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子是有女友的……
那名男子,即便女人很多,女友却只有海若。
短暂的亲吻,只是航海家的旅行,他不求太多爱情。
杜瀇回头时,欧阳若苏不见了,只剩他的两袋苹果,感觉孤零零地被丢在系缆桩边。他闭了闭眸,大掌往额头一拍。
海若把他的懊恼看在眼里,什么都说。
他先说:“等我一下?”这询问不必要!
她一直在等他,不是吗?海若微微垂眸。他移动的鞋,离开她眼下。
杜瀇走向系缆桩,提起两袋苹果。啵地怪响,手里重量骤轻!他的苹果从两只网袋底端咚咚坠地,往海中开出花。
苹果一颗一颗浮荡在海面,杜瀇望着,想起昨天在欧阳家的玄关——这苹果说落就落,难以掌握,这下真的孤零零了。他有些莫名感慨,将破底网袋丢入海,走回海若身旁。
“走吧。”他牵住海若的手,欲往自己的船艇。
“我烤了苹果派,”海若挣脱杜瀇的掌。“到我家吧——”说着,她先行走开。
杜瀇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海若何时走这么快?他想着,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海若扬眸看着他,他潇洒一笑。“我好久没牵你的手了。”
海若低下脸庞,任他牵着。“你这次要待几天?”不问多久,因为不会长久,总是短短几天而已……
“一样。正舷确定船没问题后,就起锚。”他的说法与去年、前年、大前年相同。
那就是七天内,也许更短,他会离开此地,回到海上王国。即便是在这地方出生、成长,他也不会在这儿安定,他喜欢漂泊冒险,年少时,她被他这点吸引,期待每次相聚,可以听到他的新奇经历。现在,莫非她老了,热情不再……
他,还是一样;她,不一样了。
海若仰起脸庞,对着杜瀇绽放笑容。“还是到你船上吧!”说完,她轻袅袅地自他身旁跑开。
杜瀇愣住,不禁往前探出手。“海若!”他叫道,听见她回以银铃笑声,也开心笑着追她。“那苹果派呢?”
“我在你船上烤一个。”她回道,带笑的嗓音出奇迷人。
杜瀇搂住她奔跑的身躯。海若在他臂弯里回首,美眸瞅着他,凝定了一会儿,整个人转正,揽下他的脖颈,吻他的唇。
这真的很不一样!杜瀇双眼瞠了瞠,许久,才闭上,专心感受女友第一次、从没有过的主动。
真的很不一样。他吻过很多女人,早记不清了,但海若主动的此刻,他却想起欧阳若苏——
她没有和他道别,也没有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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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抱着什么期待?
兄长说,不准跟他在一起。兄长明白怎样保护她,她听话就是了,何必还想冒险?
欧阳若苏握着胸前的坠炼,步行速度很快。她得赶紧回家,否则她会继续胡乱妄想,再也回不了家。
弯弯曲曲的石阶巷弄像迷宫,她怎么走到长满蔷薇的“情侣巷”来?这巷子,昨晚两个人走太窄,今天一个人走好宽,甚至,她感到空旷凄凉,不禁想起昨晚身旁温暖的体息。这怎么可以!她摇着头,不看两旁开得过分灿烂而冷丽的花朵,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巷子到她家最近!没错。她快快回家就对了!
阳光不再柔和,已转炽烈,她放在卧房窗台的含苞蔷薇,才开了一点,也许会被晒死,如果她想要它活,就赶快回家,把它移个地方放,但她有什么理由要它活
欧阳若苏松开握住坠炼的手,脚步趋缓,一步慢过一步,沉重地走了下来,站在街道中段,眼睛往上坡看,一片迷蒙亮晃,使她有点晕眩,随即蹲下,脸埋入双手掌心,没一会儿,湿润浸渗指缝。她想起昨晚他不止吻她,还抚摸她的腰,那大掌贴着她的肌肤,她浑身颤栗,觉得有个什么活塞被打开了,那些想要逆向阳光的蝴蝶,纷纷飞出玻璃瓶,栖上黑暗中那朵神秘花朵……
她差点儿食了那诱人的毒蜜……那是不对的!难过与失落同时攫获她,她双肩隐隐抖动着,逸出类似哭泣的声音。
“你怎么了?”一个嗓音突然响起。“不舒服吗?要不要进来我家休息一下?”
欧阳若苏听见猫咪的叫声,微微别过脸庞,两只圆球一般的折耳猫绕着牛皮纸袋,贪嗅咖啡香的模样,教人忍俊不禁。欧阳若苏伸出手,摸摸其中一只猫咪的头,另一只吃味地凑过来,朝她喵喵叫。她原本有些僵抿的红唇,柔软地弯了弯,柔荑轮流摸着两只猫咪。
“你们是情侣吗?”莫名伤感的嗓音,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你们属于彼此,是不是?”
