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她喜爱外头广阔的天地,所以即使已经违例带她出去一回,他还是想满足她的心愿,变个花样继续带她冒险犯难?
妹妹!她抿住嘴角扬起了笑意,心底深处溢出被疼宠呵护的温馨感。管它外头江湖险恶,她相信,哥哥一定会保护妹子的。
「妳嘴巴抽筋吗?」端木骥看她一眼,语气恶毒,视线却让那灿若朝阳的笑靥所吸引不放。
「你斗鸡眼啊?」她也回敬一枪,干嘛瞪着她直看。
端木骝始终冷眼旁观,既惊且叹,最后很小声很小声地咕哝一声。
「大哥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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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小巷中,小小个头的顾小叶已经等在那儿了。
「娘娘!」她惊喜地扑向前,小手拉着最亲切的娘娘的小手。「娘娘变小哥哥了?妳也一起去武馆看小戎哥哥打拳?」
「是呀。」谈豆豆搂了小身子,笑道:「小叶,请妳带路了。」
「你们去吧。我回家困个午觉,酉时三刻再过来会合。」端木骥道。
「你不去?」谈豆豆突感心慌。
「没办法,我太出名了。」端木骥自负地摸摸下巴。「我这张脸孔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我不想因此让阿融暴露身分。」
虽然谈豆豆很想踩他一脚,但他不去,那她出宫还有什么意思?
原来,她竟是想有他为伴,去哪儿都只是个借口罢了。
「那我也不去了。」她不好意思地道;「小叶,娘娘下次再去了。」
「好啊。」顾小叶倒也不失望。「小戎哥哥功夫好烂,老让我师兄打着玩,娘娘看了会心疼,还是等小戎哥哥练好功夫再看不迟。」
「我很努力练习了。」端木融猛擦冷汗。
「平王爷,」顾小叶仰起小脸,巴巴地期待道:「找一天我要去你家的毒龙潭抓怪兽喔。」
「嗯?」端木骥尾音扬高,倒是往谈豆豆瞧了过去。
顾小叶带着一行人转往大街上的武馆,僻静的小巷里,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兄妹」。
「呵,毒龙潭?」端木骥笑得很开心。「黑心狼、木头马、大臭虫,我的老祖宗,我好像还有几个您所编派的恶名,可惜侄儿记不得了。」
谈豆豆早就窘得不知手脚往哪里摆。「你、你怎么知道……」
不用说也知道,当然是他老跟在她后头偷听去了。犹记得那回,他击鼓,震撼了雅乐轩,也振动了她的心鼓……
「妳不去看阿融习武,难不成妳要陪我回定王府困午觉?」端木骥笑得很开心。「我家还有很多空房间,随妳捡一个。」
「谁跟你去定王府了!」谈豆豆红了脸。「我回家瞧爹好了。」
「我陪妳。」
「你又不困午了?」
端木骥笑而下答,只是比出手势,要她别啰嗦,往前走就是了。
谈豆豆心生欢喜,就知道他一定会陪她,但仍嘴硬地道:「我才不要你陪。你不是很出名吗?走在你旁边,人家会以为我是你的小厮,难看。」
「妳有办法就长得像我一样高,我无条件当妳的小厮。」
「哼,这辈子是没办法了。」她恨恨地惦起脚尖道:「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长得比你强壮,好能一掌打倒你。」
「妳是要投胎当母老虎?还是大母熊?」他笑意盎然。
「我变母老虎就吃了你。」
这就样,两人言不及义,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路斗嘴下去。
她大笑,他微笑。冬日的午后,两人缓步而行,只希望这条路永永远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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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是将落叶扫过来,我看到了,请你扫回去。」
谈图禹站在大门口,神情严正地跟邻人说话。
「国丈大人啊,当官就可以欺负老百姓啊?」邻人尖嘴猴腮,一副市井无赖的挑衅模样。「这风吹呀吹,将落叶吹了过去,你可别诬赖我。」
「就是你扫过来的。」谈图禹还是板着脸孔道:「我忍耐你很久了。你不是将落叶积雪往这边扫,就是放狗拉屎,我请你以后别再这样。」
