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何不把大皇姊送到东浚国,一来可缓和两国不安的局势,二来也突显我国力求和平的诚意,青瑶皇姊的身份尊贵无比,总不会被说随便送个人过去滥竽充数。”南玉珞在一旁献计,与云妃互使眼神。
“这……”怕有愧于先皇后,南王犹豫着。
“皇上,还迟疑什么,你想等到我们和东浚国的嫌隙加深,人民受不了不断扩大的冲突而发生动乱吗?”她要争,替子女和自己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他……皇上他……他下了旨……”
大声嚷嚷的侍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涨红的直奔离皇上寝宫最远的凤雏宫,也就是大公主的居所。
她人未至,声先至,带着痰音的轻咳因她的喳呼声而轻扬。
“咳、咳!侍香,慌慌张张地出了什么事,稳着点,别失了规矩。”深宫内院耳目众多,行为稍有偏差便落人口实。
“出大事了,公主,天大地大的大事,我……呼!好喘,我听到皇上他……公主你……送到东……当人质……”胸……胸口好痛,喘不过气来。
跑得太急的侍女气息不稳,话说得含糊不清,嘴里含着一颗卤蛋似的,叫人听得一头雾水。
一杯清水送到面前,她仰起头,呼噜噜地往喉头灌,顺了顺气。
“慢慢来,没人跟你抢着说话,是父皇的寿辰到了,准备大肆庆祝一番吧!”每年一到这时候,宫里总是特别忙碌,大张旗鼓地为一年一度的盛事展开筹划。
鹅蛋脸,杏仁眸,唇红齿白,皮肤欺霜赛雪吹弹可破,一身天青色薄衫绣裙,如瀑青丝斜插一支双飞燕垂穗银钗,钗上刻着皇家独有的烈火图样。
浅眉敛笑,举止秀雅,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南青瑶拥有不凡的气度,年虽才十三岁,但是眉眼间的贵气一看即知非寻常人,落落大方,仪态从容。
论起容貌,她不及南玉珞娇艳,身形也稍嫌薄弱,少了丰腴体态及玲珑有致的身段,甚至带了一丝不甚健康的病容。
可由里而外散发的气势浑然天成,即使衣饰不够华丽,身上除了一支银钗并无其它珠宝衬托,犹胜皇妹三分清妍,娇贵中多了正统公主风华。
她,便是出身不凡的嫡长女,青瑶公主,皇位继承人之一。
“不是皇上的寿辰,是有鉴于我国与东浚国日趋紧绷的局势,皇……皇上打算送公主到东浚国,以示友好之意。”不想主子再瞎猜,侍香一古脑地说出。
“什么?!父皇他……他要我质抵东浚国?!”真的吗?
消息来得突然,饶是向来沉稳的南青瑶也愕然。
“皇上实在太过份了,在众多的皇子皇女中偏偏挑上公主,他不晓得公主从小体弱,得用名贵药材保命才能一世平安吗?”侍香为从小服侍的主子抱不平,忿忿然道。
惊愕过后,脸色微白的南青瑶眼神黯然。“只怕父皇早忘了我的存在,在他诸多的儿女中,我是最不出色的一个。”
“谁说的,公主可是明德皇后所出的大公主,身份之尊贵其它皇子皇女都不能及,除了太子他……呃,公主,奴婢失言。”瞧她嘴拙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提公主的伤心事。
年长公主两岁的侍香一脸愧色,非常自责一时口快。她打小服侍着主子,对宫里发生的大小事知之甚详,太子的过世,不论对谁都是一大打击。
尤其是和他同母所出的公主,手足感情深厚,太子的死让公主肝肠寸断,曾一度哭到昏厥而差点断气,跟太子去了。
“今非昔比,哪可相提并论。”她苦笑着,幽然一喟。
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不在,纵有再多的恩爱,一旦人不在了,哪来昔日情份可言。
自古哪个帝王不多情,红颜未老恩先断,在母后还在世时,父皇对发妻的情意已经薄了,偶尔的关心也不过是出自于责任罢了。
“才不是这样呢!是云妃在皇上耳边嚼舌根,还有玉珞公主一直编派公主你的不是,说你有多么骄纵专横,容不下自家皇弟皇妹,不断怂恿皇上要给你个教训,压压公主日益高张的气焰。”她越说越气,说得两眉都横了。
“我的气焰日益高张……”南青瑶不免好笑地抿起唇,舌间微带苦涩。
到底是谁目中无人,欺人太甚了?
