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大的火气满腹烧,对她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怜惜,身躯承受着极大的疼痛而颤抖,彷佛她的伤在他的脸上。
她在他的怀抱里,咸受到他此时此刻的情绪和心情,他应该正在想象她受折磨时的画面……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好多余,紧紧咬着下唇忍住嘴角上扬,一颗心软绵绵好温暖。
「是我做的。」她还是忍不住轻逸出笑声。
罗隽全身僵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捧起她的脸,瞇眼啾着她,深邃眼神满载深情难掩狐疑,嘶哑问「谁做的?」
一双水气汪汪的眼瞳直望他,相当无辜地重复了一次:「我做的。」
「……妳做的?」
她点点头,「我做的,你没有听错,我把我自己毁容了。」他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久久,他才问:「为什么?」
夜很深,三更过了,她出来大半夜了。水风扑面,带来一股冷意,孙少忛瑟缩了下,马上被一双手臂拥紧。
船室内烛光随风舞动,她想,她这张丑陋的脸一定看起来更恐怖。
即使是她把自己毁容的,他的心仍深深扯着疼痛。
世上会有哪一个人舍得下手毁去一张娇艳绝色、沉鱼落雁之貌,何况是她自己毁去!
「究竟出了什么事,逼使妳如此做?」
两人坐在卧榻上,她本来躺在他怀里。他扳过她的身子,勾起她的下巴,深邃严肃的目光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眼睛依然灵动有神,勾魂迷人,但是一张面纱覆盖住的地方,除了嘴唇,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斑红的皮肤萎缩皱起造成脸皮坑坑疤疤不平整,就连脸部轮廓都变形了。
她可把自己毁得真彻底!
他紧紧咬牙,疼痛在心!
她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伤心往事,我不想说,不过让我下决心这么做的却是你。我本以为此生不可能再见你,留着这张脸只有一堆困扰,毁去容貌之后我才能清静生活。」
他闭上了眼,听着她的话,满怀感动,满心疼惜。他若没有找到她,她要就此终老一生?
「我听说此地知县仗势欺人,贪恋于妳,不择手段企图强娶妳。可是因为狗官的关系?」提起狗官,他虽恼火,语气里却也隐隐透着质疑。她聪颖机灵,敢假冒安亲王妃,连他都被她耍弄了一番,他不太相信小小狗官她会放在眼里,甚至为此毁去容貌。但是,她却为此事离家……「你调查得可真清楚。」她不让他看她,自己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直挺鼻梁,抿着不悦的嘴唇,光滑的皮肤,俊逸脸庞,数百个日子以来不分白天黑夜在眼前晃,现在她终于看得到他,摸得到他了……心脏直跳,脸儿烫热,她唇角弯弯,很难摆心思应付他,只是顺势道:「是啊……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听说狗官纠缠妳多年,孙府无人敢上门提亲?」
「嗯,是啊。」她坐在他的怀里,换了只手遮他的眼睛。
他搂住她的腰,声音转柔,「妳因此离家出走,与我在京城相遇。我们两人的缘分或该说是狗官所赐。」
她看见他嘴角微扬,似乎心情宽松了些,迷人笑颜,看得她意乱情迷,心儿乱跳。她一只手勾住他后颈,脸儿枕在他的肩窝上,和他说笑道:「是不是要我备礼去谢谢他呀?」
听她口气丝毫不在意狗官的存在,他猜得果然没错,她毁去容貌背后定有重大隐情,迫使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冰……」他才开口,就发现怀里的人儿一瞬间身子僵硬!他心底存疑,更不希望自己抓对了方向,但还是不着痕迹平稳说道:「妳的继父成功传奇,京城也有耳闻,他是什么样的人?」
「就如传言,他是商业天才呀。」遮着他眼睛的手指有些冰冷发汗,声音却出奇娇柔。
「只是如此而已吗?听说妳离家不到三月,他已经出手摆平狗官。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把狗官吓破胆?」
孙少忛终于渐渐发觉罗隽一直循序渐进在套她的话!她居然这么没脑袋的任他一路问下来。
「罗隽……」她软声软调地唤他的名,一手遮着他的眼睛,一手攀着他的颈项,身子贴着他,一下、一下轻触他的嘴唇。虽然没有了美貌,他们之间有感情,有回忆,他的记忆里有一个完好的孙少忛,她自信自己是被他爱着的。
一抹温热和香气贴着唇,怀里软玉温香,罗隽扯起眉头,深知此时不是受她诱惑的时候……他收紧手臂,拥紧怀里人儿。
孙少忛推倒了他。他平躺在卧榻上,她倒在他的身上,换手遮了他的眼,深情柔吻如细雨点点落下他的脸,他的唇…分别多时思念深,面对她又吻又抱的攻势,他尽管脑袋清楚她使的使俩,仍然难以拒绝,将她紧拥在怀里,任她作乱……不过,她只是不停的吻他,没有更进一步动作,他感觉到她的手心烫热,想她此时大概已经是脸红耳热,娇羞不已了。
