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玄戎未再深究,只是挥挥手道:“让人把膳食送过来吧……顺道请于姑娘过来一起用膳。”
闻言,祈诺难掩错愕的猛地抬起头看向主子,能与令玄戎一起用膳的女子,实在是寥寥可数啊。
因为太过惊俜,祈诺愣了好半晌,迟迟没有动作,直到令玄戎探询的目光再度投射过来,他才回过神来,转身举步,走了出去,他边走边想着,一定得弄清楚那个于珊珊的来历不可!
午时,法场围满了人潮,一个个张大眼,引颈企盼,就是想看恶少楼富贵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启阳城就要少了一个为非作歹、欺凌百姓的恶棍,楼富贵能被绳之以法,对启阳城的黎民百姓来说,真是大快人心。
刑场上,跪着的人头垂得低低的,头发凌乱散落遮住了脸孔,没有任何反应,看似已经认命了。
而在国师府里,楼坤目光悲怆的看着天空,不时叹着长气。
他不是不知道儿子在外头的恶行,可是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免不了多疼宠了些。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派人去劫法场,可是法场内有禁卫军防卫着,法场外有令玄戎的重兵看守着,他又不想去法场看自己儿子凄惨的死状,只能留在府里暗自难过心痛。不过他并不是只会乖乖任人欺负至””头上来,原本他和令玄戎所见略同,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是当皇帝的料,所以他并未倾向任何一边,但是自从皇上判了楼富贵死刑开始,他便决定要扶持二皇子坐上龙椅,并借二皇子之手,除掉皇上和令玄戎。
吕允庸倒是行动力十足,楼坤还没找上他,他便先找来了。
表面上他是来关心的,但实际上是来拉拢战友。
朝堂上,楼坤也算是说得上话的大人物,虽然楼富贵作恶多端被判了死刑,但是父皇并未降罪于楼坤,足以说明楼坤在父皇心中还是举足轻重的。
现在是楼坤心灵最脆弱的时候,要拉拢他,也就这时候最合适了。
不过吕允庸也清楚,光是嘴上说说关心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于是他使了点计谋,要让楼坤心甘情愿与他同谋。
“楼国师,有些话,本皇子想与你单独谈谈。”
楼坤望了二皇子一眼,随之挥退了下人,“二皇子有话就说吧。”
“楼国师也不要太难过,你的烦忧,本皇子愿意帮你解决。”
“老臣不明白二皇子所言之意。”
“本皇子已经做了安排,你的公子不会有事的。”
楼坤一听,眼睛整个亮了起来,他极力掩饰着激动的情绪,问道:“二皇子此言当真?”
“人命关天,本皇子岂会开玩笑?人我已经让人送至乡下安全的地方暂时躲藏起来,等正午过后,得暂时隐姓埋名,便无人知晓,待将来有机会,本皇子定会重新恢复你公子的身分,本皇子说到做到。”
他这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当今圣上判处死刑的人,要如何才能让那人恢复原本身分,除了现在的王,就是未来的王才能有那般能耐了。
“老臣明白了。”
“楼国师是真明白了?”吕允庸窃笑询问。
“明白,老臣愿为二皇子的左臂右膀。”
“有楼国师这句话,本王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未来,本皇子定不会亏待你,你今日拥有的,我定会加倍给予。”
二皇子是怎样的人,楼坤心知肚明,在二皇子身边做事,肯定不比跟在当今圣上身边强,但是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唯一的儿子楼富贵,此刻儿子表面上是保住了性命,但实际上就像成了人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老臣谢过二皇子。”
茶几上菜色丰盛,和讲求营养但简单用食的哲学来说,镇国将军府的伙食好得有些离谱,七道菜、三道汤品,鱼肉一定要,汤品有咸汤和甜汤,料理方式有清蒸、有油炸、有快炒,每一道都是绝对的色香味俱全。
来了几日,于珊珊已经见怪不怪了,连她这个不速之客吃得也是这样好,可是她忍不住嘴痒,在她察觉以前,抱怨的话已经出口了一一“吃这么丰盛,不会有罪恶感吗?”
令玄戎蹙起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要有罪恶感吗?”
接触到他森冷的眼神时,于珊珊有股想咬掉自己舌头的念头,她干么那么多嘴啊!人家是皇亲国戚,又是神将,银子多了去,她管人家吃香喝辣做啥?
但现在缩回头,就真的很像缩头乌龟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街上有很多乞丐,可见神威国也不是真的每个人都丰衣足食。”
“所以?”
于珊珊瞪着他,他那表情活像在说关我什么事?
