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别这么说,只要能救皇上,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她回头看向上官凌,他随即意会地走来,就连穆纳岳也迫不及待的起身,接过她手中的信物。
“总于到手了!”他难掩喜色,不断看着上头精细的离纹。做工如此细腻,就算想仿,恐怕也不容易。“这确实是水凰印吧?”
他问,只因他见过火凤令,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水凰印。
“自然是真的。”褚善没好气的啐道。“可以让我将我朝皇帝带回去了吧?”
穆纳岳直睇着他,唇角扯出冷邪的笑,正要开口之际,上官凌便先出声。
“恐怕没有办法。”
“……大人?”褚善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上官凌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看向穆纳岳。“殿下,我擅长炼丹,而这颗噬魂丹的效果,不知道殿下是否想看看?”
褚善瞪大眼,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惊见外头的侍卫已围住殿口。
“大人?你真是大人吗?”他颤声问。
他和上官凌相识尽二十年,多少了解他骨子里藏了些许捉弄人的恶质性子,然而此刻,他的眸色冷漠噬血,分明不是开玩笑,更不是如当年对他下媚药,纯粹想要戏弄他。
他是真的要他的命!
但……为什么?有什么样的理由,要他这么做?
“喔?”穆纳岳看着他手中黑褐色的药丸,似乎很感兴趣。“本殿下身上亦有泰漠第一毒药,是为细末,光是撒在人的皮肤上头便能够取人性命,要是直接吞下或经由伤口渗入,其毒会损害周身筋脉,腐蚀五脏六腑,半刻钟内便能夺人性命,就不知道是谁的毒更胜一筹?”
上官凌闻言,不禁低笑。“殿下的药既已知道效果,何不先放着,待他日在用?到是我这颗药丸,虽为毒,但说来汗颜,还未真有人服用过,就连我都不能确定对方到底会是怎样的死法。”
“即使如此,还是想让殿下看看你的炼丹术有多厉害吧。”明小满建议。
“殿下?”上官凌轻问。
“有何不可?”
他微颌首,再看向褚善时,玉面顿时化作恶鬼罗刹,褚善回头想跑,却被侍卫团团包围。
“抓住他。”穆纳岳兴致勃勃的下令。
侍卫随即向前,押住褚善的手脚。
“大人……为什么?你背叛皇上了吗?”他难以置信的惊问,泪水啜在眼眶。
“背叛?”上官凌笑得邪襜。“要是从未忠于他,又何来背叛的说法?”
褚善瞪大眼,见他逼近,死命的闭紧嘴,然而上官凌却无情地掐住他的下颚,逼他开口,硬是把药塞入他口中,强迫他咽下。
就在侍卫放开褚善的同时,他随即以指挖口,却怎么也吐不出那颗毒药,反倒是吐出一口血,教他惊诧地瞪着手中血渍。
“喔?速度真快!”坐在宝座上的穆纳岳啧啧称奇。
“褚善,别挣扎,没用的。”
温婉软声传来,令褚善怔楞的抬眼,接着无力地跪坐在地。
她在笑……为什么这当头,她还笑得出来?
一道灵光突地从脑际闪过,他猛然想起那日在行宫时,他曾经和她提过,皇上将火凤令和水凰印交到他手中,由他统筹指挥凤凰门……
“是你……是你供出我的。”他颤抖的问,血水从唇角滑落。
“是。”明小满傲立在他面前,低头看他,眸色无情,更无慈无悲。
“……为什么?”
“因为殿下想要得到凤凰门。”
褚善哭着摇头。“这不是理由、不是理由!娘娘……小姐……你不可能背叛皇上,你不可能……”
“哥哥气数已尽,我也没办法。”
“你怎会这么说?”褚善有好多疑问想问,然而心口霎时如千针扎入,痛得他跪伏在地,又呕出一口血。
明小满用力瞪着那摊鲜红的血,拼命要自己不能移开眼,不能掉下泪,只因她必须让穆纳岳相信她,所以她不能动摇,然而褚善是看着她长大的另一个哥哥,是除了哥哥和凌以外,毫不在乎她身份,疼她怜她,总担心她的大哥哥……
“小姐……明小姐……”褚善抬眼,脸上沾满血,泪水滑落,露出两道泪痕。
他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要爆裂,痛得他双眼殷红似酿血,觉察自己已没有时间了,他蓦地撑起上身,沾血的指直指小满。
“小姐……可以杀了褚善……却不能背叛皇上!少爷对你……疼惜又加,不管身在何方,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会为你赶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话未完,褚善双眼暴突,愤怒还含在嘴里,长臂还伸在空中,却已经再也说不出话。
为了哥哥,她必须忍,她一定要忍住!明小满瞪大眼,酸楚从喉口沿至胸口,她却必须忍,咬紧下唇不落泪。
此刻,上官凌走过她的身旁,探了探褚善的鼻息,冷声道:“殿下,他已经死了。”
“这么快?”穆纳岳惊呼。
上官凌轻推褚善肩头,只见他应声而到,然而双眼依旧暴突,状似死不瞑目。
“来人,把他拖到圈子里喂熊!”穆纳岳见状,立即下令。
“殿下且慢。”上官凌抬眼看他。“把死尸丢进圈里多无趣?要丢进圈子里的,应该能跑能跳的,好比……李彧炎。”
穆纳岳不禁面露激赏。“说得好!”
