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结婚那么久,从来没想过?”她怀疑。
“没想过。”他回答得很笃定。“没空想这个。”
“那现在呢?”
“什么意思?”
“我已经提出这个问题了,你会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吗?”她追问。
傅崇恩暂时不语。
他觉得这问题仿佛藏了个陷阱,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苏淇旻这几天变得有些怪异。
最后他放下筷子,拿来纸巾擦了擦手口。
“你就直说吧。”然后双手环抱交叉在胸前。“我听不出来你想说什么,不如你就直接告诉我,可以省很多麻烦。”
顿时之间,反倒变成苏淇旻说不出话来。
沉默。
还是沉默。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傅崇恩干脆自己先打破沉默,猜测:“你怕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顾沛忻?”
这是他唯一想得出来的可能性。
“……不是。”她低下头,否认。
虽然她顾虑的是类似的问题,但她忧心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的家人。她害怕一旦他有了亲生骨肉,他的家人会更加歧视小沛忻。
当然,这些话她说不出口,那仿佛是自己认定了傅崇恩一定会娶她--这未免也太过厚脸皮了些,她却不能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哪怕发生的机率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性,她就不能逃避。
“不然是什么?”傅崇恩反问。
“我想……”苏淇旻深呼吸,无法正视他。“我们还是暂时别在一起了,比较好……”
第9章(2)
一听,傅崇恩愣住。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傅崇恩叹息,不自觉地望向窗外,手指无意义地敲了敲桌面。
“有原因吗?”
苏淇旻静了静,才道:“……太快了,这样不太好。”
这答案简直像是一巴掌打在傅崇恩脸上。
他想,当初往前踏一步的人是她,如今想要退两步的,也是她。他忆起当年提出要结婚的人是孙智媛,最后要求离婚的也是孙智媛。
两个不同的女人,却同样都是如此对待他。
他不懂,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走错了哪一步?
半晌过后,傅崇恩从情绪里醒神,轻咳了一声,才道:“就依你吧。”
说完,他拿了文件、拿了帐单,起身独自离开。其实,他并不生气,有的是难过。只不过现在的他需要找个地方冷静自己,毕竟事关人命,他不能带着这种烂情绪踏进诊间。
所以他逃了。
留下苏淇旻独自坐在那儿,面对着一桌近乎完整的两份餐。她觉得自己的某部分仿佛已经粉碎在这个定点。
她动不了,思考不了。
虽然她已经做了心理上的准备,但她没料到,亲眼看着傅崇恩转身离开会是这么样的痛。
这是最好的结果吗?
是最好的吧。
两人的关系从那天开始就冻结在当下的那一刻。
傅崇恩没去逼她,事实上也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逼人,于是便暂时就这么缓着,反正他工作也忙。
他想,既然她嫌太快,那么他就等。
等一个月、等两个月,了不起等上半年总行了吧?虽然他认为这种做做表面功夫的事情毫无意义,但是,他想起傅知贤曾经说的那些流言蜚语,或许那些字字句句早就伤害到了苏淇旻也说不定。
苏淇旻毕竟还是苏淇旻,就算头破血流了,也绝不会来对他唉一声。
为什么他老是对上这么强悍的女人?
思及此,他暗暗叹了一息,想念苏淇旻身上的香气,却在他踏入诊所前,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你好。”他接起,不知打哪来电的。
“是我。”是孙智媛的声音。“你今天晚上没班吧?”
“没班。干嘛?”
“有空陪我去吃个饭吗?顺便我手上有一件跟医疗有关的案子,想问问你的看法。”
傅崇恩没什么考虑,心想只是商量公事,也就一口答应。“好啊,要约在哪?几点?”
“你下班我去接你,开一辆车去比较方便。”
“OK,你方便就好。”语毕,双方相继断了讯号,傅崇恩将手机收回口袋,笔直踏进诊所内。
“傅医师,你来啦。”姿秀还是每天都很大嗓门。
“早。”他一笑,往诊间走。
“傅医师……早。”雅晴依然是那副心事重重的神秘样。
“你也早。”他回了招呼。
一进诊间,正巧看见梅姐走了出来。
“啊,傅医师你来了。你要的那份报告我已经放在你桌上,病人说他十点半会过来看报告。”
“好,我知道了。”
“还有,今天挂号人数有五十六个哦。”
“OK、OK。”
正如以往,一大早就排满了行程,乍看之下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有一点异常,而那点异常却像是血蛭般地--紧紧吸附在傅崇恩的身上不放,一点一滴吸光了他的耐性。
终于,他再也不想装瞎。
他走出诊间、走到柜台前,望着里面的人问:“那个……苏淇旻是不是很多天没来上班了?”
