罗嬉吵沿着山坡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这座山的产权是属于谷家拥有,在山坡处,建有一座小别墅。
那是一幢漂亮的白色别墅,四周还有无边绿意环绕,置身于此,会让人觉得宛若待在仙境里头。
这栋远离城市喧嚣的山中别墅,登记在艺术大师兼金融大师谷肇闹的名下,别墅是他创作时的秘密基地。而她,为何会前来别墅?只因她是个必须打扫赚钱的小女佣。
美之物,仍是需要保养维持,所以,她来整理家务,并且补充粮食给主子填肚子。
罗嬉吵拿出钥匙,熟练地打开安全门锁,一入客厅,习惯性地朝玻璃窗外望去——蓝色天空,绿山风景,清新空气,心窝处的闷气总算消褪掉了。
说也奇怪,这么多年了,她该习惯跟谷肇闹的生活方式才对呀!
可,并没有。
她每回只要想到要替谷肇闹工作,就会浑身不对劲,而且这种情况随着年龄愈大愈严重。
“但,还是得忍耐呀……”罗嬉吵自语着。放下包包,把带来的粮食放进冰箱里,又到贮藏室拿出扫帚、水桶与抹布,抓起鸡毛掸子到处拍打灰尘,把别墅打扫干净。这幢屋子的主人,同时也是她的主人,对生活品质可是要求得很。
哼,也难怪他敢骄傲。
毕竟,他的名气已经渐渐在国际间传开来了。
尤其谷肇闹的「矛盾功力」被确定之后,更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何谓「矛盾功力」?
谷肇闹的右手是属于艺术之手,他的右手可以创造出静寂雅儒的艺术作品,他所创作出来的书法与绘画充满着灵动与诱惑的力量,也因此,谷肇闹的作品正在艺术界里发光发热中。
而谷肇闹的左手则为投资之手,娴熟金融商品操作的他,拥有精确投资功力的他,仅用左手敲打电脑键盘亦能赚取高额利润,即便他的作风十分神秘低调,但还是被许多国际投资大师们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右手创造出撼动人心的艺术书画。
左手却沾满了市侩现实的金钱味。
所以,人们确定了谷肇闹的「两栖身分」后,他的矛盾性格便成为议论焦点,属于谷肇闹的事迹也被传得沸沸扬扬,一瞬间,他成了风云人物。
“哼,谷肇闹真有这么神吗?认识他十年了,我从来不认为他可以变成世人注意的焦点。什么风云人物嘛,大概是他自个儿砸钱去买的名气吧!”她一边打扫,一边不屑地说着。一转身,后面的柜子上放着随意摆放的篆刻工具,旁边还有一颗「玉印」。
罗嬉吵忍不住拿起「玉印」东看西瞧,欣赏个半天后,才不甘不愿地道:“性格这么差劲的家伙,会懂得艺术吗?倒是这颗「玉印」做得挺不错的……呃,不,不对!没有不错,根本就是收藏家的眼睛被糊到,再加上有人哄抬,所以才会误以为他是个艺术奇才!”她完全不想承认他的能耐呀!
“不过,谷肇闹的名声被抬起来了,不妨可以拿来利用利用。他亲手篆刻的「玉印」应该可以投中文人墨客的喜好吧?我若偷去卖,大概可以赚几个钱吧?嘿嘿嘿……”她已经从媒体报导中听闻到,一些知名收藏家现在都在觊觎他的作品。
“屋内的女人,你还要赖皮多久?杵在那里做什么?想偷懒吗?”森冷的命令忽然从玻璃窗外的露台传进屋里。
罗嬉吵怔了下,平稳情绪后才定到落地窗边,开窗、探头,问道:“谷大少爷原来在家呀!”一直没听到他的吼声,本以为他还没到呢!
“我若不在,你就可以偷懒了?总之,你若没做好工作,就休想领薪水!”冷冷的威胁依旧。
她没好气地步上露台。
铺着防腐的南方松,让露台景致与绿林融为一体,气氛极佳。
而露台上,还有一张大型书桌,这是谷肇闹创作时的天地。他总爱在室外创作,享受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快意。
“我一向很安分的,做事也从不偷懒,你别诬赖我!”奇怪,怎么没闻到墨香味?他还没挥毫吗?
“一提到钱,你就变自动,也变谨慎了。”他看着她,冷意化为调侃。
“我一直都很安分,也只请领属于我的钱,你少当我是钱鬼了!”他又在欺负她了,此人总以欺负她为乐。即便他的脸孔帅到没天理、身材好到会诱人扑上去,可是他的恶劣个性却让她不想接近。
罗嬉吵瞥了眼桌上的作画工具,「澄心堂」出品的上好纸张「密如玺」上头空白一片。
“你不认为自己是钱鬼?一个小时两千块的打工薪资,远远超出市场数倍行情的价码,你却拿得心安理得。问题是,你并没有这种身价,但你却把钱都收下来了。”他倚在桌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她迎视他,他的气势一向狂嚣慑人,但,她却不怕他。“我当然拿得心安理得,我十二岁开始就在贵府努力工作,从「童工」工作到变成「长工」,幸而谷妈妈人美心善,十年下来看我辛苦又努力,所以每年都为我加薪,让我的打工薪水能赶得上通货膨胀的速度。况且在你身边工作很累很累,所以谷妈妈也只好用高于外面行情的薪资来稿赏我了。”
“真不害臊,胆敢说自己辛苦劳累。”也不想想,她所谓的「童工」是放学后到谷家来,替正在上家教课的他倒两次茶罢了!而且母亲为了不让她感到无聊,居然也为她另外聘请了家教,让她在另一间书房上课,还声称她为「伴读」,这样就又领了一份薪水!
