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守在外面就好。”
她走进房门半开的室内,转进内屋,柳眉一拧,屋里果真是惨不忍睹,花瓶、古董被摔成满地碎片,桌上的杯壶也全落了地,还有床榻上的枕头、被褥也全被扔在地上,而何茵茵就趴在床上哭泣着。
“二弟妹还好吗?”她走上前关心。
何茵茵猛一抬头,一见到是陈知仪,连忙擦拭脸上泪水,“嫂子都看到了?”
“我没看到,但……听到了。”她坦率的说着,“二弟妹没受伤吧?”
“嫂子是怕他打我吧,哼,他哪来的胆子,我可撂下话了,他敢打,我就让他当太监!”她说得气愤,口气十分强硬。
陈知仪微微一笑,“那很好,嫂子就放心了。”
何茵茵一愣,看着美丽动人的她,那双黑白明眸里有着真诚,想也没想的,她脱口而出,“嫂子可以跟我聊聊吗?虽然我知道,嫂子嫁进来后,我们并不亲近,但那是因为要管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我实在没有太多心力去跟别人寒暄。”
何茵茵难得的说了一大串话,她自嫁进府后,一直没有什么人可以谈心,心里积了太久的郁闷也无人可倾诉,此刻心情很糟,再不说,她可要疯了。
“当然可以,嫂子一直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陈知仪微笑点头。
见状,何茵茵回以一笑。
与陈知仪在床榻上并肩坐着,何茵茵露出一抹哀愁的苦笑,“这桩婚事,我一直是不愿的,但身为女儿,哪能自己决定婚事,司廷过去就风流,我虽努力让他怕我,可他畏妻依旧好色,一是阳奉阴违。”说到这里,她气得眼泪直掉,“说真的,看到嫂子跟大伯感情那么好;我真的好羡慕……”
陈知仪很想出言安慰,但她太了解褚司廷,要他回归正途,大概只能奢望下辈子。
“你知道吗?我最气的是他不只对新来的丫鬟毛手毛脚,他还……”本要冲口脱出,但在看到陈知仪的脸庞时,她又急急的闭口。
“怎么了?没关系,弟妹想说什么就说,今日的话嫂子不会同外人提。”
何茵茵皱起柳眉,似在思考,但最后有了决定,“不,我倒希望嫂子同大伯说说,免得日后出了家丑,而且……我也能有理由离开这里。”
她愣了愣,“这么严重?”
“我早看透了,嫁给褚司廷,往后只有悲惨的命运,所以大嫂会帮我吧?”何茵茵突然急切的拉住她的手,眼眶泛红,“我受够了,我不敢奢望能找个像大伯一样爱妻的男人,但至少不必担心哪天得了脏病,浑身发烂而死啊。”
陈知仪只能先点点头,她与何茵茵虽然不熟,但从她的言行已看得出她是个真性情的好姑娘。
何茵茵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道:“我曾经不小心看到巧儿跟司廷在东院客房苟合。”
陈知仪倒抽一口凉气,“弟妹会不会搞错了?”
“当然不是!我原本气得要推门而入,但忍住了,这事闹大了,府里人的脸面都丢尽了,但我不甘愿,巧儿是大伯的通房,怎么可以跟司廷苟合,且听两人的交谈,两人暗通款曲的事绝不是一朝一夕。”
当晚,陈知仪便将从何茵茵那听到的事告知褚司容,这让他陷入沉思中。
“司容?”她有点担心的轻声唤他。
“你还记得我说过自己从未碰过巧儿吗?”
她点点头,突然明白了他在指什么,“所以一开始就是……”
他冷冷一笑,“某人的麻烦大了!来人,去将二少爷叫来!”
片刻之后,褚司廷大摇大摆的走进绮罗苑的厅堂,但他一脸困惑,显然不明白自己是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踏进大哥的禁区,更没想到的是,大哥还一脸笑容。
“大哥有事要问你,希望二弟知无不言。”
“好。”
“巧儿是你的女人。”
“是……呃,不是!不是!”褚司廷的脸色瞬间大变,吓得频频摇头。
但褚司容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笑盈盈的看着他道:“而且多年前就是你要了她的处子之身后又嫁祸给我。”
褚司廷频频摇头,但脸色已见惨白,最隐密的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揭穿,他常然又慌又乱。
“巧儿已经承认一切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褚司容依然带着笑意紧盯住他,但笑意未达眼底。
那个该死的贱人竟然出卖他!褚司廷吓得手足无措,惶恐的跪了下来,“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是我姨娘叫我做的啊!”
