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她身后的侍玉因此不解地瞥了她一眼。
她耸耸肩,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圣朝的婚俗和中原大不相同。”
光瞧这水红色头纱就和中原的红头巾有极大的差异,薄薄的纱哪能有什么遮蔽功用?她这“当家主母”羞答答、娇滴滴的羞容,还不教观礼者给看光了?
侍玉打量着映在铜镜里娇媚清艳的美丽笑颜,呢喃地说着:“圣朝等主母,等了好几十年了!”
“什么等了好几十年?”捕捉到她的耳语,艳无敌不解地问。
侍玉避重就轻,忙不迭地说:“就是众所期待的意思。”
艳无敌俏脸微沉,狐疑瞥了她一眼,懒得戳破她蹩脚的谎言。
“我想差不多了。”侍玉拉起艳无敌,重新审视她全身上下的妆扮,确定都打点妥当后才朝她福了福身道:“恭请主母移驾大殿。”
听到她那恭敬的话语和谦敬的态度,艳无敌差点还以为自己是不是飞上枝头成了后妃了!
在侍玉小心的搀扶下,艳无敌勉强挪移着徐缓的脚步。
半刻,艳无敌便吃不消地开口。“其实你可以不必搀着我。”
她并非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从懂事以来,就没走过这种足以踩死蚂蚁的莲步轻挪步法。
习武后她更习惯了健步如飞的脚步,这走法,对她而言,俨然是种折磨。
“主母不让侍玉扶着,教人瞧见了会笑话主母的。”
艳无敌轻蹙起眉,不解地瞥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宗主是圣朝里备受推崇的英雄,主母未出现前,许多姑娘都想嫁给宗主。”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表现得太过猴急吗?
蓦地,艳无敌竟破天荒的红了一张俏脸。
她明明是迫于无奈、被胁迫、被逼婚嫁给他们宗主的,若真要让人给误会了,那她的脸往哪搁?
“所以,还是让侍玉扶着主母慢慢走。”
艳无敌扬起一抹苦笑,听从她的话并放缓了脚步。
侍玉见状便松了口气,这几个时辰的相处,她隐约感觉到主母虽不好侍候,但性情似乎不错,瞧来不像爱无理取闹的女子。
随着侍玉走出寝房,转过一条条同样铺着青石冷玉的长廊,艳无敌这一刻才深刻体会到,“庞武皇朝”的财力有多雄厚、文化气息有多浓厚。
她所经过之处,无一不让她感到惊奇。
专属“庞武圣朝”的绞纹、雕花图腾,精细地被雕刻在每一根廊柱之上,而廊柱上皆悬着刻有八瓣绞葵花纹的八角宫灯。
青石冷玉长廊的尽头则是一条直通大殿的白玉长阶,霍地,侍玉定下脚步,回过身为她整着花环、头纱,直到她认为完美无缺。
“主母很美。”
侍玉的衷心赞美,让艳无敌冷清的眉眼间流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敛下笑眉,艳无敌一抬眸,便感受到不输皇城气派的巍峨巨殿多么宏伟磅礴!
衍龙殿……阳光落在覆着琉璃檐顶的大殿上,勾勒出刺眼的金色光芒,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艳无敌蒙眬的眸底看着眼前迷离的金色光芒,心头隐隐颤动。
她确确实实从“药仙洞”跌进一个世人未曾记载的失落皇朝。
发现她怔愣在原地,侍玉轻声提醒。“主母,宗主正候着呢!”
艳无敌将远望的视线拉回,耳底一落入侍玉的话,心霍地怦然一跳。
“庞武圣朝”的宗主,她的夫……虽然这一切只是她为保小命的权宜之计,但她竟无法抑制地悸动羞怯起来。
“侍玉。”下意识握紧婢女的手,她兴起了一股前所未有想临阵脱逃的渴望。
心头好不容易稍稍缓和的惶然与不安竟在这时又窜出心头,扰乱她的思绪。
老天爷呀!这样的她,根本不像果敢冷静,天不怕地不怕的艳无敌啊!
感觉到她的紧张,侍玉柔声地安抚。“主母放心,之后宗主会领着你。”
艳无敌翻了翻眸,气得直想大嚷,就是因为那该死的宗主,她才莫名其妙变得不像她自己!
这念头一掠过脑海,五味杂陈的思绪便漫过心头,她抬起眸,恶狠狠地瞪着殿外那个同样穿着水红色嫁衣的颀长身形。
可惜距离太远,而那个“庞武圣朝”宗主,也就是她的夫君,又拿着魁梧的背对着她,她虽瞧不清他的面容,却在瞥见对方满头银丝的瞬间,心凉了半截──
呵呵!这下有趣了,虽说她把这场婚姻当儿戏,但怎么也没想到,新郎倌竟然是个老头子。
瞧这“庞武圣朝”宗主不似一般世间男子束发作冠,仅将一头银丝以一条皮绳垂绑在身后。
风扬起翩翩的水红色嫁衣与一头银丝白发,两抹刺眼的颜色映入艳无敌眸底。
依他发色均匀的模样瞧来,应该与方才在寝屋中威胁她的老头子差不多年纪。
她想,这老头子是已到知命之年?耳顺之年?又或古稀之年?
