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一收,将她牢牢握住,扶她下车后,她本要收回,却发现那只手不但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有些捏疼了她的手。
她意外地抬眼,对上符彦麟射来的厉眸,她呆住,尚未弄懂,他已经松开了手,转身走向牧大人,搞得她一脸莫名其妙,悄悄揉着被捏疼的手,心下暗骂。这人有病啊?
面对丈人和丈母娘,符彦麟已经换上平和的脸色,领着妻子拱手拜见两人,牧浣青也自是露出微笑。
一行人被迎进牧府,符彦麟随牧大人到前厅与男眷们叙话,牧浣青则随女眷们回到后院,娘亲自是遣散了其他人,把女儿拉到屋里说体己话。
牧浣青隐瞒了洞房和敬茶之事,因为她不想让娘为她心疼,更何况她没那么脆弱,不会因为夫君不与她圆房或是不陪她敬茶,天就会塌下来,她的日子照样过,但是若说一切圆满,娘亲亦是不信的,所以她选择半好半坏的回答。
“毕竟是皇上赐婚,他也不敢拂了皇上的面子,爹也不好惹,所以他对我还算客气。”她对娘亲如是说。
丽姨娘审视女儿的面容,虽然看不出有任何委屈之色,但她了解女儿,就算有事,女儿也舍不得让她操心,遂轻拍女儿的手,轻声道_?“将来不管发生何事,若有重大决定,莫要瞒着娘,你懂娘的心思的,嗯?”
牧浣青望着娘亲郑重的眼神,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娘,我答应你,大事会让你知晓的。”
“这就好。”丽姨娘笑得温婉,目光是一片平静。
牧浣青望着娘,她喜欢娘亲的善解人意,以及她身上散发的宁静。在爹的后院中,娘不是最美的,却是保养最得宜的,三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二十几岁,肌肤白嫩,脸上没有岁月的皱纹,不像其他姨娘必须靠脂粉来遮掩苍老的痕迹。
牧浣青知道娘为何总能保持年轻,因为娘从不嫉妒、不争不抢,也不费心思去讨好爹,娘只为自己活,所以她的心很宽,好吃好睡的过日子,多了她这个女儿后,娘便为她和自己而活。
在牧府用过午膳后,时辰不早,牧浣青也该离开了,她瞧了符彦麟一眼,见到他与爹有说有笑,举止得体,就像一般的女婿应对丈人一般,并无任何异样。
她垂下脸,藏起眼中的失望,非常遗憾的叹了口气。
“怎么没打起来呢?”
她以为没人听到,跟着丈夫拜别了父母,往马车走去,在她踏上踩凳之前,符彦麟再度对她伸出手。
她心想这是作戏,也不矫情,配合着把手放在他掌心上,让他扶着上马车。
“你很希望我和你爹打起来?”
牧浣青顿住,意外地抬眼看他,对上一双冷然的目光。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跟她说话,还来不及反应,又听他道——
“那你可要失望了,本侯不是斗犬,也没兴致跟狐狸计较,徒惹他人看笑话。”
她瞪大眼,呆呆的看着他,他则将她诧异的表情收进莫测高深的眼底,等她上了马车,便收回手,转身走向坐骑。
牧浣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待他走远了,她才拧紧秀眉,小声嘀咕。“还说不是斗犬,耳朵跟狗一样灵敏,这样都听得到?”
车夫得了命令,扯开缰绳启程,一行人出了牧府大门,马车才刚转到大道上,很理所当然的,符彦麟连声招呼也没打,便策马离开了。
牧浣青从车窗瞥了那远去的身影一眼,不以为意,她端坐在马车上,闭上眼,静心养神。
回到侯府后,她丢了句命令给丫鬟,说自己要睡一会儿,不准任何人打扰,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实际上却是施展轻功从窗户溜出去。
摸清了整个侯府大致的规模后,她行动起来就更加顺畅。哪里可以藏人、哪里人少、仆人当值时间以及卫哨等等,她都一一记在脑子里,她还顺道摸了一份侯府建物图,自己另外描摹一遍,并在上头加些注记,然后才把原图偷偷放回藏书楼去。
当然,在她巡查侯府时,也会听到府中的人谈论她,这时候她会停下来,顺道听听别人对她的评价。
有人说她好欺负,新婚丈夫抛下她一人独守空闺,她却连气都不敢吭一声,也有人说她城府深,不愧是狡猾的牧大人教出来的女儿,懂得以退为进,就不知她能装多久?
这时候牧淀青便在心里回答,你们放心,我会一直装下去,因为姑娘我也很好奇你们家侯爷能够装多久?总不会天天都有军事急召吧?