“很好,那就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说出来,不然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二弟的事来,像是一手掐死你,还是拿刀挖出你的心脏?”黑眸闪动着冷冽杀气,唇畔则扬起一抹残佞微笑,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但裙司廷也发现自己被骗了,巧儿肯定没说,不然怎么还要他说,但已来不及了,他现在不得不说。
他打了个寒颤,咽了口唾液,“那一夜姨娘不是特去找你吗?那衣服上有迷香,她跟巧儿先服下解药所以无事,但大哥你就被迷昏了,姨娘、我妹、巧儿三人合作,有的灌你酒、将你的衣服脱掉,有的忙将房间弄得一片狼藉,后来我撕裂她的衣服,在你房里要了她,她身上的吻痕抓痕是我弄的,但你身上的就是她弄的了,不关我的事。”
第十六章 其人之道还其身(1)
褚司廷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坦承了之后,当夜,褚司容便让人将所有相关人等全请到厅堂来,一开始贺姨娘、褚芳瑢、巧儿还有些困惑,但在见到褚司廷也在,且哭丧着一张脸时,三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褚司容说出当年嫁祸陷害他强占巧儿一事时,褚芳瑢吓得浑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巧儿则直接跪坐地上,低头哭泣;贺姨娘仍站得直挺挺的,但神情苍白,不时的吞咽口水。
褚司容冷冷的看着三人,目光落在贺姨娘脸上,“是姨娘出的主意?”
陈知仪也看着贺姨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陷害褚司容,强将巧儿给了他?
“是、是芳瑢。”她艰涩的看向女儿。
“姨娘!”褚芳瑢简直无法相信生母竟会拉她垫背。
“是你啊,是你看到司容跟巩棋华在桃花林幽会,特地跑来告诉了我……”她将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一一说出,也包括了她的私心。
语毕,四周陷入一片沉静。
“为什么?即便你从小就骄纵任性,但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褚司容突如其来的出声咆哮,每个人都吓到了,包括了紧紧握住他手的陈知仪。
她能理解他的愤怒,原来这一切不幸的开端就始于褚芳瑢。
褚司容是真的恨极了,他的手紧紧回握着爱妻的手,双眼则是死瞪着褚芳瑢,“该死的,给我说清楚!”
她怎么敢回答。褚芳瑢吓得泪如雨下,什么也不敢说。
“因为她、她喜欢大哥啊!总是偷偷看着大哥……我指的是那种男女间的喜欢。”褚司廷被这气氛吓得直发抖,他什么都愿意说,只要能离开这里。
褚司容浓眉一蹙,陈知仪则完全愣住了。
贺姨娘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在瞬间脸色刷白的女儿,“怎么会……芳瑢啊,他、他是你亲大哥啊!”
褚芳瑢看到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她,她愈来愈慌、愈来愈急,终于忍受不住压力而爆发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明知与大哥是兄妹,可是一颗心就是系上了,本来就不甘心祖母特别疼巩棋华那个外人,又发现她跟大哥相知相爱,我就更讨厌她,我就是嫉妒,就是看不得巩棋华有好日子,所以……我去找姨娘……呜呜呜……”她哭到说不出话来。
陈知仪看着涕泗纵横的她,心情复杂无比,她再怎么都想不到褚芳瑢讨厌自己的原因,竟是因为心仪褚司容。
褚司容抿紧了薄唇,气愤的目光一一扫过贺姨娘母子三人,最后落在巧儿身上。
“大少爷,这不是奴婢的错,奴婢是被逼的,”巧儿泪如雨下的跪爬到他面前,磕头控诉,“贺姨娘是奴婢的主子啊,不管主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只能照做……呜呜呜……后来二少爷总拿这件事逼奴婢苟合,奴婢担心东窗事发才被迫……呜呜呜……”
贺姨娘跟褚芳瑢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将责任撇得这么清楚。
褚司廷更火大,“臭婊子,就算一开始是被逼的,后来还不是哼哼啊啊……”
“那是奴婢希望赶快结束啊,奴婢其实生不如死,却无法跟任何人求助……呜呜呜……”她哭得好不凄惨,因为——现在的她必须快点选边站。
褚司廷这下是气得跳脚,指着她痛骂,“骗谁啊,老子经手的女人不知凡几,是真享受还是装的,难道老子会分不清,你骨子里就是淫荡的……”
“够了!”褚司容冷峻的打断他的话。
褚司廷这才又回了神,急急的跪了下来。
陈知仪的目光则一直锁在低头哭泣的巧儿身上,注意到她边哭边以眼角余光偷瞟着褚司容……看来巧儿果真不是她记忆里乖巧单纯的女孩。
“都给我滚!全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明天你们就会知道我要怎么处置你们!”褚司容知道自己快失控了,现在得让他们通通离开,不然他想杀人了!
