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要见我?”
单氏派丫鬟过来请人,骆佟实在觉得奇怪,单氏为何要见她?
一直以来,上头有老太君压着,身边又有思璘在,单氏也不敢对她如何,甚至还因为不喜欢她而免了她的晨昏问安,她们井水不犯河水,特意差人来叫她过去,这还是第一回。
单氏都派人来请了,她自然是要去的,只不过,她带去的寸心和抱琴都让单氏的大丫鬟柳枝给拦下。
“大奶奶见谅,太太说,要同大奶奶商议的是大事,让丫鬟们都在门外守着。”
不想谈话内容有第三个人听见,兴许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要说,骆佟吩咐道:“那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守着吧!”
柳枝福了福身。“大奶奶请。”
柳枝将她引进房,上了茶。“大奶奶坐会儿,太太很快就过来,奴婢与大奶奶的奴婢就在门外,有事唤一声便成。”
柳枝带上门出去了,骆佟径自坐下,她没去碰那杯茶,正想着单氏究竟要跟她说什么时,后面屏风忽地闪出一个人。
她惊讶的站起身,瞪着从屏风后闪出来的谈思湛,瞬间明白自己上当了,单氏根本没话对她说,是谈思湛要引她过来的。
她一凛。“你这是在做什么?”
谈思湛陪着笑脸。“名希,你先别生气,没错,母亲不会进来,是我让母亲这么做的,理由你应当明白吧,我有话对你说,可咱们之间说的话又不能让旁人听去,你身边又无时无刻都有丫鬟跟着,我是不得己才会出此下策。”
她板起了面孔。“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他急道:“那么你只要告诉我,谈思璘为何要送画给二皇子?只要告诉我这个就行了。”
她若硬是要走,他怕是会死拽着不让她走,要是她高声呼救,引来外间的丫鬟,不管造成这局面的始作俑者是谁,她也脱不了干系,谈思湛连休妻都敢说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她冷静了下来,瞬也不瞬的看着谈思湛。
若是他记得前生的一切,根本不必紧张他们夫妻为何要送画给二皇子,他只要专注于扶持将来会登基的睿王就行了,不是吗?
他现在会如此紧张,不啻代表着他不知道将来睿王会登基,他一心以为登基的理所当然是太子,可他认为她记得前生之事,她知道哪位皇子会登基,所以见他们送画讨好二皇子,他急了,这才不管不顾的央单氏让他独自见她。
他要单独与她见面,不管他是如何说服单氏的,单氏听到此话都应该感到极为荒唐才是,可单氏纵容儿子,还是应允了他这不成体统的要求,安排了让他们密会。
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焉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她蹙眉,嗤鼻道:“你就为了问这事,想方设法地把我叫来这里?”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的眼神彷似在说多此一问,谈思湛看在眼里,越发心惊。
不可能,登基的不可能是二皇子,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太子将会被废?眼下可是看不到半点端倪……
骆佟将他的惊疑不定看在眼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臆测没有错。
“还需要问吗?二皇子是将来的天子,我们送画给他有什么不对?我倒是不懂了,你一个劲儿的扶持太子是何用意?难道,你明里是太子的人,暗里是二皇子的人,是二皇子要你们假意扶持太子做内应,好从中获取情报吗?”
谈思湛的表情在一瞬间就同她想象的一般,千金难买,实在精采,只有她一个人看不免可惜了。
她看着他并不吱声,由着他自己去胡思乱想。
谈思湛好不容易缓过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掩饰眼中的惊骇之色。
“你说的不错,我跟敬国公暗地里都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对我们极为信任,谈思璘这个时候才想要讨好二皇子,恐怕二皇子也不会轻易接受他。”
骆佟在心中冷笑。
他这话分明是怕思璘捷足先登,得了二皇子的信任,想要打消他们的念头。
“那可不一定。”她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地道:“如今大半的朝臣都在讨好太子,我们尽早投效二皇子,便有望成为二皇子的心腹,将来的荣华富贵还不唾手可得吗?”
她知道自己越不听他的,他就越会当真。
“荣华富贵?”谈思湛嘴角噙了丝冷笑。“那也要看谈思璘有没有那个命可以享受!”
骆佟一阵激灵。“难不成……你想要买凶杀人?”
谈思湛蹙眉。“名希,你为何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我可是前状元公,堂堂当朝右丞,我会做唆使杀人的下作勾当吗?”
骆佟眸子满是不屑。“湛玉振,你不要想错了,前状元公不是你,是真正的谈思湛,而右丞这官位虽是你得到的,却也不是凭你一己之力,说到底,你还是前生那个窝囊的湛玉振!”
