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转间,他看到倪家兄妹正坐在一处摊子里吃东西,连忙朝他们走过去。
倪家兄妹正低头吃着热腾腾的面条,但桌面突然出现阴影,四周原本热闹的谈话声也在瞬间静默下来,让他们很是疑惑。
怎么了吗?兄妹俩好奇抬头,不约而同将长长的面条一部分留在嘴巴里,还有一大半则是垂落在汤碗内。
见到这么可爱的画面,龙陨伦忍俊不住地微扬嘴角。
倪夏曦粉脸一红,想也没想地就赶忙将面条呼噜呼噜全吸进嘴巴里,两个腮帮子因此而鼓得饱胀,见状,龙陨伦是忍不住转开头,捂嘴偷笑。
老天爷!让她死了吧!倪夏曦真的好想找个洞埋了自己算了!为什么踫到他,她只有模到不行的份?
含着两泡懊恼的泪水,她大口大口地将面咀嚼吞下肚去后,放下筷子。
“哥,我吃饱了!”
倪老五根本不想理龙陨伦,毫不在乎地稀里呼噜吃光一碗面后,又招手叫来面摊老板,“再来两碗。”看老板应声回摊子下面后,几才难得端起五哥的架子,凶巴巴地看了妹妹的碗一眼,“你连半碗都吃不到,快吃吧,没三碗面你不会饱的,别在乎那个人了!”
“哥!”倪夏曦瞪大了跟。干吗将她能吃的秘密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嘛,她简直快疯了!
“怎样?怕他知道你食量惊人?怕他知道他住在咱们家时,你大半都是饿着肚子,只吃三分包?”说起这一点,他就有气!
“哥!”她狠狠瞪着他,“别说了!”
“我也懒得说,反正人家吃了一顿饱,咬住咱们自作孽不可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可以擦擦嘴拍拍屁股走人!”
横眉竖眼的倪老五愈说愈火大,老板刚走上前放了两碗面在桌上,他就气得起身丢下筷子,再放下银两,看着蹙眉看他的龙陨伦,“遇上你,是我们倪家上辈子做了太多缺德事!
气炸心肺地丢下这句话,倪老五转身走人,对四周那些议论纷纷的老百姓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哥!等等我!倪夏曦连忙想追上去,但眼前一黑,龙陨一伦已动作迅速地闪身到她面前,“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何况--”她直率地看了四周交头接耳、目光直瞅住他们不放的百姓,“在南城我已被谈论得够多,来这里,只想耳根清净。”
龙陨伦知道他应该让她走的,但他对她的愧疚也益发倍增,他知道有些话不说出来,两人都会难受一辈子,便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到茶楼包厢谈。”
她看着他;听见他一如当她夫子时的温柔语气,忍不住抿紧了唇,心里微微动摇。
哥哥一定先往潆潆的姑姑家去了,记得那是定乐王府,在京城也是大户,不会走丢的,就和他去一趟也无妨。
叔好吧。”她率先转身走到街旁的茶楼,龙陨伦随即跟到她身旁。发现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倪夏曦没好气地膘他一眼,“我想明天……不必,一两个时辰后,我也会变成名人,但这应该不会带给你太多的困扰,毕竟你可是名闻遐迩的陵亲王”
“相信我,冷嘲热讽一点也不适合你。”他神情平静,语气也平静。
她抿紧了唇,选择沉默。
龙陨伦跟店小二要了一间包厢,在小二送上茶点跟茶水退下后,包厢门被拉上,小小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坎一口茶后,龙陨伦直视着转过头,目光净看向竹帘外天空的倪夏曦,艰涩地开了口,“那件事--”
--”失礼了。”倪夏曦绷着一张俏脸直接截断他的话,目光也回到他身上,“不过,我不会因此就妄自菲薄,看不起自己。”
他黑眸浮现一抹困惑。
“那些不属于我及倪家的金银珠宝,我已经要家人全捐赠给可怜人,一毛也不剩。”
‘龙陨伦一脸错愕。那是一笔足以让她过好几辈子好日子的金银珠宝,是他想到万一--万一她得就此孤零零地过一生,至少,生活不:致匾乏的补偿…
“很讶异吗?”这是白问的,他脸上神情的确很惊愕,她耸肩一笑,“不管你是以什么心态送我那些金银珠宝,但我必须让你知道,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我的家人,不是你。”
龙陨伦明白,认真说来,在他人眼中,他应该是没有损失,但那是不对的,事实上,当时的他很受伤、很气愤。
倪夏曦在桌下的手暗暗握拳,逼自己勇敢地说下去,“他们只是想尽办法想让我得到一个良人,幸福一生,只是,他们用错了方法。”
“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想追究,而且,面对她,虽然是因春药而冒犯了她,但那股积压在心中的愧疚亦不曾离去,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些他说不清的感觉”可是,我对你仍有着深深的愧疚和--”
‘不必了,既然都过去,就请你全部忘掉。她再次打断他的话,明亮的美眸里有着令人心疼的坚强,“我在十日后,会在好友的亲戚家举办一场抛绣球招亲,当然啦,我不会蠢到说欢迎你来接绣球,毕竟你离开南城前,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这一席话还是透露出她心中的火气跟怨气,他听出来了。
“你是尊贵的王爷,而我呢,虽然是少了财富跟权势的小老百姓,可是拥有的自尊绝对不比你少,所以,少用那些庸俗的珠宝来欺侮人!”