还有人说,她是为了维持体面,毕竟丈夫在新婚时跑掉,这事传出去,肯定会成为京中笑柄,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
牧浣青挑挑眉,默默记下。此人性喜阳奉阴违,人前装好,人后说道,嘴不牢靠。
除此之外,谁爱打混摸鱼、谁私下开赌,以及谁又和谁搞暧昧,她都知道,她像是台下看戏的百姓,在侯府暗处看着这一幕幕上演的戏。
这期间,她还捡了一个哑巴丫鬟到她的院子。这丫鬟原本是蔚房里打杂的粗使丫鬟,因是哑巴,所以常被其他仆人欺负。牧浣青通知侯府总管,把这丫鬟从厨房要过来,以后就在她的院子里干活,还给她取了个好听的新名儿“心语”。
这件事在侯府里传开,众人只当这位新夫人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善心,才让一个哑巴丫鬟做她的内院丫鬟,不过牧浣青却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把心语收为己用,自有她的用意。
第2章(2)
侯府占地宽广,阁楼、庭院、花园遍布,其中牧浣青最喜欢去的一处地方,便是马房。
她在北方草原生活了将近七个年头,识马是她的长才,对马的喜爱更是异于常人,骑马奔驰的渴望已深植在她的骨血中。
好马有灵性,她来了几次之后,马房里所有的马儿已识得她,也会亲近她。
京中贵胄养马只注重马的美观,把它们当畜牲在养,但牧浣青不同,她把马儿当成伙伴,为它们梳理鬃毛,帮它们抓抓痒,有时还会偷偷带好吃的野果丹柰给马儿尝鲜。
丹柰是一种甜而美味的果实,马儿尤其爱吃,以前她常在林间摘丹柰来喂食马儿。
侯府里的马儿平日吃的都是牧草和饲料,牧浣青喂它们丹柰,马儿可开心了。
“乖,果子没了,改日等我摘到了果子再来看你。”牧浣青摸摸马儿,马儿也用脸蹭着她,对她甚为亲密。
忽然脚步声传来,她知道有人来了,立即闪身藏到马房后,将自身气息隐藏起来。
待看清来人是符彦麟,她不禁拧眉。
这位侯爷怎么亲自到马房来了?平日出入马房的都是负责照顾马儿的仆人或马佚,少有主子会亲自到马房来。
正疑惑间,她又瞧见另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这女子她也认得,是仆人口中侯爷的远房表妹林若悠。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是约好在这儿见面的。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只能见到符彦麟的背影,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不过却能清楚看见林若悠那含情脉脉的美眸,及楚楚怜人的脸庞上滑下的一滴泪水,那滴泪水止于符彦麟举起的指腹,因他温柔地为她抹去。
两人站在那儿,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十分登对,再加上林若悠眼中的情意,让牧浣青想起昨日侯府嫡小姐符蓉来找过她,借故说些刺激她的话,说她大哥早有意中人,想必这位意中人就是林若悠了。
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幽会,牧淀青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北方人热情豪迈,喜欢谁就会大声说出来,像这样男女幽会的场景时常见到,每年春天时,更多的是男女在野外私会。
她毕竟已经是十九岁的姑娘了,也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见识不算少,况且符彦麟对她来说仍然很陌生,所以就算看到他和林若悠密会,她也没什么感觉。
“谁!”符彦麟突然怒喝一声,那双利眸直直射向她藏身的地方。
咦?被发现了?
牧浣青很意外,自己明明收敛了气息,居然还是被他察觉,此人的六识竟然如此敏锐?
“出来!”他冷沉命令。
牧浣青想了想,她也不怕,既然被发现了,便大方地走出来。
符彦麟见到是她,先是一怔,继而沉下脸来,林若悠则是害怕地躲到表哥身后,彷佛她是会吃人的母老虎。
符彦麟鹰眸骤冷,沉下脸道:“你在偷听?”
“不是,我是来看马的。”她说得坦然,一点也没有被捉到的尴尬。
符彦麟当然不信。“既是看马,为何躲藏?”
“你都躲着我了,看到你来,我也只好躲起来了。”
他愣住,没料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
牧浣青也不等他开口赶人,随即说道:“二位慢聊,打扰了。”说完便爽快地转身走开,彷佛她只是个局外人。
她犯傻了才会去质问他为何背着她单独会见其他女子,后宅女子会做的争宠、吃醋、嫉妒等等,她早就决定了不去做,因为她不想当怨妇。
在外人看来,这门亲事是皇上亲自赐婚,好似多有面子、多光荣一般,但是有了面子,失了里子又有什么用?
符彦麟心中没有她,想冷落她、疏远她,她可能会守一辈子的活寡,这些她都想过了,也很清楚自己未来可能的下场。
在后宅自怨自艾、搅镜自怜绝对不是她牧浣青会做的事,即使嫁人了,她也拒绝步上后宅女子的后尘,一辈子指望夫君的宠爱过日子,或是生个儿子盼望母凭子贵。
她有自己的打算,她会想办法给自己找另一条出路。当然,若能与符彦麟彼此相安无事便好,只要他不来惹她,她也不会去招惹他。
一纸婚书是绑不住她的,所以符彦麟要做什么或去爱谁,她都不会过问。
她走得太快,所以没看到符彦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有着深思。
“表哥?”
