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她大三的那一年,她在某个友人的生日Party上认识了一个什么某某银行总裁的独生子,那男生多金帅气、斯文有礼,最重要的是那男人对她展开了一段甜蜜又邪恶的追求攻势。
不仅天天派人送花来学校,还经常开着千万超跑在校门口等她放学。有哪个未经世事的女孩抵挡得了这样的追求?
当然她也逃不过,很快地就落入了这个虚荣的陷阱里。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在追到手的两个月后,男人开始冷落她。别说是鲜花、超跑了,男人有时候根本懒得接她的电话,直到她在PUB门口拦到了那个男人,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的过去式。
那时候,男人冷冷地对她说:“一开始觉得你很漂亮,可是看久了就觉得你很不耐看……啧,太俗艳了。”
男人甚至厌恶地撇了嘴,仿佛她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污点似的,那句话无疑狠狠践踏了她的尊严。为此,她有一阵子几乎足不出户,连学校的课也没去上,她的人生价值好像在那一瞬间全部被摧毁。
直到有个朋友告诉她,“不服气?那就去钓个比他更凯的凯子来炫耀啊!你现在这副模样只会让他更瞧不起你。”
她照办了,也真的让她钓到了所谓“更凯的凯子”。
可是,她因此得到快乐了吗?当她挽着新欢的手,在一个圣诞晚会上与旧爱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才猛然明白,原来在那短短的一年间,对方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连姓什么也不记得。
她究竟是报复对方还是折磨自己?恐怕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才能得到最坦诚的答案……
“怎么了?”
突然,丁柏鑫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里。
“嗯?”她蓦地从记忆的深海里浮了上来,“什么?”
他以筷子指了指她盘子里的食材,道:“你……不先把菜夹进锅里吗?”
“啊……”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楞在锅前一动也没动,“抱歉,顾着想事情,都忘了要先下锅。”
边说着,她拿起筷子将大部分的火锅料都夹进了小小的锅里,留了一些不是很爱吃的食材在盘子上。
“想什么?”
“呃……”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只是……想起了大学时期的一些事情。”
他挑了眉,有些意外,“你想得真远。跟火锅有关?”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他坚信人类的记忆是有索引的,尘封已久的记忆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凭空浮现脑海。
她却没有急着回答……也或者是她其实不想回答。
他个性虽然直,但绝不是不懂看人脸色。“不愿意的话,你可以不必回答我。”
“倒不是不愿意啦,只是……”她犹豫了下,转念之间却也暗想,或许他以前说的没错,她若想要改变自己的未来,就得先好好审视自己的过去。
思绪至此,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大学的时候,我交了一个……算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男朋友。”
“嗯。”他淡应了声,静静聆听。
“可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对我厌烦了。因为他说,我长得不耐看,所以在没有任何一句交代的情况下……我就这样被甩了。”说完,她勉强济出了一抹难堪的浅笑,然后拿筷子在锅里搅啊揽的。
锅里的热汤已经沸腾,可桌间的气氛却降至冰点。他有点后悔追问了这件事,可却又矛盾地庆幸自己更了解了她一些。
半晌,大概是自觉搞砸了吃饭的气氛,她打哈哈,开玩笑似地问道:“不然你帮我评评理好了,你说,我哪里不耐看?”
他顿了下,耐看的定义是什么?看了三天不厌倦?十天不倦?还是一年、三年?这问题还真是有够难回答。
“那就别一直盯着看不就好了?”最后,他竟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沈曼曦一时半刻也楞住了,她本来还以为对方大概会马马虎虎地说什么“还好啦”、“不会啊”、“应该不至于”之类像是安全牌的回答。
“难道你们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他很认真地分析了起来,“像是躺在草坪上聊天,坐在戏院里看电影、一起站在书店里翻书……这些不也都是两个人可以一起做的事?”
第6章(2)
她听了,拿着筷子,却怔怔地没有动作。
这大概是她听过最离奇的一种安慰吧……可反常的是,她心里非但没有遭人落井下石的挫败,反倒有股深深的失落感。
她忍不住憧憬着那样的未来。
她想象,如果是和这个男人交往的话,或许他真的能够带领她走向全然不同的人生吧……
偏偏他就是不喜欢她,她甚至连他喜欢什么样的的女人都不得而知,只记得伊玫曾经提过他和前女友交往十年了,几乎论及婚嫁,却因为女友变心爱了别人而分手。
十年?她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段多么扎实的情感,更遑论那道伤口会有多么深、多么痛。
他依然还爱着她吗?
