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花圆圆奇怪地看着手中的信笺。这不像一般信笺,上头还特地绑了条丝带,像礼物般。
“这是侯爷特地要在下交给姑娘的。”宋侨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此刻屋中只有他和花圆圆、花夫人,没有旁人。
花圆圆好奇打开一看,先是一怔,进而双颊泛红。
只见上头写道——
凡人不知吾,尘世埋孤心,静夜独影思,明月何时圆?
望文生义的解释便是,这世间无人懂我,尘世之事我总是深藏于心,在夜深人静之时,我总是孤独沉思,何时可以看到月圆之时?
这首诗,明看着只是写来抒发的诗句,但花圆圆怔怔地望着这首诗,从诗上读出庞玉堂真正的意思。
她呆呆地看着诗笺,笺上字迹刚中有软、软中带刚,写得一手好字,下头还有庞玉堂的落款,写的是单独一个“堂”字,十分亲密。
这哪是感怀诗呢,分明是庞玉堂写给她的情诗,他在对她倾诉爱慕之意。
在她呆愣时,那写在笺上的情诗,自然也被一旁的花夫人看见了,但花夫人却没有看出什么,疑惑地问:“圆圆啊,这诗可有什么不对?”
“没有,就是作了首月亮的诗送给女儿罢了。”花圆圆忙将诗笺收起来,可惜她就算想故作镇定,脸上的红晕却不合作。
宋侨饶有兴味地打量花圆圆的脸色,啧啧称奇。“哈哈,看样子在下有一顿好酒可喝了。”
一旁的花夫人好奇地问:“为什么?”
“庞侯爷说,他写的这首诗句,只有花姑娘能懂他的言下之意,要在下仔细看看姑娘的脸色,望闻问切,若姑娘脸色羞红,他便说在下有功,要请在下喝那百年难得的神仙醉。”
“我……我才没有脸红!我是气红的!”花圆圆抗议道。
宋侨哈哈大笑。“非也,非也,我观姑娘脸颊臊热,羞意正浓,今日的诊治结束,在下得回去复命了,庞侯爷还等着我的好消息呢。”说完便拜别了花夫人和她,转身离去。
花夫人忙上前去送客,不一会儿又返回,抓着女儿问:“那诗句上到底有什么?”
禁不起娘亲的逼问,花圆圆只好把诗笺拿出来,嗫嚅地说:“总而言之,就是每句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您自己看。”
花夫人将每句最后一个字连接起来,则为“吾心思圆”,意即“我思念圆圆”,那么最后一句的“明月何时圆”,明月便代表了花圆圆,意喻“我何时可以见到圆圆呢?”
花夫人禁不住点头赞许。“不愧是风流倜傥的庞侯爷,他对你,可真是花了心思了。”
“娘——”花圆圆忍不住拧眉抗议。“连娘亲也帮他说话了。”
“傻孩子,事情到了这地步,你只能顺势而为,你忘了你爹说的话?”
“娘,他是大鱼耶,您就不怕女儿这条小鱼被他给吃了,跟了他会吃亏?”
花夫人将女儿拉着一块儿坐在软榻上,为她理理鬓发,语重心长地说道:“傻女儿,凡事要懂得变通,虽然我和你爹希望你嫁得平凡幸福,但我只问你,你当真对那庞玉堂没感觉?”
“唔……”花圆圆不由自主地咬着唇,要说对庞玉堂无意嘛,还真是说不出口,她对他,其实是心动的。
瞧女儿挣扎之色,花夫人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外人,对娘还需要隐瞒吗?告诉娘,你对那庞玉堂,应是有意的吧?”
花圆圆脸儿臊红得更深了,犹豫了下,才轻轻地点头。“女儿对他……的确是有点动心……”
“只有一点?”
花圆圆内心挣扎了下,知道瞒不过了,只好坦然以告。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时,心跳得很快,常常不能呼吸了,身上热热的,还会起鸡皮疙瘩。我以为我怕他,可是又好像不是怕。他深情地看着我时,我心里会有一种得意,又很满足的感觉,但我怕会失望,所以想躲着他。娘,自从被萧郎伤过之后,我……我怕了,像他们条件那么高贵的儿郎,我要不起的。我没有把握,庞玉堂说他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这喜欢会维持多久,我不想只当他的妾。”
像是突然恍悟什么似的,花圆圆心中震了下,突然明白一件事,她抬起脸,用着坚定地语气告诉娘亲。
“我想当他的妻,要他只爱我一人,否则,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第18章(1)
一个月后,已是初秋时节。
宋侨向世人宣称,他妙手回春,治好了花圆圆的病症,不单如此,也因为世人知道庞玉堂对她的看重,不但爹和兄长不再受他人嘲讽,还反过来被巴结,以往的不顺,全因为庞侯爷而得以化解。
还有送来的请帖也变多了,娘亲受邀参与宴会,不但受到热情的招待,就连嫂子们出门,也不必再担忧外头的闲言闲语,受一肚子闲气。
花圆圆这次终于体认到,爹说得没错,庞玉堂若真要出手,便是势在必得,而他根本还没真正出手,就已经成了这种局面。
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深深感觉自身的渺小,庞玉堂等于是撒了一张网,她想逃也逃不开了。
难怪爹和娘都说,要她想想如何抓住这男人的心,而不是再想着另找良婿嫁人。
宋大夫每隔三日便会上府来为她诊治,也会顺道为庞玉堂送情诗来。
看着庞玉堂写的诗句,句句都在向她传达爱慕之情,什么“繁华皆似梦,唯愿一心人”,又或者“月影独高挂,夜幕不见日,相思无人寄,汝心可有明?”
