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秀眉揽得更紧。“发生什么事了?你如果心情不好,可以不用来参加这个餐会啊!在家好好休息不就好了?”
“姊,我让你丢脸了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夏雨笑容可掬地道歉,想想,匆地摇摇头。“不对,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跟着庭翰哥来的,他不要我跟,我就偏要跟,偏要缠着他不放……”
“所以你昨天晚上是跟庭翰在一起?”
“没有,我没跟他在一起,他不理我,我在门外等他好久,他就是不理我……姊姊,我真的就这么讨人厌吗?他老说我年纪太小,可是我已经不小了,我二十一岁了,是大人了,我长大了……”
说着,夏雨忽然呜咽地哭了。
望着妹妹泪涟涟的容颜,夏雪蓦地懂了。可怜的丫头,深陷在情网里不可自拔,这件事她其实早知道了,只是她想不到妹妹用情如此之深。
果然,不是个孩子了啊……
“乖,听话。”她展袖为妹妹拭泪。“你瞧瞧你哭成这样多难看,别在这儿哭了,姊姊带你去房间休息好吗?”
“我不要!我要庭翰哥!我要他来看我,他人在哪儿?他不理我了对不对?”
“嘘,他在外面等着,这里是女用化妆室,他不方便进来,我们去房间里好好谈,好吗?我会让庭翰陪着你。”
“真的吗?”
“真的,你听话,站起来让姊姊扶你……”
经过一番劝慰,夏雪总算将妹妹哄得不哭,她让江庭翰向饭店柜台订了间房间,将妹妹安置在房里。
夏雨早醉得不省人事,一躺上床,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夏雪要江庭翰陪着妹妹,自己则赶回募款餐会现场。
没想到江庭翰却执拗地跟着她,在她走进电梯后,匆匆奔过来,以双手撑开电梯门。
她吓一跳,懊恼地斥责他。“你干么跟过来啊?小雨需要你。”
“我有话跟你说,小雪。”他神情急切。“这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她大概猜得到他想说什么,而她并不想听。“我要下楼了,他……我老公还在等我。”
听她提起丈夫,江庭翰面色一变,身子一旋,闪进电梯里,趁电梯下楼时,用力按下暂停键。
“你做什么?”她抗议。
“我要你今天跟我说清楚!”他转身面对她,双手擒握她纤肩。“小雪,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装傻。
“你懂的,你明明就懂!”他咬牙。“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别说了!”她阻止他。
“不,我要说,我今天一定要说清楚!”江庭翰铁了心,英俊的眉宇纠结。“小雪,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她咬唇,怒视他。
“你跟严永玄……你们根本一点都不幸福!他是个自私的混蛋,只顾搜集他的古董名画,一点都不关心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坚持跟那种男人在一起?”
“你不懂……”
“我是不懂!”他嘶吼,字字句句都像落雷,重重地劈落她心房。“看看他对你做了什么?跟你结婚当天就出门去找别的女人,在外头养情妇,一点都不尊重你,你怀孕的时候,他有对你说过一句好话吗?有稍微关心你照顾你吗?没有!他一样自私冷漠,看着你在那边痛苦地孕吐,还冷嘲热讽——”
“别说了!”
“我要说!我不懂你还对他期待什么?他都摆明了跟你结婚只是想要你的DNA,你只是他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说得难听点,你跟代理孕母又有什么分别?小雪,从小你就是个有骨气的女孩,你不准谁来看轻你,在造船这个传统认为是属于男人的世界里,你力争一席之地,你这么傲气、这么倔强,为什么面对严永玄时,你整个人就变了?他到底是对你下了什么魔咒?你爱上他哪一点?”
“江庭翰,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说了……”
“你以为他失去记忆,你们就能重新开始吗?你把他带回台湾做什么?让他回到你身边做什么?你不要再作梦了!就算他失去记忆,严永玄永远是严永玄,就是那么自私冷血。那天晚上的事你忘了吗?他失踪那晚,你跟他吵架,然后我们一起出海——”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击碎了江庭翰激愤的语言,他愣住,怔望夏雪。
而她瞪着他,目光锐利如刀,正如他所言,她是个傲气的女孩,挺直背脊,抿着唇,不让他看出芳心的动摇。
“不要再说了,我说过别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她冷淡地警告他。
他受伤了,为何她对他就能这般冷傲自持,对严永玄却偏偏不能?
“我当然有资格!你明知道我爱你——”
“住口!”她厉声截断他。“以后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尤其在小雨面前。”
她说不准?她不准?
