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雅纱一走出木屋,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打了电话给“昨日咖啡”的左大文。
“喂,我是雅纱。”
“怎么?他还是说不听吗?”
“对,他固执起来简直是石头脑,明明两个人都碰面了,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别扭什么。”
“那你觉得我们还要继续听他的话吗?”
“你想做什么?”吴雅纱眼睛蓦地一亮。
“尽力而为喽!到时候再跟你说成果。”
“那我赶快向上帝祈祷,希望能让他们在一起。”
“快去吧。你的祈祷一定会有效的,上帝不是让靖天、人杰都很好嘛。”
“没错。”吴雅纱用力点头,挂断电话后,她双手合十,看着天空向上帝说道:“天父,当年如果不是靖天押着人杰飞到美国,用他的命陪着人杰戒毒,我们现在不会拥有这样的日子。请祝福靖天这样的好人,让他再度拥有生命中的最爱,毕竟他不是有意欺骗,他真的是觉得那样才是最好的安排啊……”
第5章(1)
“我临时上来台北,有空出来喝杯咖啡吗?”
夏喜言站在赵季庆的公寓门口前,看到左大文传来的LINE。
“当然有,那就约明天晚上七点,地点晚点再说。”她打字回道。
“没问题。”
左大文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找她呢?夏喜言看着手机发呆,猜想也许是左大文在台北没什么朋友,只是想请她推荐几家咖啡店吧。
夏喜言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拿出钥匙开门,推门而入。
“喝咖啡吗?”赵季庆站在咖啡机前,回头问她。
“好。”她点头。
赵季庆端着马克杯走到她面前,将咖啡递给她。
“谢谢。”她与他同时在沙发上坐下,假装没注意到他的打量。
“你的脸色不大好,玩累了?”
夏喜言挤出一抹笑,喝了口咖啡后,她强迫自己看着他的脸说道:“对不起,我要解除婚约。”
赵季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发生什么事了?”他沉声说道。
“我不够在乎你,至少不是我该给你的百分百。”她紧握着拳头说道。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你去台东遇见了谁?”赵季庆倾身向前,握住她的下颚,蓦地往上一抬。
夏喜言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该不会是跟你那个前男友骆靖天有关吧?”他没忘记在他某回闲聊到彼此的前任男、女朋友时,她的态度有多惊慌失措。
见她没开口反驳,赵季庆戴着金边眼镜下的长眼微眯了一下。“对他,你一直都避而不谈,果然那段过去还没过去吗?”
“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你又遇见他了。”
夏喜言点头,看到他向来漠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你们复合了?”
“没有,我们只是偶然遇到。”她的下颚被他握住的地方传来一阵疼痛。
“偶然遇到就能让你有解除婚约的想法,如果再相处久一点,你是不是干脆就会跟他公证结婚后才回来?”赵季庆瞪着她,声音也愈来愈冷厉。
“对不起。”
“对不起能做什么?你当我是什么?没事时就留在身边作伴,一旦对别人动心起念,就跟我挥手说再见?”
“对不起。”她只能说这句话。
“你对我有一点真心吗?”
“如果不是真心,我不会和你论及婚嫁。”她握住他的手臂,急着说道。
“对,你只是没办法那么爱我,你爱的就是那个骆靖天!”
赵季庆瞪着她焦急的脸孔,手掌下意识地使劲,直到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才蓦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夏喜言看着他冷戾的脸庞,想起初识赵季庆时,也曾经被他的冷眉冷眼给吓到,后来,是因为她想着和他没有交往的可能,所以说话时总是没形象地装疯卖傻,没想到却因此和他拉近了距离。
她好久都没再怕过他了……
“你喜欢电影,我就陪你去看电影;你喜欢咖啡,我就去研究,就连你喜欢吃小吃,我都陪着你去,为什么你还是这样?骆靖天对你做了什么?他吻了你?还是碰了你……”
“那些不是重点。”
“是。”赵季庆冷笑一声。“重点就是你爱他,你一直爱着那个害你当第三者的男人。你脑子有问题吗?还是根本就是被虐狂?”
