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就是男女之爱说不得准……这点,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不得不信。
“黑木叔叔也真是的,他连我都不让探病。”
“懂事点。曜一直反覆发烧,你还搅什么乱?可以探病时自然会让你进去,难道你希望你的曜哥哥身体一直好不了?”
“当然不是。”
“那就再等等,凡事要有耐心,等到最后就是你的。”
就像她一样。
林清站在病床前,一脸担心地看着黑木曜,他家少爷从不曾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这么久过。
黑木曜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林清这副哀伤的鬼样子。
“我还没死好吗?”
林清见他似乎真的清醒过来了,连忙冲过去探他的额头。“真的退烧了?不是假的?”
黑木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过全身虚弱的他没力气骂人,心里头悬着的只有一件事——
“联络上朱国光了吗?”这是黑木曜一抵达日本便交代给林清办的事,后来他一直在昏睡,昏昏沉沉之中依然惦记着这件事。
林清垂手而立。“联络上了,也已经把少爷的意思传达得很清楚。”
“那就开始着手去办。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
“是,少爷。”
“她呢?怎么样了?”
“朱小姐这几天都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只有医生偶尔去帮她换药,我们的人都看着呢,少爷放心。”
“鹰帮那边呢?”
“没有任何动作。朱国光已经依照少爷的意见,先暂停那项采购案了。”
黑木曜的唇微微上勾。“嗯,很好,没想到我在昏迷中你也这么努力工作,看来可以升职了。”
“能跟在少爷身边做事就好,小的不用升职。”
黑木曜淡笑。“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小的绝不后悔。”
病房门传来两声轻敲——“老爷子来了!”
林清一听赶紧前去开门,毕恭毕敬地向黑木康成鞠躬。“老爷子您来了,少爷刚刚醒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黑木康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这几天因为儿子的伤势,黑木康成都六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天天到病房来探视,就怕不小心有个万一,变成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黑木曜见父亲到来,亲自起身想要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
“我还没老到需要你这个病人来扶我!”黑木康成啧啧两声。“你老爹我还能跋山涉水呢,哪像你,中个子弹就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好几天,连医生都觉得邪门,要不是你真中了枪伤,他们搞不好还要跟我扯什么心病还要心药医这等鬼话了。”
黑木曜闻言,半句不敢辩驳,示意林清出去门边守着,自己脚一屈,便直挺挺在黑木康成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黑木康成瞪着他。
“儿子这几日在昏昏沉沉中的确是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你不要跟我说,你是因为那个朱丹丹才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的!”
“父亲……”
黑木康成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你替她挨了子弹,阿清却说她是天羽的女人,偏偏才不到一天工夫,就听说你为了保护她,硬是负伤从医院跑出来,跟着她回台湾,结果让你因此搞得三天三夜高烧不退!现在还要怎么样?难不成你要跟我说你爱上她,所以不打算娶乐姗了?”
“儿子是不想娶乐姗,说正确点,是从来就不曾真正想要娶她。”
“什么?”黑木康成一愕。“你不要忘了,乐姗的腿可是你造成的,你一个大男人把一个女孩子弄瘸了,总得负起责任。虽说当初的事也不是非得娶人家不可,但这么多年来,乐姗就喜欢你一个,你也对她很好不是吗?要不是这个朱丹丹突然出现,你不是已经打算娶乐姗了吗?”
“是,如果朱丹丹没有出现,我是打算娶她进门,但那不是因为喜欢她或是觉得对不起她,而是因为我要报仇。”
黑木康成愣愣地看着儿子。“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父亲,乐姗的腿不是因为我而受伤的。”
“什么?”黑木康成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不是你?那你这十几年来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乐姗明明说是跟你玩时掉进洞里……难道是……阿泽?你替阿泽背了十几年黑锅却一句不吭?为什么?”
