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谈云东气急败坏的进来,后面跟着同样步履匆匆的谈思湛,谈云东见状喝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谈秀彤见了父亲,忽然泄了气般往地上一瘫,又哭了起来,含泪哽咽道:“爹……您要为女儿做主,要为女儿做主啊……”
“住口!”谈云东毫不留情的指着谈秀彤,上火地骂道:“都是因为你,若你大度些,就忍了那下贱女人做妾,如今你已是越王府的世子妃了,又何须打坏咱们与越王府的关系,现在你不但不思反省还丑态百出,看看你的模样,状如疯妇,我谈云东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谈思璘紧紧抿着唇,骆佟都看在眼里。
谈云东的自私始终如一,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就是在挡他的路,看他那憎厌的眼神,哪里有半点对女儿的怜惜?
眼眸一瞥,她看到柳氏的神情竟跟谈思璘一模一样,一样隐忍的表情,一样攥紧的拳,恨意彷佛要裂膛而出……
再看仔细点,确实一样。
“好了,别再说了。”安老太君也听不下去了。“她心里苦,你就多体谅体谅吧!过了年再为她寻门好亲事便是。”
谁都知道寻门好亲事那是不可能的了,众人皆默不作声,此时柳枝带了四个粗壮婆子进来,单氏忙叫她们押着谈秀彤回房。
谈云东嫌恶的眼光瞟过谈秀彤,他瞪着单氏沉声警告,“管好你女儿,再让我看到她丢人现眼,马上送到慈云庵去,不用再回来了。”语罢,也不再看单氏,转身对谈思璘道:“边关军情飞报京师,金人来犯!皇上召集众臣商议对策,让咱们父子三人速速进宫!”
骆佟心中一凛,谈思湛也恰好将目光投向她,她看到他眼里的惊悸。
金人正是大周灭国的仇敌,两人前生也是死于大金攻进大周时,只不过此时的大金还未壮大,距离大金强盛起来也还要一百多年。
关于前生之事,谈思湛别的不知道,但不可能不晓得自己是因为大周灭国而死,推敲他的性格,绝不是正面迎战的类型。
她迅速走到谈思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之后男人们都出去了,厅里又剩下女人,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也没人敢说话。
安老太君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说道:“思璘媳妇,下个月我的七十整寿就由你来操办。”
气氛一下子不同了,连怕事的秦氏也凑趣道:“娘看起来都没老,怎么就要过七十大寿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只有单氏心里惊疑不定,死老太婆这不会是想让骆佟掌家的前奏吧?
打从她嫁进来,老太婆的生辰寿宴哪一次不是由她操办的,骆佟才进门多久,竟然就让她接手寿宴这样的大事?老太婆的脑袋不是胡涂了吧?
要知道,老太君的七十整寿非同小可,六十整寿时,不只宫里几个老太妃来祝寿,连太后也亲自驾到,场面可大了。
“思璘媳妇心思细腻,肯定能将寿宴办得尽善尽美。”柳氏笑道。
骆佟笑着应道:“蒙祖母抬爱,佟儿一定尽心尽力,操办得令祖母满意。”
单氏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好,有本事你就去办吧,你这个低贱庶女,我就不信你的眼界能有多高,能把寿宴办得多风光。
她就等着看骆佟出丑!
夜已深,勤政殿里灯火通明,四位皇子和文武百官齐聚朝堂之上,皇帝杨熙头疼的看着众臣,他风疾之症又犯了,隐忍着主持朝局。
“大金两万精锐骑兵已入渭州,离京师只有两百多里的路程,众卿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皇上一直拧着眉心,任谁都看得出他身子极为不适。
太子急功近利,第一个出列抢着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金人生性贪婪,他们大张旗鼓的攻进来不过就是想掠夺些财物罢了,并无那攻城略地的雄心壮志,也没那本事,只要咱们拿出些财物打发他们,就能不战自退。”
谈云东使了个眼色,谈思湛便出班奏道:“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甚为有理,若是损失一些财物便能退敌,又何须大动干戈引得百姓生灵涂炭,太子殿下思虑周全,令微臣十分佩服。”
一等谈思湛说完,睿王杨青便出列道:“父皇,儿臣以为此计万不可行。”
皇帝面上不显山露水,只道:“为何?”
杨青道:“儿臣认为,献出财物绝非弭兵止战的良策,我大周乃是泱泱大国,又岂可长远以赐予金帛来消战?何况,先前金兵不过是在边境骚扰,才赐予财物息事宁人,如今金兵已长躯直入,若是我方再这么做,便是助长敌军的气焰了,不可不慎。”
皇帝点了点头。“说的有理。”
让睿王越了过去,太子可不高兴了。
谈云东又使了个眼色,谈思湛便又急着奏道:“睿王殿下可是忘了,我大周开国之初,金人初次来犯,圣祖皇帝便是派了使臣出使金国称臣纳贡,难道睿王殿下的意思是,圣祖皇帝当时在助长金国的气焰?”