“不要说了!”他瞬间恼羞成怒,脱口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母亲自谈思璘幼年时便一直在他的补药里投毒,因为怕一下弄死了谈思璘,老太君那老虔婆会大肆追究,所以下的是慢性毒药,那毒药不会一下子要了他的命,但却已伤了他的本,他不但不会有子嗣,也活不长!”
骆佟身子一震,语音发涩,“你说的……是真的?”
前生他的命就不长,难道这一世也是?她的出现没有改变什么吗?
“是母亲亲口告诉我的!”谈思湛一撇嘴。“她要我耐着性子等,世子头衔早晚是我的,她还不知道她儿子三年前染了那场风寒就病死了,无福消受她这慈母深谋远虑的安排,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能够活着跟你长相厮守的人是我!我说要休妻,不是说说而已,我一定会给你正妻的名分,我湛玉振说到做到,这一世,绝不负你!”
骆佟眼里没有半点动容,反而是浓浓的嘲讽。“湛玉振,你真可笑,前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你忘了吗?”
“那、那不能算数。”他脸色讪讪地辩道:“我说过那是不得已的,那时我千里马未遇伯乐,无权也无势,身不由己,只能任人摆布,可现在不同,我能给你一切,我能为了你休妻……”
“住口,听你说话真是污了我的耳朵。”骆佟的声音比严冬还冷。“你要休妻与否,是你的事,我永远都是谈思璘的女人,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最不乐意听到她是谈思璘的女人这种话了。“名希,你为何就这么冥顽不灵、不知变通?我都说了,谈思璘会短命,他会死,良禽择木而栖,你的依靠是我,若是你做了不好的选择,悔之晚矣……”
骆佟越听越是厌恶,她索性拿起桌上的茶往他脸上泼。“你听好了,死没什么可怕的,思璘若死了,我便跟他一起死,我们生同衾,死同穴,生死都不分离!”
谈思湛被泼得一头一脸的茶,瞪着拂袖离去的骆佟,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上回踢他,这回又泼他茶,她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她对他真的毫无留恋了吗?
儿女私情事小,未来的大周天子不是如今的太子才是眼下的太事,他得速速去找谈云东商议,在这件事情上头,他们绝不能有任何差池,这关系着他们未来能否平步青云。
因此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想法子向二皇子靠拢……
第十五章 重生遇穿越(2)
飘雪如常在晚膳一个时辰后送了汤药来,骆佟神色恍惚地看着托盘上的那碗汤药,忽然起身,一个大步越过去,早谈思璘一步取走了汤药。
跟着,她毫不迟疑的推开窗子,将汤药倒出去。
飘雪惊呆了。“大奶奶……”
谈思璘手一抬,眼眸看着胸口起伏不定的骆佟,口里对飘雪吩咐道:“你先出去,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飘雪慌忙退下了。
谈思璘走过去,站在骆佟身后,先是将窗子拉回关上,近距离更感受到她的气息极不稳定。
他温柔的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双眸中噙满了泪水,神情极为哀婉。“你怎么了?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的,吓到飘雪了可知道?”
骆佟垂首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他胸前,哽咽道:“知道。”
感受到她的依恋之意,他顺势拥着她。“身子哪里不适吗?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骆佟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泪水。“不要再喝了……从今以后都不要再喝了,那是毒药,并非补药……”
想到他从小小幼童开始便被单氏残害,至今被蒙在鼓里已喝了二十多年的毒药,她的胸口就如同被碾轧似的心痛如绞。
还因为如此,他活不长,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一辈子无法做父亲,无法听孩子喊他一声爹爹……'
“佟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很平静。
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微怔地看着他。“难道,你知道?”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瞬间有种晕眩之感,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一时捕捉不住。“那么为何……为何还喝?”
他神色平和地看着她。“我得先知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才能告诉你。”
骆佟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在她决定要阻止他继续喝药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终将说出一切,她也有觉悟了,听完之后,他将她当成妖也无妨,当她疯了也行,只要他不继续喝那残害他身子的毒药即可。
于是她说了,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说完之后,她定定的看着他,急促的呼吸着,又有几分伤感,想从他眼中寻找惊恐的蛛丝马迹,但她没有找到,只看见深深的怜惜。
他轻轻抚着她的发,柔声道:“难为你了,佟儿,把这些告诉我,肯定不容易。”
她疑惑的看着他,面露犹豫。“你不怕我吗?”
