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过去他年纪小,又没地位,且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半句话也不敢说,如今拜了官,翅膀硬了,连祭奠生母都提了出来,可当真是好得紧哪!
此要求一出,偌大的厅堂顿时落针可闻。
众人心知肚明,照说,嫡夫人的祭奠是每年都要做,而且要由继室来操办,但单氏霸道,老太君不管事,后宅里她说了算,她不给嫡夫人祭奠,无人敢多置啄,谈云东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她了。
“祭奠?”谈云东琢磨着。
过去莫家在边关屡建奇功,莫氏父子功高震主,受到先帝杨照怀疑,连带着也阻碍了他的仕途,若不是莫氏死了之后,他迅速续弦了单氏,且与莫家划清界线,他也不会有如今地位。
可风水轮流转,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对莫家并无偏见,且在边关告急之际,又重新重用了莫氏的兄长领兵打仗,如今太子正与二皇子争得火热,若是能得到莫家在军方的支持,可是大大的帮助,借由祭奠来修补关系再自然不过了。
他和善地道:“既然要办,便要筹备得隆重盛大,别忘了联系你舅父也来参加。”
单氏知道谈东云既已开口,此事便无挽回的余地,她也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含恨接受。
第十四章 祭母现真凶(2)
莫氏的祭奠大张旗鼓地筹备起来,同时画室也建好了。
骆佟实在喜欢她的画室,雕花景窗,外间敞亮,还连着一个让她可以休憩的小暖阁,画室又和书房相通,日后思璘待在书房,她待在画室,真真是夫唱妇随了。
祭奠之前,她先去见了岚姨娘和蝶姨娘,她们皆拿出了银子入股她的酒楼生意,这不过是她拢络她们的法子,这回,她便是带了分红给她们。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两人眼睛都亮了,笑得阖不拢嘴。“这才多少时日啊,就分得了这么多银子?”
骆佟笑容可掬。“酒楼生意好,分红自然多。”
两人对她十分感激,忙不迭地说道:“我们心里明白,这都是大奶奶关照我们。”
骆佟一笑。“什么话?我不关照两位姨娘,关照谁呢?”
三人又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骆佟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得了好处,岚姨娘、蝶姨娘自是十分关切她那声叹息。“大奶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是大爷。”她苦笑一记。“大爷心里有个主意,但不好对两位姨娘说,也不让我说……”
蝶姨娘道:“这可不成,大奶奶身子娇贵,莫要闷出病来才好。”
“就是。”岚姨娘也道:“咱们是自己人,大奶奶就只管说吧!”
骆佟吞吞吐吐地道:“大爷是想,这回的祭奠要做三日,婆母生前和两位姨娘最为亲近,若是两位姨娘能在小祭厅守一夜,婆母地下有知,肯定会安慰的。”
岚姨娘见钱眼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反正是在咱们府里,给嫡夫人守一夜,也能聊表我们姊妹的追悼之意。”
祭奠是在正厅里摆的,小祭厅则设在明秀轩里,是谈思璘对生母的孝心,也就是说,她们两人只要去明秀轩守一夜就成,这有什么难的?两人聊聊天,很快便天亮了。
“两位姨娘实在太明白事理了。”骆佟把她们捧得高高的,还煞有介事地起身盈盈施礼。“佟儿替大爷谢过两位姨娘。”
“这可使不得啊,怎么敢当大奶奶的礼?”
两人忙不迭扶起骆佟,丫鬟送上热茶,她们谈兴又起。
岚姨娘幸灾乐祸地道:“大爷如今可出头了,太太就是想打压大爷只怕也没那精神,二爷要休妻,大姑娘要退亲,真是有得头疼了。”
蝶姨娘接口,“听说百花楼那姑娘是进定越王府的门了,连老王妃都开口,孩子一定要留下。”
两人说起大房的烦心事可起劲了,滔滔不绝,足足说了一个时辰骆佟才得以脱身。
出了跨院,骆佟望着天际飘移的浮云,长舒一口气。
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祭奠第二夜,岚姨娘、蝶娘姨用过晚膳之后便到了明秀轩的小祭厅守着,两人在小桌旁折着纸花,倒也不无聊。
开头,骆佟来招呼她们,子时还给她们送了夜消,等夜一深,明秀轩下人都已睡下,小祭厅里便只剩她们两人,偏偏她们还认为就在自己府里,也不折腾丫鬟,便也没带丫鬟过来。
两人烧了纸钱,回小厅又上了香,虽然厅里烛火通明,但外头无星无月又夜风呼呼,厅门和窗子全敞开着,难免有几分阴森之感。
“怎么入夜越发冷了?”蝶姨娘拉了拉不算厚的外衣,有些后悔没穿斗篷过来。
岚姨娘不悦地道:“大奶奶性子好,纵得这帮明秀轩的下人没规没矩,咱们好歹也是有名分的姨娘,也算半个主子,咱们在这里守夜,丫鬟嬷嬷们怎么可以全去睡了?”