听到林若悠的轻唤,符彦麟这才收回目光,望向她担忧的神情。
“她……不会是生气了吧?若是表哥觉得为难,纳妾一事,还是算了吧……”
她贝齿轻咬着唇,缓缓低下头。
符彦麟眉头深拧,抬起她的下巴,果然瞧见她的美眸又泛出水光。
他轻声斥责。“怕什么?有我在,莫怕,只是无法给你妻位,委屈了你。”
林若悠连忙摇头。“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我不会觉得委屈。”
符彦麟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抚。“我明白,别哭了。”
他原本是要娶表妹的,她性子温柔,很讨他的欢心,爹娘也喜爱她,原以为他的妻子就是她了,谁知一道圣旨打坏了他的计划。
新皇继位一年,朝政不安,朝堂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宰相为首的宰相派,多以资深老臣居多,另一派则是以牧大人为首的新进派,以年轻臣子居多。
他祖父那一派随着老皇帝打天下,与宰相那一派关系甚密,到了他这一代,虽然他和爹没有表明站在哪个派系,可他爹却是与牧大人不合的,他自然也不会去娶牧家女儿。
却没想到牧大人厚着脸皮向皇上求了赐婚圣旨,让他不得不娶牧浣青为妻。
他琼着新婚妻子,新人敬茶时也缺席,就是为了表明他镇远侯并不中意牧家女儿,娶进门也不代表他们侯府自此会靠向新进派,他符彦麟不是可以让人搓圆捏扁的人。
他故意疏远牧浣青,却也能感觉到她并不想与他靠得太近,当两人目光对视时,她没有女子应有的娇羞,反而能平静地看着他。
但他不信她。牧沧英是个狡猾的人,从不做无用功的事,因此嫁进侯府的牧家女儿必然也不是可小瞧的角色。
牧枪英想把侯府拉入阵营,让宰相一派的人马对侯府产生猜忌,他和爹都不会让牧家人称心如意。
符彦麟的反击便是在三日后,他纳了新妾进门,就不信皇上还能管到侯府纳妾的事,当然,他纳林若悠进门,事前完全没有跟牧浣青这个正宫打过招呼。
不过牧浣青一点也不讶异,她心里有数,若非她占了妻位,符彦麟原本是打算娶林若悠为妻的,她也很清楚侯府上下都在看她的好戏。
为此,婆婆还特地把她叫来,劝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表面上是安抚她,其实是警告她别把事情闹到皇上那儿,否则大家都不好看。一旁的嫡小姐符蓉逮到机会也乘机打压她,告诉她千万别嫉妒,小心犯了七出之罪。
牧浣青不但不生气,还恭敬地应是,同时附和道:“婆婆和小姑说得是,像我爹,后院就纳了五位姨娘呢!公公后院也有四位姨娘,不仅如此,听说与咱们侯爷品级一样的大官老爷们,少说就有四、五位姨娘在伺候着,咱们镇远侯府的后院也不能落于人后。侯爷一表人才,前途无量,怎么说也要纳上六位姨娘,才不会委屈了侯爷。”
她说得情真意切,同时还自告奋勇,若有需要,她愿意去打听,把一些条件不错的各家贵女们全列出来,拿来给婆婆和小姑过目,一起参详。
她说得兴高采烈,反倒让婆婆和小姑两人听得一时无语。待她走后,侯府老夫人转头看向女儿。
“你说她刚才那话,到底是真是假?”
符蓉撇撇嘴,哼道:“当然是假的,我才不信她有那么大的肚量,要为大哥屋里添那么多人。”
老夫人也点头同意。“这牧家女儿果然不简单,还在新婚,丈夫就纳了姨娘进门,她也能如此沉得住气,教人完全看不出异样,还反过来要为丈夫纳更多的姨娘,而她提的那些人家,的确对咱们侯府有益,分析得也颇有道理,我还真的挺动心的。”
符蓉诧异地瞪大眼。“娘,您不会真的要为大哥添那么多姨娘吧?”
老夫人白了女儿一眼。“你傻啊,你大哥刚成亲不到十日就纳了若悠进门,咱们还得提防那姓牧的老狐狸在皇上那儿告你大哥一状,哪会真的再添姨娘?更何况你大哥的性子还不愿意呢!”
说到姓牧的,符蓉冷哼一声。“若不是牧家使计,用圣旨逼大哥娶那个女人,表姊也不会做妾。”符蓉是站在表姊林若悠那一边的,更替大哥抱屈,论姿色,那女人差若悠表姊太多了。
一想到若悠表姊的委屈她就心疼,自然便把这笔帐算到牧浣青的头上。
老夫人摇摇头。“娶都娶了,皇上的圣旨不能违,只好委屈若悠,虽然是妾,但是有我在,不会让若悠吃亏的。说穿了,那名分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关起门来,这日子也能过得跟夫人一样,我和你大哥都会护着她的。”
符蓉笑道:“我也是这样安慰表姊。是妾又如何?那要看大哥喜欢的是谁,只要生下儿子,将来的世子之位还不是落到她手里,姓牧的就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