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以——”
她想了下,说:“在殓房时,我在迎春的右手指甲里找到了一层皮,代表她被杀之时是有意识的挣扎,而动手抓着那个凶手,只是从那一小块皮很难推算究竟是凶手身上的哪处,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人身上必定有伤,这也是个线索。”
“丹禾,你倒是观察入微,只是不晓得你有没有发现,于棠的指上亦是有刮过的伤?”宋元熙托着腮,问得不怎么认真。
“我比对过了,三爷的指上有伤,也确实是像被指甲刮过,但这更代表凶手的伤必定是在指上,所以他才会依样画葫芦在三爷的指上留下伤。”
尹于棠不禁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指背上确实有伤。
宋元熙忍不住拍拍手,以显他的赞佩。
“能差得动心高气傲的迎春并不容易,但要是诓骗说是三爷要她服侍,她必定会前来,而能详细利用这事的,绝对是自己人,而且那人并非有杀意,只是想要让三爷吃点苦头。”
“那么,就是指醉月楼里的杂役和武师了?”尹少竹掂算着。
醉月楼属他管理,里头的武师和杂役皆由他布署,人数不少,这下可头痛了。
“也许三爷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对方,但……我这两天和三爷走得近,并未发觉三爷和楼里的有龃龉。”她拧着眉,推算到这儿,就难以再往下推演。
尹子莲闻言,微挑起眉,察觉宋元熙正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一眼,似是已知道原因出在何处。
丹禾深居尹府,这几年甚少外出,但丹禾之名却因为多年前曾和尹老爷在外游走而远播多时,要是有人因而对她生出怜惜,不满她和于棠走得太近,因而下毒手也不是不可能。
尹于棠浓眉微攒,亦有想法成形。
“还不简单,调出所有人前往官府殓房比对勒痕,再检查指上是否有伤,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尹少竹懒得深思,只想寻找最快解决的法子。
“没有证据。”宋元熙淡淡打断。“官府办案,只求证据,没有证据,等同白搭。”
“不然要怎么做?”他啧了声。
“想办法让那人再犯案一次。”丹禾早已想好对策。
与其猜想对方动机,倒不如先将人逮住,还三爷清白。
“喔?你打算怎么做?”尹子莲微扬眉看着她。
“我要扮成花娘,诱敌上门。”
“你胡说什么?!”尹于棠头一个不允。
“再没有任何事比你的清白重要。”她说了,就算要她拿命换他的清白,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第7章(2)
***
叮叮当当的清脆声传来,让暂时以茶代酒的尹于棠抬眼探去,便瞧见厢房门口有位天仙为他下凡而来。
丹禾长发梳冠,缀以金步摇,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妖娆勾魂,出尘绝艳,身穿金丝团绣的霞纱襦衫,腰系金带,几乎坠地,让她走起路来份外小心,更显得莲步款移,摇曳生风。
“三爷。”她软语娇喃,眸转生波。
尹于棠像是教人点了周身大穴,动也不能动,只是呆呆地直瞅着她,刹那间,他像是傻了,听不到声音也说不出话。
“丹禾,三爷瞧傻了。”凌烟恬柔的笑声在她身后浅浅响起。
“凌烟,我看起来像变了个人吗?”她有点不安地问。
她从没穿过这么暴露的衣裳,更别说脸上还化了个大浓妆,连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都觉得像换了张脸一样。
“你不是说,不希望让别人看出你是谁吗?”凌烟笑眯了猫眼。
“是啊,可是……”
丹禾不安地看向尹于棠,只见他还怔忡得说不出话。
“那是三爷看傻了。”凌烟拿着纱帕掩笑。“三爷疼爱丹禾,这是金陵城众人皆知的事——”
“凌烟!”尹于棠及时回神打住她未竟的话,一脸困窘的低喃,“别说了。”
“三爷害羞了。”她笑嘻嘻的说。“好了,我不打扰你们。”
“凌烟。”见她要走,丹禾赶紧挽住她。
“嗯。”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不过是替你梳妆打扮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只是这些,谢谢你。”丹禾由衷致谢。
刚才趁着凌烟替她装扮时,她俩闲聊了一些往事,才知道原来三爷一开始真与凌烟不熟,只是帮了凌烟的忙,让她幸运的能在醉月楼卖笑不卖身。后来,还是自己提起凌烟之后,三爷才一会她的,两人之间顶多有着红粉知己的情谊,再多就没有了。
一席话谈下来,她才知道自己的误会有多离谱。
凌烟温婉勾笑,袅娜离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丹禾”
“三爷。”回头,她羞涩地垂下眼。
尹于棠轻牵她的手,轻轻将她扯进怀里,将她看得仔细,真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就连那美眸横目都化为了温柔春水。
这样的她,教他心荡神驰,彷佛她上了妆,却卸了下心底的伪装,往常刻意的内敛冷漠不见了,展现在他面前的,全都是她难得倾露的真性情。
敛下纤浓长睫,丹禾不知为何竟感到羞怯。明明脸上顶着大浓妆,身上的襦衫也穿了好几层,但总觉得在他面前,她浑身像是赤裸的,连心里藏起的深情都展露无遗。
面对他的欲言又止,她莫名感到慌张,心跳得好快,强烈得不知所措,甚至更甚于他俩的初夜。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是夸她美吗?
