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舒看着他那黄鼠狠给鸡拜年般的嘴脸,手臂顿时窜出无数个疙瘩……“喻公子一片心意,夏公子你就快答应吧!”章庭云不疑有诈。
“好。”夏舒不想落人口实,说她小心眼,勉为其难地点头。
“阿福你留下,把欧阳公子的房间收拾干净。”喻令浩别有用意地说。
惜春心中觉得毛毛的,她不喜欢喻令浩,直觉告诉她河亭是个陷阱,但她相信欧阳凌的为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绝不会袖手旁观喻令浩欺侮小姐,事实上她已经认定欧阳凌是未来的姑爷……
沿着秦淮河左岸,在杨柳环绕之下,筑了不少红瓦扇顶的河亭。
河亭、画舫、酒楼、姑娘楼,名称虽然不同,但都是寻花访柳的场所。
喻令浩故意选在河亭设宴,除了自己喜鱼水交欢之外,他更想知道夏舒不近女色的真正原因。
在世人眼中,京城三公子就像浑身长了金毛的大肥羊,大家都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不仅喻令治这么想,几乎所有的仙女都这么想,其中春波楼的花魁更是仙女中最有可能得到欧阳凌青睐的人。
花魁唤作崔巧巧,人如其名,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樱唇,小巧的脸蛋,算得上是个小巧的美人儿,不过她眼光很高,曾夸下海口--非京城三公子不梳栊;虽然大家都笑她痴女说梦,如今这个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
一听到京城三公子的酒公子,欧阳凌来到夫子庙,崔巧巧一颗心便像不安的小鹿蹦蹦跳,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贞名吸引欧阳凌不远千里来相会。
是的,崔巧巧守身如玉,曾经有人出价万两欲梳栊她,但她不为所动,她一心一意只等着京城三公子出现,如今见到欧阳凌,相貌和风度皆翩翩,多年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
崔巧巧并不像一般俗艳的仙女,主动将身体贴在男客身上,她虽身在勾栏院,但举止宛如名门淑媛,即使她对欧阳凌情有独钟,但她依然和他的身体保持距离,尾指微翘,举起小酒杯,柔声说:“欧阳公子,巧巧预敬你金榜题名。”
“姑娘别见怪,我不喝酒,以茶代酒。”欧阳凌啜了一口茶。
“这可不行,到河亭不喝酒,就像焚香煮鹤,多扫兴。”喻令浩想表现文采,却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反而让人看轻他。
“是我不对,不知欧阳公子不沾酒,巧巧自罚三杯。”
“巧巧真是个可人儿,不仅人美,性情温柔,还深谙男人心,不愧是花魁。”
“喻公子你过奖了,巧巧敬你一杯。”
“我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才赚到一杯酒,你却敬了欧阳公子四杯,真是太小眼。”喻令浩吃味地说,他是个“姊夫”,姊夫是对经常出入香阁的嫖客所用的称呼,流连秦淮河年余,上一年在仙女的床上错过科考,其实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故意把责任推在仙女身上,他一向很懂得怎么样把场面弄热。
喻令浩提议来河亭设宴,并不是临时起意,说穿了根本是为了崔巧巧给的大笔银子。
“喻公子你别生气,巧巧酒量不好,怕喝醉了,不能陪大家尽欢到底,请喻公子多包涵。”崔巧巧得体地说。
“这么会说话的小嘴,尝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喻令浩努着嘴。
“欧阳公子救我,喻公子吃我豆腐。”崔巧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喻公子,读书人要庄重,别吓着了美人儿。”欧阳凌义不容辞地说。
“好啊!大家拿起酒杯,为欧阳公子英雄救美干杯。”
在喻令浩的号召下,在座的客人和仙女莫不举杯,唯独夏舒忽然站起身,不识好歹地说:“我去上茅厕。”
“夏公子一杯酒都还没喝到就去茅厕,看来是第二种男人。”
“什么叫第二种男人?”崔巧巧不明就里地问。
不待喻令浩回答,夏舒转头就走,只听见身后一阵狂笑声,连她躲在茅厕里,捂着耳朵不想听都不行,她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但这么做会让欧阳凌嘲笑,算了,还是回到河亭上,好好看清男人的丑态。
她不忘留意章庭云,她发现他跟她一样如坐针毡,对身旁的仙女不屑一顾,这是唯一让她高兴的,看来章庭云是个好男人,可以把惜春托给他……再回到河亭里,气氛显然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喻令浩搂着身旁的仙女,要求仙女用嘴喂他喝酒,另外两位公子和旁边的仙女玩起酒拳,章庭云独自闷闷不乐地喝酒,而崔巧巧则含情脉脉地替欧阳凌斟茶……看他们眉来眼去,夏舒胸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欧阳公子,巧巧为你挟菜。”
“有劳巧巧姑娘。”
“好不好吃?”