江庭翰伤更重了。“是因为小雨对吗?因为你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欢我,所以才总是躲着我,对我若即若离,对吗?否则你早该接受我了……”他拚命寻觅理由,为两人停滞不前的关系找一个借口。
但她坚定地以一盆冷水浇灭他的痴心。“我没有对你若即若离,庭翰,你一向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在公司的得力助手。”
“只是好朋友?”他惘然,疼痛地笑。“你结婚后,三番两次拉着我喝酒买醉,对我吐露心事,只是把我当成朋友?”
第8章(2)
她听出他话里的伤痛,虽是处于愤慨的情绪,也不免感到歉疚。“对不起,庭翰,如果我的态度给了你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很需要一个人听我说。”
“我可以听你说,小雪!”他激动地摇晃她,激动地想证明自己对她的真心。“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不用了。”她拒绝他。“我有……永玄,他会陪着我。”
又是他!又是严永玄!为何她眼里只有那个男人?那家伙根本不懂得珍惜她!
江庭翰笑了,自嘲地、沙哑地笑,笑声尖锐,又蕴着几许苍凉。“你确定吗?小雪,严永玄有钱有势,外面有那么多女人等着他宠幸,他会在乎家里还有你这个老婆吗?”
“他不会……”她紧握拳头,费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压抑胸臆翻腾如潮的情绪。“不会阿像以前那样了。”
“狗改不了吃屎,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改的!”江庭翰冷笑。“不说别的,你瞧他刚才跟那个美女立委——”
“够了!庭翰。”她疲倦地以一个手势止住他。“海棠是我学姊。”
他笑得更讽刺。“你不觉得他看你学姊的眼神很怪吗?照理说他们应该没见过面,可是他看她的样子却好像早就认识她了,说不定他们以前也有过一段……”
不行!她不能再听下去了。
夏雪旁徨地寻思,若是再纵容庭翰在她耳边胡说八道,她会崩溃的,会像那天晚上一样,抓着永玄大吵大闹的,她发誓,再也不那样失去理智了,她立过誓的……
“我要走了。”她推开江庭翰,焦急地按开门键,卡住的电梯又动了,不一会儿,电梯门开启。
她急奔出来,走安全梯下楼,这回江庭翰没追她,任由她独自回到募款餐会的会场。
她才刚踏进入口处,便听见一阵吵杂的尖叫声,现场一片混乱。
“发生什么事了?”她随手抓住一个人问。
“殷立委刚刚被人刺伤了!”
殷立委?是海棠学姊吗?
夏雪惊慌,纵目四顾,只见重重人潮挤成一团,跟着,人潮稍稍散开,一个男人抱着受伤的女子走出来。
是魏如冬,那个跟她说好扮演她丈夫的男人正抱着学姊,学姊躺在他怀里,滴落的鲜血将裙摆染成一朵艳红的玫瑰。
他经过她身边,她试着唤他。
“如——永玄,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没发现她,就那么漠然地离她而去。
她僵立原地,心口凝结成冰。
殷海棠的伤并不重,只是腰部被刺了一道口,刀刃进得不深,医生很快就处理好伤口。
那名行刺的凶嫌也立刻被警方逮捕了,原来之前殷海棠曾接受某个遭受家暴的妇人陈情,替她解决了困境,孰料妇人的丈夫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因此生恨,遂决定行凶报复。
魏如冬留在医院等待医生为殷海棠疗伤,甚至主动前往警局了解调查情况,确定事态稳定后,才开车载夏雪回到严家位于台北阳明山区的宅邸。
照理说,他愿意主动对她的学姊伸出援手,她应该很高兴,可她只觉得胸口破了个洞,有名为嫉妒的虫在咬。
她吃醋,虽然在学姊面前强颜欢笑,努力安抚遭受惊吓的学姊,但她心里冒着火,火焰熊熊焚烧,逐渐蒸发她的理智。
回到严府大宅,这个严永玄自从与她成婚后便搬离的家,她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你喜欢她吗?喜欢我学姊吗?”她尖刻地质问他,尖刻到连自己都觉得羞耻。
“你说什么?”他看起来整个状况外。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学姊?殷海棠,你喜欢她吗?”
“你发什么神经?”他讽嗤。
这不屑的反应更加激怒了她。他把她当疯子吗?
“魏如冬!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对我的态度有多侮辱我?我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我,你只看着我学姊,只担心她的安危,你眼里只有她!”
他皱眉。“那是因为她受伤了……”
“不是那样!不只是那样,你从一开始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你应该不认识她的,可是看她的眼光却……我学姊很美,对吧?她令你心动,对不对?”
