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笑让他心跳加速了。
程祈洁眨了几次眼，好像才醒过来似的突然瞠大眼，猛然退开。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从床上弹起，冲进浴室。
怀里少了她的体温，郑邦睿居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望着消失在浴室那头的人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否则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妻子迷人？
过了十几分钟，程祈洁才走出浴室，但她的心脏还怦怦地跳着，虽然对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睡到他怀里的完全没有印象，但被他抱紧的感觉却那么真实而让人害羞。
郑邦睿已经起床，坐在餐桌旁看报纸。
带着细框眼镜的侧脸有份书卷味，笔直的鼻梁跟抿着的薄唇都十分完美，她尤其喜欢他的头发，丰厚而粗黑，就像他刚硬而固执的个性，充满男人味。
这是她的丈夫，她昨晚同床共枕的男人。
光想到这点心头就十分灼热，令人晕眩的强烈感情几乎要淹没她，而她得拼命压抑这份心情才不至于吓坏他。
郑邦睿听到她的脚步声而抬起头。
“过来吧，我叫饭店送早餐来了。”
他收起报纸，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早餐，有水果沙拉，松饼，各式面包跟金黄色的炒蛋。
“谢谢。”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呃，今天的行程是什么？”她找了个安全的话题聊。
“今天没有行程。”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为这意想不到的答案。
“这几天东奔西跑，工作进度已经大幅超前了，今天有一天的时间，你想出去走走吗？”
她像是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然后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看着她露出的笑容，郑邦睿的心情也奇妙的飞扬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让一个人开心，是一件会让自己那么开心的事。
说出去走走也就真的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他们没去那些着名的观光景点，因为他不喜欢跟观光客挤在一起，但欧洲就是欧洲，即使走在一般的街头，景色也美得像幅画一样。
他们很幸运，天气不错，两人随意走走逛逛竟然走到了一处传统市集。
程祈洁像个孩子一样，看到那些鲜花，蔬果，乳酪，香肠的摊子，兴奋得眼睛都发亮了，花了很多时间跟那些老板闲聊，热情的摊贩老板还请他们试吃各种乳酪跟喝了许多红酒。
“对不起，让你陪我逛了这么久。”她注意到他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有些不安，怕他无聊不耐烦。
“无所谓。”
他并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有趣，他看见她沉稳，干练，优雅以外的另一面。他很讶异，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面貌是他不知道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有兴趣想知道。
一切都是因为跟她在一起很轻松，也很自在。他发现程祈洁是少数可以和他聊天的女性，因为她很聪明，他们有相似的教育，家世背景，所以有些事情他只要一开口她就能理解。
渐渐地，他觉得有她在身边并不如想象中是件难熬的事。
这场以互利为目的的策略婚姻似乎慢慢变调了，很多事超出他的想象，而他似乎不特别抗拒那改变。
她在一摊卖手工艺品的摊子驻足特别久，仿佛看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新奇可爱，他突然一时兴起，拿起一顶圆毛帽替她戴上。
“好看。”
“是吗？”她欣喜地摸摸那顶毛帽，像个被称赞的孩子。
“买下来吧，我送你。”他掏出钱付给老板，转头看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然后他把她覆住左脸的头发拨开，塞进帽子里，露出那块胎记。
程祈洁僵硬了一下想抗议，但他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遮掩的企图。
“无所谓的，我不觉得有必要掩藏，有没有那块胎记你都很美。”
她的心脏有被狠狠揪紧的感觉。
她一直在等，等一个跟她说“无所谓”，“她不用遮掩”的人……
她的眼里蓄满水气，微笑的仰望着他，放下手，她不再坚持。
他们又继续逛了很久，有些路人看到她的脸会露出怪异的表情，不过她不在意了。
在他身边，她仿佛有了面对任何眼光的勇气。
第5章(1)
飞机缓缓下降，机舱中传来机长的广播，再不久就要降落在桃园机场，同时也宣告欧洲之行结束了。
程祈洁看着坐在头等舱另一边的男人，看见他正闭目休息，她第一次讨厌头等舱宽阔的空间，她宁可他们坐的是经济舱，那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紧挨着他。