“嗯。”一个应声。
欧阳若苏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关怀询问——当然不是由两只猫咪发出。她仰起脸庞,看见一名容貌婉丽的女子正蹲低身躯,与她面对面。
“我叫平晚翠。”女子身穿藕白色及地裙,裙上暗绣荷叶,胸口处有小巧荷花纹。她摸着两只猫咪,又说;“这是亚当和夏娃。”
欧阳若苏垂眸,敏感女子嗓音耳熟,昨晚她走过这儿,也是看到这两只猫咪、听见这阵女性嗓音,和兄长……
“你身体不舒服吗?”平晚翠看着欧阳若苏泪痕未干的苍白脸庞,掏出手帕,往她脸上轻拭。“要不要到我家休息,我泡杯茶给你喝?”
欧阳若苏摇摇头,急着站起身,眼前却是黑幕罩下,将她压倒。
“小心!”平晚翠反射地高举双手,接扶欧阳若苏。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两只猫咪喵喵叫地跳开。
“对不起……”欧阳若苏虚弱地道歉。
平晚翠摇摇头,要她别道歉。“你还没吃早餐,对不对?”
欧阳若苏没说话,双手往石阶地撑,试着起身,左脚踝传来剧痛。她倒抽口气,咬唇皱眉,站不起身。
“你受伤了!”平晚翠神色一惊。同时,一道高大阴影像地底伏流之水,由上坡无声无息趋淹她们。平晚翠抬起脸庞。就算逆光。她永远不会错认他。“荷庭——”
欧阳荷庭原是带着怒意来找抒发,一见平晚翠瘫坐于地,他抛了怒意,急步往下,倾身一蹲。“你怎么——”语气顿住,视线移往靠在乎晚翠身侧的女孩。
“若苏受伤了。”平晚翠对欧阳荷庭说着。“你把她抱进屋,我打电话请医师过来。”她将欧阳若苏扶向欧阳荷庭怀前。
一被挪动,脚踝又痛了起来,欧阳若苏额心深蹙,泪珠顺脸庞滚落。见状,欧阳荷庭眉紧皱,表情温度降到冰点。
“荷庭——”平晚翠已打开圆拱木门,等着他。两只猫咪也用爪子扒抓他的裤管,催促他动作。
欧阳荷庭终于将妹妹抱起,走入平晚翠家中。
医师离开后,欧阳若苏左脚踝多了厚毛袜似的绷带。她双腿打直,坐在临窗的法式躺椅。窗台上的亚当和夏娃,前肢压伏,盯看着她脚踝的绷带,大概以为是毛线球,一副要跳下来玩的准备姿势。
欧阳若苏看着窗外的庭院。昨晚,当她和杜瀇走在街巷内,她觉得那每一扇隐藏在蔷薇高墙中的门,打开,就是一个爱情巢穴的秘密通口。现在看起来,那有花丛、有古典喷水池、两棵楸子树中间绑着吊床,充满义式浪漫风格的庭院,应该是亚当、夏娃的乐园。
两只猫咪终是耐不住顽皮性,跳离窗台,轻巧落定躺椅尾端,朝欧阳若苏左脚的绷带挥空爪。
“喵——”
“亚当和夏娃……”欧阳若苏看着两只猫咪,喃喃低语;“你们一起吃苹果吗……”
“亚当、夏娃。”平晚翠的声音从屋里某处传来。
两只猫咪灵敏地跳到木质地板上,越过电视机前的双人沙发,穿行丝纱布巾垂缀的餐桌下方,消失在客厅。她眸光缓移,瞧见兄长自挂有《罂粟花田》复制画的廊弯走出来。
欧阳荷庭端着托盘的模样,是欧阳若苏未曾见过的。
也许只有在这屋子,兄长才做这种事……欧阳若苏看着欧阳荷庭将托盘往躺椅边的茶几放,取走咖啡,对她说;“把早餐吃了。”
托盘上,有刀、叉、一杯热牛奶、一小碗樱桃,切片面包与培根、蛋放在瓷盘上,欧阳若苏微侧身子,探手取牛奶,喝了一口,她只感觉空气里浓烈的咖啡香飘萦。
“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欧阳荷庭发出嗓音。
欧阳若苏低垂着脸庞,眼睛对住胸前的坠炼。没收进衣物里紧紧贴着肌肤,就得被发现。她知道兄长在指责什么——她不该对杜瀇有过多的幻想……他此刻应该和海若甜蜜相聚了。他们可能也在这“情侣巷”的一扇门后,彼此相拥。他也会像兄长一样,端着托盘,露出居家男人的体贴模样。
“欧阳若苏,”欧阳荷庭连名带姓,难掩愤然情绪。“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对不起。”欧阳若苏微弱的一句,终将欧阳荷庭的怒气彻底激出。
“你申请个什么学校!”欧阳荷庭丢出口袋里揉皱了的信纸。
信纸落在餐盘,正正映入欧阳若苏眼帘,她震了一下。
欧阳荷庭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申请的这个学校是皇家姻亲办的!你存心让他们找到是吗?”
欧阳若苏猛地抬眸,摇着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欧阳荷庭打断她,嗓音极冷。“你最不知道该把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牢记在心!”