罗隽嘴角隐隐勾着看不见的笑容,压抑情欲,稳住声音继续说:「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妳的继父既然能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就制服狗官,为何多年来任他猖狂跋扈,耽误妳……」
软唇上来吻住了他,堵住他的话语,抱怨道:「罗隽,这种时候别提扫兴事嘛。」
「我只是想把我不明白的问清…」忽然一条软舌钻入他口内,浅柔的吻转为深吻,让他再也没有问清楚的机会。
胸口贴着她激烈的心跳声,说明她的紧张和羞涩。
他双眉聚拢,全身紧绷,终于再也无法平静地任她摆布,转身将她压在下面,将她两只手固定在头顶上,火热的向她吻来,不只是她柔软的嘴唇,他更怜惜地吻上她凹凸不平的肌肤……
「罗隽,不要……」她轻声抗议,对他又愧又心疼。虽说他不在意,于她却有心理障碍。他迟疑一下,才缓缓抬起头,皱眉凝视着她,「在我心里,妳还是妳,无论妳变成什么模样,我对妳的心意永不改变。」
「我明白。但是……」若不是手被他抓着,她很想遮住自己的脸,或者继续遮住他的眼睛。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罗隽,是你不明白,女人总想把最美的一面呈现给深爱男人看。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女人。」
罗隽眼里有温暖,神色顿时温柔,嘴角有笑意,一句「深爱男人」像对他灌了迷汤,的确是很受用。
「平凡的女人可下不了手毁掉自己容貌。」他声音甜柔,对她充满爱意,伸手抚摸她不平整的脸颊,心里忽然透着疑问,开口问她:「妳用什么方法把自己毁成这样?」
她一怔,有个名字、有个人的影像出现在脑海,在他没有主动提起前,她还打算要隐瞒。
罗隽瞇起了眼,彷佛透析她的想法,立刻说道:「我一直在想妳如何能在我的眼皮底下从安亲王府消失,后来我的手下发现孙少凡与凤谷总管孙少宇进入凤谷,他向附近村人打探,获知孙少宇有姊姊叫孙少忛,形容的容貌与妳相似,我因此猜到孙少凡可能是凤紫鸳,于此同时也想到一人。孙少凡大病期间能保住女扮男装的秘密,还有我和妳被二皇兄捉奸在床,关键人物都是晋亲王府的冷总管。」
他停顿,看着她还想打迷糊仗的眼神,不悦地直言道:「当时冷总管的马车从安亲王府出来,我一时疏忽,放他过了。这冷少怀可真是狡猾人物,将妳藏在马车之内,还胆敢下车与本王请安,他这场心理战打得成功。晋亲王府却不可再留此一细作!」
「罗隽,你不要误会,少怀纯粹只是帮了我与紫鸳的忙,她不是凤谷之人,更不会做出不利于晋亲王府之事。倘若你发誓愿意守密,我答应对你坦白就是了。」
眼看隐瞒不住,她只好说道。
「只要他的存在不会危及七皇弟,我可以答应闭一只眼放过他。」罗隽放开了她,拉她坐起来。
「这点你大可放心,少怀她只是被卷进来的无辜者,在此之前她单纯只是晋亲王府的总管,是与凤紫鸳多了一层亲戚关系才出手相救。此后她也会安分做好总管分内的工作。」孙少忛若有所思,咬了一下嘴唇,才说道:「她与紫鸳一样识得岐黄之术,同时拜她师父之赐,她对毒物研究更深,当日我对你下的迷魂香,还有我毁容所用的蚀容粉,都是我向她求来的。」
「蚀容粉?它对妳的身子可有影响,此毒可有解药?」他抚摸她的脸,眉头深锁。
孙少忛望着他,缓缓低下了头。「少怀说过,此毒粉只会破坏皮肤,对身子无害。她也担心我无法承受毁容之苦,所以给我蚀容粉同时,交给我一包解药,让我在反悔之际随时可恢复容貌。」
见她低头不乐,罗隽内心已有不祥之感,但还是存着希望开口问她:「那解药呢?」
「离开京城之后,我把那包粉末洒向天际,随风归于大地了。」她当初下了决心,不想今日还会再见到他,遗下深深叹息。「少怀说过,蚀容粉取得不易,她只有一包解药,更是弥足珍贵。」
「我带妳回京城找冷少怀,也许还有方法可解。」
她望着他,顿时无语。即便冷少怀有办法,她也不可能和他回到京城生活。他瞇眼啾着她,「妳是担心京城之中有人认出妳,凤紫鸳的秘密会被拆穿?」
「罗非何等精明,你带我回京,定惹他起疑,他若深入追查,迟早会查出紫鸳就是他深爱的孙少凡,他不可能放过紫鸳的。」
「……只有这个原因吗?」他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
她挣脱了他的手,立刻投入他怀里,两手紧紧抱住他,「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
他沉默不语,对她还有事隐瞒他,显得不悦。
「罗隽……你会在此待多久?」她该离开,却依依不舍。
「尚未决定。」他叹了口气,将美人幽香抱满怀。
「罗隽,你答应我,在此等我……别轻举妄动,我找机会再来见你,好吗?」
不忍心离开他的怀抱,更忧心她这一离开,他不知会采取什么行动。
「妳是指凤紫鸳和冷少怀的秘密,还是……对妳?」恐怕她很担心他以德亲王的身分上孙府去找她吧?