“丹禾……你穿这样不冷吗?”他迳自说着,“昨天你罩着面纱下楼,也让所有武师得知有你这一号人物,这样不就够了?何必再特地浓妆艳抹,穿成这样?”
她一顿。
“今儿个下了一整天的雨,我都觉得冷了,你这样不冷吗?”尹于棠满脑子只想着不愿让她踏出房外,不愿让其他男人看见她的美丽。
然而,只见丹禾眉头一扬,襟口一拉,露出里头鲜红色的抹胸,衬得她肤色更加雪嫩,酥胸若隐若现。
“……丹禾?”尹于棠倒抽了口气,难以忍受她突来的攻势,身体立即有了反应,虽然感觉自己很禽兽,但这是完全无法控制的突发状况。
“三爷冷吗?要不要丹禾温暖三爷?”她眸色艳娆,轻启口时,便见那柔润的唇瓣一闭一阖,衬着莹亮编贝,熬是诱人。
“……你真以为我不敢?”他迎视她寻衅的眼光,喉头紧缩。
老爱逗他,真以为他会一直像个毛头小于,由着她逗得发窘?他要是不端出一点威严来,让人撞见了,真会以为他是她养的面首!
“来啊。”她笑得美眸微眯,挟勾带诱的魅惑神态,让她更显魔性妖美。
只见尹于棠逼近她,唇轻贴上她,低喃,“我警告你,你现在只是扮花娘,可千万别在外头对人摆出这表情,免得我一时失控,你就没了良人。”
“为什么?”
“明知故问。”他忍不住轻咬她丰润的唇。
丹禾笑眯眼。“你又要打人?”
“我很庆幸这些年我不在金陵,你也很少在外头走动。”否则他要是听见有人爱慕她一次,就得要开扁一次,很累人的。
“找出凶手之后,要是没有三爷允许,我哪里都不去。”
“那么,就待在这儿吧。”他吮吻着她柔嫩的唇瓣。”
“那怎么成?要是和你躲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她急忙将他推开。“至少得要在外头亮相过一次,如此一来,凶手才会知道你身旁多了个形影不离的花娘,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虽说这个计划不是挺好,但想要拿到证据,就得冒风险。
“丹禾,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纤美身形仿佛只要他一使劲,就能将她搂得粉碎。
这样的她,居然说要保护他,他不禁觉得自己真的好窝囊。
“三爷,你知道我足以自保。”这些年,她一直勤练武,不让武艺生疏,想自保绝对绰绰有余。
“话不是这么说,楼里的武师武功虽不算绝顶,也在一定程度之上,更何况要是凶手不只一人,你要怎么办?”
她眨眨眼。“你会保护我吧,三爷?”
“要是我力有未逮?”
“我会留下线索,让你循线找到我。”
“找别人来代替你吧。”
“你以为我能忍受别的姑娘依偎在你怀里?”她撇了撇唇,想也不想地驳回他的建议,一把挽住他的手。“走吧,该是时候到外头晃晃了。”
眼前正是华灯初上,夜生活的开始,人潮早已涌入醉月楼,似乎忘了这里曾出过命案,但也有可能是当时官府逮人的时间是早上,知情者不多,再加上宋元熙处理得当,没漏出半点口风,才能让醉月楼的营业没受到影响。
走到外头,自然得要往一楼的大厅而去。
就在丹禾挽着尹于棠踏下楼时,毫无意外的,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妩媚之中又带着矜贵气质,让不少上门的爷儿开始议论纷纷,缠绕在她身上的眼神也犹如挥之不去的蚊蚋,让尹于棠挂在唇角的得意笑容开始变形。
“三爷,笑。”丹禾唇形不变吔嘱咐。
要他笑,是因为他的笑容可以粉碎那些传言,让众人以为他与命案无关,要不怎能笑得如此春风得意了?
“……丹禾,我的牙快咬碎了。”
“怎么了?”
“……我可以揍人吗?”
闻言,她不禁掩嘴低笑。
她是如此被他看重,呵护在掌心,如此强烈的独占欲望,让她感觉自己在他的心底是块宝。
她该开心,但心却沉着,忍不住担忧要是他发现她的允诺不过是一场骗局,会如何看待她。
“……真是该死。”尹于棠不由得闭了闭眼。
丹禾笑着,看见迎面而来的是严风,随即又是朝他一笑。
“你怎么会在这?不是回淮南了?”