赵季庆伸出食指,在她的双眉之间用力推了下。
这一个举动让夏喜言呆住了,他也呆住了。
他板着脸,霍然后退了好几步。
她红了眼眶,不是因为他动了手,而是因为她居然逼得他有了这种举动。她真的很对不起他……
“对不起。”她对着他就是一鞠躬。
“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了。”赵季庆背过身,不愿再看她。“你走吧。”
夏喜言低头把他家的钥匙以及订婚戒一起放在玄关入口处那个她陪他去挑的仑里岛木猫架子上,泪水啪地落在其上。
她不是存心要伤害赵季庆的,她是真的以为她可以和他过一辈子,如果不是突然发现自己还惦记着骆靖天,她与赵季庆应该就会这样继续下去。
拉开门,她忍住再回头的冲动,怕他看到她的泪流满面,甚且,分手的话都说出口了,再回头也没有用了。她或许是诚实地坦白了自己的感觉,但她伤了赵季庆也是事实。
当门在身后关上时,她蹲在门口无声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她不是不爱赵季庆,她只是没办法像爱骆靖天那样爱他,她宁愿让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赵季庆,因为她也曾被狠狠伤过,她知道那种痛有多深、多么不足以为外人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里哭喊着,等到她再度有力气时,她扶着墙壁站起身,戴上墨镜,缓缓地走下楼梯,离开了赵季庆的世界……
隔天晚上,因为赵季庆的事几乎一夜没睡的夏喜言,在下班前还特别先灌了一杯黑咖啡提神,才有力气抵达和左大文约好碰面的咖啡厅。
这间咖啡厅很小,只有十个座位,她偶尔会一个人来这边喝咖啡。
夏喜言推开店家手做的木造大门,却在入内的第一时间怔在门口。
骆靖天看着她,脸上的惊讶并不比她少。
“今天想坐哪?”店长笑着问她。
“她坐这里。”骆靖天起身走到她面前。
夏喜言松手关上店门,跟着骆靖天坐到了角落。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皱眉问道。
“左大文约我的。”
“他也约了我。”
骆靖天双唇一抿,直勾勾地锁住她的眼。“我想左大文不会出现了,你希望我离开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遇到你就天下大乱。”
“你的手在抖。今天喝几杯咖啡了?”
“不知道。”她想不起来了。
骆靖天看着她疲惫的脸庞还有微肿的双眼,知道她前一晚必然是哭过的。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如果哭了,隔天一定双眼红肿,就算冰敷也没用。
骆靖天走到柜台前跟老板点餐。
“不加糖、不加冰的综合果汁和一份熏鸡三明治,三明治的沙拉酱少一点,不要加腌黄瓜,再一杯热耶加、一杯热拿铁。热拿铁半小时后再上。”
夏喜言看着自己青筋毕露的手,强迫自己松开。她知道果汁和三明治是给她的,只是他为什么还会记得她的喜好?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骆靖天只是记忆力好,就像赵季庆记得所有他听过的名字一样,她不需要受他影响。
她抬头看向正朝着自己走来的骆靖天——
事实上,除了脸庞浅浅的岁月痕迹之外,他并没有改变太多。他一如既往地穿着合身的牛仔裤加上宽版皮带,让他瘦削的身形显得修长。而Giorgio Armani的白色衬衫向来是最适合他的颜色,让他显得挺拔有精神,她还记得他每一季总是要买上几件,无论正式或休闲风格,都让她觉得很迷人。
骆靖天走到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两人看着彼此,没人先开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动作向来很迅速的店长便送来了餐点。
“先吃东西吧。”骆靖天把餐点推到她面前。
她不想无事可做,所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才吃了一口,就感觉肚子饿了,这才想起今天中午忙,她只拿了颗苹果,边打电脑边咬。
骆靖天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吃东西的模样,心拧成一团。
他知道她一向会照顾自己,毕竟她父母在她十五岁时就离婚各自有了家庭,跟着外婆长大的她一向独立,煮饭和做家事都难不倒她,她外婆过世的时候,他正好陪着她,那阵子的她总是哭着入睡,又哭着醒来。
她的外婆过世后留了一栋房子下来,房子当然归属于舅舅,而她的爸妈都各自再生了两个女儿,将来能照顾她的机会也不大,所以他在那时就知道,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会对她的下半生有任何想法。
夏喜言吃完了三明治,他将纸巾递去。
她接过纸巾拭唇擦手,感觉时间从未流转过。打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就把照顾她当成一种习惯,当时除了外婆和白致平,就数他和她最亲,所以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让他照顾着,也依恋着待在他身边的感觉——因为他让她觉得她拥有了一个家。
他把果汁递到她的手边。
“我会照顾自己的。”她看着他的眼睛道。
“我知道。”从来都是他放不下她。
她喝了口果汁,问道:“左大文用什么理由找你来?”
“他说他失恋了,要找我喝咖啡说心事。”他们对于他与喜言复合一事,从未死心过。
“你跟左大文一直有联络?”
“是。”
“那你知道我在到台东的前一天,去过左大文开的咖啡厅吗?”