她冷冷地瞪他,随即起身走到门口,但即使背对着他,仍可感觉到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跟着自己。
“别再见了,日后就算在街上遇见,当是陌生人交错而行即可。”丢下这话,她拉开门离去。
龙陨伦沉沉地吸了一口长气,看来错的人是他。再见到她,他没有想象中那样愤怒或痛苦,有的只是对她的怜惜和歉意,而且经过这次见面,他更加确信自己不愿就此和她形同陌路。
只是发现倪夏曦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莫名地让他的心很闷,闷得甚至冒出了点点生气的火花,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离开南城之后,他似乎愈来愈奇怪了……
但龙陨伦心中小小的星星之火,很快就灭了。
因为显然她要当他生命中的陌生人很难,不见面更难。
第6章(2)
此刻,倪夏曦相信她被自己的好友给设计了,怎么”定乐王府”跟”陵亲王府”竟然同在一条街上,两家根本是比邻而居,后院还是相连着的!
更让她差点发狂的是,两家还是世交好友,所以这一晚,招待他们这两名远来贵客时,龙家一家三口也是坐上宾。
此刻,大家像在吃团圆饭般围坐一桌,她味如嚼蜡,想离席也不成,没礼貌嘛,但眼睛放哪儿呢?唉,龙陨伦哪儿不坐,坐她对面干吗?
颜乐跟贺宜蓉都是亲切慈善的人,虽然贵为皇亲国戚,但没有傲气,膝下无子的他们,从看过佷女给他们的信后,就一直期待倪家兄妹的到来,在饭桌上,更是眉开眼笑地直看两人。
倪老五粗人当惯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两个年约六十的老夫妇笑,他就跟着笑,两老笑得更开心,他就笑得更大声。
所以,这顿饭的氛围在这样的”笑”果下,并不差。
不同于定乐王夫妇的笑口常开,倪夏曦觉得龙家夫妇就显得严谨多了,但在严谨之外,他们看她的目光也有点怪怪的,带了点好奇、打量、甚至是探索,害她如坐针毡,好想逃跑。
龙陨伦很清楚父母为何对她打量不停。京城里的消息传得可快,他跟一名陌生但漂亮的小姑娘从小面摊到茶楼包厢一事,已经传到父母耳里。
“那名姑娘是谁?”他一从茶楼回家,父母就开口问了。
“只是一名久违的朋友。”
‘时他答得轻描淡写,没想到晚上受邀吃饭,在座的竟然就有倪家兄妹。
而且,从定乐王夫妇口中得知,日后倪夏曦办招亲、甚至成亲,都会在这定乐王府里完成,更令他错愕。
他跟她之间是有缘还是无缘?他已分不清。
终于,一顿酒足饭饱后,寒暄话也说完了,有些隐忍好久的话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呃--那个倪姑娘与伦儿应该是旧识吧?我听说你们去喝茶了?”天底下最担心儿女婚事的永远非娘亲莫属,生性严谨的孟绣韵忍不住开了口,且因心有期待,语气也变得温柔。
这一晚下来,她看得出倪夏曦很羞涩,看都不敢看她儿子一眼,与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一见到儿子就笑得像花痴,或是像朝英公主紧迫盯人都不一样,这女孩显得很有规矩,用餐期间,眼睛就看着碗,会看哥哥、定乐王夫妇,也会朝他们夫妻礼貌点头,就是不看儿子。
能对她出色不凡的儿子不瞧上一眼,就知这个姑娘是一个矜持、自制且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她是愈看愈满意。
何况,她长得粉雕玉琢,一双灵动的眸子黑白分明,肤色白里透红,一看身体就不错,要些几个健康宝宝,应该不困难才是。”你跟他去喝茶?”
听到孟绣韵的话,倪老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地瞪向妹妹。死丫头片子,还逛他说是不小心迷路,才会那么晚到定乐王府。
接收到兄长的目光,倪夏曦在心中暗叹一声,愧疚地看了眼睛冒火的哥哥一眼,再看向孟绣韵,想也没想就把问题丢给龙陨伦回答,“向夫子啊,由他来答。”
“夫子?”龙家二老跟定乐王夫妇一脸困惑地齐看向龙陨伦。
倪夏曦懊恼地咬着下唇。惨了!她喊夫子喊习惯了,这下怎么办?她急着想解释,“我是说,我有一个夫子,他教会我很多事,虽然他离开已三五年--”
“不过一个多月。”龙陨伦突然开口,而且表情也不大好。
倪夏曦不由得一愣。是吗?才一个多月?她怎么觉得已有三五年?大概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看来有这样感觉的人只有她吧……
龙胜天很好奇,“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成了倪姑娘的夫子?”