“不怕。”他轻轻一笑。“因为我跟你一样。”
一时间,房里静止无声,落针可闻。
骆佟听到自己心跳得巨响,觉得自己一定在作梦,怎么思璘会说与她一样?他也是来自后世,来自大周历亨年间?
可不对啊,历亨年间他已是个历史人物……
正在她大惑不解时,他说道:“不同的是,你借尸还魂穿越而来,我重生一次,回到我六岁那年,正是单氏开始毒害我之时。”
骆佟神思一阵恍惚,想到一开始他便笃定了要扶持睿王,又说娶她为妻是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热血酬知己……
原来、原来他已活过一世,如同她一般,看透了世事,也知道朝局将如何变化……
“我说过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张大姑娘来处的秘密吧?”他深深的看着骆佟,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是在前世得知张大姑娘的秘密,且是张大姑娘亲口对我坦白一切的。”
骆佟微怔。“张大姑娘亲口对你说的?”
他们是夫妻,她要对他坦白都尚且不易了,张大姑娘却将自身来处的秘密告诉他?
他点了点头。“当时,新帝登基不过五年,金国、萧国与齐国结盟,共同举兵来犯,欲灭我大周,而我们兵力不足,坐困愁城,张大姑娘在情急之下写了一部名为孙子兵法的书给我,我将之交给了执掌兵符的兵马大元师,后来成功退敌,但这样一部绝妙的兵书,身为名门闺秀的张大姑娘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方才告诉我,她的魂魄来自一个叫做二十一世纪的地方,那里与咱们这里截然不同,孙子兵法是前人的智慧,是她自幼在祖父的要求下,背得滚瓜烂熟的古人兵书,也是因为我先得知了张大姑娘的秘密,明白这世上无奇不有,在重生醒来成了六岁小童后,并没有太过惊慌,只想着,我终是能追查临终前听到的秘密了,我绝不会让生母死得不明不白。”
骆佟闭了闭眼,屏息定神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眸。“思璘,你前生可是未曾娶妻?我想了许久我记忆中的你这个人物,都寻不到你感情的归宿。”
他笑了。“我确实未曾娶妻。”
骆佟吁了口气,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反应,但得知自己是他两世唯一的妻子,她心里都乐得开花了。
“其实,在重生之后,我也没想过要娶妻,但你肯嫁给垂死的我冲喜,我便有了娶妻的念头。”他眸中的笑意更深了,长指点上她鼻尖。“哪里知道我是上了个大当,原来你知道我是谁才敢喊着要嫁。”
骆佟羞涩的笑了笑。“前生你便是我最崇慕的文人学士,能有幸嫁给你,我自然是不假思索,只是那时我不明白,你明明做到了两朝金相,又为何会命悬一线到需要有人冲喜延命,全然没想到你在装病。”
“重生之后,为了让单氏对我失去戒心,我一直在装病,单氏派人做过手脚的补药,我也照喝无误,只不过,药已被我掉包了,天天喝那毒药的人是她自己的儿子。”他一沉吟。
“这么想来,三年前思湛不过染了风寒却病死,极可能是长年服那毒药,以致他身子虚弱,一场风寒便夺了性命,让那湛玉振借尸还魂而来。”
“单氏将人当成棋子随意摆弄,如今可说是自做自受,不值得同情,若是她没使坏心眼,儿子也不会死。”想了想,骆佟又恨声道:“可恨的是,偏叫那湛玉振借了谈思湛的身子,如今对我纠缠不休。”
谈思璘淡淡地道:“无须懊恼,饶是他有通天本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若如你所言,因为你前生临死前的血咒,他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清楚与你相关之事,要摆布他便是轻而易举,被名利冲昏了头的人,都是一个模样,咱们只需引一条错的路子给他们,他们便会走过去了。”
骆佟知道他说的“他们”里,包含了谈云东,事实上他如今的目标便是以谈东云为主,谈思湛是因为她而牵扯了进来。
想来他前生的遗憾便是没有为生母找出谋害她性命的凶手,如今已确定了幕后唆使之人是谈云东,他自是不会放过,定然会让谈云东在他重生的这一世付出代价。
“确实如此,今日湛玉振听到将来登基的是二皇子,不知有多震惊。”骆佟好笑地道:“想来他穿来之后,一心一意以为太子会登基,不知在太子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如今却得重来,投入二皇子的阵营。”
谈思璘道:“前生思湛并非一个功利之人,他虽高中状元,又有单氏推波助澜,但他对仕途并不热衷,一直到辞官前,他都是参知政事,可如今的思湛已不是思湛,成了有野心的湛玉振,还使计坐上了右丞之位,让他留在朝堂上,始终是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