他困惑地望她,许久,才森沈地扬嗓。“夏雪,你这是在……吃醋吗?”
是,她是吃醋!问题是,她根本没吃醋的理由,这男人不是永玄,只是个她找来扮演自己丈夫的演员,就算他为她学姊心动又如何?她完全没吃醋的资格。
她疯了,真的疯了,
“这都该怪你!”她张牙舞爪,像泼辣的猫似地攻击他胸膛。“如果不是你长得那么像他,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她是将对永玄与对自己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她知道,却无法克制自己满腔澎湃的情绪。
“夏雪!你疯了吗引你冷静点!”他擒扣她双手,试图唤回她濒临崩溃边缘的理智。
啊,她好讨厌自己,瞧不起自己,她是夏雪啊,庭翰口中那个倔强高傲的女人,不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她讨厌自己……
“庭翰说得对,我早就应该想开了,早就该看透了,我跟他之间,不会有幸福,不会有的……”她低哑地呢喃,泪水碎成一颗颗透明冰珠。
魏如冬蓦地紧握她的手。“他说什么?江庭翰对你说什么?”
她没回话,瞳神失了灵魂,漂浮无根。
“夏雪,你说话啊!”他凌厉地瞪她,手劲更使力,掐得她手腕生疼,印出两圈红痕。
她感觉不到痛,依然迷惘不语,像个迷路的小孩。
深夜,夏雪在卧房里睡了,魏如冬站在户外的阳台,倚着栏杆,默默抽烟。
他在想,为何夏雪会与他争吵?他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是,江庭翰对她说了什么?
那个男人爱着夏雪,他看得出来,问题是夏雪怎么想?她总说两人之间是纯友谊,鬼才相信!
至少,他是不信的。
一念及此,魏如冬冷诮地勾唇,挟在指间的烟蒂烧短了,红灼的烟头烫着他手指,他却浑然不觉,思绪起伏如潮。
匆地,脑海意念一闪,他想到自己还有件事没做,连忙丢开烟蒂,取出手机,拨通电话。
铃声数响,对方接起,声嗓含笑。
“怎么这次想到要打电话来?你不是最讨厌说话的吗?”
“打电话比较快。”他低沉地解释。
对方听出他话里隐含着某种暗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嗯,的确出了点事。”他简短地说明今日行刺事件的来龙去脉,说明完毕后,他等待好友的反应,等到的却是长长的沉默。“Black,你不回来看看她吗?”
“……不了。”
不?魏如冬讶异地挑眉。“你真放得下她不管?”
“照你所说的,她的伤势并无大碍,不是吗?何况……”
“怎样?”
“其实我考虑要结婚了。”
“结婚?”魏如冬差点没呛到。“跟谁?”
“你见过的。”莫传森语气清淡。“之前在游艇上那位,记得吗?”
原来是她。
魏如冬恍然,虽然这个好友身边从不缺女人,但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再婚,婚姻是男人的坟墓,传森一向如此主张,不是吗?
“为什么?”他想推敲好友作此决定的心境。
莫传森轻声一笑。“这是个好问题。为什么呢?”他自嘲似地感叹,意味颇深,魏如冬本以为他不会坦白说,但他的确给了一个理由。
虽然,不是个很能令人信服的好理由,但魏如冬决定不深入追究了,反正婚姻本来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
“倒是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莫传森转开话题。“那天晚上的事,你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他静默片刻,终于,一声叹息。“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包括当初是怎么向她求婚,怎么跟她结婚的,我都记得,只有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模糊地记得,他与夏雪似乎大吵了一架,她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但为何会跟她吵架?吵架过后他又为何独自驾游艇出海?在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游艇引擎怎会突然坏掉?那把火是他自己放的吗?或者有人意图烧死他?
记忆像是一幅不完整的拼图,偏偏失落了最关键的几片,他原以为接近她,便能找回那些碎片,看来事情没那么容易。
“幸好我赶到现场的时间还不算太晚,及时把你从海里捞起来。”莫传森在电话那头感叹。
他微微苦笑。“我连自己怎么落海的都忘了。”
那夜,据说是他主动打卫星电话向Black求救的,他说自己的游艇失去动力了,当时Black正好也在附近,便答应前来帮忙。谁知来到现场时,他已坠海昏迷不醒。
Black将他救起,隔天他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关键记忆,想不起自己为何落海,他怀疑有人意图谋杀,而行凶之人很可能便是最亲近他的人。
他的妻,夏雪。
“之前我也到警方那里调阅过资料了,那天夏家一家人包括江庭翰都有不在场证明,夏雪心情不好回娘家,大家一起陪她吃饭,他们的证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