可笑的工作方式,她却敢大剌剌地自称为「童工」?
这丫头从小就胆子忒大,敢跟他对抗。
“我是很累啊!我有时都会想,我怎么可以活到现在而不被你气死?”这家伙比皇帝还要难照顾。
“你有靠山,我哪能气死你?对了,你还不过来替我磨墨?一直跟我吵架,占用我的时间,还敢继续领高薪?”虽然在吵架,但他的灵感也在此刻不断涌现。
“什么靠山?谷妈妈是你母亲!”她啐道。看见桌上的笔墨纸砚完全没动过。“你也真是奇怪,都在露台待半天了,也不下笔。”
“我要等你替我磨墨,才要创作。”他眼神闪了一下。
“你只想指使我。”
“是啊,我喜欢身边陪个小书僮替我磨墨,在欣赏她无奈又卑微的工作模样时,灵感就会像泉水般涌现出来。”
“变态!”她啐了声。
谷肇闹斜睨她,道:“这样是变态?”
“欺负人欺负成习惯了,这不是变态是什么?”她故意呛他。
深邃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瓜子脸蛋瞧,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肌肤柔滑如水,软软发丝黑又亮,是个美人胚子。倘若只看她的外貌,会以为她是个任劳任怨且性格软弱的小女人,但真正的她,脾气其实凶恶无比。瞧,那对清澄双眼正凝满对抗他的气息。
罗嬉吵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擅长书法绘画的艺术家,不该是性格温柔、举止儒雅、素养极高才对吗?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却只看见一个脾气古怪、苛刻霸道、凶猛如狂狮的谷肇闹。而且你的作品真的受到肯定了吗?我倒是认为你背后的经纪人十分厉害,若不是她替你经营出名气来,你的作品只会放在仓库里,被蟑螂、蚂蚁当粮食吃吧!”她一点都不怕得罪他。
“你认为我在艺术界的名望是被经营出来的?”他磁音沉下,她果然瞧不起他。
“嗯哼!”她出声,转身,回道:“是啊,我是这么想的。好啦,我不说了,我得进屋里烧壶开水,免得你渴死了,又要指控我不尽责。”
“站住,你墨还没帮我磨好。一小时两千块的薪资,已经被你用掉了四十分钟羞辱我,等你烧好开水,一个小时也到了,结果你什么都没做,就赚走了两千块。”
“跟你吵架也很耗费体力的。”
“不把墨磨好、不把工作做到让我满意,你休想领到薪水。”
她回身,呛他。“你说不过我,就用威胁的方式!”
“别拿钱了。”
“我要跟谷妈妈报告!”她挺了挺胸膛。
“你几岁的人了,还学小孩子告状。”
“我是幼稚啊!怎样?”她回道。
“我妈会听你的?”
“当然听。最近气候不好,葱价很高,买都买不到,我拿几把谷妈妈指定要用的宜兰葱……嘿嘿,你说她会不会向着我?”谷夫人会如此喜欢她,也是因为她能投其所好。
“你真把我父母当靠山了。”
“当然,而且若不是令尊、令堂这两尊大靠山,我也不可能在你的淫威下活到现在。我会跟你认识,我会跟你结下这十年孽缘,也是拜令尊、令堂所赐,而两位长辈为了赔偿我这十年来在你这边受到的委屈,自然就让我靠喽!”故意气他。
“是该怪我母亲生活得太平民,才会弄来你这麻烦丫头。”谷家夫妻虽然家财万贯,却毫无娇气,而谷夫人虽然是富家太太,却喜欢下厨,尤其爱上传统市场买菜,也因此认识了在菜市场卖菜的罗家夫妻。
谷夫人便是买菜买久了而与老实的罗家夫妻熟悉,再加上常见到在菜摊帮忙的罗家女儿,就欣赏爱护得不得了。而后,谷夫人就弄出个莫名其妙的条件来,让十二岁的罗嬉吵到谷家打工,谷家会付高薪,让她赚取学费,藉以减轻罗家夫妻的负担。
至于前往谷家工作的罗嬉吵,她的工作内容是在两个小时里替谷家少爷倒两杯热茶,就算完成。
“那是因为我可爱,所以谷妈妈才特别疼爱我。总之,你最好别欺负我,否则你被谷妈妈钉,可别怪我。”
“你还是快来替我磨墨,你若没做好,就算得跟我母亲杠上,我也认了。”他不再跟她废话,坚持她必须为他工作。
“好啦!”她没好气地走到桌边,道:“磨就磨!真是的,从小就要求我替你磨墨,真是无聊。”
“小心一点,别弄坏我的工具。”
“我很有职业道德的。”打小磨墨磨到大,她知道力气该如何拿捏均匀,也知道磨墨的速度必须急缓适中,若是太急或太缓,容易造成墨粗或生沫,多年来的训练,早让她懂得如何磨墨。
“真是好书僮。”他微笑着,不管她又因此而气得七窍生烟,笔墨一沾,立刻书写出一幅飘逸好字来。
她看着,他的书法,真是迷人……呃,不,才不迷人!
