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氏轻叹一声,“他现在这样子,我看了也难过,倒不如不去,我只希望他能好生反省,他做的坏事实在太多了!”她顿一下,“你会跟司容提吗?这事其实也该让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要查出他的生母,应该不难。”
“我也想让他知道,至于要不要查、要不要认亲,我想让司容自己去判断。”陈知仪毫不迟疑的道。
巩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半晌,突然心有所感的道:“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祖母会觉得你的神态与我的棋华好像啊。”
“那就把我当成巩姐姐吧。”她咽下哽在喉间的酸涩,双手抱住了年迈的祖母。
“傻瓜,你是你,棋华是棋华,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巩氏满足的轻拍她的背。
陈知仪陪巩氏又多聊了一会儿后,这才离开澄园。
甫回到绮罗院,段侍卫就前来通报,说巧儿去找阮芝瑶逼问她是不是还多吐露了什么?两人之间因此有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辛苦了。”
稍晚,褚司容下朝回来,一见她嘴角就忍不住扬高。
“今天有何新鲜事?”他笑问。
陈知仪先将巧儿跟阮芝瑶之间的事跟他说,接着俏脸突然正色。
他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走到椅子坐下,照习惯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双手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怎么了?一切不都与你预想的一样,离间两人,让两人起疑心、发生内哄.”
她凝睇着他,沉沉吐了一口气,“不是这件事,是关于你……”她娓娓道出牧氏跟巩氏对她所说的、关于他身世的事。
褚司容自是感到震撼与错愕,久久无法言语。
好半晌后,他喃喃道:“所以……我是被抱回来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
“嗯,不过从祖母和娘所述,知道你生母是谁的,恐怕只有爹了。”
陈知仪咬着下唇,看着他脸色凝重,她窝进他怀里,双手将他环抱得更紧,“对不起,我好像让你更烦恼了,但我觉得这件事你最有权利知道。”
“不!你的决定是对的,我甚至想,兴许我连爹的儿子也不是。”语毕,他的神情相对严肃起来。
太过错愕,陈知仪飞快的抬头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点点头,“事实上,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在怀疑这一点,没有一个父亲会像我爹这
样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从未善待于我,你也很清楚。”
回忆过往,有太多事情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为人父亲会做的,若他真是让他爹抱回来的,那他说不定是他爹仇人的儿子。
陈知仪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他,“那你想你的亲生母亲可能会是谁呢?”
他摇头,“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娘说生我的女人是上不了台面的野女人是错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爹对女色并不热衷,对女人动情更不可能,他要的是权势,那个女人在这方面一定有绝对的助益,日后也足以将我当成筹码,所以才愿意扶养我。”当了二十几年的父子,褚司容自认很了解父亲。
“如此说来,有可能是哪个皇亲国戚?”陈知仪皱起眉头。
褚司容点点头,他的推测也是如此,只是一个女人怀胎要十月,若是身分尊贵还能不引起他人侧目,那女子极可能已为人妻,是与他爹陈仓暗渡。
她也想到这一点,“这事也许可以问我娘家祖母,她与皇亲国戚都交好,与许多贵夫人更是熟识,再者以她的年纪,或许很多事也有耳闻。”
“好,你明天回睿亲王府一趟,我则在宫中找些老臣、老太监探探消息。”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逼真凶(1)
第二日,尽管雪花下了一阵又一阵,陈知仪仍乘轿回到睿亲王府,还有心的准备了些礼物给家中长辈们,一阵热络寒暄后,敏锐的万氏即以要跟她说些体己话,将她带回自己的院落。
睿亲王等人无奈也习惯了,在陈知仪憨病好了后,仍是跟她最亲。
半晌后,充满茶香的室内,万氏啜了一口茶,要丫鬟们全退下后,看着孙女,“说吧,你是有事要问祖母吧。”
陈知仪放下手上的茶杯,微微一笑,“嗯,而且是件大事呢。”于是,她将昨天得知褚司容身世一事一五一十的陈述。
万氏一脸惊愕,回忆过往,当时,褚临安已是掌握朝中大权的人了,皇亲国戚中,同期怀孕的就是卓皇后、阮贵妃,还有褚临安的夫人王氏,原本听闻王氏母子难产而死,但后来又出现褚司容,这流言就不攻自破,谁也没想到,他会是由外头抱回去的……
在沉吟片刻后,她才开了口,“依褚临安的个性,计谋算尽的他,不可能会白白抚养一个非己出的孩子,除非……”
“除非什么?”陈知仪忍不住追问。
他的身分特殊,足以成为褚临安日后的一枚棋子,才有留下扶养的价值,而褚临安当年的声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至于那一年,除王氏难产而死,另一个生下死胎的是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卓太后。
她倒抽了口凉气,雍容的脸上难得出现惊惶之色,她看着陈知仪问:“司容的生辰是?”