蝶姨娘苦笑。“就是啊,要使个丫鬟去取我的斗篷都没法呢。”
“总不能在这里冻着吧?染了风寒可不好。”岚姨娘撇唇道:“妹妹,看来只好你自个儿回去拿了,顺道把我的也取来,再唤两个小丫鬟过来陪咱们守夜,两个人怪冷清的。”
蝶姨娘叹了口气。“也能只这般了。”
蝶姨娘出去后,却是没一会儿就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快步奔了进来。“姊姊!姊姊!”
岚姨娘吓了一跳。“怎么了?”
蝶姨娘两手紧紧揪着胸口,身子颤抖。“我见到……见到鬼、鬼了!”
岚姨娘惊跳了一下。“你、你——你胡说什么?!”
“我真的看见了!在假山后头,有道白色影子飘过去,我看得分明,有头发,有脸蛋,分明是……”她脸色苍白,突然冲到供桌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连磕了好几个头。“小姐!如今大爷有出息了,小姐可以安息了,就莫……莫要在人间逗留了,好生投胎去吧!”
她们是莫氏的陪嫁丫鬟,自小称莫氏小姐惯了,在莫氏死前,没外人在时,也一直以小姐相称。
“你到底在做什么?”岚姨娘气急败坏的把她拉起来。“万一有人过来该如何是好?”
“我、我也没说什么……”蝶姨娘依然在颤抖。
岚姨娘暴跳如雷地道:“等你真说出什么还得了?那咱们都不用活命了!”
蝶姨娘紧紧锁着眉心,不安地道:“可姊姊,我、我真的见着小姐了。”
一阵强风吹来,把屋里的烛火全灭了,一道白影忽地从窗边掠过,这回两人都真切看见了,蝶姨娘已是吓得如泥塑木雕,动也不动,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似的,而岚姨娘则是咽了咽口水,眼珠子慢慢转动着,想确认鬼在哪里。
“呜呜呜呜呜……”蝶姨娘忽然哭了出来,她骞然跌坐在地,哭得悲切。“小姐、小姐……蝶儿对不起你……”
“住、住嘴……”岚姨娘眼观四处,耳听八方,虽然看不见鬼了,却也±不住心里的害怕。
“小姐……”蝶姨娘爬到供桌前去,她瑟瑟发抖,面无人色,双手合十,不断的朝供桌磕头。“……冤有头,债有主,在你药里下毒不是我们姊妹的主意,是老爷的意思,你要找就去找老爷,要不是老爷百般逼迫我们,我们也下不了这毒手……”
岚姨娘闭了闭眼,为了日后不被冤魂缠身,她也得向小姐求饶才是。
她走到蝶姨娘身边,也是咚的一声跪下。“小姐,蝶儿说的都是真的,是老爷不想让小姐活命,怕小姐阻了他的前程,我们也替小姐求过情,可老爷还是执意要下毒手,我们真是莫可奈何才从了老爷,在小姐生下孩子后于补药里下毒,才害得小姐当天便香消玉殒……”
供桌垂帘之后,谈思璘紧紧攥拳。
黑暗中,骆佟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极不稳定的气息让她听得心惊,更忧心他会承受不住,于是她不管不顾地硬是拽着他走,从后间小门出了祭厅,回到寝房。
“他向来利欲熏心,但没想到,他竟对我娘下此毒手……”他的眸色变得异常深邃。
“那还是他的结发妻子……”
前生,他虽做到了两朝金相,但正值壮年就死了,当时只剩一口气的他,便是听到了前来探望的岚姨娘与蝶姨娘说的话,才对他娘的死起了疑心。
当时,她们以为他人之将死,早就神智不清,但他只是身子不行,脑子还清楚得很,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当夜他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思璘,此事绝不能当着父亲的面提起,一来死无对证,岚姨娘、蝶姨娘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二来,父亲绝不会轻易承认他犯下的罪。”她的语气很紧张,彷佛怕他现在就冲到谈东云面前去揭发此事。
谈思璘表情倏冷。“我知道。”
骆佟忧心忡忡,她实在觉得被蒙在鼓里一辈子比知道真相来得好,真相太过残酷了,他父亲毒杀了他娘亲,他心里该有多煎熬。
骆佟沉默半晌,道:“那么,你打算要怎么做?”
他的眼神极为冷峻。“即便他是我爹,我也不能原谅他。”
骆佟在心中叹了口气。
怕只怕谈东云并不在乎儿子原谅与否,他是一个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人,既然他的眼里只有权位,又哪里会认为自己有错?
