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当初不要说谎,不要让我陷得那么深,秉持你身为别人丈夫该有的道德水准,事情就不会演变成那样。”她喜欢把话题僵持在这里,那样她才能再继续讨厌他。
“你离开后,我因为良心谴责而瘦了好几公斤。”事实上,是瘦了十公斤。
“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说的话?”她冷笑一声,觉得这感觉实在太好,以后要经常用冷笑表现她的不屑与不在乎。
“我没有要你相信,我只是陈述。”
“就算瘦了十公斤,那也是你罪有应得。”她微翻了个白眼,鼓了下腮帮子。骆靖天看着她这个不以为然时的小动作,喜欢懂得她心事的感觉。
“还在气我?”他不自觉地柔和了声嗓。
“对!因为你不但毁了我的初恋,还毁了我的……”订婚。
“喜言……”骆靖天突然横过半张桌子,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为二十公分。“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方式赎罪,才能让你不带任何芥蒂地走入婚姻?”她屏住呼吸,望着他黝黑的眼珠,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你要赔我。”
“赔你什么?”他挑眉。
“赔我初恋。”她大声说道。
“怎么赔?”
夏喜言望着他的黑眸,心紧揪了一下。她决定不理正在尖叫中的理性,完全让情感控制一切,做她想做的事。
“你会在台湾停留多久?”
“一个月后我会回美国。”
“那么直到你回美国前,你都要拚命地求我回头。”
这个傻女人知道她的脸泄漏了多少心事吗?她紧张到双唇都在颤抖了,这就表示这个决定有多么地让她不安。
路靖天握紧拳头,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告诉她,她取消婚姻取消得好,就让他来照顾她一辈子吧。
但他都已经忍耐这么久了,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你确定这是个好方法?”他嗄声问。
“不,这方法很瞎。”她摇头苦笑着,因为那根本是自虐。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她想知道他不顾一切求她回头的感觉会是如何。纵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也没有关系,她只是想再一次体会被他在乎的感觉。
“我想看到你受到折磨的样子。”
“你当年有多苦,我就有多苦。”他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好冷!她的身子一震,蓦地抽回了手。
“你当年赶我离开时,可不像是觉得苦,比较像是不耐烦。”她看着他,只觉得愈看他愈觉得他唇色偏白。“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毕竟年纪不比从前,可以连续熬夜几天不睡。”他快口说道。
“那是因为你熬夜把身体搞坏了。我不是跟你说过,36个小时不睡不是在证明你的设计有多厉害,而是在证明你对身体有多糟糕吗?”她蹙眉瞪他一眼。
“那时年轻,一旦开始画图,就会忘记时间……”
“现在你咖啡有少喝一点吗?”
“有。”他唇角勾起笑容。“那你有少吃一点冰吗?”
“哈哈,现在真的像你说的,年纪大了也不大能吃冰了,现在只要喝两杯冷饮,就会去跑厕所。”
“之前带你去看中医,中医就说你体质虚寒,生冷的东西都要避免,如果还是一喝冰的就这样,代表还是要再去看中医调理一下身体……”
夏喜言点头,在他关爱的眼神下,心窝暖暖的,但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天啊!这种欢乐叙旧的气氛是怎么一回事?她居然还跟他聊到养生?他们之间不该是这种气氛,她并没打算这么快原谅他啊。
她正坐起身,神色一敛。
“你还没回覆我刚才的要求。”
“如果那真的是你想要的,那么直到我回美国前,我都会拚命地求你回头。”他紧抿了双唇说道。“但是,你的未婚夫那边不会有影响吗?”
“他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你把电话号码念给我吧。”她拿出手机输入他的号码,并打了通电话给他当成来电记录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希望你这个月可以表现良好……”
骆靖天握住她的手,锁住她的眼。
“夏夏,回到我身边。”他叫着他当年唤她的小名。
夏喜言瞬间红了眼眶。她看着他幽深到让人沦陷的眼眸,当下就想扑到他怀里,嗔他为什么不早点跟她说这句话。
“你……”她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紧。
她用力眨眼,努力想让自己看清他,可就这么一个动作,她便想起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要求。
他只是在演戏拚命求她原谅罢了!
“放手。”她眼色冰冷地瞪着他。
他缓缓松开手。
她立刻起身往外走。
“夏夏,回到我身边。”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他看着她走出咖啡厅的身影,虽然明知她已经听不见了,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次——
“夏夏,回到我身边。”
因为这是他多年来,连在梦里都想跟她说的话……
夏喜言没回家,而是直接到了白致平住的地方。
白致平听完她对骆靖天的要求后,跳起身猛打她的手臂好几次,接着气呼呼地说道:“你脑抽吗?还是脑袋装大便?这是什么方法!”