第四天,他算得可清楚了,他已经四天没看见苏淇旻了。
“她--”姿秀正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梅姐打断。
“王医师没告诉你吗?”
王医师是这诊所的另一个合伙人。
“……没有啊。他应该要告诉我什么吗?”一股凉意爬上背脊,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淇旻她前几天向王医师辞职了。”
一听闻,傅崇恩随即愣住,青天霹雳。
她跑了?
就这样选择消失?
“啊,说到这个。”是姿秀突来的嚷嚷将傅崇恩给唤回神。“前两天诊所忙,我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边说着话,她从座位底下拿出个纸盒子,然后递上。“淇旻离开前说要转交给你的,她说这是你借她的东西。”
傅崇恩怔怔地接过手,依这重量,他不必拆也知道那是什么。
是钱。
是他当初接济她的那些钱。
没想到这女人连逃走都要把帐给算清。既然要切得这么干净,那么又何必说什么“太快”?想到这里,傅崇恩不自觉地苦笑了出来。
“啊?傅医师你在笑什么?”姿秀好奇地探问。
“没事。”他叹气,走回了自己的诊间。
他先是茫然的,最后只觉得一把怒火在胸口渐渐燃起。其实,是那笔回到手上的钱让他觉得火大。他一直认为,只要她还欠着他,她就不会走远。
但他没料到她会这么急着把彼此关系划清。
为什么?他不懂。
她要的距离,他努力拉了出来;她要的时间,他静静等待。那么,她为什么要走远?又打算走多远?
耐着性子陪笑,他看完了五、六十个病患,然后工作一结束,他驾着车子驰到苏淇旻的公寓楼下。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挡在门外,所以他等,等待其它住户外出,他便顺势溜了进去,直接去敲她套房的门。
苏淇旻开门的时候一脸错愕,可是他比她更震惊。
因为她在打包。
很好,她在打包。
“你……”她张着嘴,没料到他会直接上楼。“怎么有空过来?”
“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有空。”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苏淇旻再笨也知道他正气着,于是转身蹲下继续收拾,不理会他。
“沛忻呢?”
“在保母那里。”
“找到房子了?”
“嗯。”
“在哪?”
“……附近。”她答得好心虚。
附近?一听就知道是在唬烂他,这让他又气又伤,他干脆直接靠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她忙,看她能装忙到什么时候。
最后这气氛让苏淇旻几乎窒息,她终于停下手边的动作,回头:“你到底来干嘛的?”
他不语,直直地瞅着她,那眼神里有怒火、有欲火。
原来他对这个女人是既爱又恨;他爱她的率性,却也恨她的任性。她把他拉进了她的感情里,现在却又狠狠把他一脚踢出去。
他傅崇恩,算什么?
“你不打算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别过头,继续整理那只该死的纸箱。
那纸箱碍到了傅崇恩,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腕,将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她吓了一跳,瞪大眼。
“所以你只是在耍我吗?”
傅崇恩生平第一次这么失控。从前他心脏不好,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要心平气和,可是现在他失控了。
他指了套房的大门,继续道:“包括你在门前问我当你是什么人、包括你问我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包括你说你需要多一点时间。这些,你只是在耍我吗?”
“我不是!”被他弄疼了,苏淇旻企图挣脱。
同时,傅崇恩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孙智媛--他压根儿就忘了与她约定的事,只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接电话,干脆直接转到留言信箱。
见她吃疼,傅崇恩松手,却不让她回避眼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沉默着。
“……给我一个理由,之后我马上离开。”
“我们不适合。”她说的是实话,可是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理由太烂,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
“你不信是你的事。”她退了两步,只想离他远一些,她怕自己在这时候被他融化。
他却紧紧逼近她,不留空间。“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变了?”