欧阳若苏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欧阳荷庭捏着咖啡杯的大掌已筋脉隐浮,不再优雅。“你想回皇家是吗?回那个夺走我们一切的家族是吗?你如果想回去,现在马上走出去投靠皇宇穹,从此我们兄妹无关!”
欧阳若苏眼眶一红,流下泪来。“我只是想要学习海洋考古,像爸爸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申请的学校与兄长最怨的家族有关。
欧阳荷庭凛着脸,低抑气息,盯着妹妹的泪颜。“你不想过我安排的生活,就走。”语气很平,却是无情的最后一句。
“荷庭,”平晚翠抱着两只猫咪,走入气氛僵凝的客厅。“起司松饼好了,你要不要进来吃?”嗓音温柔。猫咪都不叫了。
他们兄妹需要分处不同的空间静一静。
欧阳荷庭深沉地看了妹妹一眼,转过身,走向平晚翠。平晚翠松开怀里的猫咪,两只手包住欧阳荷庭紧握咖啡杯的大掌。欧阳荷庭明显放轻手劲了,让她取过杯子,牵着他,走进厨房。
猫咪跟着主人走了。客厅剩她一人,她只是这屋子里的客人。欧阳若苏站起身,忍着脚踝伤痛,把肿胀的左脚挤进鞋中,一拐一拐地走出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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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睡片刻,杜瀇睁眸,望住自己舱房天花板的海神图饰,手往旁边摸——空的!他坐起身。海若不知何时离开的,他摩了把脸,左右看看。弧形窗前的书桌有盘东西。他掀被下床,套上长裤,走到桌边,打开半圆形盘盖,是苹果派,已经冷了。
他有睡那么久吗?杜瀇拉开窗帘、窗罩。外头海天交抱,海向天扬高浪之手,天朝海探下光之臂,两相翻卷,一片亮得发紫!其中杂混朱橘——的妖异苍蓝。
看起来差不多过午了。以小睡而言,他的确睡得挺久,肚子也真的饿了。杜瀇用手拿取一部分苹果派,吃了起来。味道不太一样——是海若做的没错,但比起以往,这个在他船上烤的派,滋味特别好,就像今天特别热情主动的海若一样。
会不会太完美了?今天……
杜瀇三两下解决整盘蓣果派,看着空盘子,他想不起海若是否有说什么事。他记得她说有事要告诉他,但好像什么都没说,她就走了。皱了一下眉,杜瀇这才觉得刚刚吃下的苹果派太美味,反而古怪。
“Neptune叔叔!”
一个童稚嗓音在叫唤。
杜瀇定神,回身绕过床铺,走出卧房,在起居间停了停,心想,海若真的走了——这儿空无一人。
“Neptune叔叔,那个姐姐好像要找你……”门外的童音持续着。
“海若吗?”杜瀇打开舱房门,看着组织成员的五岁儿子皓斯。
皓斯仰着脸,也看着杜瀇。“有个姐姐戴着你的项炼,一直站在岸上舷梯边……”他说。他刚刚在游步甲板玩球,一不小心让球顺着舷梯滚至岸上,差点落入海中,是一个脚受伤的漂亮姐姐帮他挡住球的。他看见那个姐姐胸前戴着Neptune叔叔的项炼,便问她是不是要找Neptune叔叔,她摇摇头,他又问她要不要上船,她也摇摇头,可是当他回甲板玩了一段时间,那个姐姐还是站在那儿。
“我觉得她好像在哭Neptune叔叔,你是不是欺负她?你不是说女人要被好好疼、好好爱,男人不可以欺负女人,你怎么可以让那个姐姐哭,还让她不敢上船……”
若苏吗?杜瀇若有所思,早没在听皓斯的童言童语,大掌揉过皓斯发顶,他径自往外走。
“Neptune叔叔!”皓斯在后头追没几步,知道自己追不上Neptune叔叔,索性停了脚,回自己和父亲的舱房。
杜瀇走到廊道底,拉开外舱门,从上层甲板侧阶梯下楼;站在游步甲板,他就看见舷梯下那抹姗姗纤影。他注意到了,她似乎不太好——美颜有点落寞,脚踝炙了绷带。
他浓眉微皱,往下走,到达她面前时,已是一脸轻松笑意。“你怎么只穿一只袜子?”
欧阳若苏凝望着杜瀇。他上身赤裸,头发乱乱的。她知道自己打扰人了,回转身欲离开。
她的脚步移得不太顺畅。杜瀇拉住她。“你都来了,还要上哪去?”
欧阳若苏转过身来,对他一笑。“我被哥哥赶出门了。”语气和表情一样,淡得如烟。
杜瀇沉着表情。“所以你来找我?”大掌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
欧阳若苏垂眸,看着他的手。他的力量温暖而强壮,她希望他就这么永远捉着她,如果可以的话!
“你来找我是吗?”她不说话,他又问。
久久地,欧阳若苏才摇头,发出嗓音;“哥哥说,不准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