这是她唯一对他不太满意的地方,他明明就不是那么狠心肠的人,却总喜欢表现出冷漠、事不关已的样子。
“将军为何而战?为谁而战?难道不是黎民百姓吗?黎民百姓没饭吃,将军不会心疼吗?其实我知道,将军比任何人在乎百姓们是不是过得好,所以你真的不需要表现得那么冷漠。”
这番话让令玄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说的没错,但是她为什么会了解他内心真正所想?
“那你认为本将军该如何做?开仓济贫?”
“给人鱼吃不如教人钓鱼,我是觉得,将军不妨挪出一块土地,盖些农舍供无家可归之人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再把田地用租赁的方式租给那些人耕种,收成之后,他们只需要上缴给镇国将军府一小部分,其余的就由耕种者所得,如此一来,不只帮了人,也替将军积累爱民的好名声,不知将军觉得如何?”一说起助人的方法,于珊珊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令玄戎对她又更加好奇了。
以一个寻常姑娘家而论,她懂的也未免太深奥了些,不过她的建议不失为一个能真正帮助人的好法子。
“交给你做,你能做得好吗?”
“你起的头,自然得你亲自去做,若是做不到,就不该讲大话,不过真的做不到就不需要勉强……”
“我可以。”
“真的可以?”
于珊珊点头如捣蒜,“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把差事交出去,令玄戎就会放手让那个人去做,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他轻描淡写地道:“吃饭。”
“饭菜应该没有问题。”她说出口后,才惊觉自己又嘴快了,连忙耀尬的解释,“我的意思是……君王将相要用膳之前,不都会有个试毒人吗?将军是个大人物,所以以后您的膳食我都会先帮您试过,就是这意思。”
令玄戎却简单扼要地说了一句“不用”,就再无下文。
结果,于珊珊更尴尬了,这一顿饭,她简直就是食不下咽啊。
第4章(2)
神威国地大物博,但是这宽广的土地大多都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们所有,谁谁谁功在朝廷,皇上就赏块地,对朝廷贡献越多,得到的赏赐就越多,令家世代为将,受赠的土地不少,其拥有的土地,真可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
管家李伯陪于珊珊出来看土地,开口便问她想要使用哪一块土地,她其实没有概念,土地单位更是一窍不通,她随手一指,老管家点了点头,就命工人开始工作。
等到工人圈出农地时,于珊珊当场傻住了。
她对土地单位确实一窍不通,但是目视能力还是有的,工人依照老管家的指示,在一块农田四周筑起了篱笆,和其他农田做出了区分,这一围,范围之广,令从小就生活在寸土寸金都市里的她,咋舌不已。
现在,这幅员辽阔的土地,正等着她带领人去运用,但是等她带着府里几名下人上街,告诉街头的乞丐们有这样的好康,她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确有很大的差距。
有些人会当乞丐,是迫于生活无奈,但心里仍怀着希望,想要有所改变,所以机会来临时,他们会努力保握;可是有些人则不然,有些乞丐本身就是懒得付出劳力,一听到要自给自足,还要把收成拨出一部分交给镇国将军府,就不想做了,还说一一“我只要坐在街上,或者到人家家门口晃晃,就能讨到一些银子和食物,干么还要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做那些粗重的活,又不是笨蛋。”
于珊珊听到说词,真的只有无言以对能够形容。
有些乞丐则是吃饱喝足就躺在街角睡觉,听到她的说话声嫌吵,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嫌弃的挥着手道:“走开!
走开!别在这里打扰我休息!”
结果,农舍盖起来了,愿意入住耕种的竟然不达半数。
但是于珊珊并未因此就失去信心,为了证明乞丐的人生也能逆转胜,她请李伯找来专业人士教男乞丐耕种,找来了绣娘教女乞丐刺绣,还找了王墨教人做甜点外卖。
这期间,她也没忘了对令玄戎的承诺,她每天都照三餐跑到蔚房替令玄戎的吃食进行试毒,当然是偷偷进行的。
到目前为止,送到他面前的料理都没有问题,不过故事里说会发生的事情,每件都有发生,她不敢掉以轻心。
今天,听说之前找来又走掉的乞丐改变心意,回到农舍想要和大家一起努力改变自己,她一开心,就煮了红豆汤要慰劳大家。
但就在盛红豆汤给众人时,她一阵晕眩,下一瞬便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众人见状都惊呆了,有人忙着上前搀扶,有人则大喊道:“我去请大夫!”
这里是令玄戎的地盘,消息很快就传到令玄戎耳里,他用最快的速度从府里赶到十里外的农舍。
某间农舍外围着一群人,这些人看见令玄戎到来,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有的则慢慢往后闪人。
令玄戎那张脸不怒自威,加上他的名声响亮,寻常百姓看见他还是会心生畏惧。
没理会那些惧怕的眼神,令玄戎下马后快步踏进农舍内,里头的摆设相当简单,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于珊珊就躺在那张木板床上,春儿守在一旁,郎中正在替于珊珊把脉,郎中侧着脸,不时可见他蹙眉深思,然后又是摇头。
“她怎么了?”
