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可以快点好起来,哪怕吸干他的血,咬碎他的肉,他也是情愿的。
花亭风心疼的拥住这个小小的身子,这个本该柔弱,却在毒药驱使下如同猛兽般袭击他的小小身子,闭上眼睛,感到死神正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忽然,就在死神快要降临的前一刻,噬咬他脖间的小嘴松开了。
仿佛力气耗尽了一般,乔心软软倒在他的怀里。
“好一点了吗?”他淡淡地笑,捧起她的脸庞,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爱意绵绵地凝视著她,“觉得舒服一点了吗?”
她的眸子从凌厉又变回迷茫,似曾相识地望著他,流露纯真女子的神色。
这神色,是他从前最为熟悉的,初见她时,就是被这样的神色所吸引,才种下了这一段孽缘……
“乔心,”他不由哽咽,“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我的身边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苦……”
她的嘴边仍残留著他的鲜血,把本来苍白的唇色变成一颗诱人的樱桃。
捧著她的脸庞,注视这让自己朝思暮想的红唇,花亭风终于抑不住心底的思念,深深吻了上去。
呵,三年了,他的梦里全都是她,她说话的模样、娇笑的模样,还有与他在床榻缠绵的销魂模样……
舌尖探入她的口,这一吻,吻得天昏地暗。
***
她在花园里奔跑,寻寻觅觅,终于,在蔷薇丛边看到了他。
他微蹙双眉,似在沉思,日光把他的一袭白衣映得越加雪白,与白色的蔷薇花连成一片,仿佛幻觉中的影子。
“你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她还未站定,便急切地追问。
这些日子,与他朝夕相处,对他的称呼也从客气疏远的“公子”二宇,变成了暧昧的“你”。
“是。”他轻轻点头,“在贵府打扰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
“你……”她气得跺足,“你就这样走了?”
“姑娘还有什么话要吩咐?”他笑,“有什么要我转告你表哥的吗?”
“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急得差点儿掉泪,“我来找你,与我表哥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姑娘找在下到底所为何事?”他的确知道,但仍在装蒜。
“你不打算向我爹娘提亲吗?”大胆的话语不顾羞怯冲口而出,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一怔,呆呆地望著她。
“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她掌心一摊,“我这里有证据!”
他垂眉,“证据?什么证据?”
“你自己看呀!”她逼近,气势咄咄逼人。
“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瓢虫而已。”
“这是一只曾经被人化了妆的瓢虫!”她大嚷,“你该不会不认识了吧?”
“天下的虫子都长得差不多,在下怎么可能每只都认识?”
“这本是一只七星瓢虫,可是有人却用画脸谱的油彩在它的壳上多加了一个点儿,把它变成了世上不存在的八星瓢虫——你总该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他沉默良久,终于叹一口气,表情无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了,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八星瓢虫,可是那天在树林里,我一觉醒来,裙子上却爬满了这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是谁把它们放到我身边的?答案只有一个——当然是你!”
他无言以对,亦不敢看她的眼。
“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博我一笑?想来想去,答案也只有一个——一个男子如此对一个女子,定是喜欢她,对吗?”
他转过身,不敢回答这个令他尴尬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她主动上前扳过他的身子,瞪著他。
“因为我跟你表哥是好朋友……”半晌,他才敷衍地答。
“撒谎!我跟表哥既已退婚,要嫁给谁都是我的自由!表哥既已觅得意中人,也不会介意你娶我!”
“你真的想不起从前在哪儿见过我吗?”被她逼得无路可退,他只得道出实情,“只要你记起来,便不会再想嫁给我了。”
“两年前,在龙华寺前。”她忽然笑了,镇定地答。
“你……”他露出诧异愕然的神色,“你……想起来了?”
“我这辈子可没被人绑架过几次,那样宝贵的回忆,怎么会轻易忘记?”她调皮地扮个鬼脸。
“那你还想嫁给我这个身份可疑的人?”他迟疑。
“你是帮表哥做事的人,而宫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很多,所以,你被御林军追杀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我懂的。”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说。
他嘴唇微启,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也不想再拒绝她了……
“跟著我,你也许有朝一日会后悔的。”他最后提醒她一句,怕将来她怨恨自己。
“我向那些瓢虫许了愿,求它们给我一个意中人。”她嫣红的双颊添了一丝笑意,“后来我发现那些虫子是假冒的,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找到了我的意中人,所以,怎么可能后悔?”