心不在焉地翻弄锅里已经熟透的菜叶,有几度她很想追问他——“你前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最后她还是没能问出口——
她害怕答案,她不愿意在他的眼神里看见那丝依依不舍的哀伤。那是一种心疼他的情绪,同时也是可怜自己注定得不到他的心。
周六晚间,回老家的行李已经备妥,丁柏鑫设好了闹钟的时间,准备就寝,李湘羽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不是说你会先打电话来?”他不是真的想对她抱怨或是指控什么,比较像是在提醒她“你忘了某个步骤”而已。
李湘羽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想说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就把东西摆门口。一些日常用品总不会有人想偷吧?”
语毕,她几乎是挤开了挡在门缝间的男人,擅自闯进了这个曾经属于她却又亲手丢弃的地方。
然后她将怀抱里的纸箱直接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从那巨响里听出了重量。
“里面是什么?”他带上门,好奇的望了纸箱一眼。
“几本程式的书、几件衣服和牛仔裤、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延长线……唉,都是一些小东西。我不知道你哪些要留、哪些要丢,就干脆统统搬过来让你自己处理了。”
她使用了“处理”这两个字。
不知怎么的,这个词在此刻听来特别讽刺,似乎已经不是指处理两个人的物品了,而是处理这段十年的感情。
若是问他心里痛不痛、难不难过?其实他答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像是有棵大树在飓风过后被连根拔起了,待风平浪静之后,徒留个空洞。
无来由地,脑袋里浮现了沈曼曦的笑容。
他不禁想象,如果他让那个女人进驻了他的内心,未来是否又会给自己留了另一个大窟窿?若是以理性分析,这样的机率其实是很高的……
“你明天要回屏东?”李湘羽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回神,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袋行李上。
“嗯。”
“开车下去吗?还是……”
“今年搭高铁回去,比较轻松点。”年年都在高速公路上塞了一整天,连续几年下来,他塞怕了,也厌烦了。
“也是。”她微微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彼此间的闲聊像是告了一个段落,他和李湘羽对视了几秒,她却似乎没有即刻离去的意思。
“你还有东西没拿吗?”他忍不住探问。
“应该没有。”
“那……”他心想不妙,这气氛暗潮汹涌。
李湘羽一直都是理性的,却仿佛在短短的两个月里用尽了一辈子的任性。
她先是埋怨他为何不曾试着挽留,然后,不出几日,她转而抱怨他为何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忠贞,接下来,开始莫名指控他根本没爱过她,最后甚至质疑他是不是心里早就住了其他的女人。
简直莫名其妙!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她的语气意外显得温婉,“还是像以前一样,天天加班、三餐乱吃吗?”
他耸耸肩,没有回答。
字字句句间的温情,她似乎有意挑起什么,可他却不愿随之起舞。他不想深谈,径自蹲到纸箱前翻箱整理、故意装忙。
他的冷漠令女人感到尴尬,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伴侣,可如今男人却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李湘羽知道她这一走,或许就是一辈子不相见了。
即使曾经是大学同窗,但她懂他的个性,他会宁可回避她而不愿意参加同学会的邀约……
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道:“我饿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消夜?”
丁柏鑫听了,低笑了声,“我想你的未婚夫应该不希望你和前男友单独去吃东西。”
“吃个消夜而已,我想他不会介意。”
“但我觉得不太舒服。”
李湘羽怔楞了下,霎时之间不太明白他指的是生理上的不适,还是情绪上的不舒坦?“你的意思是——”
女人正要问个明白,刺耳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像是在这凝滞而缺氧的空间里打破一扇窗。
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他想。
“我先接个电话。”
他拿了手机往阳台外走,萤幕显示的是一组从来没见过的市区号码。是推销吗?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若真是推销的话,那这业务员未免也太努力了点。
“喂?”总之,他接起。
彼端沉默。
“……喂?”他再次试探性地唤了声,“请问哪里找?”
“哦……我找丁柏鑫……先生……”
他几乎是瞬间就辨认出这个嗓音。“沈曼曦?”
对方突然大笑出声,疯疯颠颠的,“哈哈哈哈,你认得我的声音耶,哈哈哈哈……好奇怪哦!”
丁柏鑫被取笑得一脸莫名,他皱了眉头,这女人该不会是在跟他玩什么整人游戏吧?“怎么了吗?”
“没有啊,想听听你的声音不行啊?”
为什么这女人可以随意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不,这一定是在戏弄他。
“我正在忙,没事我要挂电话了。”
“欸欸欸……等等,别挂嘛,”她急忙惊呼,“只是聊聊天也不行?”