“我现在知道了。”
骆靖天没有延伸话题的打算,因为每一个话题对他而言,都可能是个地雷。夏喜言见他抿着唇,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心里生出一股怒气。难道是她叫他来喝咖啡的吗?打从再次遇见之后,他就是一副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从她眼前消失的模样,难道她有那么顾人怨吗?
“听说你移民了?!”她故意开口,就是不想让他有理由早点离开。
“是,所以待在台湾的时间不多。”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他继续喝咖啡,她继续喝果汁。
他想着她会这么憔悴,是因为跟赵季庆分手的关系吗?
她想着如果再多来几次这样的尴尬情景,她应该就可以对他彻底死心了。不过,既然要死心,那当然要她死得有价值一点,所以她决定有什么问题就问什么,反正也没有下一次了。
“我问你……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她真的希望他当时是居心叵测,这样她才能彻底放弃他。
“我不觉得自己对你特别好,我只是用我的方式照顾你。”
夏喜言皱起眉,觉得他的回答真的很糟,不但没让她放下,反而让她觉得他对她真的是无话可说,所以她问了最让她放不下的那个问题——
“你明明有老婆了,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他凝望着她。
“如果我说情不自禁,你接受吗?”他苦笑道。
太好了,看看他那种莫可奈何的样子,分明就是矫情虚伪,做错事还要装无辜。夏喜言欣喜地发现,她讨厌这样的他,所以应该针对这点加强,更加去讨厌他,免得她又动心——
“你这句话很矛盾,如果是你对我情不自禁,那么那时赶我离开时,为什么那么的不留情面?而且你如果真的那么怕你太太发现,或是那么爱她,你根本就不该搞外遇或情不自禁。”她一手撑着桌子,眼神冒火地倾身向前。
“我错了。”
“嗯。”她等待着他再为自己辩解。
但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光是这样看着,他就可以坐到地老天荒一样。
“还有呢?”她捺着性子问道。
“没有了。”
“你要说的就只有那样?!”她瞪大眼,满腔怒火被冰水硬生生浇熄,有火无处可发。
“错了就是错了。”骆靖天看着她张大嘴巴的样子,不由得双唇一扬。
她还是老样子,发现事情出乎她想像的时候,她就像个傻孩子。
“那……你们离婚多久了?”她觉得老板娘的女儿很大了。
骆靖天没说话。总不能告诉她,吴雅纱其实是他堂弟的太太,是受他拜托才演了一场戏吧。
“该不会我们分手之后,你们就离婚了吧?”
“如今她的婚姻幸福,孩子可爱,以前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她既然气到跟你离婚,又怎么会让你住在她那里?”究竟是谁还旧情未了?
“分手之后,若没有男女情感牵扯,通常会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他的意思就是,她铁定跟他当不成朋友吗?因为她对他就是会很容易想一些有的没有的。夏喜言的脸色霎时黯淡下来。
第5章(2)
“拿铁。”老板送来拿铁。
夏喜言一口气喝掉半杯后,不快地说:“其实我早就不喝拿铁了。”
“虽然拿铁加了牛奶要趁热喝,但你不要老是跟你的咽喉过不去,稍微凉一点再喝。你忘了你之前太爱喝热汤,食道还被灼伤过?”他没有回应她的话。
“我很久没那样喝了。”她打断他。
“抱歉,我多事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好像你多么有情有义一样,但我们都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用手拍了下桌子,很想拍开他的头,看看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只是刚好对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如果造成了你的误解,那么我再次道歉。”虽然事实是他只会在他愿意用心的地方用心。
夏喜言握紧拳头,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可恶!
她往后靠向椅背,故意将双臂交握在胸前,抬起下巴用一种老成的语气说道:“我最讨厌男人有这种毛病还不早点说,这样很容易造成误会和困扰。”
“是,我下次会改进。”他不禁笑出声,唇边的笑窝仿佛闪着光芒。
她看着那个笑窝,心房紧拧。
他只有在憋笑的时候,那个笑窝才会若隐若现,每当他的笑窝出现时,她都觉得平素斯文的他萌到快爆表。
“你在……”
“我没有在嘲笑你。”他立刻接话说道。
两人互望着,却又同时别开了眼。
他们怎么会在分开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好默契?
“别谈我的事了,你什么时候结婚?”骆靖天抽回放在桌上的双手,交握在腿间,免得她看见其间的青筋毕露。
“三个月后。”她立刻说道。
骆靖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夏喜言握了下拳头,有种被他看穿谎言的心虚。但她很快地挺直背脊,用一种若无其事的眼神回望着他。
“为什么你面对我,可以没有一点内疚?你那时真的对我非常残忍。”她脱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