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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之召  第10页    作者:银心

  吉祥放开他,起身走到柜子前,弯腰取出一支药箱,又端来水盆、干净的布巾,默默为他清理伤口。

  夔山始终注视着她的脸,头低低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咬得死紧,斗大的泪滴仍然掉不停。唉……

  “倔姑娘。”

  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吉祥立刻拍掉它,抬头冷瞪他一眼。

  夔山眼眸弯弯的瞧着她笑,黑瞳蕴着奇异温柔的光彩。

  她只瞥了一眼,心跳顿时加速,赶紧专注处理他的伤口。

  “你脸色很难看。”包扎完了,她凝视他的脸,忧心忡忡。

  夔山闻言,眉一挑,脸上笑意更浓。

  “会吗?看见你,什么精神都来了。”整整月馀不见,相思磨人啊,他憋得多辛苦,就怕……

  吉祥忽然起身打断他的思绪。

  “饿不饿?你不是最怕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她急切地想做点什么,只盼他气色赶快好起来。自两人相识,她从未见他露出虚弱的模样,他这样……会教她心头拧得紧紧的,很不舒服。

  夔山却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别忙了,吉祥。”他以强势的蛮力将她拖回臂弯里,抱着她,侧头枕在她肩上。她身上的优雅香气扑鼻而来,他吸气,深深低嗅,满足极了。

  “你是怎么受伤的?”吉祥乖顺的静止不动,任由他抱着。他好像很累,这种时候,她已顾不了姑娘家的矜持,只要他好好的,要她怎样都可以。

  夔山的重量部分压在她身上,有点重。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懒洋洋的来回轻抚她的腰,很享受似的。连她都几乎沉沦了,他轻轻吻着她的脸,新生的胡髭刺刺的摩拿她颈项,听见她蹙眉轻吟,忽然低笑道:“瞧,你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跟我退婚啊?”吉祥闻言睁开眼,浑身一僵。

  他单手抱着她,摸摸她的头,粗嘎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肩间。

  “吉祥,你到底害怕什么呢?”柔声问。

  “放开我!”她寒者脸,试图挣扎。

  “别动,拜托。”

  夔山牢牢收紧手臂,苦笑说:“我只能歇一会儿就要组了,待会儿还要赴约呢!”

  吉祥疑惑地转头看他,脑海里翻涌着模模糊糊的零星思绪。赴约?她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么晚了,赴什么约?”

  “这个嘛……”嘿嘿嘿,夔山粗犷的俊脸,在黑暗中忽然露出一股令人发寒的冷酷。“五百两,我约了五百两。”他慢条斯理的抓起她一缕发丝把玩着。

  吉祥听得一头雾水。约了五百两?

  五百两是人名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身上带着伤呢!

  不肯说那伤势是怎么来的,抱着她小睡一会儿,三更天就悄悄走了。

  吉祥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从此睁着眼睛到天明。原来他人一直在京城里,在做什么?住哪里?吃什么?

  为什么神神秘秘的来了又走?赴何人的约?有没有危险?

  夜里能干的事儿,一定不是好事。

  她心头乱糟糟的,瞪着他沾满血迹的衣袍……烦。

  纱窗的颜色从阗黑转成靛蓝再转成蒙蒙的灰,今天仍旧是阴郁湿冷的天气。她索性起身梳洗,披了件披风出房门。

  姗姗往女厅的方向走,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骚动,门房阿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的就开始大喊——

  “小姐,小姐,听说腾龙寨的寨主顾应军死啦!”嗯?吉祥柳眉轻蹙,浑身突然打了个寒颤。死了?

  阿德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跑得满脸通红。

  “三小姐,昨晚有个赏金猎人摘下顾应军的头颅,今早送到官衙,呼呼呼。”他一早开门出去洒扫,就听见街边卖早点的围着几个人在议论。

  听说那头颅送到衙役手上,血液还是温温热热的,可见昨夜京城的某个角落,有过一番激战。那赏金猎人身手实在了得,对手可是鼎鼎大名的山贼头子顾应军呐!