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她变了,她看他的眼神彻底变掉。她开始回避他的视线,她开始排斥与他独处。
“你就当我是变心好了。”一句违心之论。
变心?短短不到半个月?傅崇恩嗤笑一声,这变心未免也太快速。
“你连正眼都不敢面对我,我很难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其实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要的只是个理由而已,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转身离开的理由。
然而对苏淇旻而言,她要的是一个中断点、一段时间。这感情宛如湍洪,来得又急又快,什么杂质都一起带来了。
正因为她爱他,才更需要时间沉淀。
“我不想说了,你走吧。”她干脆转身,泪珠落下。她迅速拭去,以为躲过了他的视线。
见了她的泪,傅崇恩心一恸,这次他不想依着她了,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扳回,然后狠狠地吻了她。
“你走开--”她抵抗、挣脱。
“你把我拉下海,现在才想叫我走开?”他霸道地将她抱起,放上小书桌,然后将她锁在自己的双臂间。
“我--”她没得反抗,唇已被他的吻给封着。
她的理智要自己坚定地推开他,身体却又如此渴望着他的温度。她槌打他的胸膛,却不知那拳头有多虚弱,承受着他的吻,她心醉神迷,挡不住他时而强硬时而温柔的爱抚。
衣物还未完全褪去,两人便已紧紧纠缠在一起。
爱情是最强的春 药。
他打死也不相信此刻在怀里的苏淇旻会是变了心。她为他激烈喘息、为他破碎呻吟、在他耳边不停唤着他的名。
若他信了,他才真的该死。
第10章(1)
激情结束,红潮渐渐退去。苏淇旻软软地靠在傅崇恩的怀里,矛盾得既心动又心伤。
她好没用,明明想断个干净,却还是贪恋他的拥抱。
傅崇恩先替她整整衣裳,自己还裸着上身,这让苏淇旻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见他胸前的那道疤。
她忍不住伸手轻触了触。
“会痛吗?”
他微笑,摇摇头,然后握住了她的手,牵到了唇边轻轻吻上。
“好奇怪。”她笑了出来。
“什么奇怪?”
“你用别人的心在爱我。”
“你会说这种话才是真的奇怪。”他一笑,抚了抚她的脸颊。“告诉我,你在顾虑什么?”
她仍旧不语。她脑海里顾虑的可多着,该从何说起?就算她说出“我被你的前妻威胁”,那又能怎么样?
硬碰硬,事情最后闹大了,说到底,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女儿沛忻。
“是跟沛忻有关?”傅崇恩自个儿乱猜。“还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复选题。
“别猜了。就真的是单纯觉得太快,不好。”她浅浅微笑,那微笑简直像是在诀别。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要逃?
傅崇恩想反驳她,然而直到这一刻、直到看见了这微笑,他才终于明白--这女人是铁了心要离开。
不管他做了什么……或是什么也没做。
她爱他,她是爱他的,可她却硬是要走。
好恨哪!他终结不了这种无力感。眼前的杯子已经落下,他却没能接住它,只能眼睁睁看它碎裂一地。
明明就只差一步的,不是吗?
“我该去接沛忻了。”她道。
“我载你过去。”
她没拒绝,他则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装,然后牵着她的手一同下楼。只是当门一开,他看见孙智媛的那辆黑色宾士的时候,他瞬地明白了。
--杯子不会无端掉落。
是她,是孙智媛一把将杯子给扫下桌。
孙智媛下了车,面无表情,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停在他俩面前,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苏淇旻身上,立刻发现她颈边那淡淡的吻痕。
苏淇旻心一揪。
为什么?她明明不是第三者,为什么却还是有着被抓奸的狼狈感?
“淇旻,”傅崇恩轻抚了她的背。“你先上楼,我跟她有事情要在这里谈几分钟。”
苏淇旻看了他一眼,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的两人先是维持着好一段的沉默,孙智媛才总算开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需要帮我做酒测吗?”
“你--”事到如今还能耍嘴皮,她真是恨透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随时告她?”
傅崇恩不语。
他知道这女人的能耐,她告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真相,只要有名目她就可以告。
“所以呢?”干脆问她目的比较实际。“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还真敢问。”孙智媛挂着冷笑,道:“要不是我请雅晴帮我注意你们,还不知道要被你骗多久。”
原来是雅晴传出去的,怪不得她的眼神总是那么飘来荡去。
“我没有骗你。”傅崇恩反驳得很平静。“我从来就没有骗过你,认识她是跟你离婚后的事。”
“你以为我会相信?”
她嗤笑,闷哼了一声,其实她真的很想动手槌他一顿。“你和那个女人交往多久了?你竟然嚣张到才刚离婚就把女人给带进诊所,是打算让她当老板娘了吗?”
“我没有骗你。”他又重申了一次。
“好,你不说是不是?咱们走着瞧。”孙智媛失了理性。这男人让她输得好难堪,别人都说她的丈夫背着她搭上年轻的单亲妈,她怎么吞忍得下!
撂下狠话,她转身就要走。
傅崇恩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到底想怎样?我都说了,你不信,我还能说什么?你希望我真的掰一套说法来应付你?”
“分手。”她说。
“……什么?”他不解。
“我要你跟那个女人分手。”她恨恨地命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