云妃这些年得到的圣宠还少吗?连带着,商贾人家的父兄也加以受惠,受封五品、七品官员,以非料举制度的管道进入朝廷体制。
若非受制于皇家祖训,以其受宠的程度,平民出身的云妃恐怕早就晋升为贵妃,或者是当朝皇后。
她想必很不甘吧,一直以来,她处心积虑就为爬得更高,私底下铲除异己的动作并不少,甚至为霸住皇上的宠爱,不惜在宫中膳食下药,让不少怀了龙种的妃子因而小产。
这些见不得光的宫廷丑事不时耳闻,虽然有人意欲只手遮天瞒天过海,可是仍传进她耳中。
皇兄的意外坠马身亡,她心里多少有数,绝非单纯的马匹受到惊吓而扬蹄后仰,导致马背上的太子遭抛甩,头断,当场死亡。
“公主,云妃和玉珞公主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明知你是南烈国大公主,身份凌驾庶出的皇子皇女,居然一再游说皇上要你”出使“东浚国,做一名亲善友好的和平使者。”侍香气愤不已地为主子叫屈。
谁不晓得“出使”两字只是表面话,实际上和人质、阶下囚没两样,万一两国真兴战火,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质子。
“侍香,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她可以容许她不经大脑的喧嚷,不代表其它人亦有容人的雅量。
“还怕他什么,咱们都快被赶出宫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我是舍不得公主你受了委屈。”侍香说得哽咽,眼眶微红。
她五岁就进宫了,因为模样清秀又手脚伶俐,所以分派到凤雏宫,伺候当时年仅三岁的大公主,年妃相近的两人玩在一块,是感情甚笃的儿时玩伴。
稍长些,皇后、太子相继过世,大公主逐渐失势,凤雏宫便乏人走动,主仆俩更是情同姊妹,在偌大的皇宫中相互扶持,争得方寸之地存活。
皇上不是完全地遗忘了这个女儿,该有的赏赐不曾少过,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十来名宫女忽然一个个不见了,不是出宫嫁人,便是家有老父,请求尽孝返乡,或是家有急事,一出宫门便未见回转。
如今的凤雏宫不复往日的光景,宫院寂寥冷清,有几分秋风乍起的萧瑟感。
“侍香……”别再说了,说得我心慌。南青瑶心口难受,不愿相信父皇听信片面之词便决定牺牲她。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何况是亲生子,他怎狠得下心送她到邻国做质子。
一抹轻愁笼上两眉,略带苍白的玉颜上,尽是无法言说的苦闷和抑郁,及一缕沉重的失望,重重地压垮纤薄细肩。
“恭喜你了,大皇姊,终于如愿以偿,得见你许久不见的心上人了。”
心上人?
蛾眉一蹙的南青瑶不解其意,面露困惑,不自觉地握紧胸前的螭龙白玉,略带询问意味的望向衣裾熏香,服饰华美的来者。
“皇妹的恭喜所谓何来。”
见她端庄得体、落落大方,本来就有气的南玉珞更加不高兴了。“少来了,别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恶心嘴脸,谁不知道你的心早飞到东浚国,巴不得和心底那个人双宿双飞,互诉情衷。”
哼!大皇姊有哪点比她好了,话少得像一颗石头似的,也不懂得装扮自己,素白着一张脸不施脂粉,宛如山魈魍魉,东浚太子居然舍她就她,简直有眼无珠。
虽然多年过去,当初的允诺,也可能是一时兴起,因为两国之间并无正式文定,所以这件事也无人再放在心上,但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曾有此事发生。
“我真的听不懂皇妹在说什么,身在深宫内院,皇姊少有机会接触外头的人。”除了自家兄弟姊妹外,就是宫中侍卫了,她还能认识谁呢!
南青瑶九岁那年落水,高烧数日不退,虽然最后有惊无险的从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但还是留下令人遗憾的后遗症,她不但身体变差,记忆也因而残缺不全,忘了某个她悬挂在心的人。
“何必睁眼说瞎话,再装就不像了,我看你一颗心雀跃得快飞上天了吧!”嫉妒她的南玉珞说得满嘴酸,一脸不快。
“皇姊毋需虚言,若是皇妹羡慕皇姊的好运,皇姊愿意让贤。”不管她所指为何,她均无争夺之意。
退让是为不起冲突,有皇兄殷鉴在前,她更低调行事,不敢掉以轻心。
“让贤?”一张日益娇媚的小脸顿时扭曲,怒不可抑。“你得意不了多久,一到了东浚国,别想有大公主的皇家待遇,你是人质,一个低声下气的质子,父皇不要你了,你等着吃苦受罪,当个落魄他国的失宠公主——”
第2章(1)
繁花落尽,夏转凉,秋风残卷黄叶,匆匆间,雪山白了数个年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临海的东浚国每到五月的月圆之夜,总会举力盛大的烟火灯会,地方官员与大户人家连手施放各式烟火,将黑夜燃亮如白参。
百姓们则家家户户悬桂红灯笼,门口斜插茱萸,三牲素果拜祭天地,以感谢神明护佑风调雨顺,带来民留国强的好结果。
通常在十五的早上,主要街道上已摆满小摊,有的应景卖灯笼、吓人面具,有的是胭脂水粉,有的是绸缎、布匹,叫卖声不断。
尤其是居中的公子,一身锦衣玉带,气度不凡,眉宇间带着据傲神色,剑眉朗目、气宇杆昂,虽不色厉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仪,不怒自威。
“太……咆,公子,你也出来一整天了,该回去了啊!”唇红齿白的小厮尖着嗓音,催促着自小服侍的主子,唯恐哪里出了差错。
昂藏六尺的锦衣男子嘴角嘴笑,目光精锐地望向河中央的船只。“华灯初上,正是市井繁华之际,你要我错过这最精采的一幕?”