「国丈大人啊,您年纪大了,何必在这边吹风跟我理论?」邻人口口声声国丈大人,语气却是轻蔑得很,伸手指道:「反正您家里有个老妈子,天天帮您扫得干干净净的,您就甭找我扫地了。」
「老爷,算了,别跟他吵。」被指到的仙娥忍气吞声,拉拉老爷的袖子。
「什么老妈子!」谈图禹变了脸色。「你听仔细了,她是……」他吞下一口口水,义正辞严地道:「她是我的续弦妻子!」
邻人没被吓到,反倒是仙娥脸色一愣,顿时红了眼眶。
躲在旁边小巷的谈豆豆也吓了一跳,惊喜不已,一时忘记将揽在手里的小石子砸向那个恶棍。
爹其实很喜欢仙娥姐,生活起居也很依赖仙娥姐,但就是顾虑着她、顾虑着死去的娘、顾虑着他年纪大、顾虑着家里穷、顾虑这、顾虑那,倒把三十几岁小姑独处的仙娥姐给耽搁了。
她眼睫湿润。爹此刻充满浩然正气、抬头挺胸地站在大门前,这是……从前的爹回来了呀。
「喔,原来是国丈夫人……」邻人还是嘻皮笑脸。
「拿去!」谈图禹不容对方耍赖,将竹帚递了过去,语气强硬:「扫干净,顺便洗掉大门前的狗屎干。」
「国丈大人就可以随便呼喝啊?咱天朝当官的都不讲理……」
「我从头到尾拿官威唬你了吗?」
「哼,什么大学士小学士,还不是拉着女儿的裙子攀上去的!」邻人终于爆发出来。「我儿子喝酒砸妓院又不是什么大事,要你帮忙说两句话,别让衙门锁他,你摆什么清高脸色……」
啪!啪!两颗小石子同时砸向邻人的膝头,邻人吃痛,双脚一软,立刻跪了下来。
谈豆豆惊奇地望向身后的端木骥,他跟她眨了眨眼。
「你儿子都判罪了,跪我也没用!」谈图禹扔下竹帚,喝道:「扫!」
「呜!」邻人痛得说不出话来,也爬不起身,只得哑巴吃黄连地跪在地上,他的两只大狗过来舔他,又屙下了两团臭屎。
「走。」趁恶棍没注意,谈豆豆拉了端木骥闪入大门。
「谈大人,你好生威风喔。」她刻意捏了鼻子,怪里怪气地道。
谈图禹转身,困惑地望向来人。「请问这位小哥……」他倏忽睁大眼睛,小哥后头那个高大人物更引他注目,不禁张口结舌。「啊,平平平……」
「谈大人午安。」端木骥微笑,帮忙关起大门。
「是小姐啊!」仙娥认出来了,惊喜大叫。
「小豆子!」谈图禹揉揉眼睛,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妳妳妳……」呵呵,看来他的口吃毛病还是治不好了。
「爹!」谈豆豆跑上前,紧紧地搂住爹,又笑又哭。
每回在宫里见面,哪能如此忘形拥抱!而上回回家心情沉闷,时间有限,也没说上两句贴心话,今天她终于可以好好撒娇了。
「小豆子呀!」谈图禹摸摸她的头发,泪眼模糊,心中百感交集。
「爹,那人是谁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是刚搬来一年的暴发户,没事就爱吹嘘爹是他的邻居,跟爹有多熟,其实是想从爹这边得到好处。」
「我会派人好好『关心』他的。」端木骥找到机会插嘴。
「不劳平王爷。」谈图禹抹去眼泪,转身恭敬地道:「臣自信有办法应付他。」
「也好。」端木骥点点头,踱到一边欣赏谈家院子的花草。
「呵!到我家还摆什么王爷派头。」谈豆豆朝他皱鼻噘嘴,马上又拉了仙娥的手,欢喜地道:「仙娥姐,恭喜妳!不,我该改口了,我喊妳姨娘。姨浪!」
两声姨娘让仙娥羞红了脸,忙摇头道:「小姐……娘娘,别……」
「叫我小豆子啦,姨娘!姨娘!」谈豆豆喊个不休。
「小豆子。」仙娥只得快快喊了,圆润的脸蛋胀成了红苹果。
「嘻嘻!爹今天好勇敢喔,要娶姨娘喽。」谈豆豆兴奋极了。
「小豆子,妳倒吓坏爹了,怎么穿成这样回来?」谈图禹问道。
一家三口边聊边往屋子走去,等到谈豆豆比手划脚说完出宫经过,仙娥到厨房烧水准备点心,她这才发现端木骥不见了。
「咦?他没进来?」她跑到门边张望。
「难怪。他说有空会让妳回来走走。」谈图禹若有所思,大好心情渐渐跌落。「平王爷很用心,他很『孝顺』妳。」
「嗟,我才不想给他孝顺。」谈豆豆抓着门板,没注意到爹变得忧愁的语气,只是忙着找人。
在那里!木头马正捡起脚边竹篓里的小石子,往大树垂挂而下的十几根铁条掷去,一个接一个,击出叮叮当当有如乐曲的清脆声音。
他一个人玩着,明明是个高大英挺的男人,她却好像看到一个孤单的小男孩……也许是高处不胜寒,呼风唤雨的平王爷也会寂寞吧?
当他累了,有没有人陪他谈心,帮他按摩绷紧的筋骨,为他送上一盅热腾腾的汤?除了娘亲和弟弟为他准备的点心,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上一餐?还是只有边看奏章或边听臣子议论,随便吞咽了事?
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小丸子。向来只有她「享受」他的陪伴,她是不是也能为他做点什么?