宋大夫来看她几次,他就写几首情诗予她诉衷情。
花圆圆一个人在闺房中,当四下无人时,会偷偷地拿出诗笺,细细品味上头的字句,他写的情诗上,还作了画,没想到他不但情诗写得好,丹青也是一流。
他寄予相思爱慕的诗句,会让她脸红心跳;而他绘的丹青,还会让她发笑。
例如她现在手上诗笺画的,是一名神似他的男子拿着纸鸢,纸鸢飞得高高的,飘在云端上,而云端上坐着一名清秀佳人,不是她又是谁?
这个地上男子藉由纸鸢向女子传递情意,脸上居然还有泪,女子却双臂横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状似刁钻。
她每回看、每回笑,这会儿又在格格偷笑,显然这幅逗趣的画,让她很是欢喜满意。
碧儿悄悄走过来,嘿嘿说道:“小姐又在一个人偷笑了。”
花圆圆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碧儿,睨了她一眼。“坏碧儿敢偷看,胆子不小!”
“小姐冤枉哪,今儿个是碧儿守夜。小姐放心,碧儿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小姐都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偷偷欣赏庞侯爷的情诗。”
花圆圆忙捣住她嘴,低斥道:“小声点,千万别让人听到。”
碧儿眨眨眼,点点头,花圆圆这才放开撝住她的手。碧儿得了说话的自由,仍不死心地就着小姐的肩膀,压低声音:“小姐,你既喜欢庞侯爷,为什么还怕他知道呀?”
花圆圆羞嗔道:“谁说我喜欢他。”
碧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小姐不喜欢,怎么还每天都要看他写的情诗好几回?”
花圆圆红了脸,低声道:“就算喜欢也不能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会得意,他得意了,我会有受人牵制的感觉。”
“小姐不愿意受他牵制?可是那庞侯爷说了,不会逼小姐呀。”
“他表面上不逼,却在暗里逼,你瞧,他把情势做出来,现在外头的人都认定我迟早是他的,就算病治好了,也根本没人敢要我。”
碧儿点点头,觉得小姐说得也是,想了想又问道:“其实小姐,庞侯爷对你这么好,你嫁给他,他应该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我不想做妾,他若想得到我,除非娶我做妻,否则我就能拖一天是一天。”
碧儿吓了一跳,忙道:“这怎么行,小姐就这样虚度年华,老爷夫人会伤心的。”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就是不想命运被别人掌控在手,只能照别人的想法走,所以一定要想办法为自己找一条出路。”说到这里,她神情坚定,心中早打定主意,庞玉堂若想要她,就只能用八人大轿,从正门把她迎娶回家。
当发现自己爱上这个男人后,她便下定决心要为自己争取,不再像先前那般逃避退缩了,她可以从庞玉堂身上感应到,这男人是不会放手的,只是她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情感罢了。
其实她的心,早就一点一滴被他侵入,既然逃不过,就正面迎战吧。
至于要怎么做,她需要好好想想,老天给了她超凡的灵识,一定是要她把握住机会,不能浪费上天的好意。
当她陷入沉思时,碧儿可惜地说了一句:“其实燕安将军也很不错呀,小姐和他那么好,怎么你们两个就没往那儿发展呢?”
原本在寻思办法的花圆圆,听了碧儿的一句无心之语,猛然一个灵光闪入脑中。
“有了!”
“小姐?”
“我怎么就忘了燕安呢?你说得对,若是燕安,他肯定愿意帮我。碧儿,帮我磨墨。”
花圆圆说完,也不管碧儿一脸胡涂,立即来到桌案前,吩咐她准备笔纸,打算写一封信给燕安。
碧儿赶忙照小姐命令,在一旁为她磨墨,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姐要写信给燕安将军?”
“没错,我要赌一局。”
“赌什么?”