“好吃,堪称是人间美味。”
“是巧巧亲手做的。”坐在喻令浩身旁的仙女说。
“小红,你别多嘴。”崔巧巧嘟起嘴来更显得风情万种。
“巧巧姑娘的手艺连御厨都甘拜下风。”欧阳凌不吝于赞美。
“欧阳公子见笑了。”崔巧巧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见气氛融洽,喻令浩语出惊人道:“欧阳公子,你别看巧巧很会服侍男人模样,其实她还是个处女。”按着喻令浩眨了眨眼皮,一脸淫意地说:“在淮河,十八岁还是处子之身的仙女,几乎是凤毛鳞爪,你可要好好把握。”
“这不算什么,十八岁还是处男的蒲包货才稀奇。”欧阳凌突然转移话题。
“在座的公子有处男?”崔巧巧发出嗤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欧阳凌眼神瞟向夏舒。
夏舒气得襆头上冒出青烟,正要发怒,章庭云不打自招地说:“我承认我是处男,大家别再以此当话题嘲笑我了。”
“章公子真是难得,守身如童。”崔巧巧笑道。
“难得的是巧巧姑娘,出污泥而不染。”章庭云一脸钦佩。
“那是因为巧巧眼光高,志气大,她看才,不看钱。”小红插嘴。
“小红你今天话真多,罚你喝三杯酒。”崔巧巧故意装生气。
“欧阳公子你有所不知,巧巧曾立下誓言……”喻令浩话还没说完。
一朵红云抹上崔巧巧的脸颊,她赶紧阻止道:“喻公子,求你别在欧阳公子的面前糗我。”其实这是欲擒故纵的招数。
“瞧巧巧害羞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是美得连牡丹见了都失色。”
喻令浩加油添醋地赞美崔巧巧,并诗兴大作地说:“数朵红云静不飞,含香含态醉春晖。”
一听到吟诗,章庭云的双眼立刻炯炯发亮,就崔巧巧对欧阳凌的情意,发表论点。“牡丹太俗气,我说巧巧像桃花,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欧阳凌也不落人后,就崔巧巧守身如玉的精神说:“我说巧巧像水仙花,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夏舒有一肚子的怨,以诗发泄道:“我看巧巧像木槿,朝为拂云花,暮为萎地樵。意指崔巧巧只要破了身就一文不值。
崔巧巧可不是省油的灯,能在文人雅士聚集的秦淮河当上花魁,除了美貌和歌喉外,还要有文学修养,听出夏舒的讽刺,立刻反击道:“诸位公子说的都好,不过巧巧倒觉得自己像杏花,春物竟相妒,杏花应最娇。”
欧阳凌和章庭云顿时皱起眉头,不了解夏舒和崔巧巧为何起了争执?
喻令浩感觉到气氛不对,暗笑地说:“总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话摆明是对欧阳凌说的。
“好花就应该让它在枝头上开,让大家欣赏。”欧阳凌打哈哈地说。
“真是妙!”夏舒夹枪带棍地说。“我昨天见到一个采花贼,今天他却自喻是爱花的陶渊明,欧阳公子,你说妙不妙?”
欧阳凌拉长脸,大家都听出夏舒说的是何人,整个秦淮河仿佛结冰似的,就连最善炒热气氛的喻令浩也噤若寒蝉,不知该说什么话驱除寒凉。
这时夏舒突然站起身,脸色正好跟欧阳凌相反,开心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一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请恕我先行告退。”
章庭云接着起身。“等等,我有点不胜酒力,烦劳夏公子扶我一把,一起回夫子庙。”
“我明天一早和督抚有约,不便久留,请巧巧姑娘谅解。”欧阳凌拱了拱手,装作没看到崔巧巧的眼眶充满泪水,转身便离去。
崔巧巧气得半死,恨不得自己的眼神是淬了毒液的利箭,朝破坏她好事的夏舒射过去……
第3章(1)
“小姐,河亭好不好玩?”惜春迫不及待地问。
“别提了,一提我的手皮就会变成鸡皮。”夏舒一进门就瘫在床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给我听。”
刚说时,夏舒脸色像被乌云笼罩,说到欧阳凌和崔巧巧眉来眼去那段,她甚至激动得咬牙切齿,但说到后头,她整个人如沐阳光,非常亮丽,尤其是当她看到崔巧巧哭丧了脸的表情,她笑得嘴都合不拢。
惜春很快理出头绪--小姐对那个叫崔巧巧的仙女充满敌意。
但,为什么呢?
小姐虽不像二夫人那么有同情心,但她不至于会随便嘲笑娼妓,可是从她刚才的话中,仿佛跟崔巧巧有着深仇大恨,而崔巧巧似乎也对小姐恨之入骨,是什么原因使才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彼此仇视?
这点惜春想不透,不过她相信症结点在欧阳公子身上。
“小姐,喻令浩心肠不好,你要当心他。”惜春担忧地说。
“喻令浩是个马屁精,他的目标是欧阳凌,我只要离欧阳凌远一点就没事了。”夏舒没好气地说。“我看我应该当心的人是你--。出卖我!”