陈知仪连忙将褚司容的出生年月日告知。
万氏脸上的惊愕更深了,错不了!那一日,得知皇后已有阵痛迹象,她还急急进宫,没想到却听到皇子一出生就夭折的恶耗,皇后痛哭失声,谁也不见……
万氏喃喃低语,“竟然是同一天,可能吗?可能吗?!”但依当时褚临安在宫中能翻云覆雨的势力,真的要偷天换日,换走皇后的新生儿是有绝对的能力。
天啊,万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吗?褚临安抱走皇后的孩子,再亲自抚养?原因呢?他在算计什么?那可是皇室血脉,下一任的皇帝人选……
“祖母,你到底想到什么?别吓我。”陈知仪见她的神情变化极快,最后更是震惊到脸色惨白,让她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万氏拧眉看着她,不成!兹事体大,她不能贸然的将心中猜测说出,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她拍拍陈知仪的手,“这事祖母回去查清楚,你就等我的消息。”
“好。”
陈知仪只能点头,虽然从祖母的神情中,她隐隐觉得祖母肯定洞悉了什么。
在陈知仪离开后,万氏立即要下人备轿进宫。
身为睿亲王府的老夫人,守宫门的侍卫早已识得,换了软轿就直接进入宫中,再进到鲜少有访客的皇太后寝宫。
“老王妃。”守门的宫女一见她到访,连忙屈膝行礼。
“通报太后,老身有要事要觐见太后。”她严肃的说着。
宫女很快的去而复返,“太后说外头冷,请老王妃快快进宫。”
万氏走进寝宫,熟门熟路的走到后方的寝卧,就见到年近五十的卓太后端坐在椅上,一身绸缎绫罗的她,风韵仍存,雍容典雅。
“许久未见了,老王妃怎么有空过来?”卓太后整个人连带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点沉抑,从失去爱子的那一年起,她就不曾真心的笑过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万氏微微一笑,在见宫女送来香味四溢的茶汤后,她要身后伺候的丫鬟退出去,再向卓太后点了一下头,卓太后立即明白的要宫女们全退下。
万氏啜了一口香茶,抬头看着抑郁过了二十多年岁月的太后,若是褚司容真是她的爱子,这张愁眉不展的容颜定能重展笑颜吧。她沉沉的吸了口气,“太后深居简出的过了二十多年,远离了争风吃醋的日子,对一切事都云淡风轻,想来也不愿聊当年丧子的伤心事吧?”
卓太后一愣,眼眶微微一红,“不想聊,也不愿意聊。”那是她这一生永远的痛。
“那老身可能得强迫太后一次了,也要请太后回想一下,当年太后的皇子出生后,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还是什么明显的特征?”
她柳眉一皱,“什么意思?事情都过多久了,为什么提这些?”
万氏知道再来要说的话,是冒险了些,但诚如孙女转述褚司容身世一事,她反覆思量,再对照时间点,褚司容是皇太后之子的可能性极大。
“老身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太后的皇儿还活着呢?”
卓太后脸色悚地一变,“老王妃是在寻哀家开心?!”这些年来的心痛与坚强陡然崩溃,她泪如雨下的起身,双手握拳的沉痛怒喊,“你可知道,这些年哀家是在自责与愧疚中度过每一天的?身为一个母亲,却让他连看一眼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每每想起,哀家就痛不欲生!”
“太后请息怒,这事老身还要再细问,但请太后相信,老身绝不会冒着会被砍头的危险,来开这么大的玩笑。”看着声色俱厉的卓太后,万氏是一脸的严肃,口气诚恳。
卓太后怔怔的瞪着她,愤怒的情绪也慢慢的沉淀下来。也是,向来睿智过人的万氏何必突然提起她的伤心事,这对她毫无好处,所以……
卓太后快步上前,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是真的吗?那哀家的皇儿在哪里?他在哪里?”
“太后请冷静,这事还不能确定。”
她脸色又刷地一白,倏地松开了万氏的手,神情茫然了,“哀家不明白。”
万氏诚恳沉稳的道,“老身只是不希望给太后希望,又让太后失望,所以,才要请教太后皇子身上可有任何胎记?”
她沮丧的垮下双肩,“哀家怎么知道有没有胎记,”她哽咽了,“一抱到孩子,孩子是没气的,僵硬而冰冷……呜呜呜……”
万氏一愣,“不对,就算是死胎,但甫从肚子出来,不可能马上僵硬冰冷啊!”
