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忛摔在床上,长发遮去容颜,手腕已经浮出五指淤痕。
李冰瞪着她,眼里却又是满满的疼痛和怜惜。
「……即使遭妳背叛,我也无法放弃妳。」他抓起她一把秀发,靠近她耳边,「妳放心好了,纵然要我倾家荡产,我也要治好妳的脸,让妳恢复昔日的美貌,永远留在我身边。」他起身,走出房间。
她趴在床上,忍不住打了冷颤!还好她一直瞒住凤紫鸳的身分,否则此时便落下把柄在他手上了。
「小姐!小姐,妳没事吧?」喜儿慌张地冲进来,她一见小姐趴在床上,
长发凌乱,一阵紧张和愧疚,「小姐,对不起,我…我保护不了小姐…对不起…」
她抬起脸,望着喜儿。喜儿是李冰多年前买来伺候她的,她家有幼弟,爹娘卧病,一家都指望她,她能怎么保护她?
孙少忛露齿微笑,「喜儿,不要慌,我很好。」
喜儿望着她,眼泪掉了下来,「小姐,为什么妳已经变成这样了,老爷还是不放过妳?」
她无言,伸手抹去喜儿脸上的泪。人心执着,异常可怕,她也无奈……
夜,静悄悄,全府人该已入眠,可是西侧楼院外却有人驻守,已经好几天了。孙少忛内心焦急,今夜再不去见罗隽,怕他会有动作。情非得已,她只好找喜儿帮忙,偷偷从窗户爬出来,一路上小心地穿过蜿蜓小径,好不容易才走到后门。她藏在暗处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这儿没有人守着,才走出来。
李冰之事,无论如何得瞒住罗隽,实在是她有太多顾虑。一来此是家丑,她难以敌齿,二来她忧心罗隽得知此事后的反应和动作。
堂堂德亲王,若在此地引起骚动,不久定传回京城,难免引起罗非揣测。罗非若因此派人深入追查,那么她冒充凤紫鸳,还有凤紫鸳是孙少凡的秘密恐有曝光之虞。
再者,正因为她柔弱的母亲深爱着李冰,自从李冰入赘,母亲对他依赖甚深。
李冰心机深沉,他便是利用对她母亲极尽呵护,让自己成为她母亲的天和地,让母亲没有他会活不下去,威胁她无法将他的不良居心说出来……
她打开关锁上的后门,又往后看了几眼,才偷溜出来,悄然把门带上,方才转身。「唉。」
「为何叹息?」
「呀啊……」
「是我。」来人捂住她的嘴,将她一把搂入怀里。
她望着深沉夜色,黑盘站在不远处。她仰起脸儿,迎上了一双深邃温柔眼神,心口瞬间惊惧的跳动已经平息。
「吓到了?」罗隽放下手,将她转过身来。
「罗隽,你怎么来了?」她忧心地四下张望,害怕被夜里巡守的家丁发现,赶紧拉着他走。
罗隽回头望了一眼她生长的地方,才和她离开。
深夜长街寂静,一轮明月银光拉长了两条相依相偎的身影,黑盘离了几步远走在两人身后,不敢打扰。
「难道你夜夜都来等吗?」她圈着他的手臂,心情相当复杂。
说好尽快去见他,但是李冰接连好几天都派人守在楼院外,她无法出来心急如焚。「不,我的船已经离开柳江岸,今晚我才过来的。」孙少忛停住脚步,和他面对面,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你的船要离开柳江岸?」
黑盘闻言,难忍满腹火,不等主子答话,冲上前道:「那个瞎了眼的知县!前日突然带了大批官兵上船盘查,说是唯恐船上有可疑人物,他身为地方父母官,有保护百姓之责!愚蠢狗官还对主子大声吆喝,要是常护卫在此,立刻就斩下他狗头了!」
孙少忛一怔,恍然大悟,那天深夜她去见罗隽,肯定是被李冰发现了,所以他才派人守在楼院外,不让她外出。李冰一向深谋远虑,在他尚未摸清对手底细之前通常按兵不动。
狗官会突然找上罗隽的麻烦,肯定是李冰在暗中操纵!