  人人都笑说,现在京城里的恶人、通缉犯,半夜都不敢出门了。

  天黑之后,外头很危险,有赏金猎人等着啊,哈哈哈!

  “小姐,那山贼头子死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咦?”阿德说到一半突然住口,“小姐,您吓坏了吗?”吉祥听完他的话,俏脸霎时发白,怔怔呆愕着,过了许久,才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有没有人提到……顾应军的人头值多少钱?”

  “足足有五百两。”阿德夸张地张开无根手指头。即便如此,这钱还是值得啊,全城老百姓都说,若能把这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一一正法,再多钱也值。

  “嗯。”吉祥点点头,左手悄悄地抓住发颤的右手,狠狠咬下唇。这就是他说的五百两?

  第8章(1)

  丞相府,练功房。

  吉祥白着脸,眼眶红了一圈,虚弱地宛若游魂。

  “夔山人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吉蒂喃喃的收起单刀,打一照面就被小妹的模样吓住了。

  “你明明说你知道的!”吉祥瞪着她,眼底像要射出两把冰刃。

  吉蒂忙不迭先安抚再说。“好好好,别气别气。”伸手往她肩上拍了拍,又禁不住咕哝,“啧,到底谁是姊姊、谁是妹妹啊!”

  吉祥两片嘴唇紧紧抿着,分明逼急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吉蒂只得皱眉认栽。

  “夔捕头嘛,我几天前还见过他,现在就真的不知道,真的。”

  “你怎么见到他的?”

  “当然是冯七保带路——”

  夔山送吉祥回来那天,和她们说不上几句话,一拱手就说他有事要走,她心里不知道多着急,於是暗地里叫人跟着他。

  是下人亲眼目睹夔山叫随行的官差回去,接着又有人现身接应他,咱们的人认出冯七保,便回来向她通报。

  “我一直想找时间会会他,就去啦!”吉蒂一耸肩。

  至於时间、地点都是冯七保安排的,隐密得很。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后来才知道……

  “他呀,就是近来声名大噪的赏金猎人,你还不知道吧?”

  吉祥眼眸微黯,并未多做反应。“夔山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七保。”吉蒂朝她嘻嘻一笑,“夔山毕竟只有一个人,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把那一狗票的江洋大盗给统统挖出来。不消说,背后自然是有人帮忙——我就跟你直说了,那是神手帮提供线索,他负责出手逮人。”好像还分赏金给他们吃红呢!

  “现在他人在哪里?”吉祥蓦地抓住她手臂急问。

  “你脸色好难看,有必要这么着急吗?”吉蒂满头雾水细看着小妹。啧啧,好孤苦的寡妇相。

  夔山武艺之高强,又是老经验的捕头出身,不需要这样紧张吧?

  “他不是人好好的,早上才领了五百两吗?”还顺便解决了惠家的心头之患,好家伙!

  “他昨晚就受伤了……”吉祥忍着眼里打转的泪光,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

  他在哪里?人平安吗?伤势可还好?

  吉蒂根本没法了解她心中的恐惧。

  夔山赴约之前,为什么先来找她?是怕自己在决斗中死了,想见她最后一面吗?顾应军肯定是个难缠的对手,所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怎么能够不着急?

  “官爷,想请教一下,早上来过的赏金猎人,他有没有受伤?”没办法,她只好来到衙门前打听。

  “受伤吗?”门前两名衙役彼此对看。

  其中一个搔着头,不到确定的说:“呃……他满身的血,看不出是别人的血迹,还是他自个儿的;脚步嘛,嘶……只是有点疲累,他人长得又高又壮,应该还好吧?”

  “多谢。”吉祥有气无力地转身,悠悠荡荡地走在人潮里。身边来来去去,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她看了又看,脚步蹒跚。

  到底在哪里?在哪里?他在哪里?