“会痛耶。”夏喜言跳到他打不到的地方。
“现在这种不过是皮肉痛,你对他做的那种要求才叫做痛——是心痛!你对心痛还懂得不够多吗?还体验得不够吗?”白致平继续冲到她面前打她。
“我就是不想再继续心痛,所以才想出这个方法来满足我对那段感情的遗憾。”
“屁!你心里根本还爱着他,你根本就是希望他假戏真做!”白致平气呼呼地道。
“反正你现在也跟赵季庆解除婚约了,那干么还要骆靖天演这一出?你直接扑上去告白不就得了?”
“我不敢、我没种可以了吧!我不敢再相信他,可是我又知道自己还舍不得、还在乎他,所以才会想出这种鬼主意,你以为我希望这样吗?”她吼到喷泪,抓起一把面纸窝到沙发角落大哭起来。
白致平看着她肩膀抖动的身影,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分明就还是当年心碎模样的她。
为什么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呢?明明生命中最大的不舍,不是生老病死,而是遗憾,不是吗?
白致平走到她面前,俯看着她。
“你对他有多舍不得?即便他明天就要死了,你还是要爱他?”
“我怎么知道,而且人哪有那么快说死就死的。我就只是想再多看他一会儿、多和他相处一会儿……”她用力擤了下鼻涕。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白致平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里?至少让我丢一下垃圾啊……”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他拉着走出屋子了。
一个钟头后,他们站在白致平之前带着她和赵季庆看的那户住宅里,白致平直接拉着她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
“你不是说主人说这间房间有私人物品不能进去?”她不安地看着他。
“你自己看吧。”白致平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把她推了进去。
夏喜言站在门边,连呼吸都忘记了。
“你……怎么会这样……这里是骆靖天……”
“我答应过某人什么都不能说,所以就算你问我,我也不会答。我先走了,你慢慢看吧。”白致平后退一步,让她独自待在房内。
夏喜言木然地上前,不能置信地抚摸着屋内的每一样物品,看着每一段属于他们的回忆。
难道骆靖天真的是如他今晚所说的,因为怕她藕断丝连,所以当年才刻意对她残忍吗?但他住在这样的一间房间里,还在台东的“天蓝”摆着她的照片……他是在对他自己残忍啊!
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滑坐到地板上,泪水顺着脸庞汩汩而下……
第6章(1)
“夏夏,回电话给我。”
骆靖天已经不知道这是他打给她的第几通电话了。
两天了,她就是不接电话。
不接他的电话也是他拚命求她回头的考验之一吗?
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她,当然会继续打电话,但不禁会想她会不会出事了?骆靖天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之后,还是决定打电话给白致平。
“我是骆靖天,请问夏夏还好吗?她这两天都没接电话。”
“她去书店听演讲了。”
“哪间书店?”
白致平说了地点。
“那她这两天还好吗?”
“你说呢?”说完,白致平就挂了电话。
骆靖天叹了口气,却没办法对白致平的反应发火。
这几年如果不是白致平的帮忙,夏夏不会那么快就走出阴影,且如果不是有白致平不定期地告知夏夏的消息,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捱过那段日子。
骆靖天看着房间里的所有收藏,叹了口气。原本是想找时间过来把这些东西整理好再全部运走的,没想到夏夏暂时不结婚了……
可惜了这间房子。
他花了很多时间,慢慢琢磨着所有她可能会喜欢的细节,想着她在厨房里穿梭的样子、想着她窝在书房里看书的姿态、想着她会在阳台上种什么花……所以他特别把房子登记在别人名下并交代白致平,让他在夏夏好事将近、考虑买房的时候,再带她过来看。
如果夏夏的另一半尊重她的所有决定,那么她就会住进这个他为她设计的空间里,度过幸福的一生。但他怎样也想不到,他竟成了破坏她住进这里的罪魁祸首。
傻夏夏,他的傻夏夏……怎么还对他这么在乎呢?但夏夏若不是这种实心眼的个性,他还会惦记她那么久吗?
他还记得他们刚开始交往不久,他骗夏夏他其实负债累累,夏夏听完马上把她的存折拿出来,立刻就说她要去打工,与他同甘共苦的那段回亿。
他还记得当他笑着把这段故事说给邓育成听时,邓育成还不爽地给了他一拳,说看不惯他爱炫耀的嘴脸。
骆靖天加快脚步走出房子,突然间很想快点看到夏夏。
他下楼搭上计程车,才跟司机说了书店名称之后,他的手机就响了。
“喂。”骆靖天接起电话。
“雅纱说你人在台北,所以我就顺便通知你一声……”手机那头传来邓育成的声音。
“通知我什么?”