卓太后也一愣,仔细回想,当时她阵痛难耐,好不容易在使尽力气下,娃儿出生,但没听到孩子哭声,她急着要抱、急着想看,接生的太医才将娃儿抱给她,劈头就说,
“皇后饶命,微臣不力,皇子早夭……”
她一听就呆了,伸着颤抖的手去测孩子的鼻息,没有,他死了!她痛哭失声,紧紧的将娃儿贴抱在自己的脖颈边,所以,她感觉到他的僵硬、他的冰凉,她抱着孩子不肯放手,还是宫女跟太医硬从她怀里抢走,然后,她就再也没见到他……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但那是哀家的第一个孩子,我太悲伤、太震惊了,可孩子出生抱到我怀里不过瞬间,怎么会冰凉,怎么会僵硬,是不是?是不是?”卓太后语无伦次愈说愈激动,眼中的光芒也愈来愈亮。
“事情确实有蹊跷,但老身还是希望太后先别存有太多的希望。当年那些伺候太后
的奴才可还在宫里?当然,接生太医也能找来是最好,老身想亲自问他们一些事……”
当万氏为了褚司容的身世而忙碌时,陈知仪也在试图一解自己的死亡之谜。
她一连两天都到清心苑找巧儿,只是每回都欲语还休的离开,让巧儿心里直打鼓,一次又一次的去找阮芝瑶问她到底说了什么?
但阮芝瑶根本想不出来。
没想到,之后两天,她又听丫头说,陈知仪连连派人将巧儿找到绮罗苑问话。
她愈来愈不安心,找机会就堵了巧儿的路,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偏僻处,劈头就问,“陈知仪没事为什么一直找你过去?她到底想做什么?我警告你,“那件事”是你起的头,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我落水,也会拉着你一起下水!”
“你的疑心病不要这么重,她什么也没问,我自然什么也没说,你别自乱阵脚了。”巧儿自己也很乱,但她心思细,猜测陈知仪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不知如何问起,只好一次一次的找她去。
但阮芝瑶怎么相信,“什么也没问,她哪有那么闲?我警告你,我要真出什么事,你也脱不了身!”气呼呼的丢下这一席话,她转身就走。
没想到,才满头满身雪花的回到侧院,就见到陈知仪的贴身丫鬟小乐,“我家主子请阮姨娘到绮罗苑一叙。”
带着不解跟浓浓的不安,阮芝瑶来到了绮罗苑。
陈知仪请她坐下后,开门见山的道,“这几日,我多次找巧儿聊及巩姐姐之死,也聊及妹妹提到药单改了一事,巧儿便建议我去找当时到府看诊的几名大夫。”
什么?!该死的贱丫头竟在背后耍阴的,还说什么都没问!阮芝瑶虽然一肚子怒火,但仍装出一脸困惑,“妹妹不懂,巩棋……巩姐姐死了都四、五年,姐姐为什么还要查?是因为我那些醉话?”
“不瞒妹妹说,从你酒醉说了巩姐姐的事后,我一连多日都梦到她,要我替她伸冤。”陈知仪轻叹一声,表情极为困扰。
阮芝瑶吓得脸色发白,吞吞吐吐的道,“这……这……是真……真的吗?”
她一脸真诚的频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如此积极,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看来成了冤魂,我要不帮,怕会冤魂不散的缠着我啊。”
“冤、冤魂不散?你别吓人!”她的心脏卜通狂跳,不安的看了看四周。
“一直被吓的人是我,唉,”陈知仪叹了一声又说,“妹妹不觉得奇怪吗?我为什么直接找妹妹谈,以妹妹说出口的那些醉话判断,你应该知道巩姐姐是怎么死的吧?”她猛摇头,“我、我怎么会知道?那、那就只是醉话。”
“是吗?”陈知仪深深的看着她,“那我就姑且相信吧,只是,如果巩姐姐的冤魂仍缠着我不放,我会将这事告诉司容,你我都清楚他对她用情有多深,依他的能耐,要查出所谓的真相,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阮芝瑶面如死灰,喉间干涩到说不出话来。
“我只能说,如果我是妹妹,也真的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我会主动说出来请求原谅,毕竟巩姐姐已经死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至少,不必再心惊胆颤的过后半辈子。”她是语重心长。
阮芝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全身还不由自主的发抖着。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若没话说就走吧。”陈知仪没有勉强她。
她点点头,起身离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寒风剌骨、雪停了,但她手脚冷、心更冷,她知道一旦陈知仪告诉褚司容那些她曾出口的醉话后,她绝对死定了!无所不能的褚司容一定会查出来的!
一连几日,她神情恍惚,只要有声音,不管是窗户被风雪吹动的嘎嘎声、丫鬟进出的开门声、甚至门外的谈话声,她都吓得窝到床角,双手环抱自己缩成一团,害怕是巩棋华的魂魄来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