“既然凤凰门的信物已到手,李彧炎自然不能留,否则就怕他一逃离金雀,依旧可以东山再起。”上官凌蹲下身,垂眼看了下褚善,接着将长指采向他颈间大脉。“只要李彧炎一死,金雀便如一盘散沙,还不向殿下俯首称臣?”
穆纳岳玩味地看着他。“本殿下还以为你身为护朝国师,该是对李彧炎誓死效忠,怎么如今听来,却觉得你似乎对他有恨?”
“当然有恨!”上官凌冷哼,“原本我和小满是未婚夫妻,他夺我所爱,还要我效忠,这怎么可能?”
“原来如此。”穆纳岳想起两人曾经相拥。
“至于褚善,何不让我扛着他的尸体丢出宫外,让金雀兵知道,咱们得到了凤凰门信物,亦杀了他,让金雀百官知道大势已去,自动缴械投降。”
“好,这事交给你去办!”穆纳岳大喜。
“殿下,这么做,你可满意了?”明小满缓缓走回宝座,笑问。
“满意极了!”
“那么,殿下,能否在杀了李彧炎之后,将小满还给我?”上官凌看向他。
“当然可以!”穆纳岳虽然觉得放弃她这等绝色很可惜,但仍是一口允诺。
于是,上官凌将褚善扛起,才刚走出宫门,便见右侧廊道有几名侍卫押着李彧炎前来。
见到他,李彧炎怔了下,认出他扛在身上的人是褚善后,顿时倒抽口气。
“褚善?”他低吼,“凌,褚善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他冷睨着他。“他死了。”
“为什么?”望着满脸是血的褚善,李彧炎忽地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好似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因为殿下已经得到火凤令和水凰印,还留着他做什么?”上官凌撇唇冷笑。
“适巧我前一阵子炼了一种噬魂丹,刚好拿褚善试试效果,结果……颇吓人。”
“你杀他的?”
“对。”
“凌!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不对?”他怒声质问。
上官凌面无表情地回视他。“你知道我向来不骗你的。”
“你骗过我,那年,你骗我要和小满儿成亲——”
“要不是你强占小满,我早已和她成亲了。”
他说这话时的森冷面容,让李彧炎蓦地怔住。
“你会不知道我有多爱小满?你真以为我一点都不会痛?换做是你,你作何感想?”眯起的瞳眸闪动肃杀之气。
李彧炎惊诧得说不出话。
他以为他们之间有着兄弟之情,以为凌可以谅解他,岂料……他一直介怀在心,直到现在,依旧恨着他?
“而褚善更是该死,因为那晚他缠住了我,让我无法救出小满。”上官凌冷声说完,随即扛着褚善往外走。
李彧炎直瞪着他的背影,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最后像是发了疯似地喃喃自语起来。
“不,我不相信!天下人都可能背叛我,唯有你和小满儿……你是我的弟弟,你怎么会背叛我?”
一切好似全变了,一夕之间,风云变色,最信任的人转眼背离他,最爱他的人……他动作极慢的看向殿内,只见那个他最深爱的女人敛笑端坐在宝座上,眼也不眨地直瞪着他。
她背叛他了吗?
没道理!他不信!
可是褚善死了,真的……死了……
第20章(1)
末日般的霜雪席卷金雀皇城,举目所见,皆是刺骨冻筋的白色飞雪疾飞,划开了如夜的天空,尽管如此,穆纳岳依旧差人在皇宫东侧的兽园外围端来两张宝座,架起油伞,点起火炉,只为了欣赏李彧炎如何惨死在兽园中的熊嘴之下。
宫中兽园里头豢养的是来自泰漠的棕熊,高约莫六尺长,重一千斤,身形敏捷,兽性野烈。由于李彧炎在位时,嫌棕熊野性难驯,很少喂食,所以如今里头的数只棕熊早已饥肠辘辘。
只见穆纳岳带着明小满坐在宝座上,上官凌则随侍在她身后。
不一会,李彧炎随即被押出地牢。
他浑身被雪浸得湿透,长发披散,身形狼狈,面色憔悴,然而那双深邃的眸却仍是直勾勾的望着明小满。
“来人,将他丢进兽园!”穆纳岳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
明小满闻言震了下,低声说:“皇上,人之将死,必有许多话想说,皇上自然要让他把话说完,再送他上路,才合乎人情。”
她无法确定事情是否顺利进行,如今只能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
他身上的黑影未褪,教她将玄石摩挲得更快,快到指缝裂开也不在乎。
一句皇上将穆纳岳哄得极为开心,他好心情的开口问:“李彧炎,在你临死之前,还有没有话想说?”