“我的小说出版了,待会儿有场演讲,有空就过来听。”
“在哪里演讲?”骆靖天皱起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邓育成说了书店名称,骆靖天脸色顿时一沉,因为那正是夏夏要去的那一间。“你们在搞什么……”
“书店工作人员来接我了,等你来我们再聊。”
所以夏夏是要去听邓育成的演讲?谁通知她的?
邓育成之前确实提过正在写短篇小说,雅纱还嘲笑过邓育成,根本是打着学生多,一人买一本就能打进畅销书排行榜的念头才写的。
骆靖天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左大文把他骗到台北,让他跟夏夏碰面,现在又有邓育成的演讲,下一步该不会就把当年的真相全说出来了吧?
但他们都向他保证过的……
不过他也知道,他们一直希望他能和夏夏在一起。
尤其是在夏夏这回再次出现后,他们全巴不得能将他打包送到她面前。
他又何尝不想?否则怎么会同意夏夏提出的荒谬提议?说到底,他也就是贪求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啊。
骆靖天付了钱,下了车,走进灯光美、气氛佳,仿佛咖啡厅一般的书店,远远就看到小型演讲区旁边,夏夏正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他上前在她旁边入座,她抬头看到他,惊跳了一下,又很快地低头。
但他已经将她脸上的疲惫全看进眼里了。
“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她咬了下唇,感觉他的膝盖和肩膀轻触着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该移开还是不动声色地靠着呢?该怎么做看起来才会比较自然?
“怎么不看我?”他俯低身子,双肘置于膝上,黑眸看着她。
“不想看。”她低头望着互绞的双手,好怕自己会崩溃。
“那我白来一趟了。”他作势起身。
夏喜言在同时间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低头看向她,她瘪着嘴,鼻尖红红的。
“怎么了?”他反掌握住她的手,又坐了下来。
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阻止自己又哭出来。
“我没事,只是被某某糟糕作者气哭了。”她随便说了个他不会追究的工作对象。
“如果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就要当面跟对方说清楚,闷在心里,只会白白气坏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跟对方说清楚?”她瘪着嘴看他。
“如果有,你就不会被气哭了。”他拍拍她的手,对她一笑。
“你会读心术喔?!”
“没有。”但我懂你可能会有的每一种反应。因为在那段痛苦的时间里,他每天都想着她,想到几乎都要幻化出一个她坐在身边了。
她多少猜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们两人之间,一向就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好默契,总是互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当年是她被吓傻了,没法子再多想,否则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
夏喜言望着他,瞬间抓紧了他的手。
“你……这两天为什么没有表现出很积极想挽回我的态度?”
“小姐,我如果再多打几通电话,你就可以靠通联记录告我骚扰了。”他低声说道。
“哪有那么夸张,也才三十八通。”她说完后,立刻懊恼地低下头。
他轻捏了下她的手。“为什么不接电话?”
“因为想让你知道我那时候打电话找不到你的感觉。”其实是因为她哭到必须请假待在家。
听见她刻意小口小口呼吸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她难过时控制自己的方法。为什么时间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他们之间的点滴却像是不曾流动过一样?
他揽住她的肩膀。
她一僵,却没有推开他。
他闻到了她发梢上淡淡的青草香味,手指轻触到她短袖下的手臂,心被挠动了一下。
“你的手好冰。”
他抽回手。
她握住他的手,裹在掌间。“手这么冷,应该是气血不足。要不要喝四物汤?”
“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忘了你是要惩罚我的。”他抽回手。
“我对你愈好,你就愈会感到内疚,不是吗?”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他望着她眼里坚定的笑意,总觉得她和他上次看到时的神情有些不同。“你……”
“嘘,演讲要开始了。”她直接把半边身子都挨向他的肩膀。
骆靖天立刻正襟危坐,连动都不动一下。
“您好,今日在书店中庭有一场邓育成教授的新书发表会,欢迎大家与我们一同分享对爱情的看法。”书店内的广播响起,告知演讲的开始。
“你怎么知道有演讲的?”骆靖天低声问道。
“雅纱传简讯告诉我的,我之前住宿时在‘天蓝’留过资料。”经过了前晚的左大文咖啡厅事件、看过了那个神秘房间,她多少猜出雅纱要她来听演讲的用意。果然又是那群家伙!他们八成是在密谋要让他和夏夏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