黑木曜垂下眼。“乐姗当时一口咬定是我,阿泽又害怕地躲起来了……说到底,阿泽也是无妄之灾,他只是在前面跑,乐姗一直追着他,自己才会掉进洞里受伤的。事后阿泽也来跟我道歉,我想既然对方认定是我那就是我吧,没想到她那腿竟是一直都不能康复了……不管是为了谁,我也只能加倍对她好,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但我心里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这一点我自始至终都十分确定。”
“那当初你山本阿姨提起你们的婚事,你又为何不曾开口反对?我又不是那种会逼儿子娶自己不爱的女人的父亲,只要你说不,没人可以勉强你。”
“我刚刚说了,我是为了报仇。”黑木曜沉下眼,淡道:“乐姗是山本家的独生女,娶了她之后,山本家的资产也会成为我黑木曜的,要把黑木家的股权拿回来轻而易举,要慢慢毁了山本家也很容易——”
“阿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黑木康成听到这里,气得直打颤。“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山本阿姨是哪里对不起你?你又要报什么仇?山本阿姨对你的好,我可是都看在眼底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为什么不能?”黑木曜撇唇一笑,抬起头来,直视着黑木康成。“父亲,你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母亲是被山本害死的””
“住嘴!你怎么可以把这么可怕的事栽赃到山本阿姨的头上?”黑木康成真的气坏了。
第6章(2)
“当年警方都已经查证过了,你母亲是失足滑落山谷而亡。”
“我也以为是如此!毕竟那时下了一场大雪,把所有的证据都掩盖了,根本没人会知道真相。但或许是母亲显灵了,在我十九岁的某一天午后,我到山本家找乐姗,可乐姗还没回来,管家帮我开了门进屋,让我在书房等,没想到山本阿姨睡午觉作了恶梦,房门没关,我听得很清楚,她在梦里一直喊着妈妈的名字,说是妈妈当年抢走了你,害她最后只好嫁给了别的男人,还说要不是妈妈的存在,爸爸一定会跟她在一起,叫妈妈不要怪她……”
黑木曜不再说了,病房内只听得见浓重的呼息声。
黑木康成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他婚前曾经和山本安纪子谈过恋爱的事,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如果不是黑木曜亲耳听到什么,又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嗓音沉重而干哑,黑木康成难过得喉头哽咽。
“你怎么能一个人瞒着这样大的事这么久?”
“母亲死后,父亲难过了好多年,只有看见山本阿姨时才会笑。我知道父亲是喜欢山本阿姨的,本想埋藏这个秘密到我死去……我很抱歉,父亲,不得不让你难过了,因为我不想错过我爱的女人,也不想让父亲把儿子当成忘恩负义的人,很多事我必须得坦白,以取得您的谅解。
“对不起,父亲,我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自私……想到必须要失去她才能成就我的计划,我就难过得不想醒过来……等我真的醒过来了,方才真正明白她对我有多么重要……”
黑木康成苦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替弟弟背黑锅十几年,半点怨言也没有;为了我这个没用的父亲,自己一个人承载着这么大的仇恨与秘密,差点连一辈子的幸福都要赔下去……是我对不起你,儿子,是我没照顾好你妈……”
曾经以为过去的便随风而去,他爱儿子们的母亲,就算安纪子当年弃他而去又回来找他,他也未曾改变初衷,执意娶了他们的母亲。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而能在他们母亲死后与安纪子在晚年相爱相知,他也一直认为是老天特赐的恩典……错了,都错了,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原来他当年的债,都让儿子给一肩担下了,他却自己沉浸在幸福中。
“父亲……”
“我会让山本家主动打消攀这门婚事的念头,你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就像之前一样对乐姗就可以了。山本家拥有黑木集团不少股份,你要顺利接班的话,绝不能在此时得罪了她……我会在近日安排临时董事会,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你接手,之后我再处理你的婚事。在大势底定之前,你离朱丹丹远一点,对你、对她都好。”黑木曜看着一瞬间苍老不已的父亲,双拳紧握,却不知该说什么。
在此之前的千般犹豫、独自承受那些伤痛,为的就是不想再看见父亲难过的模样,宁可选择一个人进行复仇计划,可如今,他的自私还是伤害了父亲……
“还有,看在我和安纪子相爱过一场的分上,我不想把事情闹到台面上,虽然对不起你母亲。”
“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黑木康成低叹一声。“我不希望你的,辈子都在仇恨中度过,还是放下吧,放下了,你才能真正得到属于你的平静和幸福。”
一个月有多长?其实很长也很短,对思念一个人来算很长,但以一场爱情的进度来算却很短。
杜天羽回到天齐医院后,很快便进入状况,接手外科主任的位置,公共事务处不仅替他发了公关新闻稿昭告天下,还安排了一系列的杂志专访,将他打造成既专业又亲民的医师形象,而这一切都出自于朱丹丹之手。
医院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杜天羽是朱丹丹亲自到义大利找回来的人,而他之所以愿意回到天齐医院,全都是因为朱丹丹的一片心意感动了他,这两人美丽的爱情神话,在医院里传为美谈。
只有当事人知道,那不过是假象罢了。
真相呢?真相就是这个女人打从他来到台湾后,就一直不敢正面面对他,努力把自己和他都搞得很忙,根本没空处理这个问题。
杜天羽也由着她,直到某天,他直接敲门走进了她的办公室——“你、你怎么来了?”朱丹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杜天羽好笑地看着她。“我吓到你了?”