谈思璘静静的站在窗前。“揭发事实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我要做的是,让他失去权势。”
前生,他爹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即便他开头支持太子,当先帝废了太子,改立睿王为太子后,他很快便倒向了睿王,因为无功也无过,睿王登基后,他仍然稳坐敬国公之位,直到自己壮年过世了,他爹还未过世。
他转过身,看着骆佟。“佟儿,我想你帮我做一件事。”
她还怕他消沉下去,但看样子并不会,她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前,拉着他的手。“什么事?只管说吧!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他正色地道:“我想你画一幅画,送给二皇子。”
骆佟愕然地望着他。“咱们为何要送画给二皇子?”
“没风树不响,没水不起浪。”他的眸光微微闪动。“我这是要送水去,搅起千层浪。”
第十五章 重生遇穿越(1)
“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居然送画给二皇子?”
谈云东得知此事后大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谈思璘叫来训斥。
“我分明交代你送画给太子,修补你们之间的嫌隙,你偏生送画给二皇子?这么一来,太子会如何想?他一定会起疑心,怀疑咱们谈家究竟要支持谁!你这个举动是在给咱们谈家招来祸端,这你可知道?”
谈思璘面上表情淡淡的。“儿子后来又不想送画给太子了。”
谈云东一听又气得跳脚。“就算你不想送画给太子,你也不该送给二皇子啊!”
谈思璘唇角轻挑。“儿子想要将画送给何人,儿子自有定见,这点就不劳父亲操心了。”
谈东云拔高了嗓子道:“枉费我一番苦心,要让太子对你尽释前嫌,你却如此不受教!既然如此,后果你自行负责,不要来拖累我敬国公府!”
谈思璘神态淡定。“儿子自然会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父亲不必担心。”
谈云东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你这是摆明要跟我作对是吧?”
谈思璘心里冷笑,表面仍恭敬地回道:“父亲这是哪里的话,各忠其主罢了,父子又岂会有隔夜仇?”
“各忠其主?”谈云东的眼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要支持二皇子?”
“支持谁,不支持谁,儿子自有主张,就如同父亲要支持东宫,儿子也不会置啄一样。”他的双眸直视着谈云东,神色微见凛冽。
见谈云东悻悻然拂袖,单氏不想让事件就此打住,开口道:“思璘,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支持哪位皇子,自是与敬国公府有莫大的干系,你说得太轻巧了,若等太子登基后,回头来与咱们算这送画给二皇子的罪,你担的起吗?”
“都住口。”老太君有些不高兴了。“不过区区一幅画,有必要让你们这般一惊一乍地叨念着吗?太子殿下哪里会如此没有气量了?一国储君,哪里会因为思璘送画给二皇子却没送他而怀疑咱们对东宫的忠心?”
谈云东蹙着眉。“母亲有所不知,此事可大可小,关乎着咱们敬国公府未来百年的荣耀,绝不能等闲视之。”
单氏附和道:“娘,老爷说的没错,咱们敬国公府是什么人家?所有人都睁着眼睛在看,尤其如今思璘、思湛又同在朝中为相,咱们还能不谨言慎行吗?”
老太君瞪着单氏。“就你一个人知道要谨言慎行,旁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吗?思璘会那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了,太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要是因为一幅画就怀疑咱们谈家的忠心,那是他的损失。”
谈云东更不高兴了。“母亲可不要一昧的坦护思璘,过去他长年待在府里,于事无碍,可如今他跟儿子一样都是朝臣,便要对自身的言行小心再小心。”
老太君哼道:“你们有功夫在这儿训斥思璘,不如想想怎么把二孙媳妇儿哄回来,不高兴就往娘家住,咱们府里还有规矩吗?”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单氏立即闭了嘴,媳妇因为儿子那番休妻的言论气得跑回娘家,她早亲自去了两趟,那死丫头却说什么都不冋来,硬是要等思湛去接。
照她的意思,不回来就不回来,慢慢等着吧,她正好在盘算给思湛纳妾,她回来反而坏事,可如今老太君都发话了,不把她接回来也不成。
厅里,谈思湛眸色深深,不发一语,谈云东只是气谈思璘送画给二皇子会引起太子误会,但他想得更多。
谈思湛为何讨好二皇子?难道,日后登基的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这怎么可能,虽然太子品性是差了点,但他可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皇上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废储的意思,若说太子登不上皇位,他着实不信。
但……谈思璘在讨好二皇子,这事实又摆在眼前,谈思璘会因为跟太子抢太湖奇石屏风结下梁子而故意去讨好二皇子吗?
他看着低眉顺眼、置身事外的骆佟,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她肯定知道日后登基的是哪个皇子,如果是二皇子,那么她是将继位者告诉谈思璘了吗?她是怎么说的?她敢说实话吗?他们夫妻的感情好到足以让她放心吐实吗?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吐实的?是在房事后说的吗?
如此一想,谈思璘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在他眼里看来越发碍眼了,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除之而后快!
他那古怪的模样全落入单氏眼里,众人散后,她忙把他拉到一边。
“你怎么回事?不去接绮芳回来吗?住得太久,你岳父母也会有微词,况且你祖母都发话了,不接她回来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