“可夜幕低垂也代表危机四伏,谁晓得待会会不会闯出不长眼的小贼,要是公子有个损伤,小的十条命也赔不起呀!”他这颗随时会掉的脑袋只是暂对寄放在脖子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摘了去。
“小玄子,你太祀人忧天了,太平盛世哪来的贼寇,区区宵小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容貌出众的男子语气轻狂,似乎对自身的本领颇为自豪。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总有个意外,公子别为难小的,小的真的担当不起。”树大有枯枝,再昌平的国家也有盗匪横行。
细皮嫩肉的陈玄二十有三,身形略显瘦小,他一脸忧虑地左顾右盼,惶惶不安,一颗心老是吊着,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可是游兴正盛的主子怎么也不听劝,兀自我行我素,当是天子脚下无人敢聚众滋事,率性而为的越走越远,来到皇城外郊的河提,观看一年一度的灯会。
他是急得头发快发白,主子倒是乐得道遥,惬意无比地把玩造型精巧的纸灯笼,不时啧啧称奇。
“司徒,你说这皇城里有人敢找我麻烦吗?”一脸狂捐的东方珩笑眸透释,问向身侧神色清朗的俊秀青年。
对方一双丹凤眼似在笑,有些风流样,但是眼神刚正,与外貌极其不符。
“难说,知道你身份的人当然不敢这次,冒着杀头大罪得罪你并不划算,可是市井小民中总有为非作歹的地痞无赖,他们目无王法,横行霸道,真要对上,难免生场风波。”司徒遥玉谦恭的口气中夹带一丝戏谑。
深幽黑眸似感兴趣。“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不可,稍有闪失,牵连甚广,你别活活吓死你的小厮,他胆子很小。”禁不起惊吓。
他意有所指看了小玄子一眼。
“是呀!公子,小的胆小如鼠,没有扛大事的肩膀,你就随便逛一逛,千万不要出手,揽祸上身,你可是我朝的支柱!”打蛇随棍上的小玄子赶紧劝道,要主子以自身安危为上,别强出头。
“你们两个真是扫兴,瞧这灯火水景相辉映的美景,人生有几回得见。”长及二十四岁,他也没看过几回,长年在宫中修习课业。
生性狂妄又自负的东方珩,乃东浚国太子,打小就被视为未来国君培养,所学皆与治国安邦有关。
身在帝家有诸多下便,除了随父出使各大邦交国外,少有出宫的机会,与平民百姓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是不解民间疾苦。
有监于此,他才打算在登基前,深入了解百姓的生活,以亲身所见为根本,知民所苦、解民之忧,做个圣明之君。
“美景虽让人驻足流连,但见多了也没啥乐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灯天人散尽。”司徒遥玉暗示以国事为重,勿迷失虚幻中。
“司徒,你越来越像老学究了,昔日那个爱风花雪月的少年郎哪去了。”他倒是怀念无所忌伟的儿时玩伴,那时的淘气最叫人开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食君体禄便任重道远,要不是你跟我过不去,现在我还是无官一身轻的闲云野鹤。”也不致落个太子少保,处处为他胆前顾后。
司徒遥玉话中的埋怨,勺出东方珩一丝不在意的狂笑,面无愧色地赞许自己的知人善用。
当初的确是他要了些花样,激好友入宫应考,以司徒的才能,日后必定是他最重要的左右手,岂能错放。
贤君还是得良才强将辅佐,方可国言民强。
本来父皇有意拔耀另一名举人为状元郎,但在他一番耳语下,那人与状元错身而过,而好友在他有意的操弄下拔得头筹。
并非他对另一人有意见,而是身边安插的人马以自己人较为妥当,身为东浚国储君,他要考虑的是怅远的将来,而非眼前的短利。
所以只好对那人说声抱歉,状元一位他给了人,以后定有补偿,共同为东浚国尽一份心力。
“司徒大人,你别顾着发牢骚,好歹劝劝我家公子,他只身在外兹事体大,不可等闲视之。”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劳心劳方,担心这、担心那?没有武功的小玄子跟得满头大汗,身手利落的两人走得轻松自如,他却得东躲西闪的避开人群,累得他气喘如牛才能稍微跟上他们的脚步。
每年的灯会总会涌进大批的人潮,外来客更是不少。还有穿着胡服的外邦人士,龙蛇杂处的城外易生事端,不小心一点不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