「妳放心,那条船是京中富商楼五所有,他查不到我身上来。」罗隽淡淡说道。
她抬头望着罗隽,又惊又疑,难以置信……又感激动容。他竟知道她忧心挂虑之事?他竟……
「哼,若非五爷阻止,属下定取了狗官性命,何须忍受这股窝囊气!」黑盘深怕事后被常喜知道他保护主子不力,令主子受了如此委屈,肯定会被常喜怒骂到抬不起头来。
「退下。」罗隽声冷。
黑盘整个人一缩,立刻闭嘴往后退了三大步。
「罗隽,对不起…谢谢你。」想不到他堂堂皇族身分,竟肯为了她,闷不吭声任一个小狗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她的心沸腾腾的烧着感动,也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她应该要更相信罗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相信他会永远在她背后默默支持她,用他的睿智帮助她。
罗隽拉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啾一眼她单薄的衣着,紧握了她的手走过月下无人的街道。
她痴痴凝望着他,任由他拉着走,走了一段路。
「到了。」罗隽停下,低头对她微笑。
孙少忛狐疑地转头一看,他们停在一座屋院前,院子大门开着,她正困惑这是谁的家,他带她来这儿做什么?罗隽已经拉着她走了进去。黑盘负责关门。他拉起两扇大门,关起之前往外看了一下,一批藏身暗处的护卫分散开来,守到屋院外各角落去。
这座宅院不是很大,像一般人家的住所,不过连接之处刚好是孙府西侧高墙,是距离孙少忛的楼院最近的地方。
「你把这里买下了?」她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厢房里,身上披着他的外衣,一脸惊讶。
「妳不肯跟我回京,也不想离开家里吧?」罗隽和她面对面而坐,斯文冷静沉着,陈述事实并无抱怨。
孙少忛望着他,一颗心虚志下心。她深爱罗隽是不争事实,但是上次对他表白其实藏有私心,她还是利用了他对她的温柔和深情,施美人计制住他与罗非连手的可能。然而他竟然知道她不会为他而离家…
他难道都看在眼里?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为何态度如此从容不迫?看她坐立难安,罗隽轻触她覆着面纱的脸,「本以为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妳,深陷于痛苦绝望之中,比起来如今的等待不算什么,所以妳放心做妳想做的事,我会等妳,等妳了无牵挂,愿意待在我的身边。」
他深情柔语打动了她,孙少忛霎时热泪盈眶,放下手里的杯子,扑入他怀里。
「隽……对不起,千千万万个对不起…对不起……」她对他一再、一再的试探和利用,他明明都知情,却都包容了她。他已经亲眼见到她变成这副样子,他还愿意为她守候!她真的好心愧,好戚动也好难过,她这辈子如何还得了他的深情和宽容。
「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他将她抱在腿上,在她的耳边轻喃。
「我爱你。」她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心怀着满满激动,「天不老,情难绝;朱颜改,心不灭。」
他搂着她的背和纤细的腰,冷俊脸庞似无动容,始终是柔情斯文笑,唯有深邃如墨的眼神里闪着炽热光芒,两手将美人柔香拥得更紧。
「泛儿,妳记住,妳的背后永远有我守护,任何人都伤害不了妳,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来找我。」他侧过脸轻吻她的眼、她覆着面纱的脸。她听了他的话,一颗心又是悸动不已。他真的不问,打算默默支持着她,直到她需要他的力量吗?
她紧咬着唇瓣,依然无法在他面前把面纱拿下,但是此时此刻她好想吻他!
「隽,你把眼睛闭上好不好?」
他狐疑地啾她。
「隽。」轻软声音拖长了撒娇的尾音,眼里摆着渴望和乞求。
罗隽轻叹了口气,拿她没辙……只盼他派回京城的人能够尽快带来好消息。
她盯着他闭上双眸,才缓缓拉下面纱,却又担心他偷看,心里很不安。她忽然灵机一动,眼里闪起促狭光芒,嘴边尽是笑意。
罗隽深深臜眉,「妳在做什么?」
「防你偷看我。」她把纱巾折成细条,拿来绑住他的眼睛,起身在他后头打了结,披在她身上的外衣落了地。
罗隽不悦地伸手想要扯下。
「隽……」她拉下他的手,抚摸他光滑的脸庞,情深款款地痴望着他,烫着一张脸皮慢慢靠近他的唇。
「泛儿!」他沉声正要制止她的胡闹,她软热的唇舌贴上来吻住了他,堵住了他的轻斥。
他一怔,停下了动作,静静坐在那儿,不久腿上就多了一份重量。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双手捧着他的脸,吸吮他的唇瓣,轻舔着他……
罗隽体内涌起阵阵热流,手掌贴在她腰后,缓缓收紧。
「隽……你对我太好了,我怕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你。」她把容颜毁,李冰四处寻医仍不罢休,他对她的执念太深,异常顽固可怕。
如今她又多了一个牵挂之人……
她深吻着他,把满满热切的情意化为缠绵热烈的吻。
她现在甚至担心李冰可能已经发现罗隽是她心底那个人。
他虽贵为亲王,但是京城离此千里远,强龙难压地头蛇,李冰在此势力大,连地方知县都得听他的。思及此,她更开始担心李冰会对罗隽不利。
身后一双手游移上来,轻轻按压着她的背,抚摸着她,在她分神的时候,化为主动,吸吮着她的唇,细碎的一路吻下她颈项,解开了她腰间带子……修长手指伸入她衣襟内,敞开她的衣领,缓缓亲吻她胸前细致柔滑的肌肤…
「隽……」她轻喘着气,两手搭在他肩上。她抬起头,迷离目光落在墙上。他的眼睛系着纱巾,只有她一人看得到烛光舞影,满室暧昧,她终于难掩娇羞,轻轻推他……
他却忽然扯掉了纱巾,她急忙两手环住他颈项,把脸儿埋在他肩窝上,不让他看。
罗隽把烛光灭去,抱着她走向床榻。「隽……」她轻颤,细声抗议,却被放在床上,他的身躯压了上来。「别担心,还早,天明之前我会让妳回去。」
幽暗室内,传来他温柔的声音,不久她的衣服被褪下了……
「忛儿,我爱妳。」
「可是……啊……」
夜深深,月弯弯,芙蓉帐内浓情蜜意,娇声轻喘,终于抛弃顾虑。
小心点,别吵醒她。她隐约听到声音,有人很温柔的抱着她……唇上忽有一股温热,是罗隽在吻她……
她好困,好倦,想醒又不能醒,又感觉好热,像被棉被包裹着,不久连脸都被闷住了。
她感觉自己似乎在移动,好像换了人抱她,然后有一股腾空上跃的力劲,一忽儿又很快坠了地。
有人抱着她在跑……
一股闷热感终于解除了,她又沉沉睡去。
她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叫唤,她才辗转醒来……
她缓缓张开眼睛,望着熟悉的床顶。
是她的房间,罗隽命人把她送回来……孙家地大屋院多,他怎么知道她住哪个楼院,哪间房?