呵!艳无敌冷笑,她虽然已经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但……“她的”夫君未免也长她太多岁了吧?
她怀疑,“庞武圣朝”宗主的那一把老骨头,还有多大能耐可以同她一起传宗接代,生养子嗣?
假若她在洞房花烛夜时,因过度刺激“她的”夫君,导致“庞武皇朝”失去宗主,那……她是不是会直接被送去祭天?
艳无敌嘲讽地想着,直到“她的”夫君转过头来看着她──
第二章
“你在想什么?”
司徒墨濯用他那双海蓝色的琉璃眸子,直勾勾地凝着他的新娘,敛眉低问。
艳无敌眨了眨眸、再眨了眨眸,脸上有着过度震惊的情绪,一双水亮眸子里描绘着映入眼帘的五官神态──
眼前的男子非但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竟还有着难得一见的秀美俊逸脸庞。
他的鼻梁俊挺,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上扬的眼梢让炯亮有神的凤眸更显独特。
俊美的五官彷若以白玉雕出般精致,结实挺拔的身形间蕴藏一股卓然的沉稳。
他这般模样,让艳无敌无法不惊艳他的魁梧伟岸,但他整头的银色白发却让她深深感到……不解。
“您多大岁数了?”收回打量的眸光,艳无敌蹙起眉问。
她的问题让司徒墨濯的唇角隐忍不住地扬高了弧度。
他的妻子面容清丽,眉宇间那股不羁的英气与美貌完整揉合在一起,让她浑身散发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飒爽气质。
按理来说,突然进入一个陌生之地,又在短时间里被逼与一个陌生人成亲,不该有着这样无所惊惧的反应。
若不是这女子的个性太过独特便是──另有打算?!
“为什么允了这亲事?”他没回答她的疑惑,反而丢出另一个问题给她。
艳无敌眯起冷眸,对他明知故问显得不以为然。“不嫁就得祭天,不是吗?”
她环视四周欲揪出威胁她的老头子,蓦然发现,在场观礼者全拥有一头白发。
除了头上包着蓝色帕头的女婢,在场的观礼者不管男女老少,皆为一头银丝。
艳无敌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进入此地以来,她的惊讶绝对超过这一辈子所能承载的重量。
她的视线看过那群观礼者后,又不由自主落在他的发上,近瞧才发现,他的发色金中带银,银中带灰,她从没看过有人的头发在阳光下可以变幻出这么多颜色。
“它的颜色好美。”艳无敌情难自禁地伸手,轻轻掬起其中一撮银发,近似迷惑地细语低喃。
司徒墨濯俊眉斜挑,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眼带笑意的看望着她。
艳无敌则在侍玉懊恼的惊呼下,霍然发现自己诡异的行径。
在蜜颊微微发热之际,她似乎可以感觉出千万道疑惑的眸光投射在她身上。
羞人的赧意未褪,下一瞬,她还来不及缩回自个儿被银发呼唤的小手,眼底便映入那双朝她摊开的大手──
她蜜色的肌肤与他肤光胜雪的白皙形成强烈对比。
艳无敌瞠大美眸,因为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莫名心悸。
他挑起眉,等着她乖乖把手搁在他的手心,一同走入大殿。
仅是一眼,艳无敌便被他从容的神态间,无形透出的那股威严所征服。
虽然他未开口,但瞅着她的炯然眸底,仿佛藏着许多未尽的言语,强烈得让她无法忽视他眸中欲传达的涵意。
艳无敌松开握着他银发的手,缓缓移到他的掌间,任他有力的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覆、交扣,一同走入殿中。
司徒墨濯暗惊,这误入皇朝、他命定的主母,有一颗聪慧敏锐的心思。
随着他们的脚步挪移至殿中,艳无敌可以感觉,投落在他们身上的注视是灼热且兴奋的。那五味杂陈的氛围交织在身侧,即使艳无敌再怎么无所谓,也敌不过那一股虎视眈眈的压迫感。她手心发汗,轻垂星眸,避开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
“你在紧张?”他高大挺拔的俊朗身形伫立在原地,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悠然与遗世独立的飘逸。
艳无敌听闻他的问话,冷然倔强地道:“如果你是我,我瞧你还会不会这般悠然自得?如果你是在我们那个朝代,阁下这双手,怕是得同你的手臂道别了!”
“看来老头子把你惹恼了。”他微勾唇角,表情是波澜不兴的淡然神态。
“还有你。”如果没有“宗主”的存在,或许她不用面对如此窘境。
他侧过脸,如两潭湖水的琉璃深瞳,瞬也不瞬地直瞅着她。“庞武圣朝的主母不该有如此暴躁的脾气。”
迎向他海蓝色的琉璃眸子,艳无敌厌恶地别开脸。
她讨厌他直视的双眼,仿佛一个不留神,便会被卷入其中、吞噬殆尽。
“我的‘活力’只为激发此处的死气沉沉。”
司徒墨濯静寂无波的眸底,再一次因她的话而生出几分兴味。“这股活力,你可以留着晚点再用。”
“下流!”这人仗着谦和儒雅的外形,与他身上浑然天成的霸气,竟说出这句话来冒犯她!