  “小姐,咱们先回去吧。”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她随行的护卫为她撑起伞,瞧她这个模样,仿佛随时要倒下去似的。他便自作主张拉住她手臂,往惠家方向走。

  吉祥昨晚没阖眼,加上担忧,脸色益发苍白。回到家中,奄奄一息的颓倒在床上,便再也动弹不得。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丫鬟忽地飞奔进来,惊天动地的喊道:“小姐,您快出来外面瞧瞧。”

  “什么事?”她勉强支起身子。

  “别问了,您快来啊!”丫鬟伸手扶她起来,几乎是搂着她,半走半跑的跑向前厅,吉祥被她弄得频频蹙眉,也跟着紧张起来。

  难道家里又出事了?

  “小姐,您看!”快到前厅时,丫鬟忽然顿住脚,隔着窗花往前厅一指。

  吉祥顺着她的手势看去,不禁倒抽一口气——

  “啊?”这……

  呆若木鸡。

  此时此刻,惠家老爷的模样,只有这“呆若木鸡”四个字足以形容。

  “夔捕头……您刚刚是说……”

  “我是来提亲的。这里是聘金纹银两千两,请您笑纳。”

  “提亲?”惠老爷顺手接过信封纸袋,看了看里面,却是是两千两银票,但他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子,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再来啊?”上上西下打量他,有人提亲的时候,先用血水把袍子染红再来吗?

  瞧,袖摆上的血滴还啵啦啵的流呢!

  这种红,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喜气啊!

  “嗯?”夔山浓眉往自个儿身上一瞟,“失礼了,我衣服尺寸比较大,市集上不好卖,过去一向都是我娘亲手缝的,如今完好的只剩身上这件而已。衣服的问题嘛……既然老爷子开口,晚辈过几天再来拜访。”说完双拳一抱,便要转头离开。

  “不必不必,我看你还是留下来好。”惠老爷赶紧招手叫住他,皱着眉头往下又说:“咱惠府多得是房间,待会儿叫嬷嬷给你量量尺寸,衣服马上就做好。你说你来提亲?吉祥那丫头怎么却说……你们已经约定好退婚了?”

  夔山咧开笑颜,眼睛眯成弯弯的。“吉祥小姐大概有所误会吧,夔某并没有退婚的意思,还望老爷子成全。”

  “这个……”惠老爷又上上下下打量他,脑袋像打了十七、八个结,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论来。

  “先别管这个了。”吉祥揭了竹帘,婷婷从内堂里步出,站在父亲身边,抿了抿唇,脸容绷得紧紧的,看不出情绪。

  夔山袖摆下的地板沾了血迹,一滴两滴三滴,还滴个不停。他却站的直挺挺的,一路看着她走来,满脸笑意。

  怎么会有着这种人呢?吉祥轻喟一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还好。”他温柔地凝视她。

  还好?还好究竟是有没有啊?

  吉祥扁起嘴,又问:“那饿不饿?”

  “好……好像有一点、”他不好意思的傻笑起来,摸摸肚子,“咕噜——”肚皮适时的发出呜响。

  “跟我来吧,先安顿下来再说。”

  吉祥点点头,这就转身准备进入内堂。走了几步,发觉他还杵在原地没跟上,又回头催促,“快来啊,愣着做什么?”