「喂!丢得很准喔。」她跑了出去,也捡起小石子丢铁条。
「原来妳和妳爹的投石功夫就是这样练出来的。」端木骥丢得更起劲了,此起彼落的叮叮当当清音回荡在院子里,偶有投歪的石子掉进旁边的池塘,噗通一声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当然了,我有十几年的功力耶。」她自豪地道:「请叫我神投谈豆豆。」
「哦?」他弯腰捡起一颗指头大的小碎石,放在左掌,拿右手拇指中指弹射而出,恶劣地笑道:「我弹豆豆了!」
叮!小石子神准地弹中铁条,铁石相击之音清越,直钻耳际心扉。
「你弹什么弹!」她娇容微恼,所有「关心」之情瞬间消失,捡了石头就想弹他,却发现石头太大怕砸伤人,干脆拿指头弹他。「我弹木头马!我弹毒龙潭!端木骥!你别跑!等会儿我去拿一碗豆子弹你!」
「哈哈!」端木骥也不用跑,只需跨大脚步,便让她追不着了。
「好像是孩子在玩耍。」仙娥备好茶点,走到谈图禹的身边,与他共看院子里追逐的人儿,只见男的俊挺,女的娇美,真是好一对绝配啊。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小豆子笑得这么开心了。」谈图禹感慨地问道:「仙娥,妳见过吗?」
「没有。有时候我觉得小姐她……」仙娥思索着形容词。「还没进宫前,她会笑,也常常笑,可那不是打从心底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笑。老爷早几年身子不好,她心事比谁都重,她笑是让老爷你安心;进宫后,她不时往家里送东西,每天找机会跟你见面,她还是很牵挂老爷的。」
谈图禹不觉垂下两道老泪。「是我不济事,苦了小豆子。」
「老爷……」仙娥举袖为他拭泪,含笑带泪道:「老爷,你别哭啊,小姐又会担心的。瞧瞧她现在多快乐,平王爷对她多好啊。」
谈图禹点点头,收了泪,再度望向女儿;她嬉笑奔跑,笑语如铃,仿若一只尽情高歌的小云雀,而她身边的男人是如此体贴俊朗,可偏偏……
唉!谁能为王爷和太后解开那道纠缠难解的深宫枷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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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快乐!
谈豆豆曾经想放开,但他不放,她也就捡了回来,夜夜抱着他刻意留下的衣袍,好梦香甜。
她放纵地享受禁忌边缘的乐趣。有时是在藏书楼里,两人各据一方窗,静静地盘坐地上看书;有时是走出宫门外,踏青赏景;她甚至不需要跟着阿融他们出去了,她就是直接以「小豆子公公」的名义跟着端木骥出宫「办事」。
好大胆!即便他们从无逾礼之举,但一切的一切,早已逾礼得过分。
人前,他们泾渭分明;人后,他们暧昧不清。界线在哪里,她不知道;明知踩在刀锋上,稍不留意就是血肉模糊,但她就是无法收心。
心已经放出去了,丢得老远老远,直到大海看不见尽头的那一端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且饮一杯,将进酒,君莫愁!
「酒是拿来温身子的。」端木骥坐在小船的另一头,瞪眼道:「不是让妳拿来灌的,喝一小口就好。」
「我只喝一小口啊。」她放下小酒瓶,撒了谎。
酒力似乎立刻有了作用,她全身暖呼呼的,再也不怕湖上寒风了。
小船轻轻摇晃,她的身子也轻轻晃荡着。这里是京城南郊的九曲湖,湖水由西边连绵高耸的青鸿山而来,曲曲折折形成了几弯相连的湖泊,再由东边一个缺口注入大江,平时风平浪静,常有游人泛舟湖上。
可现在是冬天啊。
端木骥放下桨木,任小舟随浪飘荡,倾身为她拉好斗篷。
真是见鬼了才会冬天来游湖。可他不就渴望此时此刻的静谧吗?没有人打扰,毋需担心被人撞见,他和她可以安享独处的时光。
「嘻,有莲花耶。」谈豆豆伸长手,打算去采莲叶。
「都枯了。」端木骥抓回她的手,免得她掉下船。
「那下面一定有莲藕,我要挖来做藕粉糕。」
「早被挖光了。」
九曲湖也是天朝北方著名的莲田,出产丰富,当时他就是托人从这儿陆续移了不少品种到宫里。
到了明年夏天,宁寿宫是否又是荷香满室呢?
他还能再找什么东西代替他陪伴她?衣?书?糕?莲?
他往她那儿送得越多,心也越是沉沦得难以自拔了。
「唉!就知道妳偷喝酒。」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半空的花雕,本是带来小酌御寒,怎知她贪酒甜,倒是喝得醉醺醺的。
「哼。」她依然瞇着眼,很不满意地道:「没有花,没有藕,枯掉的莲蓬总有莲子吧。」
「没有了。」
「没有?」她很费力地眨动睫毛,眼眶一下子聚满了泪水,哭丧着脸道:「怎会没有莲子?谁将她丢了?她孤伶伶一个,好冷,好孤单,在那儿哭啊。」
他捧起她的脸,忧伤地看她。欢笑的日子有如短暂盛夏,热热闹闹地开满一季缤纷的花朵,还来不及枯萎就让寒冬给急遽冻住了。
「豆豆,豆豆,醒醒,我们回去了。」他轻拍她的脸颊。
「阿骥,我们不可以这样了……」
她语声幽微,醉眼迷蒙,泪水款款滑下。
他心头震颤。没错,他太狂妄了,自以为把持得住,不料却跌进了自己划出来的鸿沟,也拉她一起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