他平稳的语气有一抹淡不可辨的笑意,似乎想揭穿她的恶行般。“若我没猜错的话,想耍暗招的是你。”
“哼!是又如何?”她坦然承认,下颚轻扬的模样有几分可人的娇蛮。
司徒墨濯扬了扬唇。说实话,像她这样的女子绝对与温柔娴淑勾不上边,若真要在她身上冠上繁文缛节的束缚,让她拥有圣朝之母的威仪,似乎有些为难她。
但得幸的是,她的出现破除了“庞武圣朝”子嗣羸弱的血咒。
就算司徒墨濯再怎么不喜欢眼前的女子,但他知道,传承是他的使命,娶她更是他不可违抗的天意。
于是,在他不得不而她心有不甘的波涛暗涌之下,主祭司清了清喉,让成婚仪式得以开始。
此时,丝竹奏起不知名的古曲,这尊贵的天地漫着股喜庆的气氛。
透过水红色头纱,艳无敌看见她与他身上的喜袍,随风轻轻飘起、翻卷,同样喜红的颜色,翻飞如蝶舞,不分彼此地纠缠着。
礼成后,他们将成为一体……倏地,这惊人的想法让艳无敌猛地一凛,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不是某个男子的附属物,即便是身旁这个拥有圣朝血脉的继承人。
她一定要设法逃离这让自己感到迷离且诡异的异境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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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无敌没想到,这个冗长的行礼仪式竟耗去了一整天的光阴。
直到天露暮色,她与司徒墨濯才在宫人的拥护下,被送进喜房里。
这一路,艳无敌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脑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才能避掉这将毁了她一生清白的洞房花烛夜。
“你那古怪的脑袋总是在想些什么?”
司徒墨濯悄悄地走向她,不解地问着这眉头深锁的娇妻。
当他低沉的柔嗓由她耳畔掠过时,艳无敌才愕然地回过神。“你做什么?”
艳无敌这一回神才惊觉宫人不知于何时散去,过度静谧的喜房前唯有他与她。
此刻,他一把揽紧她的腰身,俊颜近在咫尺。“我得趁你的脑子在打鬼主意之前,尽早把你带回房里。”
成了礼后,他可是背负着整个“庞武圣朝”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此时此刻,他当然得努力把人给拐骗上床。
迎向他促狭的琉璃蓝眸,艳无敌仿佛洞悉一切,脸上起了警戒之色。
“我笨得很,脑子才不会转什么鬼主意。”她眨了眨眸子,试着学八师妹怜人又无辜的微笑,想取信于他。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应,她心一恼地翻脸。“不信便算了!”
依她的性子,着实学不来八师妹甜美的模样,而这看来斯文无害的宗主也压根不信她的说词。
见她气呼呼的走进喜房,司徒墨濯一把抓住她的手,慎重开口。“我需要你,所以,我不会让你走!”
他严肃的语调让艳无敌莫名心虚,她可不会笨到同他招认自己的打算。“我没有要走。”
艳无敌懂他“需要”的涵意,却因为他过度慎重与灼热的眼神,而没有一丁点受辱的感受。
那眼神,仿佛……仿佛她真是他心中的挚爱一般,让她就快要陷入他燃着炽焰的蓝眸里。
这样的想法让艳无敌打了个冷颤,她想她一定是太累了,否则不会在他难以言喻的眼神里,产生美丽的错觉。
“我累了,想休息。”她抿着唇,无力喃着。
“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做完再歇下。”
他拉着她进入喜房,俊逸的脸庞恢复原有的波澜不兴,稳健的步子却有种按捺不住的急切。是急着想结束这一切,或是急着……把孩子塞进她的肚子里?
思忖了片刻,她直视他的眼,深吸了口气问:“还有什么没做?”
“交杯酒。”
感受到她明显不安,却不愿透露半点软弱的倔强神情,司徒墨濯心头一软,领着她坐在喜榻上,柔声说道:“乖乖坐着。”
是命定也好,是自私也罢,“庞武圣朝”因为她的闯入,注定要循着命运的轨迹前进。或许对她而言,这不公平,但……这是她的命运,亦是他的使命。
看着他走出偏厅取酒,艳无敌静静坐在喜榻上,暗自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不同于先前的寝房,此房内挂有双喜宫灯、床前吊有绣着百子图的纱幔,似要用尽所有红色来彰显这天大的喜事般,红得令人怵目惊心。
她虽然不知道这“庞武圣朝”始源于何处,却可以肯定,他们应该已受中原文化影响甚为深远。
无形中,“庞武圣朝”保有自我文化,却又在继承了中原文化的繁文缛节下,既而衍生、融合出属于“庞武圣朝”的全新文化。
他从偏厅拿了壶酒过来,见她坐着发呆,便在她耳畔轻语。“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吞了你。”
她冷笑道:“我酒量好得很,可不怕你把我灌醉而趁机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