“没……”
他把手上的文件放在她桌上。“我只是想跟你说,这是我接的最后一个专访了,你没发现我这个月接的专访比我接的手术还多吗?”
这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应该称得上是耻辱吧?
朱丹丹心虚地别开眼。“有吗?我没发现。”
没发现才怪!她是故意的!让他每天忙得团团转,一切以公事为主,最好忘了他在义大利曾经跟她提过的事……他不会发现了吧?
杜天羽温温一笑。“你在躲我?”
朱丹丹听了一惊,更心虚了,连说出口的话都有点气虚。“我躲你?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我明明每天都见你好几次,哪有躲你?”
“你是每天都见我好几次,但每次都不敢迎视我的眼睛,而且只跟我谈公事,一谈完就称忙速速闪人,还说没躲我吗?”
“我是真的很忙……我之前离开一个礼拜,回来后又请假了好几天,这半个多月来我都在补前面的工作,事情多到桌子都快堆满了。”
杜天羽一笑。“那你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再说忙不完,那就表示她工作效率太低了。
“太好了,那晚上一起晚餐?”
嗄?
“……好。”她回答得不是很情愿。
“我希望晚上可以得到答案。”
朱丹丹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没想到杜天羽这回会这么直白,让她连闪躲的空间都没有。
“晚点我会把订好的餐厅位置发给你,如果你没来,我就当你拒绝我了。”杜天羽说完,转身离开了朱丹丹的办公室。
还有这样的?这么干净俐落说走就走?
朱丹丹瞪着那扇被关上的门。
看来这场约,她是怎么逃都逃不掉了……
朱丹丹走到窗边,双手交叉在胸口望着窗外,一整排高大路树在日光下显得金光闪闪,就算已是冬末,台湾还是见不到一丝雪花。
要过年了,每到这样的日子,似乎就会分外地思念起某人,以前是思念着杜天羽,现在杜天羽就在身边,她却又思念起另一个男人……是老天在惩罚她吗?因为她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所以总是只能单相思?
她一直没有黑木曜的消息。他明明有她的电话,却一则讯息也没给她,而她也没去查阅日本的新闻,就怕一个不小心看见自己不想看见的。
有时候,人宁可当缩头乌龟,眼不见为净,就当那个人跟她一样思念着她,就当那个人爱着她,自动把它编成一段浪漫的诗篇,或许这样可以时不时忆起那几日的片段,隽永地感觉到幸福……就算是假的。
叮咚——手机传来了一则讯息,朱丹丹低头看了一眼,是杜天羽发来的餐厅位置,就在医院的山脚下,是台北近郊很有名的观景餐厅。
杜天羽一定是故意的,发了地点让她自己过去,而不是约好两人一起下山,摆明着就是彻底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她是在乎杜天羽的,心系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只是,她不小心爱上了别的男人,而这份感觉太过强烈,让她根本无法漠视,就算过去了一个多月,每当她想起那个男人,心,还是会悸动。
这样的她,还可以接受杜天羽的交往提议吗?
可若拒绝,她难道不会后悔吗?难道她想思念着属于别人的男人过日子,而放掉自己曾经喜欢过、现在又愿意喜欢她的男人?
当时在飞机上信誓旦旦地对那个男人说,她一定会把他忘了,而且决定当杜天羽的女朋友,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却什么也没做到,还是一样思念他,还是一样没答应杜天羽……
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都二十七岁了,难道还得这么感情用事吗?怎么看,她都应该马上答应杜天羽,最好快快嫁给他以绝后患,不是吗?
不该再犹豫了窗外的日光暗下,换上了街灯,办公室内早已黑成一片,朱丹丹这才发现自己站了好久好久,而约定的时间都快要到了。
去吧。
杜天羽是她喜欢的男人,全天下也没哪个男人能像他对她那么好。她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他,她相信之后一样也可以,就算她曾经为别的男人动过心又如何?时间久了,也只会成为过往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