“惜春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半点对不起小姐和夫人的事。”
“我问你,你服侍欧阳凌的理由是什么?”
“报恩。”惜春避重就轻地回答。
夏舒从床上坐起来,愤怒地瞪着惜春。“你这么说是污辱我的智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
“欧阳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小姐若能嫁给欧阳公子,我相信大夫人再也不敢欺侮小姐和夫人。”惜春坚定地说。
“我不否认大夫人会为钱折腰,但我绝对不嫁风流的男人。”夏舒嘴角忽地一扬,露出难以捉摸的神秘笑容,声音懒洋洋地说:“章庭云倒是不错。”
“小姐喜欢章公子?”惜春感到浑身一阵冰冷。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夏舒明知故间。
“我晚上没吃饭。”惜春答非所问。
“你觉得章庭云如何?”夏舒眼眸掠过一抹调皮。
“很好。”惜春眼中有不安的火苗闪动。
“我打算跟地做朋友。”夏舒腿着眼,像一只捉到老鼠的猫。
“先友后婚。”惜春无法控制地发出硬咽的声音。
“我才不会抢自己丫鬟的心上人呢!”夏舒咧着嘴笑。
“小姐,我没有……”惜春咬住下唇,知道上当已来不及。
“我的丫鬟又不只你一个。”夏舒戏谑地说。“你这叫不打自招。”
“小姐,我不跟你好了。”惜春懊恼地说。
“我知道,你想跟章公子好。”夏舒促狭地大笑。
“拜托你笑小声点,免得别人还以为是鬼在叫。”惜春真想找个洞钻。
看到惜春被打败的模样,夏舒心里有种报仇的快感,谁想把她嫁掉,她就先把谁给嫁掉,她故意贼兮兮地说:“女追男隔层纱,我不介意你晚上不睡在我身旁,而跑去和章公子同眠。”
惜春惊讶地低呼一声,羞红着脸,却以冰冷的语气说:“小姐,夫子庙是佛门胜地,你别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我没叫你破坏佛门清规,你们可以到外面的客栈睡。”
一声喟叹,惜春悲伤他说;“我目不识丁,根本配不上章公子。”
“我教你丁怎么写,这样你就可以嫁给章公子了。”夏舒开玩笑道。
“章公子饱读诗书,光会一个丁字是不够的。”惜春幽幽道。
“惜春你很聪明,再加上有我这个老师,保证你很快就能知书达礼。”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最多只能当妾。”
“你先别灰心,爱情绝对能打败门当户对的恶咒。”
“小姐……”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开始教你识字。”
一大早,夏舒就把惜春从被子里抓出来,教她识字写字。
夏舒向来固执,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就算皇上出面也没办法改变她的决心。
虽然惜春嘴巴说不想学,不过她却很用心地记下小姐教的每一个字,一个早上下来,惜春已经认得数十个字,但她初次拿毛笔,不太能适应,字写得歪歪斜斜,吃过午饭之后,还继续留在禅房里练字。
夏舒一心一意仍想参加科举,又不便让惜春知道,借口到秦淮河畔走走,却偷溜到贡院去读书了。
而惜春才练字没多久,便听到门外经过的小和尚说章公子昨晚喝太多,吐了一地的秽物,到现在还无法下床用午饭,她立刻放下毛笔,直奔章庭云房中照顾他。
太阳甫下山,夏舒怕惜春起疑心,匆匆回到夫子庙,一进房门就看到欧阳凌躺在她的床上,愤怒在她胸中爆发,一看到桌上尚未收拾的文房四宝,恶向胆边生,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磨墨,然后拿着毛笔轻轻地在欧阳凌脸上写字。
看着他额头上“淫虫”两个字,夏舒捂着嘴偷笑。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夏舒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耳膜太叫:“死猪!你干么躺在我床上!”
欧阳凌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你叫那么大声,都快把我的耳朵叫聋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督抚设宴款待他,虽然他表明不喝酒,但官字两倜口,督抚说他不喝就是瞧不起人,欧阳凌勉强喝了一杯,督抚才肯派轿送他回夫子庙,下了轿,两眼昏花,连走错禅房都不自觉。
“滚回你房间去!”夏舒鬼吼鬼叫。
“不要说滚,我现在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是得了什么怪病?你快起来,我可不想睡在死人睡过的床上。”
“我没生病,也死不了,我只是喝醉了。”
“少装了,你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
“我只要一碰到酒就浑身无力。”
“笑死人了!堂堂酒公子酒量居然连个二岁小童都不如。”
“一点也不好笑,你只要去京城探听,你就会知道京城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欧阳凌揉了揉眼睛,他怀疑眼睛产生幻觉,才会又误把夏公子看成女人。
不可否认地,他从没见过像夏舒这样皮肤吹弹可破的男人,还有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和连崔巧巧都比不上的细致五官,如果他是女人,他保证,视女人如瘟疫的单邑也会拜倒在他的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