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叹气,明明自己才是被伤害的一个吧,但他毕竟心软,见不得姜来难过的样子,总觉得不让她开心一点,自己心里也会变得沉重,“没关系啦,我头发多,掉了几根也不会怎样,我还要感谢来来帮我吹头发呢,吹干头发后,这几天我睡觉睡得特别好呢。”
姜来半信半疑,“真的?”
左天用力点头,“真的。”
姜来望着他,“你不讨厌我?”
左天好笑地揉乱姜来黑软软的头发,“怎么可能讨厌呢,我最喜欢来来了。”
姜来听了差点心脏停止,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她害羞地躲到了被窝里,左天也没有太过纠结小女孩的复杂心情,以为这就代表他安抚好了小女孩,便心情轻松地关了灯,打算休息了。
“晚安。”
不知过了多久,蒙在被子里的小脑袋又偷偷地钻了出来,银色的月光下,漂亮的少年清俊美好,如同记忆最初的油画。
她着迷般地伸出手指滑过细腻的眼睛,这双眼睛总是漾着丝丝的笑意,看过来的时候,连春风都会沉醉。
“我也很喜欢你呢,我今年十岁,你十八,等我长大,将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呢。”彷佛膜拜一样,她小心翼翼的在左天的嘴唇上轻轻一触就飞快离开。
一颗心扑通乱跳,姜来紧张的把自己塞进被窝,害怕自己那失速的心跳声会把心爱的王子吵醒。
晚安,我的左天。
银色的月光下,小女孩作着甜蜜的梦,连唇角都微微上扬。
左天睁开了眼睛,复杂难辨的目光在小女孩香甜的睡颜上停驻,长而卷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如同沉睡的白雪公主,她睡得很沉也很香,微微上扬的嘴角会让人很想知道她在作怎样一个美梦。
左天的目光停驻了一会又果断离开,他掀开被子,在月光下套上衣服,然后离开。
◎ ◎ ◎
十二年后,台北市的一家速食店里人声鼎沸。
“喂,你向左看,那个小女孩的姊姊超正喔。”潘阳呶呶嘴。
左天这个月刚从美国回来,在大学里担任副教授,潘阳是他同科系的同事,两人年纪相仿,没几天就打成了一片。
左天瞥了一眼,那边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十分乖巧,正安安静静地低头吃着薯条。
“她姊姊在那边排队呢,倒数第二个,一头直长发的那个。”
以左天的视角只能看见披着又黑又直的长发的女人侧脸,妹妹头的浏海越发衬得底下的肌肤晶莹剔透,小小的鼻梁却十分坚挺,似乎暗示了她的个性,这跟那个安安静静的小女孩倒是有几分神似。
左天回头过来看着潘阳,“是不错,但前面几个女生也不错啊,怎么偏偏看上她?”
潘阳听到这个就来劲了,兴致勃勃地解说:“你不知道,这个女人不仅人长得好看,智商也是一等一的,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完成了化学的硕士学业,一毕业便顺理成章地进了研究院,三个月前,她还来我们学校讲过课呢,言辞简洁有力,我倒现在还印象深刻呢。”
左天挑了眉好笑地看他,“你感兴趣?”
潘阳搔搔脑袋,“我二十五岁才拿到硕士,现在也没什么大作为,她那么有原则、有个性的一个人,铁定看不上我的。”
这个意思明显是有兴趣了。
左天笑着拍拍潘阳的肩膀,“好了,别给我扭扭捏捏的,我去帮你探探口风,要是名花有主了,你可以趁早死心,要是还单身一个,你就给我上了吧。”说完便朝着坐在位子上等姊姊的小女孩走去。
左天敲了敲桌子,安静进食的小女孩抬起眼,“有事?”
刚才她低着头看不真切,这会看到全貌让左天吃了一惊,那似曾相识的容颜好像一下子探进了他的记忆回路,唤醒了那一个特别的夏天,她跟那个小女孩可真像啊。
“你叫什么名字?你很眼熟。”分明是冒昧了,但左天有一点点的失控,问题先于大脑,从舌头上跑了出去。
“我只有十岁。”小女孩冷淡地回了一句,言下之意就是请你搭讪也注意一下对象。
左天挑了挑眉,“我知道,但我喜欢从小培养。”
小女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恶心。”就低下头继续吃东西,不管左天怎么敲桌子或者是说话都不再搭理。
左天有点受挫,他还以为自己很受这类型的女孩子的欢迎呢。
“啊……左天?”惊呼声突然从身旁传来,左天侧首,这才发现那个黑长直发的姊姊已经端着餐盘回来了,由于过于激动,餐盘上的可乐都溢出来了。
“你认识我?”左天印象中却没有这么一个人。
听到他的回答,对面的黑长直发的女人脸色立刻变了,餐盘狠狠的往桌上一扔,欺身上来就抓住左天的领子,“你居然不认识我?”