花圆圆沉默半晌,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不知名的远方,轻轻说道:“我要赌他的决定,倘若他真爱我,就会想办法娶我,否则,我就离他远去。”
她眼中闪着决绝。这是一个大胆的计策,她将以一生为赌注。如果赌赢了,她得偿所爱;若是输了,她便认命。
下定决心后,她用笔蘸了蘸墨汁,很快写了一封信,吹干墨汁后,她招来阿武,让他把信送给燕安,相约密会,有事商谈。
若燕安能答应她的话,一切就好办了,而之后阿武回来,带来了燕安的口信,答应与她见面。
这些事必须瞒着爹娘,尤其不能让庞玉堂知道。
当夜,燕安准时夜探花府寻她,还带了酒要与她共饮。
燕安以轻功将她带上屋顶,借着月色,把酒话家常,当她说出自己打的主意时,燕安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你当真要这么做?”
花圆圆忙点头,接着又有些不安地看着燕安。“只不过……这么做倒委屈了将军……”
燕安盯着她,笑得灿烂。“好,我帮你。”
花圆圚惊喜地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事一桩,我倒要看看,那庞玉堂听到这消息时,是什么脸色?”燕安露出坏坏的表情。“能够整整他,本将军也觉得大快人心,那家伙跟皇上一个德性,我看了就想揍他。”
花圆圆眨眨眼,没想到燕安比她还积极,而且似乎更兴奋,甚至有一种快意恩仇的味道。
“将军跟庞侯爷有仇?”她一脸好奇。
燕安摆摆手。“没仇,只是看另外一个人不顺眼。”
另外一个人?
她有些胡涂,此刻感应到燕安心中,似乎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可是那身影太模糊,她不晓得那人是谁,只知道燕安对这人很在意,还有些心结。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探知的秘密,花圆圆感觉燕安并不想说,她也聪明地选择不问,只要确定燕安愿意帮她就行了,思及此,她感激地向他说道:“燕安,谢谢你。”
燕安哈哈一笑,把手一横,豪爽地搭上她的肩。“来来来,酒逢知己千杯少,为你的计策干一杯!”
花圆圆被他这么一搂,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知道,燕安对她丝毫没有轻薄之意,完全把她当好友看待,因此她也不客气,拿起酒杯与他相碰,咕噜咕噜的喝了。
酒入喉头,一路热到肚子里,她也生出豪情壮志。
“燕安,我虽是一名弱女子,但是我有聪明智慧,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找我出主意,别客气!”
“哈哈,没问题,哪一天我若有需要,一定找你帮忙!”
“一言为定!”
燕安对她笑一笑,目光望向星空,突然悠悠地说道:“圆圆。”
“嗯?”
“如果那庞玉堂不给你妻位,而我也无法与喜欢的人共结连理,那时候我们两个干脆相伴一生,你觉得如何?”
花圆圆知道他只是随意说说,不当真的,便点头答应。“好啊。”
燕安转过头来。“当真?”
花圆圆把酒杯放下,同样仰望着星空说道:“这世上的烦恼已经够多了,若无法与相爱的人在一起,不如找个相熟的知己作伴也不错,喝酒下棋都不寂寞,而且跟着你去塞外,策马驰骋在大草原上,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哪。”
燕安笑着拍她的肩。“哈哈,爽快!那就说定啦。”
两人又开始喝酒,东西南北地聊着,直到夜深了,燕安送她回房,施展轻功而去。而花圆圆目送他远走后,安心地躺在床榻上,打了个哈欠,趁着酒意入眠,沉沉睡去。
在花圆圆得到燕安的承诺帮忙后,他这人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隔日便大肆张扬地派了一名媒婆和一群手下抬着三大箱子,上花家提亲。
威远将军向花家老爷求娶花圆圆的事,很快传了出去。
城中上自达官世家,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人想得到,继庞侯爷为花圆圆重金礼聘神医,一表心意后,那丰神俊朗的威远将军,竟直接派媒送聘地来提亲了!
一时之间,花圆圆成了最抢手的闺女,居然同时受到两位权贵的青睐,令一干千金贵女大为震惊。
当庞玉堂听到这个消息后,坐在书房内,许久没有出声,房内安静无声,众护卫屏息以待。
庞玉堂神情依然儒雅淡定,不见一丝怒气,可是跟随他多年的四大护卫,见主公越是淡定,就越是绷紧神经。
“那燕安真上门提亲了?”庞玉堂淡淡地问。
“是。”元义低头回答,不敢看向主公,连其它贴身护卫元忠、元孝和元仁,也都低着头。
“花家怎么说?”
“花家两老很高兴,那花家千金……也同意了。”
书房内又是一阵安静,没人敢出声,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只感到这气氛愈加窒闷难受了。
庞玉堂笑了,那笑却没到眼底,精锐的目光迸发出杀气。
“她同意了?你确定?”
元义硬着头皮回答。“是。”
庞玉堂轻笑出声。“好、好,很好。”
随着他连说出几好字,那神情已经转成了铁青,嘴角却还挂着笑意,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庞玉堂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着,那双魅若幽火的眸子,已添上寒霜和硝烟。
好啊,他写情诗、亲手为她作画,就只是想讨好她、博她一笑,极尽所能地把她的心安好,期望她能对他多一些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