太子落井下石地道:“啧啧啧,四弟,你这想法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啊!”
杨青并未动怒,只淡淡地道:“当年祖父派使臣称臣于金国,是为了声东击西,降低金国的戒心好引我大军推进关中,但如今情势并不相同,我大周国势稳固,日益强盛,金国却妄想要更多金帛而举兵来犯,两者之间不能相提并论。”
太子不太满意地道:“有何不能相提并论的?不都是金人来犯吗?”
二皇子杨机称许地看了谈云东一眼。
他们父子说要为他效忠,他原是不太相信他们,如今他们让太子在皇上跟文武百官面前显得那么无知,看来是真的有心投效他,而自己此刻什么都不必做,以免像愚蠢的太子一样多说多错,只要让太子和睿王去鹤蚌相争,他便能渔人得利了。
“谈左丞,你意下如何?”皇帝的视线转到了谈思璘身上。“谈卿认为太子之言可行,或者睿王之言可行?”
谈思璘眸中闪动着幽光。
佟儿说,湛玉振前生是被金兵杀死的,他肯定极为畏惧金人。思及此,他不假思索地抬眸回道:“微臣以为,右丞之言十分可行,微臣建议由右丞出任使臣,亲自至金军献上贡物,必能使战争消弭于无形。”
谈思湛脸色一变,心念电转。
前生他是被金兵一刀一刀凌虐,最后才被刺死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人,是禽兽!现在谈思璘说什么?让他深入金军做使臣?!
不!他死也不要……不,不是,他不要死,但他也不要去……
一瞬间,他脸色煞白,硬着头皮奏道:“启禀皇上,微臣适才细想过了,是微臣想得太简单,诚如睿王殿下所言,赠与财物以弭兵确实为下下之策,如今局势已变,应敌之策确需改变。”
皇帝撇了撇唇,不太满意地瞅了瞅谈思湛。“谈卿,以后想清楚了再说,国家大事,岂能儿戏?”
谈思湛冷汗涔涔,低下了头,不敢再开口了。
杨青眉头紧锁。“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进则存,退则亡,唯有寸步不让,才能扬我国威。”
皇帝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与朕的意思不谋而合。”
杨机瞪着谈云东。
谈云东也是气恼,思湛那小子何以如此没用?不过出任个使臣,何至于吓得脸色发青?
父子三人入夜回到府里,谈云东和谈思湛相偕着匆匆往书房去谋事了,谈思璘回到明秀轩,发现骆佟还没睡下。
有人等门是幸福的事,但他捏着她的鼻子说道:“这都多晚了,不是说过不要等门吗?可知道夜深露重,对身子不好?”
这是他与她的协议,有时皇上会留几个近臣下来论政,有时他也会因与几位大臣交换意见而弄得比较晚,所以让她先睡。
“夫君言重了,我又没站在外头,哪来的露?”骆佟微微一笑,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她让丫鬟都退下,莲步轻移地走到谈思璘面前,亲自为他更衣。“我这一整日都没能好好与你说几句话,怎么睡得着?”
她知道金人来犯这件事会有惊无险,所以就不追问了,只笑着说了自己会成为大周下下个皇帝的干娘。
谈思璘听了也是莞尔。“睿王妃是性情中人,她做了皇后之后,定然不会忘了你这个姊妹。”
骆佟有些感慨。“思璘,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王妃以真心相待,我却不能还以真心。”
他捧着她的脸说道:“傻瓜,你既会这么想,就是对睿王妃以诚相待的证明。”
骆佟一愣。“是这样吗?”
他勾了唇,吹熄两盏烛火,笑笑地牵起她的手在床榻坐下,扯出一抹俊逸的笑容。“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如同此时,没看出我的欲望,还净想与我话家常……”
骆佟抬眸见着他眼里的灼灼流光,心里一热,身子已被他压进床里。
他放下纱帐,修长矫健的身躯伏在她身上,很快封住了她的唇,双手在她身上处处点火,努力制造小娃娃。
第十七章 宫变废太子(1)
近日,骆佟致力于操办安老太君的七十整寿,但也察觉到了谈云东和谈思湛这对父子之间的不寻常氛围。
他们父子常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日,不许任何人打扰,也常一同出府,直到深夜都未归,另外,不论安老太君和单氏说什么,谈思湛就是不去接曾绮芳回来,种种异常的行为,让她察觉其中必有猫腻。
“他们正在怂恿太子发动宫变。”听完骆佟的疑点,谈思璘倒是半点不意外地说。
“宫变?”这话听得骆佟心惊肉跳。“可咱们已将二皇子是将来天子的假消息泄露给谈思湛了,何用怂恿太子发动宫变?此刻他要做的,只需尽力讨好二皇子就行了,不是吗?”