闻声,春儿和郎中马上把视线转过去,春儿一脸紧张的向将军行礼,郎中一听到春儿对令玄戎的称呼,也跟着起身行礼。
“免礼。”令玄戎挥了手,再次询问,“她怎么了?”
“回将军的话,这位姑娘是中毒了。”
“中毒!”令玄戎听得心底一震,眼神倏地转向一旁的春儿,严厉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于姑娘为何会中毒?”问题一出,他马上也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他更加震惊。
春儿怯怯地说出答案,就如他所想那般,于珊珊真的没有把他的告诫听进耳里,一想到她竟为了他豁出性命,他的心就难受得揪紧。
“能不能治愈?”令玄戎忧心询问。
“相当棘手。”
“如何棘手?”
“这毒并非神威国所有,而是来自异域,老夫只能尽力试试,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这位姑娘的造化了。”
令玄戎一听,心更沉了,他在沙场上杀敌无数,死在他手上的性命多如过江之鲫,早该看淡了生死,可此刻,他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真的怕……怕再也看不到那双只装着他的认真眼眸。
“非治好不可!”
第一次,他不杀人,只想救人。
国师府邸,有人戒慎恐惧地向楼坤解释,楼坤紧拧着眉,越听表情越沉重。说话之人是楼坤的心腹萧述,他感觉得出来楼坤相当愤怒,只是怒气还没有爆发出来,可是又不能逃,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任务失败,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但萧述是楼坤的心腹,他至少可以保住小命,若真要有人死,让底下的人去死,但他还是免不了会遭受责罚,至于是什么样的责罚,端看国师当时的心情。
“饭桶!我养你们究竟有何用?一件事情都办不好,这下子打草惊蛇,以后想再取令玄戎的命,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的该死!请国师恕罪!”萧述连忙跪地认错。
“人呢?”
“已经处理好了,请国师放心。”
镇国将军府里的人都对令玄戎很忠心,萧述无法从他们那里下手,不过就算镇国将军府的防卫再怎么森严,还是有漏洞,他查到镇国将军府每日会固定向一名菜贩采买,他就抓了菜贩的娘亲,逼菜贩在送菜进将军府厨房时,偷偷把毒药掺在令玄戎的食物里,那毒无味无臭,连银针都无法验出来,而且不会马上毒发。
他以为,这计谋是非常完美的。
但万万没料到会出现一个不要命的于珊珊,她今儿个仍试毒后才赶到农舍,偏偏令玄戎刚好进了宫,并未食用那些掺了毒物的膳食。
“请国师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你以为令玄戎是笨蛋吗?以后他肯定会更加倍小心谨慎,想除掉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萧述一听,头垂得更低了,他的心在发抖,坏了楼坤的复仇大事,他的下场恐怕也不会比再也无法开口的菜贩母子俩来得强。
楼坤是很生气没错,可他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杀了萧述,未必能找到更合适的奴才,所以他压下胸口那股杀人的欲望,冷声道:“你的人头就暂时借放在你的脖子上,去把拓跋公子请过来。”
拓跋公子其实就是拓跋万里假扮的异域商人,他得知是令玄戎害得楼富贵被斩首,楼坤肯定恨死了令玄戎,特地以商人之姿接近楼坤,把无味无臭的毒物卖给楼坤。
楼坤怕令玄戎查到拓跋万里身上,令萧述把拓跋万里找来,目的就是想把拓跋万里除掉,以绝后患。
但拓跋万里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路上就从萧述口中套出话来,得知楼坤的谋杀计划失败了,只是他并不知道令玄戎的替死鬼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纳多君荷。
拓跋万里一踏进国师府,楼坤就命人围住前院,拓跋万里一看,就猜到楼坤打算要杀人灭口,他干脆挑明了道:“动了我,就等着齐兀国大军来犯,留着我,国师还能得到一个盟友当后盾,怎么选择,就看国师了。”
神威国与齐兀国表面上是友好关系,但是两国都在伺机而动,神威国想让齐兀国臣服,齐兀国又何尝不想要居高,两国可说是心怀鬼胎,不过两国百姓倒是常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也是楼坤一开始对于拓跋万里是商人的身分未多加怀疑的原因。
现下,楼坤有种被耍的感觉,可是又不能否认拓跋万里的话,他的确需要盟友来扳倒他的敌人,打定了主意,楼坤点头同意了拓跋万里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