自己这种心思如果让他知道了，可能会让他厌恶吧？
程祈洁有些自嘲地低下头，摸着头上的帽子，她一直没脱掉帽子，即使在机舱里，她坚持飞机上的冷气会让她头痛，说什么都不摘下来。其实她只是舍不得，因为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飞机降落的震动让郑邦睿醒了过来，程祈洁赶紧转过头去。
几分钟后他们走出机舱，他牵着她的手，牵手好像变成他们的习惯了，一开始只是因为协议中说好要让人感觉他们是对恩爱的夫妻，可后来在欧洲的市集里两人自然的牵手逛街，现在这么做好像也很自然。
她的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幸福的微笑，只是才一进航厦，他的手机就响了。
“喂。”
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郑邦睿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视线，放开她的手，走到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讲话。
程祈洁的心缓缓变得冰凉。
她不想问打电话来的是谁，她只知道假期结束了，他们回到台湾，也回到了现实。
回国当天郑邦睿就进了公司，一直到很晚才回家，程祈洁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待在公司，或者有去跟谁见面，她不想去想也不想知道。她没有休息，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忙着到处去送礼物。
郑家这边的亲戚她为每个人都准备了礼品，就连跟郑邦睿交恶的大妈跟她的女儿她都贴心的准备了名牌包包，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这位新进门的媳妇难看的方秀卿她们看到程祈洁送的皮包，都难以维持冷漠。
“哇，精品百货的专柜小姐跟我说台湾没出这一款，我跟她预约，她还是说调不到呢。”
程祈洁微笑的对大姑说：“这些款式是今年最新的限量商品，我们刚好到欧洲旅行，就自作主张的买了，希望你们喜欢。”
“当然喜欢了啊，简直太棒了，谢谢。弟妹真的是细心又体贴呐。妈，你说是不是？”
方秀卿眼见女儿被名牌包包轻易收买，心里虽然有气，但说实在的……她自己也难对那款爱马仕柏金包视若无睹。
“干么那么破费？”喜欢归喜欢，嘴上还是得矜持一下，方秀卿眼睛紧盯着包包，声音却故意装作冷冷的。
“也没有。我跟邦睿逛街的时候看到这包包，觉得很适合大妈就买了。”
方秀卿心里清楚，郑邦睿那死小子把她当死对头，才不可能买东西送她，不过这个新媳妇倒还算懂事。
“妈，你拿拿看。”二女儿把柏金包塞给方秀卿，一接触到那质感高贵的皮革，方秀卿就不行了，再加上两个女儿又在一旁说：“好好看，天啊，妈，你拿起来好贵气。”
“是吗？呵呵。”方秀卿脸上的冷漠面具早已融化，现在只剩下喜不自胜的欣喜表情。“谢谢了，你真贴心。”
她忍不住赞美这个新媳妇，这个她本来应该视为眼中钉的女孩。
程祈洁微笑着说应该的。幸好她有个喜欢收集各种名牌，又爱拉着她分享战利品的姐姐，她才对名牌包包有一定的了解，几个包包就能让大妈跟大姑们对她留下好印象，太值得了。不过，她最终的目标是希望能修复郑邦睿跟大妈间的对立，让家里的气氛好一点，这只是刚开始的一小步。
“您喜欢就好了。”
爷爷跟公公的礼物她当然也没忘，只是要等他们下班回来才能送。从大妈房间离开后，程祈洁又将准备好的礼物分送给郑家的仆人们。
嫁进郑家才十几天，她就在郑家赢得了慷慨和善的美名，收拢了所有人的心。
程祈洁并不是刻意而是出于本能，出国回来送大家礼物，对她而言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这家的主子们都不曾这么做，才显得她的特别。
郑氏企业，郑邦睿负责的部门。
偌大的楼层，放眼望去几十个员工，可除了手指飞快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的声音跟影印机的声音以外，没有太多的杂音，人人低头努力工作，就连讲电话的人在这种气氛下，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郑邦睿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但跟在他身后的程祈洁却惊讶的张大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气氛这么肃杀？跟她的旅馆差好多呐。她的员工每个都面带微笑，不像这里的人，个个好像机器人。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机器人，有几个忍不住好奇偷偷从隔板看她。
她捕捉到那些好奇的目光，对他们露齿微笑，小小挥了挥手。
她的笑容得到这些人的回应，他们也对她点头微笑，但在对上郑邦睿严肃的冷脸后，马上脸色苍白的低下头努力工作。
在他们走进他办公室之前，郑邦睿低声喊：“王特助。”
话声落下，立刻有个高瘦的男子从椅子上弹起来，紧张的小跑步过来。“是的，副总。”
“这是我的妻子，程祈洁小姐，她代表程氏企业，以后我们两家企业会合作投入地产开发，她暂时会在郑氏里上班，熟悉郑氏的运作。”
王特助瞠大双眼。“副，副总夫人……您好。之前您跟副总在欧洲的时候，多亏您的帮忙，非常感谢您。”
郑邦睿在欧洲的时候，常常一通电话就打回台湾要求他整理大大小小的文件，也不管是周六，周日还是半夜三四点，更不理会他是不是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期限内完成这么多工作，幸好这时候程祈洁主动提出协助。