谈思璘徐徐笑道:“此举正是在讨好二皇子。”
骆佟拿正眼瞧着他,福身一礼,虚心道:“请相爷赐教。”
谈思璘作势要打她,脸上却挂着宠爱的笑。“顽皮。”
两人笑了一阵,骆佟才道:“可是要利用太子来讨好二皇子?”
“不错。”谈思璘收了笑。“那日在金銮殿上,二皇子失了先机,他原想坐收渔翁之利,却因为谈思湛惧为使臣而让睿王在皇上面前出了头,他自然是对谈思湛极度不满,也难以相信父亲二人的投效之心。”
骆佟也是闻一知十。“于是,为了向二皇子证明忠心,他们便怂恿太子发动宫变?”
谈思璘点头。“我想,这一场宫变,太子人马到时必定破绽百出,让人有机可趁,而救驾的肯定是二皇子,他将单枪匹马救驾,展现一人当前、万夫莫敌的英勇机智来,皇上必受感动也必定会对他的英勇机智另眼相看,自然了,其它朝臣也会如此。”
骆佟意会地道:“犯了叛乱罪,太子肯定要被废了,而救驾有功、有勇有谋、母妃又是皇贵妃的二皇子便顺理成章会被皇上立为太子。”
“这堪称是个完美的计谋。”谈思璘轻轻地一笑。“且二皇子自己便是共谋同党,父亲不怕他事后不认帐,若是二皇子登基之后没有给父亲一个令他满意的高位,这件事必定会抖出来,想必深谋远虑如父亲一定也安排好了,若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此事定会公诸于世,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肯定也告知二皇子了,因此二皇子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他在位一天,就要受到父亲的摆布,而父亲为了坐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也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二皇子,他们用彼此牵制来信任对方,各取所需。”
骆佟为丈夫和自己斟了杯茶后,不疾不徐地坐下,表情云淡风轻地说道:“思璘,前生我有个姊妹叫玉儿,她很喜欢城里的一位富商,可那富商总指定一位叫雪娘的姑娘陪宿,有一次,玉儿在雪娘的茶里下了迷药,趁雪娘不得动弹时,自己代替雪娘去陪那富商了,因此还有了身孕,让那富商收为妾。”
谈思璘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正打算将计就计……”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骆佟前生和今世都没有操办过大寿宴的经验,但她有两个好姊妹可以讨教,向张令霞和睿王妃讨教后,她将安老太君的寿宴办得有模有样,就是单氏也挑不出错来。
幸而天公作美,阳光洒落,不会太冷,天气很是怡人,女客的宴席就摆在花园的水榭里,骆佟自然也有腹案,若是下雨,便摆在前阵子才装修过的敞厅。
而一见到宴桌摆在水榭里,戏台就架在荷花池中央,众家夫人、太太都很惊喜,她们也不喜欢关在屋子里吃饭。
至于男客,则是由谈云东招呼着在主厅里摆桌,请的自然都是台面上他效忠的太子党人马。
宴客名单是安老太君拟的,请的都是熟识的亲友,倒也不多,花园的水榭和小楼共摆了六桌,太后被请到了上位,与安老太君坐在一块儿,陪伴太后同来的是宁妃,也就是睿王的母亲,其余的夫人就按品阶和主次坐下,先上了什锦果盘,一时之间,水榭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骆佟立在主桌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她这几日训练了一批手脚伶俐的丫鬟,随着她的眼色为贵客上茶递水,倒也井井有条,没出什么错。
“睿王妃这几日就要临盆了吧?”安老太君对宁妃笑道:“宁妃娘娘还如此年轻貌美,怎么瞅着就要做祖母了?”
思璘要她和宁妃多亲近,她也不知为何,可她想,听思璘的话总不会错,她便照做了,只是宁妃向来喜静,要熟络还要费一番功夫。
“太君说笑了。”宁妃脸上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是青儿第一个孩子,只盼着平安、健康就好。”
安老太君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有什么比平安、健康还要紧呢?”
几个夫人的话题接着转到了京城流行的服装样式上头,七嘴八舌,聊得起劲。
安老太君低声问太后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哼了一声。“等哀家回了宫,她应该就不药而愈了吧!”
安老太君会意,便闭了嘴,离她最近的骆佟则都听到了。
据闻,太后极为重视安老太君这位老姊妹的整寿,除了备下大礼,为表慎重,她原是让皇后陪着一起来的,但就在前几日,皇后染了风寒,不宜外出吹风,只得作罢。
跟着,太后便让皇贵妃,也就是二皇子和宝瑟公主的母亲典贵妃陪她来,可不巧,典贵妃昨儿个跌了一跤,太医说要好好休养,不宜再走路,如此一来,自然也不能陪太后出宫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