“你以为我非得要回淮南才办得了事吗?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你说的事,我全都办妥了。”严风说着,瞥了他身边的人一眼便不满地说。“你这是怎么着?今儿个带了这么艳丽的姑娘在身边,难道就不怕丹禾真不要你了?”他的目光只是轻掠过丹禾。对她没太大兴趣。“喏,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你跟她说了没?”
“已经说了。”见他没将目光落在丹禾身上,尹于棠这才勾笑。
“回答呢?”
“就……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风瞧他笑得春风得意,朝他胸口一拍。“记得婚礼时可要请我坐大位,要不是我,你这木头脑袋还想不通呢。真是的,天底下哪有兄妹同寝共浴的道理?更别说别人看她你就想打人,就连我看画像你都吃味!”
“别、别说了。”尹于棠没想到他竟随口爆出这么多隐私,亦没发现自己身旁的花娘正是丹禾,如此一来,等同在丹禾面前揭他的底,教他很不自在。
而丹禾浓纤长睫垂敛,即使心中泛起更加浓厚的甜,但另一股不安也益发挥之不去。
“只是,你俩既然好事已近,你怎会耗在花楼里?”原本他是来见凌烟的,没料到倒是先遇见他。
“那是因为——”
“奴家宝儿,见过爷。”丹禾上前一步,神色自若的福了福身。
“宝儿?”严风垂眸一探,突地眯起眼。“怎么这花娘像极了——”
“夏杰,替严爷准备西二房。”为免他揭穿丹禾的身份,尹于棠余光正好瞥见夏杰,便朝他招手。
在楼外的夏杰闻声快步而来,不经意地看了丹禾一眼,随即一愣。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他随即领命而去。
尹于棠推了严风一把,要他先走,随即握紧丹禾的手。“走吧,我可以上楼和严风谈些正经事吧?再待在这里,我可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丹禾抿唇低笑,由着他牵着手,随他上楼。
“待会,你先回房等我。”
听出他话中浓浓的独占欲,她不禁笑吟吟地道:“一切都听三爷的吩咐。”
第8章(1)
然而丹禾才刚回到三楼的厢房,却发觉外头有些动静,想了下,她拿起酒壶往外走,便见夏杰就在门外。
“丹禾。”他唤。
她瞪大眼。“夏大哥,你认得出我?”不该坦白的,但惊讶就是这么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
昨天她罩面纱下楼,介绍给楼里的杂役和武师知晓时,他并没认出,而今天她扮成这样,别说楼里的杂役及武师,甚至连严风一开始都没能认出她来,怎么他竟看得穿?
想想也对,他们的交情不同,是从小就认识的。
“真是你……”夏杰难以置信地拢紧眉头。
丹禾苦笑,暗恼自己竟对自己人忘了防备。
在未找出凶手之前,在醉月楼里当差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就是凶手。
“怎么会这样?你怎会成了花娘?”夏杰急问。
“我……”
这话难答。就算夏杰不是凶手,也极有可能和凶手有来往,说不准会在茶余饭后将她的计划说出,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只是,如今要临时找个藉口,她还真想不到呢。
“难不成是三爷逼迫你?”他冷声道。
丹禾垂眼,神色不变,唇角随即悲伤地往下垂。“夏大哥,不是三爷逼我的……”她说着,闪避他的注视,表现出极为悲楚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是极为庆幸他替她找来好藉口。
就这么着吧,放出这样的流言,传到凶手耳里,也许会让凶手愤而再次动手。
“要不是三爷逼你,以你的性子,又怎会自愿沦落为花娘?!”夏杰恼吼,赶紧压低声响。
“这不就是我的命吗?我的命是三爷救回来的,如今就当是报答三爷吧。”她把苦命孤女的角色揣摩得入木三分,就是要藉由夏杰的口,散播出尹三爷将救回的孤女推入火坑这个消息。
依夏杰的性子,必定会为她愤愤不平,继而向身边的人道出此事。
他怔愣得说不出话。
“夏大哥,这事,你别往外说。”她不忘嘱咐。
“我向谁说去?”他啧了声,抓着额,看似懊恼极了。“我就知道他根本不会好好珍惜你!”
丹禾微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而且反应有点过度。
“一开始把你当妹子,结果呢?他根本就是有私欲!”夏杰愈说愈气愤。“仗着他是天之骄子,就可以胡作非为了?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能够整治他了吗?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他身陷命案,却还是可以在外头走动?!”
“夏大哥?”她心头一震。
“这世道是怎么了?他有财有势就等于是律法,咱们没权没势的,就只能一辈子任人欺凌躁躏?”他低骂,用字偏执,就连神色都有些扭曲。
丹禾见状,深吸了口气,轻声安抚,“没这种事,夏大哥,你别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