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怒得拍桌大喝,“皇上这是暗指哀家也是贪着皇后的那一点好东西?皇上,你的心就是偏的,难道要罔顾那毒妇就是存了害人心思这一件事吗?!”
“皇后无缘无故要害死这几个女人做什么?”萧文瀚还是坚持己见,完全不退让半步。“总之,没有听见皇后自己承认那是她做的,朕绝对不会相信她是下毒的凶手。”
这件事疑点重重,沈宝珠下毒害人是不可能的,但要是太后……那就说不准了,可若是太后所为,点心在场的几个人都吃了,难道太后就不怕毒死自家侄女?
太后冷笑两声,“真是哀家养出来的好皇上,一个毒妇竟把你迷得连哀家都不信了?!好!哀家就让你见见沈氏,让你知道沈氏是怎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萧文瀚巍然不动,神情也无半点变化,直到他看到沈宝珠被两个婆子给押着从后头走出来时,他的脸色才重重一沉。
沈宝珠的双手被押在背后,嘴里给塞了帕子,发髻被拉扯得有些凌乱,衣裳也是,她的脸上有些惊惶,可是一看着他,就露出一丝希望的神采。
“这是做什么,一个个都不要命了,连朕的皇后都敢下手?!”
他大步上前就要将沈宝珠扯进自己怀里,太后却起身一跨,站在那两个婆子面前,变相的拦住了他的动作。“沈氏心如蛇蝎,为了霸占帝王独宠,毒害其他嫔妃,这样的人品堪能为后?”
“这都只是一面之词,朕不信!”
“不信又如何?人证俱在,你以为还能替她脱罪吗?”闵太后走到他的身前,看着这个已经比她高上许多的男人,清冷无情的道:“今日皇后若是不容人,私下要对这些嫔妃动手脚,哀家也没意见,毕竟宫中宠爱是各凭本事,只是……她万万不该动手动脚到哀家的眼前来。”
见到了沈宝珠,萧文瀚也稍微冷静下来了,知道他们两人如今已经落进太后设下的陷阱里,只能看太后要借着这件事情要求什么了。“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浅浅一笑,姿态雍容的坐回位子上,让脸色惨白的闵雪薇和罗芳琳往前一站。“皇上,你独宠一人,哀家也不是不能明白,可是这后宫讲求的是雨露均沾,你今日这样做,确实打坏了宫里的规矩……”
闵雪薇和罗芳琳没想到太后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惨白的脸色不由得又浮现几抹红,但却完全不见欣喜之色。
萧文瀚眸光狠戾的瞅着太后。“那又如何?在这宫里,朕连要宠幸哪个女人都不能自己决定吗?还有,太后口口声声说什么规矩,朕就是这天下的规矩,还是后宫里头有人来头比朕还要大,反而要朕来守这个规矩?!”
太后对于这番明显的挑衅不以为意,只让他看着地上还没清扫过的那一滩血迹。“皇上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皇上的独宠,害得一个清白的嫔妃无故而亡,这岂不就是坏了规矩的后果?所以别说皇上是天下的规矩,这世界上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就算是皇上……”
“太后好口才,只不过这跟朕临幸谁没有任何关系,也和皇后没有关系。”萧文瀚冷冷一笑,说罢就要冲过去将沈宝珠拉过来,可是他才迈开两步,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沈宝珠担心难过的落下泪来。
一边突然出现两名内侍,搀住了皇上的身子,头也不回的将皇上带往一旁的厢房。
太后对于这个转折没有任何的意外,她淡淡地看向闵雪薇和罗芳琳。“行了,皇上累了,你们就先去伺候着吧,若是能够一举得子,妃位还有赏赐必然少不了。”
闵雪薇和罗芳琳还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傻傻地跟着两个太后宫里的嬷嬷走了出去。
碧和看着眼前的一切,双手微微颤抖着,却被她隐藏在袖中不敢露出来。
闵太后也没有注意到她,而是睨着不断流泪的沈宝珠,厌恶的挥了挥手。“行了,把人给我拉下去,先关到柴房里,等过几日皇后‘病重了’再处理。”
沈宝珠再次让人拉了下去,只是这次那两个婆子的动作更加粗鲁,她却完全感受不到,她只是不断望向萧文瀚被带走的方向,她的心里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可是却完全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闵太后坐在那儿,看着地上的一滩血,眼神闪动着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她才淡淡的道:“碧和,刚刚屋子里出现了贼,偷了我的首饰,这宫里的人就换了吧。”
碧和心中一凛,明白这是太后要斩草除根,把知情人全都灭口的意思,她应声,语气却有些颤抖,这可是数十条人命啊,可是在太后的眼里,却好似只是几只小虫子被捏死那般轻松。
闵太后看着外头飘落的雪花,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呵……好茶,只可惜没了好点心……在如此雪夜,想来咱们的皇上也该明白这世界上还是许多的规矩是破不得的。”