他感动地呼出一口气,再也不顾现实的羁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抚著她的长发,嘴唇触著她的额头,一股冲动自体内燃起,在这无人的花园角落,他的吻沿著她的鼻翼一路蔓延而下,直至她的樱桃小口……
“亭风、亭风……”
乔心在睡梦中低唤著这个名字,于晨光中赫然醒转。
是梦吗?怎么又作那个奇怪的梦了?
又是关于那个华服少女与神秘男子的故事,仿佛一部未完的小说,一章又一章吸引著她往下读,却总看不到结尾。
可是那个吻为何如此真实?仿佛刚刚才发生过,仿佛刚刚才有人吻过她……
往枕畔望去,她立即吃了一惊。
有人伏在床边,正熟睡著,满脸的担忧与疲倦使他睡梦中的喘息变得那样混浊低沉——是花亭风?!
他一直看护著她吗?为何他的领间会有血迹,还多了一枚鲜红的齿印?
痴痴地望著这个熟睡的人,乔心不敢惊动他。
他的一只手紧紧与她相握,就算在梦中也不舍得放弃,她亦不敢挣扎,就这样一直被他握著,感受暖意丝丝传入心田。
好奇怪,这个害了姊姊全家的坏蛋,她本该恨他,甚至一刀杀了他的,可为何她却……喜欢此刻的感觉?
喜欢这种……
默默与他相伴的感觉。
第六章
她这生的是什么怪病?为何病愈之后,仿佛死而复生似的?
坐在暖暖的日光下,乔心看著一湖碧水怔怔发愣。
身子软软的,像被吸干了能量,空虚而无力,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并非偶感风寒那么简单。
“乔姑娘。”有人站在她身后,轻轻唤她。
回首一看,竟是皇后!
青旋面带和蔼微笑,身后贴身婢女端著一碗点心,正步履轻盈地朝她走来。
乔心正想起身致意,青旋却抢先上前按住她的肩头,“你大病初愈,不必多礼,好好歇著吧。”
说著,便顺手替她把脉。
静默片刻,青旋微微点头,“脉象平和,像是已经大安了,这几日你还觉得胸口郁闷、忽冷忽热的吗?”
“不会了。”乔心苦著脸,“只是身子还是没有力气。”
“这病让你伤了元气,哪里这么快就有气力?再保养一段时日,方可痊愈。”青旋盯著她,像是在观察她的脸色,然后神秘一笑,吩咐身后的婢女,“来呀,将点心端上来。”
婢女应了一声“是”,掀开碗盖,乔心就看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食物——大肚糍粑。
说也怪了,从前只要一闻到这香味,立刻会勾起她的食欲,但今天为何竟没了往日的兴趣,甚至略感腻味?
“怎么,不想吃吗?”青旋问。
“我好像还不太饿。”她只得老实回答。
“呵,”青旋开心的笑了,“那好,我叫婢女把它端走,让别人吃去……看来,你这病是真的痊愈了。”
“呃?”这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乔心很是困惑。
青旋又道:“依我看,这大肚糍粑你以后还是少吃为好。”
“为什么?”更是一怔。
“你也不想想,这糍粑是什么做的,从皮到馅,什么糯米啦、芝麻啦、花生啦、卤汁啦,哪一样不是催人长胖的?之所以叫做大肚糍粑,除了形容皮薄馅多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会让人长出大肚子!”她状似认真的胡诌。
“啊?真的吗?”单纯的乔心果真担忧地瞧瞧自己的身子,“那……我现在很胖吗?”
“你病了几日,现在瘦回去了,可我第一次在这西诚王府见到你的时候,真觉得你挺胖的。”青旋掩嘴偷笑。
“真的吗?”她吓得跳了起来,“那……我以后再也不吃这东西了!”
闻言,青旋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望著这张明媚的笑脸,乔心霎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与姊姊之前描述的大为不同……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穆夫人,”府中诸人一律称青旋为穆夫人,乔心也随著他们叫唤,“你……你可认识西诚王妃?”
不如旁敲侧击,一探究竟。
“当然认识,”她点头,“从前她未离家出走时,经常到京城来看我,与我亲如姊妹。”
“亲如姊妹?”那为何姊姊说皇后一直嫉恨她,甚至使出卑鄙手段,不让她面见皇上?“那西诚王妃是如何出走的?”
“这是你们西诚王爷的家事,我不方便谈起,何况,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太了解。”青旋不肯明确地答。
“在穆夫人眼里,西诚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沉思片刻,她巧笑倩兮地看著眼前人,“应该说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吧,在我记忆中,她总是那样快乐,朝气蓬勃,鬼主意百出……呵呵,总之,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奇怪,姊姊不停地咒骂皇后,皇后对姊姊的评价却充满了赞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走了那么久了,怎么王爷都没去寻她,设法哄她回来呢?”乔心喃喃道。
“你怎么知道西诚王爷没有去寻她?或许,他已经打探到她的下落,知道她安然无恙,所以放了心;或许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一时之间无法解释,只好暂时不相见……”她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又或许,他有了新的意中人。”
“新的意中人?”乔心一听不禁大骇,“谁?”