“一个小时到了,两千块。”她按照往例,从口袋里拿出记录卡,要他签名,证明她有工作,月底时好结算请钱。“快点签名,我可是有认真工作的。”
谷肇闹瞟了她一眼,在记录卡上签下名字。
“我要回家了。”工作时间已结束。
“路上小心,别跌倒了。”
“放心,我又不是小朋友!”罗嬉吵掉头转回到屋里,收拾好洒扫工具后,抓起包包,一溜烟走人。
谷肇闹目送她离去,而后,笑了。
他就是喜欢跟她吵、跟她闹,只要看她气到蹦蹦跳,他就觉得神清气爽,然后大笔一挥,就能写出、画出他的情绪图样来,进而变成人们欣赏讨论的艺术品。
罗嬉吵是他的灵感来源。
只是,这秘密唯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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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娣炫艺廊」的宴客厅里,此刻共有百余位贵宾共襄盛举,衣香鬓影,冠盖云集,受邀者,个个都是大人物。今日除了是要庆祝艺廊落成,举行开幕酒会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让贵宾们亲眼得见风云人物——谷肇闹。
「娣炫艺廊」的主人是出身世家的艾娣,她不仅直接砸钱建造专属自家公司的艺廊,而且还是谷肇闹唯一钦定的经纪人。
才华洋溢的艾娣将艺术经纪视为事业在经营,所以她耗费极大的心血在建设「娣炫艺廊」,果然在开幕的此刻,甚有特色的艺廊外观已经吸引许多人的驻足欣赏,至于艺廊内部的各项设计,也是令人惊叹连连。
艾娣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大自格局对比、小至光线明暗,种种刚柔繁简等细节都已达挑剔程度。也正是如此的谨慎,让第一次踏进「娣炫艺廊」的贵宾们都十分赞赏。
「娣炫艺廊」一楼的空间是展览室,而今晚的酒会则是在二楼的宴会厅举办。
谷肇闹带领着罗嬉吵走上回旋梯,往二楼的宴会场地而去。
“你干么非要我出席不可?”罗嬉吵不解地问道。这么重要的聚会,不是她该出现的场合。“我又不会交际应酬,也没有能力让你的作品水涨船高,但你却一定要我来,这是为什么?”
“当书僮啊!”他瞥了她一眼,回道。
她脚一顿,瞪看他,问道:“真的还假的?”
“当然是真的。主子身边跟了个书僮很威风的,在我挥毫之际,一个可爱又伶俐的小书僮毕恭毕敬地在一旁为我服务,这等气势会让我的作品更显价值。”道完,他又调侃道:“而且你这个书僮身价惊人,跟我出席晚会两个小时,就要素价五千元。”
罗嬉吵杏眼圆瞪,真想一巴掌轰上他的脑袋,但……为了五千块,得忍耐!
“怎么,你想打我?”他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思,毕竟相处十年光阴了。
她咬牙进话,道:“是啊,我是很想打你,可是我若打死你,你作品的价格一定会飙涨,毕竟离世艺术家的作品总是比在世者来得昂贵许多,因此万一你真死了,肯定会被捧抬成世界第一的艺术家。但,很抱歉,我不可能称了你的心!”
“所以你要处处护卫着我,不能让我受到丝毫损伤,否则我一旦出事,你会气炸的。”
她努努嘴,再回呛:“拜托,我随便说说你还当真啊?你真以为自己拥有惊人的艺术天分吗?你真以为自己窜红后,能一直保持名气,不会突然掉下来吗?”
“我当然可以保持名气,艺术界已认同我的作品。”
“别人随便吹捧的话,你也信?”
“当然信。”
“你——”
“怎样?”看她吹胡子瞪眼睛,他就觉得通体舒畅。
罗嬉吵深深吸一口气,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这家伙就喜欢跟她吵吵闹闹。“你会被自己的骄傲害死的。”
“放心,你跟着我,就会知道我的笃定是因何而来。”他推门进入,看见参与宴会的名流们也都聚集在正门处,虽然都是一小圈、一小圈的各自寒暄,可他一出现,宾客们的视线全都投向了他。
“他就是谷肇闹,今日得见庐山真面目,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样,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他好俊啊!而且带着迷人风采。”另一个小团体也窃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