沈宝珠身上的厚外氅被婆子扒了去,又被关在漆黑冰冷的柴房里,就算她拚命缩着身子也无济于事,但她一心只担心被带走的皇上,还有太后说的那些话,至于自己接下来会是如何,她根本就无法去想。
柴房外,两个婆子尽责的把守,她勉强撑住身体的疲累,仔细听着她们说话,直到下半夜,又换了两个婆子来,比起之前的两个人更有聊天的兴致。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得到更多消息,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唉呦……这可真是……咱们皇上可真是龙精虎猛,在太后这儿那就……厢房里头听说都已经叫了第二次水了……后头还有一个罗才人正等着呢!就是第一个进屋子里去的闵才人那都是刚刚才让人搀着走出来的,也不知道罗才人今天是不是还能够成事……”
“唉呦!管他那许多呢,总之接下来,咱们可要找对对象巴结才是,瞧着皇上一连宠幸了两位小主,宫里头的风向肯定就要变了,没瞧见刚刚太后一听闵才人出来了,还让女医连夜过来把脉,还开了擦那儿的药膏,就怕伤了身子,说得好好养养呢!”
“这可真是……果然是自家人才想得这样周到。”
那两个婆子转而又谈起宫里的其他消息,似乎对于早先皇后毒杀了岳家女的消息一无所知,也不放在心上。
沈宝珠紧咬着唇,不敢相信方才听见了什么,但是那些话却像冷风一样,不断灌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一下下令她感到刺疼。
就算知道他可能是被算计了,就算知道他可能是身不由己,可只要一想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心头的揪疼就无法停止。
沈宝珠直到现在才正视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是心中有他,为什么会为了他而心疼?又为什么会怕他一个人孤独?如果不是心中有他,为什么会在听见他和其他女子共赴良宵时,心这般疼痛?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又积蓄了泪水,无法克制的不断流淌。
她环抱着自己,觉得越来越冷,不只是身体的寒冷,而是连心都浸入冰水中一般。
原来……原来等着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哑婆说的让心安分是那样困难的事情。
已经动了心,又怎么能够安分不再渴求?
第8章(2)
隔日是大朝休日,文武百官不必上朝,但即使如此,所有人都仍相当关切宫里的消息——
一是皇后大病,怕过给皇上,所以移驾兰芷宫,但那是从先帝开始就已众所皆知的冷宫,二是皇上临幸了闵才人和罗才人;第三则是太后宫里出了贼,宫人杖毙一半有余。
一个个的消息乍看之下似乎互不关连,但昨日皇后才被打入冷宫,太后宫中就杖毙了那么多人,要说没有蹊跷谁信,更别提皇上在这个时候宠幸了两位才人。
不管从哪里来看,闵家和太后似乎才是最大的赢家,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各自暗想着是不是要跟闵家早点攀上关系才好。
骆道书听闻消息,神色凝重,急着想往宫里打听消息,却发现宫墙似乎成了铜墙铁壁,不管是要把消息传出来或者是传进去都变得格外困难,让他只能着急的到处奔走,做最后的挣扎。
突地,他想起许久之前皇上留给他的一个香囊,说是到了危急时刻才可打开,他连忙回府,找到了那个被小心收妥的香囊,打开一看,他先是大吃一惊,但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冷静下来,最后默默地将香囊放了回去,之后他再不出府,如同许多年前一样。
朝野全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等着开印之日见到皇上之后再打听更详细的消息,可是大家万万没想到,皇上这一闭宫居然就过了一个多月,因为有闵长行还有几位辅佐之臣在,政务还是缓缓地推动着,只是朝廷之上人心都有些慌乱,一股不安的气息正在逐渐蔓延。
而这时宫里头才终于传出了消息,皇后暴亡,而闵家女怀上龙嗣。
几日的大雪过后,闵太后施施然带着人走向呈干宫,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连脚步声都轻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几个后来补上来的宫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才能好运的补上这个位置,那一日太后宫里多少宫人被捂嘴拉出去了,他们即使不清楚,却也知道后来太后宫中那一大片的血迹,足足清洗了三日也都还留着淡淡的痕迹。
呈干宫里安静得很,就像几乎无人居住的空殿,只有偶尔经过的几个宫人证明了这儿还有人在。
闵太后没有让人通报,直接走进内室,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股子药味,而半坐在床榻上的年轻男子,苍白着脸,削瘦的身体看得出来似乎正病着。
闵太后对于看到这样的景象似乎并不意外,冷冷的对站在一旁的小顺子训斥道:“这是怎么照料皇上的?都病成这样了,也不告诉哀家,难道真要等出了大事了才来禀报吗?”