让王特助汗颜的是，副总夫人的工作能力似乎也很强，让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有人分担工作，忧的是怕以后得面对两个一样强势的老板，说实在的，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原来你就是王特助，终于见面了，平常真的辛苦你了。噢，对了，这是一点小礼物。我们还买了些饼干，巧克力，帮我分给同事们好吗？”
王特助愣愣地看着副总夫人递给他的MONTBLANC笔，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眨眨眼，但包装精美的笔盒没消失，眼前对他展露出温暖微笑的副总夫人也没消失。
他从进公司以来就承受庞大压力，没有一刻能够得到喘息，更别想从副总口中得到任何安慰，这种情况下，副总夫人给的温暖对他而言意义变得无比巨大。
“谢谢夫人。”他满怀感激地接过。
王特助眼泛泪光的捧着礼物离开，郑邦睿不满的瞪着他的背影。
“他是怎么回事？我给他加薪也没看他那么高兴过。”
程祈洁倒是知道怎么回事，看来郑邦睿是那种大魔王型的老板，所以他的员工才每个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比起加薪，有的员工可能更需要鼓励吧？”她询问式的提出她的意见，不希望让他有被干涉的感觉。
“鼓励？我是经营公司又不是开幼稚园。”他嗤道。
程祈洁在心里为他的员工默哀。
果然是大魔王啊。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改善他办公室的气氛，多给他的员工打气。
“那么，我的办公室在哪里呢？”她转换思绪，扬起唇，愉快地问。
郑邦睿对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很满意，虽然身份从单身汉变为已婚男子，但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当然，依照协议，他们得睡在同一个房间。
可对于与一个女人共处一室，他适应得比自己想象中来得快，主要原因是程祈洁是个安静不多话的女子，她总是静静的梳洗完毕，在她那只占据房间一小部分的梳妆台前擦完乳液后，就悄悄缩在她那侧的床上。
他把笔电带到房间工作，她也不会吵他，好几次他都工作到半夜，直到阖上电脑，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就算他晚归，她也不会唠叨，不过倒是会帮他泡好一杯安眠茶，让他好好休息。
白天他们一起到公司上班，她比他早起，到厨房去指示佣人准备早餐，蔬果汁，地瓜，全麦有机蔬菜卷饼，麦片粥——她嫁到他家以后，改变了原本家里只吃酱瓜，稀饭，油条的中式早餐习惯。
祖父对她的用心赞誉有加，连很少给他好脸色的大妈都在她一一解说那些有机蔬果可以排毒，可以让皮肤更紧实漂亮之后站在她那边。
他是无所谓，反正对于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他并不在意。
只是他察觉到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改变，以前总是冷冰冰，死寂的餐桌上有了谈话声。
她跟祖父好像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从祖母死去之后，他还没看过祖父那么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样子，而她不只收服了祖父的心，甚至跟父亲还有大妈都能聊几句。
有一次看到大妈竟然兴匆匆地跟她讨论起最新流行的时尚精品，还相约要一起去逛街，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大妈视他为眼中钉的不是吗？为何对他的妻子竟会如此和颜悦色？
他不知道程祈洁是怎么做到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家里用餐的气氛好很多，少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食物似乎也比较好入口了。
唯一让郑邦睿感到不满的，是他员工的改变。
有几次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看外头那些员工，几乎认不出那是他的属下。
那个眉飞色舞说着他的想法的是他那个唯唯诺诺，老是对自己很没信心的王特助吗？
还有那是谁啊？在程祈洁旁边，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打字的，真的是那个懒散被动的江秘书？
“我觉得可行耶，等会我就去找协力厂商谈。”
那个眼睛发亮的是谁？是开发部门的吴经理吗？他不是他说什么他都说不可能吗？说厂商不会配合？
办公室里除了充满吱吱喳喳的热烈讨论声以外，还有可疑的甜蜜香气，眼神梭巡了下，在本来应该纤尘不染的办公桌上，零散摆着数盒吃到一半的甜甜圈是答案。
郑邦睿皱起眉。
他的妻子似乎想把他的员工养肥，三不五时就订各种点心来，弄得每天下午三点办公室就变得跟下午茶餐厅一样热闹滚滚。
那会影响上班的情绪——他几次想跟程祈洁说，但都没开口。
因为那种影响似乎是好的，他注意到随着办公室气氛的转变，员工变得更主动积极，脑袋也越灵活了，工作效率也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