近距离之下,左天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而透明,如同山涧的清泉,左天想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小女孩,恍然大悟,“姜来?”
黑长直发的女人听到这两个字,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扑进了左天的怀里,冲劲过大,左天踉跄了一步再站住,这风风火火的个性倒是没改变多少,他有点惊诧不过也有点惊喜,原来被人想念的感觉并不太坏。
潘阳在一旁却看得火大,还以为好友敌不过黑长直发女人的魔力,气愤地冲过来就来找左天算帐,“放开她,她不是你随便玩玩的对象。”
左天额角滴下一滴汗,这句话就太过分了,明明是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你也看到了,却硬要自欺欺人,歪曲事实也就罢了,这个随便玩玩是什么回事,有这么骗人的吗?
姜来一听果然就爆炸了,她一把推开左天,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狠狠地瞪住左天,“随便玩玩?你玩过很多女人?”
左天扶额哀叹道:“如果我说没有你相信吗?”
姜来盯着他半晌,大概被他诚恳的面容打动,刚有点缓和下来,一边的潘阳又开始火上浇油,“别被他骗了,我是他同事,可是亲眼看着他一星期换一个女朋友,偶尔还半夜出去夜店找刺激。”
左天当下给了潘阳一记快狠准的眼刀。
潘阳不为所动,为了美人,继续无所不用其极地抹黑自己的好友,“只要是我们系里活的、性别为雌的生物,几乎没有一个逃过他魔掌的,好几个女学生还被他搞大了肚子……”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所有人都朝他们投以注目礼。
交友不慎,左天直至今日才明白这四个字的真谛。
而姜来的脸是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一阵阵的杀气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左天忽然有很不好的预兆,连一旁随口胡诌的潘阳也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只见一头黑发的姜来,一把抓起一直置身事外、安静吃薯条的小女孩,把她推到了左天面前,“怀孕我也会,哼,不过你别想像对付那些女人一样来对付我了,孩子我已经生下来了,你要对我们母女负责。”
天雷滚滚过,潘阳的嘴唇抖了抖,“你、你只有二十二岁吧?”
姜来瞪他,“有意见?”
潘阳看了看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又望了望自己心中的天使,终于受不了这汹涌波涛的打击,捂着脸泪奔而去。
左天倒还算镇定,毕竟这种事情自己有没有做过他最清楚了,他无奈地笑笑,“来来,别乱开这种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玩。”
姜来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谁说我在开玩笑了。”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暖暖,叫爹地。”
小女孩安静地研究了左天一会,居然真叫了一声:“爹地。”
左天有点笑不出来了,“来来,当时你只有十岁,我再怎么荤素不忌,也不至于对你做什么。”
姜来纠正他,“你亲了我。”
左天彷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对呀,我只亲了你,只有亲吻是不会生孩子的。”
姜来冷冷地说:“谁说亲吻不能生孩子,我说可以就可以,反正孩子在这了,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给我负责吧。”
这分明是歪理,但人家咬紧了牙关不放松,他竟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左天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姜来朝他探出手来,“手机。”
大概姜来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气势也够强,左天竟真的把手机交到了她手上,姜来先是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保存在手机里,又按了拨打键,直至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响后,才切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左天。
“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怎么对我们母女负责,明天给我答覆。”说完话她就不再管左天,拉着小女孩重新坐了下来,好像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人开始享用美味的食物。
左天虽然是无所谓的个性,但面对各种探究、谴责、好奇的目光,他就不淡定了,揉了揉太阳穴,他迅速地离开了速食店。
十二年不见,那个又好玩又冷淡的小女孩,怎么变成这副满不讲理的粗鲁模样?都说岁月改变人生,还真有几分道理,左天趴在桌上,望着手机通讯录上那来来的两个字发呆。
第3章(1)
事实上姜来不过是在强作镇定罢了,等左天一离开,姜来就站起来冲进了洗手间,她捂住脸,有点不可置信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样的无理取闹,谁看了都会讨厌吧。