儿子回来后,对那段受伤的日子,只隐约透露除了缪家堡大力帮忙外,还有一位姑娘救了他,甚至在其家人的照料下养好了伤,所以派人送去几大箱银两当谢酬,可是细节看得出儿子不是很想谈,他们当父母的也不好追问,现在看来--
夫妻俩的眼睛来来回回地看向脸色困窘的倪夏曦,又看着欲言又止的儿子,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只是刚好有机会,就当了一小段时间的夫子,如此而已。”龙陨伦知道不答不成,但又不能答得太多,。只能含糊带过。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想先回房可以吗?”倪夏曦愈坐愈害怕。万一再谈下去,谈到”那件事”可怎么办?
倪老五也觉得这个话题太危险,连忙起身,“是啊,我们一路风尘仆仆,想痛快地洗个澡,上床睡了。”
“这--瞧我们,竟然忽略了这一点,实在是因为我们太开心了--”颜乐尴尬直笑。
贺宜蓉也不好意思,但她脸上仍是挂着笑,“就是,潆潆她派快马抢在你们抵达之前又给了我们一封信,你们瞧瞧。”她急急将袖子里的一封信交给兄妹俩,“所以,我们也是特别请来陵亲王的父母当见证人,就在办喜事的那日,来个双喜临门。”
倪家兄妹看着信,愈看眼睛就瞪得愈大,这封信内其实还夹了另一封信,是他们的爹的亲笔信函。
倪夏曦觉得好友实在太厉害了,什么都替她想好,可惜了,潆潆身体虚弱,不然即便为女儿身,她能做的事肯定不输男儿郎。
龙家一家人不好意思看信,倒是兴奋不已的颜乐已娓娓道出贺潆潆是亲戚之爱女,因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到偏远的南城养病,一住就是十二年。
她与倪家武馆的唯一爱女结成好友,信中除了赞美倪夏曦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女孩,也说陪同前往的倪家五子是个率性善良的好男儿
“潆潆说,京城的人对夏曦很陌生,但如果成了我的义女,办绣球招亲就吸引更多家世良好的人才前来,成就一桩美好的姻缘。”
“的确是如此啊,在京城没身份就是矮人一截,这是桩美事。”
孟绣韵马上笑着附和。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如此一来,这名温柔娴雅的姑娘就跟她儿子更般配了。
“老实说,不仅是夏曦,我们夫妻对倪家老五也是一见得缘,所以,我们夫妻私下讨论过,干脆就凑成一个‘好’字,你们兄妹怎么说?”颜乐六十岁了,他是真的想让自己的晚年热闹些。
倪老五看着慈爱地望着他的定乐王,这才听懂。”当义子--”他搔头挠耳,先看看妹妹,再尴尬地看着这对雍容华贵但慈祥的夫妇。”可是我们兄妹没有贺姑娘说的那么好,也不像夫子有满腹经书,我只会打拳、她只会打架--”
“哥啊!”倪夏曦呻吟一声,粉脸涨得红通通,她注意到连龙陨伦都在笑了。
“你会打架?”孟绣韵好讶异。
“是。”她干笑两声,避免再将目光移向龙陨伦,“我不是大小姐,我家是开武馆的。”
“无妨,你如此真情率性,这样的媳妇一点都不必担心处不来。”
孟绣韵说得真诚。过去,她也许会在意她的出身,但一想到朝英公主的行为举止,用几句刺激龙俊秀的话就差点让她的独子死于非命,她觉得人品、个性才是她该重视的。
闻言,倪夏曦好讶异但也好生气。原来嫌弃她的并不是龙陨伦家中的父母,而是他自己,是他夜胆承认,还拉他的父母来当挡箭牌。
她看错他了!
“一股怒火隐隐在胸臆间燃烧,她直勾勾地瞪着面色略微惊愕的龙陨伦,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是对孟绣韵说的,“我这样身份的人怎能当龙府的媳妇?陵亲王曾亲口跟我说,当他的正室必须门当户对,即便是富商之家,只要少了显赫家世,也难成佳偶,就是当妾也要有一定的身份。”
这一字一句血淋淋地刻印在她心坎,天天鳖着她,可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胆小鬼说出的话,真是太可笑了!
现在夫子又变成陵亲王?龙陨伦看着她冒出火花的明眸,知道她误会了,可是当时是什么状况!那时候,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更甭提父母的观念也与现在不同。所以他定定地看着她,“当时的我已气得口不择言,有些话,绝非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