小顺子一脸惶恐,连忙跪了下来,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文瀚虚弱的讥嘲道:“太后今日怎么还有这个闲情来寻我晦气,难不成是闵家还缺少一个公猪配种不成?呵!”
那日的事情对于他无疑是最大的耻辱,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也无法忘记在那之后,他让人重新灌了药,又落得如今这般手脚无力的样子。
闵太后即使遭到这样的羞辱,脸色也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微微一笑道:“皇上真不会说话,是病得重了,脑子有些浑了吧,罢了,哀家今日来,可是要告诉皇上一个好消息,说不得皇上听了,病很快就会好。”
萧文瀚冷冷勾起嘴角。“朕还能够从太后的嘴里听到好消息,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皇上有了子嗣,朝廷也有了未来的储君,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闵太后依然挂着笑,完全不理会他恶劣的口气。
“喔……是吗?”萧文瀚脸色一僵,轻扯了下嘴角,眼里没有半分喜悦。
“看来皇上不怎么高兴,那也无妨,等孩子生下来后,皇上就会明白,只要有了孩子,那是阖眼都值了!”闵太后轻叹了口气,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着。
萧文瀚在心中冷笑,听明白了闵太后的言下之意,有了孩子,就代表着他这条命也可以没了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皇后呢?你说过……她人还好好的,你让我闭宫休养,我也照做了,你……”
闵太后站起身欲走,听见了他的问话,她走了两步后才回头看着他。“喔……那毒妇自知不贤,昨儿个跳井死了,真是可惜,哀家本来想赐她一丈红的。她身为一个皇后,也不挑个体面点的死法,果然是小户出身的庶女,真是小家子气……”
“闭嘴!给我闭嘴!”萧文瀚失控大吼,床上的玉枕也直直的扔了出去,阴冷的眼神直直瞪着她不放。“闵氏,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如今你居然跟我说她已经死了?!”
闵太后看着那个还没砸到她就落在脚前的玉枕,脸上的浅笑不曾落下。“那又如何?哀家可不曾逼她,那都是她自己心虚,为了自己的狠毒而赎罪而已,又与哀家何干?”
“你……”
闵太后看着不过就是这么吼了两声,就已经虚弱得连话都无法再说一句的皇帝,心里头觉得可悲又可叹,许久前的记忆似乎与眼前的画面互相重迭,她微眯起眼,幽幽的道:“你这模样……和你父皇可真像……”
那时候她还会因为那男人的怒吼而心痛甚至反击,但是如今看着类似的一幕,她心如止水,顶多感到淡淡的可笑。
萧文瀚握紧双拳,眼眶泛红,额际上的青筋微跳,说明了他现在的情绪多难以控制。“闵氏……果然是你,是你谋害了我的母妃和父皇,大皇兄和二皇兄也都是你下的手……你……毒妇!”
所谓的心如蛇蝎,可不就是指闵氏这样的女人!
“皇帝说果然?”闵太后挑了挑眉。“哀家就觉得小佛堂里的东西被动过了,所以皇帝也早就察觉到不对了吧,知道哀家瞒了许久的秘密,沈氏也算是死得不无辜……呵!也不算秘密了,皇帝也知道了嘛。”
萧文瀚没想到这个妇人居然脸上没有任何的动摇,甚至只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那是你的枕边人,你就不曾有任何的心虚吗?!父皇可不曾负你,两个皇兄也是……”
闵太后艳丽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讽刺的道:“皇帝说的对,你父皇是不曾负我,但是我却恨他,明白吗?他让我的青春在此虚度,又妄想着让我养着别人的儿子,要我看着另外一个女人在他死后跟我平起平坐,你说,他凭什么?”
“就因为如此,你毒杀了这许多人?!”萧文瀚冷冷地盯着她,问着从上辈子他就想问出口的话。
“你认为是就是吧,可那又如何?天下人不会知道你是被毒杀的,天下人只会见到我好吃好药的供着你,可先帝和你都是不堪受补的,以致于……早早的去了。”闵太后又恢复那淡然的模样,可说出口的话却着实让人心惊,“英年早逝的皇帝留下的幼子,有我这个太皇太后护着,还有强力的外家撑着,他会平平安安地长大进而亲政,这个朝廷还是萧家的朝廷,闵家永远只是一个外戚,如此,你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