  “呵呵,失礼了。”夔山朝惠老爷抱拳一揖,便迈开大步,随着吉祥消失在帘后。

  这厢,惠老爷捻着胡子,张大口,真正是呆若木鸡。

  温柔乡,英雄冢——

  吉祥拉着夔山的手往后院走,原以为她会替他安排一间客房,不料,她居然将他带进自己的闺房。转头吩咐老嬷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器皿,并将他带到帘后,为他脱下血迹斑斑的夜袍。

  昨晚才包扎的绷带早就乱成一团,伤口外皮仍是鲜红的肉色。吉祥露出不忍的神情,莲步轻移,仔仔细细绕着他查看一圈。

  臂膀、腰间、背后,到处都有伤痕,腿上的还不算。

  幸好伤口不大,只是刀伤、擦伤、淤伤样样都有,到处遍布,也分不清是新伤还是旧伤。这是他当赏金猎人的战果,大概会痛,但还要不了他的命。

  热水备足,她把夔山脱下来的外衣拿出去交给老嬷,低头吩咐几句,又重新回来伺候他沐浴——

  像个全心照料丈夫的妻子。

  高大的身躯沉入桧木浴桶,热水几乎满溢,夔山不由得舒畅地仰头轻叹。

  吉祥折起一块白色棉布,从他脸部开始擦拭,耳后、颈际、喉结,以及宽阔的肩膀和胸膛。神情显得严肃而专注,热气氤氲扩散,白烟缭绕在两人之间。

  她的手,宛如一只温润的白玉,来回轻拭他粗糙黝黑的臂膀。

  夔山注视她两扇低垂的长睫,她微张口,似在叹息,让他注意到她唇色淡白而有些湿润。

  毕竟不习惯替男人做这种事,两颊逐渐染了抹淡淡的红晕……他深吸气,胸臆间仿佛轰隆作响,目光灼灼凝视她。

  吉祥亲手将他洗个干净,好确认他身上的伤势。

  随后抹干他的身体,教他光溜溜的倚在她床上,身子只覆上锦被。

  嬷嬷们已将药水绷带剪刀等物品,整理好放在茶几托盘上,她便把托盘挪到床边,仔细地上药。

  “我叫嬷嬷拿走你的衣服,依样再缝件新的。旧衣服染了别人的血渍,以后还是别穿了。”吉祥嘴里一面说,一面低头剪裁纱布,沿臂膀的伤口缠绕两圈,仔细绑好。

  “嗯。”他回答得漫不经心,觎眼瞧她胸口。有块地方被水打湿了,布料贴上肌肤,透出底下的晶莹粉肤。

  “最多两个时辰,你睡一觉,醒来就有衣服穿了。”吉祥拿着沾满药水的棉布,往他受伤的地方擦抹。他身上伤痕累累……

  她真不懂。

  第8章(2)

  “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她偏头问,语气有些迟疑。

  “说吧!”夔山闭眸倚在床柱上,等着她的下文。

  吉祥咬唇沉思了一下,神情满是疑惑。“听说你辞去官职,为什么?”

  夔山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当捕头领朝廷薪俸,赚不了钱。”

  “你需要钱吗?这倒奇了。”吉祥一脸讶异。以她们母子的生活方式,夔山的俸禄根本花用不尽,何必赚钱?

  “本来不需要,可现在需要了。”他笑容漾深。

  “要钱做什么?”她蹙起秀眉问。

  “娶媳妇儿用啊,嘶……”她手一滑,指甲正巧刮过他伤口,痛得他咬牙切齿,当场倒抽一口气。“你就不能温柔点而吗?谋杀亲夫啊!”亲……夫?

  吉祥仿佛变成迷途羔羊,眼睛张得大大的,痴痴迷迷,里头逐渐泛出一股水气,停在眼底转呀转,教夔山看的浓眉一皱。

  怎么?听他娶媳妇儿太感动吗?看起来不像。

  “欸,你怎么又哭了?我哪一句话刺中你吗?”

  “我不需要钱。”吉祥回过神,喃喃垂下脸,神情仍是迷惘的。

  “我知道,二小姐已经找我解释过了。”关於惠家祖屋要被债主没收,吉祥急得焦头烂额,最后不得已向他狮子大开口的事,他已经全部都听说了。

  她们姊妹从小在惠家祖宅里长大,想必对这个家有很深的感情,他可以体谅,也早已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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