李彧炎不语地瞅着明小满,好一会才哑声道:“小满儿,褚善死了。”
“我知道。”她喉口紧缩。
“褚善就像我的兄弟,在你未出生之前,他就在我身边,他是我亲自挑选的侍从,是我唯一认定的大哥。”他说着,眸色转红。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就算为了我,也不该牺牲他。”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选择相信她,他是相信她的,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因为她是被他抱在怀里,一口糕饼一口茶,软声细哄呵护长大的挚爱,更因为她曾经欺骗过他。
他很清楚,当她认定目标之后,为了达成,她可以多么无情。
明小满闻言,嘲讽的轻笑,“你怎么会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为了你?”
“不是吗?”风雪太大,两人相隔数十步远,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他的心却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不,我是为了自己。”
“我不信。”
“由不得你!”明小满狠着心,一如当年她决定舍弃两人关系的时候,便残忍的不理会内心的哭泣。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摇头失笑。“也许这些日子你忙于朝政,所以根本不知道民间流传着多么伤人的流言,更不知道一个前朝冷宫娘娘受尽百姓唾弃。”
“我可以改变!”他知道,他在砂河附近的村落听过流言,以往他曾经忽略,往后他会彻底查清楚流言来处。
“我给过你时间,但你不能。”她冷漠地看着他。“更可恶的是,我发现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他紧锁喉头,不自觉的瑟缩了下。
“你告知几位官员我的玄人身份,就让我在进宫的路上差点死在某位将军刀下……你说!一个前朝冷宫娘娘的头衔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更何况是一个玄人皇后?”
他看着她扯下斗篷,看着那依旧没处理的伤口,好像故意要让他看清楚,那道伤口伤的并非是她的皮肉,而是她的心。
“我会保护你——”
“你从来就不能保护我!今天这一切,全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离开衔月城,不会受尽众人侮辱,将我的尊严踩碎,更不会因为你,而受尽无辜牵累!”明小满顿了顿,眯起水眸,大声指控,“是你,你连累我!”
李彧炎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突觉飘落在他颊面的雪水竟炽烫不已。
“说什么要当我的凤凰,事实上,在你登基时就赶走了凤凰,那个动作注定了金雀得在此刻灭朝,全都是你的错!”
是他的错……李彧炎模糊了眼,再也无法将她看清楚。
先是赶走凤凰,后是布错了局,小觑了情势……如果是商事,他可以潇洒认赔,但是一份爱情,要他怎么服输?
唯独她,是他输不起的。
“好了。”穆纳岳摆了摆手。“来人,将他丢入兽圈。”
李彧炎却仿佛在原地生了根,任众人拉扯不动。
“我不信!小满儿,你曾经欺骗我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上当!”也许他真的错过,也许他真的被她骗过,但是这一切,他愿意赌上一切相信她!
明小满紧握着玄石,气恼地大吼,“皇上,把他的孩子丢进兽圈!”
话一出口,就连穆纳岳都怔住。
“把孩子丢进兽圈,就不信他不进去。”
看着她怒不可遏的神情,穆纳岳愉快地点点头。“来人,将玄人之子抱来,直接丢进兽圈里。”侍卫随即领命而去。
“小满儿!”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她声嘶力竭地斥责。
“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他难以相信,不能相信!“虎毒不食子,你怎能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为什么不能?”她吼,清丽面容狰狞扭曲。“你以为真是爱你的吗?是你强占我!你无视我的意愿强占了我,我只是逼不得已才跟你走!那孩子……我不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流着玄人的血,而是他身上有你李家的血!”
她的一字一句一刀一刀又一刀的挫筋碎骨,使李彧炎再也强撑不住意志力,浑身虚乏地跌坐在地。
不爱他吗?她真的不爱他吗……
“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丧失记忆,打一开始便在配合皇上行动。因为我已经受不了这种生活!”她近乎歇斯底里地流泪痛骂,“因为你,我生不如死,因为你,我必须在死亡边缘挣扎……”
快!她已经把时间拖延得差不多了,如果他再不赶紧进兽圈,只怕就没机会可以逃了!
逃!快逃!该死的黑影,退散、消失,要不然就转嫁给她!
“不,你的手腕上烙印着凤衔月环的烫痕,那就代表你为了掩藏才会烫着自己,如果你打一开始就有心背叛,便不会藏起它!”
明小满一怔,豆大泪水挂在眸底。“那又如何?就算不爱你,好歹你也照顾过我,我岂是不懂感恩的人?但我得到的是什么回报?是过街老鼠,众人皆可杀……为了自保,我只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