那声音里有着一丝丝的哀求,还有一点点的撒娇。
丁柏鑫沉默了几秒。“我说了,我正在忙。”
事实上,他说的是谎话,他一点儿也不忙,甚至偷偷庆幸她打了这通电话来解救他,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非要对她冷语相向。
听见对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真的被他冻着了,他稍稍感到内疚,毕竟她没做错什么事,也没说错什么话。
“咳,”想想,他虚咳了声,语气放软了些,“要聊天的话,等会吧,我这里还有客人,必须——”
彼端却突然传来低微细弱的啜泣声。
他楞住……那是哭声吗?他受了极大的震撼,怔楞在那儿久久。不会吧?他做了什么事?他应该什么都没做吧?
“你在哭?”
“对啦!不行吗?难道连哭都要经过你的允许吗?”瞬间,啜泣转为哭天抢地,她就这样毫无收敛地大哭了起来。
丁柏鑫错愕了,束手无策。
天哪,现在是什么情形?前女友还叉腰站在客厅里不知到底想干么,而电话的这一头却有另一个女人对他嚎啕大哭……
慢着,嚎啕大哭?这情境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等等,你喝醉了?”
“没有啊……嗝。”
嗯,很好,说没有却还打了酒嗝。
他想起了那组陌生的市区号码,便问:“你在家?”
“不是。”
“不是?!”该不会又醉倒在路边了吧……
“没有在家呀,我出来吃饭,顺便喝了点酒……唉唷,我没醉啦,才四、五杯而已,哪可能醉,对不对?呵呵呵呵……”
“……”保证是醉了,“那你的手机呢?你用店家的电话打?”
“手机?不知道耶,好像没电……我等等再找看看……”
丁柏鑫闭上眼,捏捏眉间,手机没电了居然还记得他的号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佩服……算了,那不是现在的重点。
“有人会载你回家吗?”他追问。
“嗯?载我回家?”沈曼曦顿了几秒,呵呵贼笑着,“你吃醋了吗?嘿嘿嘿……我只有一个人哦,没有别的男人啦。”
“谁在跟你说这个,我是说——”突然,他打住。
他干么跟一个喝醉的人认真?他静了静,决定把他的问题再简化一些,道:“你今天跟谁去吃饭?伊玟吗?”
“不是咧,她跟老公去看电影了。”
“那……是跟其他的朋友?”
“也没有啊。”
“你自己一个人?”
“嗯哼。”
真要命,自己单独去吃饭居然还胆敢喝个烂醉,这女人没有任何一点危机意识吗?
“你在哪家店?”希望她能清楚说出店名。
“干么?你想来陪我吃吗?”
“对,哪一家店?最好你不会报错店名,省得我找不到路。”
“嗯……我想一下哦……”
居然还要想一下?他放弃了,决定试试另一个办法,“你旁边有没有任何服务生?或是吧台调酒师之类的?”
“哦,有啊,怎么了?”
“把电话拿给对方。”
“为什么?”
“找人来听就对了。”
“好啦好啦,凶巴巴的……”
接着,他听见话筒被搁下的声音,然后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背景杂音。
他隐约听见人群的走动、银叉与瓷盘的碰撞、女人的高声谈笑、椅脚与地面的磨擦……
丁柏鑫一直等不到任何人来接听,直到通话讯号自动切断为止。
他楞住,瞪着话机几秒,错愕逐渐转为忧心。
以她那样的外貌应该很容易被搭讪吧?万一男人见她喝醉了,会不会试图占她便宜、吃她豆腐?甚至更糟糕的,趁她不胜酒力,借口要带她去什么饭店旅馆休息什么的……
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捡尸吗?
原本只是一丁点儿的担忧,突然变成了山洪巨兽般的焦虑与烦躁。
他随即反查了那组陌生的来电号码,查出了那是一家在台北市里相当具有知名度的美式餐厅,他没考虑太久,掉头回到了客厅里,抓了外套、钥匙准备出门。
李湘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忙问:“你要去哪?”
“去处理一点事情。”
“又是工作吗?”
他没解释,也觉得似乎再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淡淡地交代了声,“你要走的时候替我把门锁上。”
然后他套上鞋子,很干脆地出门了,这次他连“再见”也没有说。
第7章(1)
抵达餐厅的时候,用餐人数不算少,他却一眼认出沈曼曦。
她独自坐在灯光有些昏黄的角落,远远看过去,她只手托着下巴,像是在发楞,也像是在打盹。
丁柏鑫轻声缓慢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发现她轻闭双目,似乎真的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