「都有。」她遮住他的眼,倾身吻上他的唇……
一个吻就想堵住他的嘴,他这么好打发?罗隽缓缓扯起眉头,两手拥紧了她……待会儿先写一封信命亲信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希望冷少怀有方法可恢复她的容貌,否则一直被她遮住眼睛,他都不能好好看她了。
「罗隽,你等我,我尽快再来见你。」她离开他的怀抱,迅速把面纱系好,匆匆走出船室。
罗隽没有言语,目送她离去,随后叫黑盘跟上保护她。
第九章
叩、叩。
喜儿正坐着打盹,隐约听到门外声音,这才揉着眼皮起身开门。一个高大身影笼罩下来,她抬起头,一见那张成熟冷峻的脸庞,严肃深邃的目光,整个人清醒!
「老爷!」喜儿一见李冰,赶紧见礼,急忙道:「老爷,小姐午睡未醒,奴婢去叫醒小姐。」
「不必,妳退下。」李冰走进屋内,负手转身,见丫鬟还站在那儿,一脸犹豫,他啾着她,「喜儿,妳还有什么事吗?」
喜儿一怔,连忙摇头,欠身道:「喜儿……喜儿在门外,老爷有事尽管吩咐。」
她退到门外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两手紧握,彷佛很怕老爷两手一伸把门关上。李冰并未理会她,转身走入内房。喜儿张嘴,声音卡在喉咙,满满心慌,却只能紧咬唇瓣,不敢声张。自从小姐毁容,老爷已经很久不曾上小姐楼院来了,为何今日……
李冰踏入房内,就闻到阵阵幽香。他放轻脚步,靠近床榻。
她侧身而眠,身上盖着薄被。他啾着那一头乌黑长发,无声息地在床沿坐下,拾起一把秀发嗅闻。
他瞇眼啾着床里的人儿。以往只要他一靠近,她便整个人惊醒,今日倒睡得沉了,是他太久没来的缘故,还是……
他伸手摸向她纤瘦香肩,沿着肩部线条一路滑下她的手臂、手腕,轻轻揉着她纤细身骨,俯身嗅闻她的香味儿。
孙少忛从沉沉睡意中被拉回意识,感觉有人在碰触她,一种熟悉又恐惧的感觉让她全身发毛,她猛然张开眼睛,从床上跳起,缩到角落!
「怎么,做恶梦了吗,女儿?」低柔嗓音甜似蜜,却看见她脸上恐怖皱疤,紧紧锁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一时间孙少忛心跳得厉害,瞪着他,缓缓扯开嘴角,拉出笑容,「是啊…爹,我梦见一只怪物坐在我的床边,好可怕啊。」
李冰充耳未闻,目光避开她难看的一张脸,冷冷道:「我托人找到一位高明大夫,明日该会到了。」
「爹,你还不死心啊?」娇柔声音带着微微叹息,声韵里夹着一语双关的味道,过去这种时候她总必须努力压抑着全身颤抖,今日她发现那种浑身打颤、冷汗直冒的感觉不再。也许心里有个人支撑着她,让她不再充满无助和恐惧了。
李冰皱眉,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忆往事:「当年我初次见到妳时,妳才八岁,明眸皓齿,肤如初雪,晶莹剔透犹如仙物。妳看见我,嫣然一笑,我惊为天人……」
他的眼神迷离痴恋,语气停顿。
「没想到我竟对一个八岁小女孩痴心狂恋。如今妳已经二十岁了,正是我当年入赘孙家的年纪。人人以为,李冰传奇轻而易举,殊不知这十多年来我费了多大的功夫,花了多少苦心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不惜入赘孙家,将孙家产业壮大,一切都只为了能够更接近妳,好亲手照顾妳,栽培妳,疼爱妳,给妳最好的生活……没想到妳是如此报答我!」
她面无表情,无奈也麻痹了,只是静静窝在床角,听他数落。
「妳遇山贼之说,能够瞒骗世人,却骗不了我!妳心里有了爱人,身子给了那个男人,还把自己给毁了容,以为如此我就能对妳放手,成全你们!妳休想!」
冷厉声音满是切齿痕迹,一把抓住她手腕,一想到她背着他和男人苟合,就气得几乎丧失理智。
「……爹,我娘单纯善良,她只是个柔弱女子,禁不起风浪折腾。她深爱着你,你是她一辈子的依靠,请你好好对待她吧。」孙少忛深深地吸了口气,语重心长感慨深。
「和她结为夫妻至今我不曾亏待过她,但是妳呢?我已经答应妳,我不会碰妳,更会爱护妳母亲,只要妳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让我看到妳!妳却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