“什么处置啊?巩棋华都死了,要真有错,全是姨娘出的鬼主意,就处罚她一人就好了!”褚司廷马上急着献主意。
“你还知道我是你姨娘吗?”贺姨娘差点没气疯了。
“不干奴婢的事,奴婢是受害者啊,”巧儿跪在地上拚命哀求,“让奴婢留下来,求求你们……奴婢是被迫的,奴婢可以回去当丫鬟,奴婢老家已经没有人了,就让奴婢留在府里赎罪吧。”
“你受害?你还真敢讲!”褚芳瑢气她那副可怜兮兮受害者的模样,“若说巩棋华会在太子那边受虐到一身病痛回来,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来求我、跪我,让我想办法把巩棋华赶出府,我才安排李雪到府里,这样你也要说自己是受害者吗?”
巧儿焦急的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那是因为奴婢想伺候大少爷,但大少爷的心都在表小姐身上,奴婢只是想伺候……真的,真的,请你们要相信奴婢……呜呜呜……”
几个人争相辩解,此起彼落的吵了起来。
“砰”地一声,褚司容怒捶桌子,全身涨满怒火的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狗咬狗,全咬出来了!”
吼声乍歇,贺姨娘等人怯怯的看向他,一股凉意顿时从背脊窜上,个个脸色惨白,气氛静寂下来。
陈知仪闭上眼,心里顿时生起好深好沉的悲哀。巩棋华怎么能不死呢,这么多人惦记着她、算计着她,而她竟毫无所觉……她、过去的她也太悲哀了。
褚司容虽是满腔的怒火,但他也注意到妻子的缄默,宽厚大手不舍地轻握她的小手,再紧握一下,无声的传递他的关心。
她张开眼眸,眼里隐隐泛着泪光,但再看他时,已用眼神示意要他别担心。
褚司容深吸了一口气,特地叫了府里侍卫头子进来,吩咐道,“让你的人将他们全部带出去,他们回房后,派人守着,一个也不许出府去。”
虽然不明所以,但侍卫头子照做了,而被带出去的人个个脚步虚浮,神情呆滞。终于,厅堂内只剩两人。
褚司容察觉到妻子的疲累,主动的抱起她,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容,他抱着她回到内屋,两人静静依偎着,仍陷在那丑陋真相给的震撼里。
不多时,小乐来请示用膳,褚司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只见她摇了摇头。
“我也没胃口。”他指示小乐不必准备,晚点再用宵夜即可。
寂静与沉默依旧。
终于,他开了口,“我要严惩他们、清理门户,不能还有下一次,我要保护你。”陈知仪咬着下唇,思量着。
“不能心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低头凝睇她仰起的脸,“上苍怜我,给了我第二次爱你的机会,但我不能也不要有第三回。”
“我只是在想……”
“不行!那些人在你死后可曾有反省忏悔?没有!他们做了更多恶劣的事,你的一时仁慈有可能会害更多无辜的人受伤,那还可能包括你。”
一想到这一点,黑眸闪过一抹痛楚,那是曾经失去她的痛,即使她现在已经回到他身边,但当时的痛太深刻,他仍无法遗忘,午夜梦回甚至常常惊醒。
她不舍的抬手轻抚他的脸孔,允诺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是另一件事,他们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你不需要心软。”见她仍旧迟疑,他继续道:“不要以为她们变善良了,从建议你整修绮罗苑一事,便可证明她们仍在使坏心眼,你不能否认。”
她点点头,“好,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全赶出去,一个也不许再踏进宰相府一步!”他冷绝的说着。
她思索一会,才缓缓道:“其实我会犹豫并非不赞同你的处置,而是……你还记得之前你让皇上下旨赐婚时,我请求你让阮芝瑶及巧儿都留下的事吗?”
他点点头,“你要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所以……巧儿不能离开?”
她露出一抹微笑,像是赞扬他的聪明,“除此,今日这事也让我隐约觉得,兴许贺姨娘也是知情的,所以她也不能离开。”
他摇摇头,“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还是不能说吗?”
她定定的看着他,“其实让她们留下只为逼出一个真相,一个害死巩棋华的真相!”
他怔愕的瞪大了眼,整个人呆住了。
她退出他的怀抱坐正后,吸了一口气,才将当年可能是因为药汤有问题才会丧命的事一一说出。
“这也是娘家祖母让我接触药草后,我与她讨论到此事,她判断情况不单纯,是药出了问题。”
褚司容难掩自责,“天啊,我……我怎么会毫无所觉,该死的!”
“那时候的你守护我都来不及,怎么还有心思去想有人欲加害于我。”
他低咒一声,“太可恨了!这事我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
她连忙摇头,“不,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况且你要忙的事情已经太多,这次就交给我,我有自信能揪出真相。”
看着温婉但也坚强的她,他忽道:“你变得很不一样。”
“我娘家祖母说,人总是要成长,而成长必定付出代价,所以你变了,我也变了,现在,”她顿了一下,用坚定的语气说:“现在是别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因她的话,他的黑眸变得深邃,俯身在她的额际轻轻印上一吻。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好浓好沉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