“就是——你呀。”
“妮?”她呆呆的又问,“怎么王爷最近认识了一个叫做‘妮’的女孩子吗?”
青旋伸手指了她一记,哭笑不得,“不是‘妮’,是‘你’!据我观察,西诚王爷最近爱上的女孩子姓乔名心!”
“乔心?乔心……”怔怔地重复这个耳熟的名字,大悟半晌,她惊叫著弹跳起来,“我?!穆夫人,你搞错了吧?王爷怎么会喜欢我?怎么会?”
“你生病的这些日子,他天天守在你床前,端茶倒水,日夜不眠,跟著你瘦了一大圈,差点儿把命也搭进去,若不是对你有意,他堂堂王爷,何必要对一个丫鬟如此关怀?”
“他……他不过是同情我罢了。”连连摆手,拒绝承认。
“你以为就你身世可怜?府里那么多没爹没娘缺人照顾的小丫鬟,为何偏你得到厚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怎么可以喜欢我呢?怎么可以?”
他是姊姊的丈夫呀!之前摆出一副对姊姊朝思暮想、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姿态,怎么一转眼就移情别恋了?
他杀了姊姊全家,怎么可以连惟一剩余的爱情都背叛?
他到底是不是人呀?有没有半点良心?
“西诚王爷若想纳你为妃,你可愿意?”观察著她大变的神情,青旋轻轻问。
“当然不愿意!”没有半点犹豫,乔心当下立即摇头。
“为什么?”她眉一凝,“难道你对他全无好感?”
“我对他……”也不是全无好感,但……“总之,他若是移情别恋,有负于结发妻子,我便会恨死他!”
“这倒奇怪了,”青旋佯装不解的摇头,“他辜不辜负别的女人,与你何干?只要对你好不就行了?”
“当然不行!”她大声嚷道,“我要嫁的人,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若他对结发妻子无情,将来说不定也会同样的对我,何况,何况……”
何况他辜负的是蓝姊姊,是救她养她,待她如亲妹的蓝姊姊,她怎么会允许自己抢姊姊的丈夫。
太恶心了,简直就是乱伦!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一阵冷颤。
“果然如此。”青旋望著她如此反应,不由轻轻叹息。
“夫人,你说什么?”
摇了摇头,她丢下一句令乔心匪夷所思的回答,“大概是早料到你会这样说,所以,他才一直隐藏自己的心吧。”
什么?他……他早料到她会拒绝这段感情吗?如何料到的?
“乔姑娘,我劝你不要急著疏远西诚王爷,世上的负心人或许统统该杀,但他绝对是例外的一个。”
“背叛自己妻子的人怎么可以原谅?”
“他爱上了你,并不等于背叛自己的妻子呀。”青旋又给出一个奇怪的答案。
“呃?”
***
才步上客栈的二楼,便听见天宇号上房中传来幽幽的琴声。
花亭风记得这支曲子,它有一个与曲调同样幽怨的名字,叫“染相思”。
房门微敞,似乎专程等著他,他推门而入,发现房中四下无人,惟有帘幕中坐著一名玄衣女子。
“风哥哥,你终于来了,小妹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愿见我了。”纤纤玉指按定琴弦,曲声顿止,玄衣女子微笑。
“你故意留下丰旗客栈这条线索,不就是暗示我来找你吗?”他自顾找了个地方坐下,隔著帘幕,并不入内。
“小妹还以为半个月前你便会来,不料你竟然这么能忍,直至今天才上门兴师问罪。”玄衣女子妩媚地笑,“怎么,这半个月来,我那乔心妹子想必十分痛苦吧!”
“她受够了苦,此刻已经好了,昨日皇后娘娘端了一碗糍粑给她,她已不想吃了。”花亭风轻哼一声,“这个消息恐怕会让你很失望吧?”
“皇后娘娘医术高明,我早料到她会有治愈乔妹的妙法,不过,这医治的过程中,乔妹想必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吧?风哥哥,看著心上人受苦,你也不想法子缓解她的痛楚,你可真狠心呀!”
呵,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狠心,那他就不会踏入这丰旗客栈半步了,可惜,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了,不顾好友要把他满门抄斩的恐吓。
“这么说,你已经不需要小妹我的罂粟了?”
他不答,只当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