「小姐,夫人来了。」喜儿站在床边。
「少忛,怎么睡得这么晚,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让娘看看。」孙夫人坐在床沿,一脸忧心,摸着她的额头。
「娘,我很好。」她望着母亲,还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孙夫人直啾着女儿,见她难得的眉开眼笑,嘴角弯弯甜似蜜,一脸的幸福模样,几乎连脸上的瑕疵都能遮去了,不由得也漾开了笑容。
「原来只是赖床呀。」一颗心宽了下来。
「娘,妳吵醒人家,有什么事呀?」她爬过去抱住母亲的腰,靠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没事,只是过来看看妳。」孙夫人轻声说,脸上若有所思,眼里有忧虑,
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少忛,娘为妳的终身大事担心,转眼妳都快二十一岁了……唉,到哪儿去找到高明大夫来治好妳的脸呢?」
她抱着母亲,脸儿埋进母亲的怀里,声音笑吟吟:「娘别担心,我留在家里陪您不好吗?要是嫁作人妇,我还能赖床吗?」
「少忛…娘很希望妳能够有一个好归宿,有个人保护妳。」孙夫人语重心长,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发。保护她?内心不免跳了一下。自从去年李冰执意对她验身之事后,母亲就彷佛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但,该只是为她毁容而愁烦吧?
她紧咬着唇,疼惜母亲,紧紧抱着她。她好想告诉母亲,她有罗隽,她爱罗隽,她多想让母亲认识罗隽,但是为了凤紫鸳,罗隽的身分绝对不能曝光,还有李冰…她一怔,思忖了一会儿。
这也许正是个机会!
「娘,咱们这附近搬来了一个人,这人是京城来的富商,听说他还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娘,干脆请他来帮我看看好了。」
「妳足不出户,藏身闺阁之内,听谁说的?」
「当然是喜儿跟我说的呀。」
啊?站在一旁忽然被点名的喜儿眨了眨眼,心里很无辜,却见夫人朝她看来,连忙点头如捣蒜,赶紧接着编说道:「是街边打铁的蒋伯说的。」
「是啊,娘,蒋伯有个远亲就是在楼家做事的。」孙少忛坐起身来。
「那位富商大夫姓楼?」
「嗯,他叫楼五。娘,让喜儿去请他过来帮我看看好不好?」她趁此机会让母亲认识罗隽,同时把罗隽捧为孙家贵宾,李冰便无法暗中唆使
狗官对付罗隽了。虽然此事她是临时决定,来不及通知罗隽,不过她与罗隽心有灵犀,相信他会知变通。
孙夫人望着女儿眼里的光芒,一脸狐疑,转头对喜儿道:「既然如此,妳去请楼大夫过来一趟。」
「是,夫人。」
李冰外出回府,听管家说家里来了大夫,是从京城来的楼五,在小姐房中诊问,一张脸色冰冷,马上来到西侧楼院。
「老爷。」孙夫人两名丫鬟在厅外等候房内,看见李冰马上见礼问安,
声音传到了房内。
李冰负手不语,不久就见夫人走出来。「相公,你回来了。」孙夫人和颜悦色,温柔婉约,声音轻柔。
「夫人,听说妳给少忛找了大夫,所以我过来看看。」
「相公,有好消息呢!楼大夫说,少忛的脸可治、可救,可望复原。」孙夫人眼里有着激动泪光。
李冰闻言,尽管满腹质疑,表面上仍然笑道:「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等少忛恢复容颜,夫人就不需整日愁烦了。」
自从女儿毁容,孙家失去欢笑声,孙夫人再没了笑容。
她深深望着相公,一双沉静眼眸彷佛将他看透,她却没有言语,神情婉柔,笑着点了点头。
李冰一番心思都在房间内,啾着房门道:「夫人,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