然而那些讨厌的字眼一进入她耳朵的时候,她的理智防线就被彻底击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抓住他、抓住他,不能让他像十二年之前一样,从自己身边无声无息地逃离。
姜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醒来后看见空荡荡的身侧时,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单纯以为对方只是早起了,直至瞥见床头柜上被笔记本压着的一张小纸条,我走了,有机会来南投找我玩啊。
字体隽丽有劲,如同那张让人心动不已的脸,当时的她死死地抓紧那张薄薄的纸片,连拖鞋都没穿就冲进了姜施的房间。
睡眼惺忪的姜施被唤醒,正想像往常一样提出抗议时,看见了女儿苍白的脸色,有点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左天的家在哪里吗?”姜来劈头问道。
姜施初醒,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姜来在等待的过程中一直屏着呼吸,好像怕听到坏消息似的。
“我怎么会知道,他不是在你房间?你过去问问好了。”
是啊,过去问问好了,多简单的事情,可惜他人已不在。
姜来捂住嘴,身体顺着床边慢慢下滑,彷佛身处在冰天雪地之中,整个人在床脚缩成一团,却还是挡不住那由心底散发的阵阵寒意。
他走得这么匆忙,她忽然知道他昨晚其实没睡得那么早,这是他无声的拒绝。
接下来一整个暑假,姜来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样一张冷冷淡淡的脸,个性却变得暴躁起来,姜施就算看不过去却也无计可施。
幸好姜来还是活得很精彩,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活得更加精彩了,不管是学习、演讲、书法……只要有她参加的比赛,那么她一定是第一名。
就好像在证明什么似的,没有他,她的人生照样可以很好。
她遇到了更多的人,有些人比他温柔、有些人长得比他好看、有些人比他幽默,但令人无比沮丧的是,她脑子里还是只有一个他。
姜施说:“十岁的孩子懂什么爱情。”
姜来想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是有那么一个人,是那么得恰如其分,就这样迎着阳光,闪闪发光地走进了她的眼里,于是便再也忘不掉,仅此而已。
安静的小女孩看着姜来冲进洗手间就停下了进食的动作,她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外,听到那低低的,被强自压抑的哭声。
她比了手势请走那些想要上洗手间的人,小小的身体笔直地站在洗手间门外,就如同最安静也最温柔的守候。
姜暖一直等到里面的人哭累了,声音越发低哑下去,才轻轻地叩响了门。
姜来吃了一惊,抽了一大堆的卫生纸在脸上乱擦,“不好意思,我马上出来。”
“姊姊,是我。”
姜来用卫生纸随便在脸上擦了两下扔进了垃圾桶里,深吸一口气才打开了门,“我好像吃坏肚子了,肚子痛,啊,痛得我直掉眼泪,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没有任何说服力,望着姜暖明澈透亮的目光,姜来慢慢的心虚起来,她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吃完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学校。”
姜暖目前在私立小学寄宿,是姜来怕姜暖一个人在里面无聊,偶尔会把她带回来吃点爱吃的东西。
手被轻轻扯住,“姊姊,那个是爹地曾经提起的那个人吧?”
姜来顿住脚步,极缓慢地转过头来,冷淡如雪的面容,眼神却透出脆弱的光,彷佛轻轻一碰就会如同雪花一样消失不见,“对不起,刚才撒了个弥天大谎还拖你下水,难得你肯配合我,事后也不跟你解释一声,我这个当姊姊的做得太失败了。”
姜暖摇头,“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姊姊,只要姊姊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配合,只要姊姊幸福,怎样都没关系。”
“暖暖。”十岁的女孩牵住了她的手,仰头认真地看住她,姜来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深吸好几口气才终于压下了那股酸气。
大概有了家人的支持,之前那股自怨自艾的负面情绪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雾,总算从心口散去,姜来蹲下身体,认真的与姜暖对视。
“谢谢你,我一定会让自己幸福的!”
她会遵从自己的内心,勇敢地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 ◎ ◎
姜暖是姜施与第二任妻子的女儿,最近姜施跟妻子跑去度人生中的第二十八个蜜月,就把小女儿扔给了同父异母的大女儿姜来照顾,请征信社调查的资料上甚至还有一张姜暖一家的全家福照片,而且不到三个小时征信社的人就将这份资料送了过来。
他把钱递过去的时候,那个秃头的社长笑得很谄媚,“以后有这样的调查记得找我啊,我可以给你算便宜点。”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接到的最不用动脑子也最迅速的一笔生意了。
左天百分百肯定那个小女孩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还是有点想明白这个跟姜来无比相似的小女孩出自何方,所以忍不住找了征信社去查,或许他也有一点那么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