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怎么不敢说?我姊姊可是皇后呢,哼,定国公不是好官,老找些美人与皇后争宠,皇帝更是夜夜笙歌无心朝政,那樊大人更是定国公的第一号走狗,声名狼藉,夏天擎有那样的岳丈日后能做什么,也成狗官吗?”
“其实,樊姑娘若真是为夏大人好就该拒绝这婚事,别误了他的一生。”
“就是,听说樊姑娘还是个残废呢,怎么配得上夏大人那样俊俏斯文的好男儿。”
几个女子在上等厢房里畅所欲言,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殊不知厢房隔音没那么好,让隔壁的苏玉跟纪香听得一肚子怒火,但从她们的对话听来,这些人个个身分矜贵,她们想替主子出口气还真没能耐。
但看着主子娇柔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们实在于心不忍,正想开口……
“我们走吧。”樊芷瑜突然起身,两个丫鬟互看一眼,闷闷的起身,提起方才购买的物品走到门口。
“亏你们都是出身书香之家的千金闺女,竟三姑六婆的议人长短。”一个仗义执言的女音突然响起。
樊芷瑜陡地停下脚步,脸色唰地一白,这是……好熟悉的声音,不会错的,即使隔了一世,她也不会错认这个让她嫉妒到几近疯狂的声音!
“二姊,可是她们说的没错,夏大人是多么出色的男子,文武双全,要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没人有异议,为何他只能娶个跛脚的女子为妻?她又有何资格?”另一个不平的女声语带轻蔑。
“千千,没有人想要跛脚,你没有同情心就算了,不必跟着落井下石。”
“二姊,你这话也不对,你没听过吗?不少百姓们私下议论她跛脚是报应,是她那个酷吏爹坏事做尽才报应到她身上。”
“她父亲是她父亲,她是她,不能混为一谈,何况她深居简出全城皆知,樊大人做的坏事怎能算到她头上?你的脑袋跟厢房里的千金们一样装了糨糊了?日后还是少出来丢脸。”这话一语双关,骂自个儿的妹妹也骂那些长舌的姑娘。
樊芷瑜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地快步走出厢房,一眼就看到站在隔壁厢房门口的梁芝芝,她身边还有她的嫡长兄梁祖睿及庶妹梁千千,在前世,她都识得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梁芝芝那张几乎刻印在她心上的丽颜,她真的在替她说话多么不可思议,但回头想想,她跟梁芝芝第一次见面是她成了小妾那日,再来两人从来没有机会好好认识彼此,她虽然觉得梁芝芝率性敢言,但她看着自己时总是一脸鄙视,总以言语嘲弄,“一副可怜兮兮的,是想故作柔弱勾引谁?”
此世重生,她们不仅提早遇见,她竟还替自己说话,这是否意谓着她要做的第二件事,让梁芝芝成为天擎哥哥的正室,老天爷听到了?光是这么想,她的心就像被刀刃狠狠的捅上几刀,倏地抽疼。
樊芷瑜的眼睛刺痛,泪水迅速盈眶。
偏偏梁千千没注意到她,还不住口,“二姊,少出来丢脸的怎么会是我?樊姑娘明知自己是个残废,还要出来……”
“够了!我家小姐是哪里惹你们了?那么多人要说她坏话?”苏玉冲口而出,气愤的哭叫。
“就是,她什么也没做啊。”纪香眼眶红红,也不平的叫喊,一见到主子泪流满面,她们什么都忍不住了。
两人这一喊,站在另一间厢房门口的梁家兄妹,及三人身后的四名小厮跟婢女齐齐看向樊芷瑜主仆。
而厢房内,原本六名打扮贵气的年轻姑娘在梁家兄妹出现时,已尴尬无措的看着门口的梁祖睿,这会儿又冒出两个丫鬟哭叫不平,她们就算想驳斥也不敢开口,毕竟,若说夏天擎是京城女子最想嫁的第一人,那第二人就数梁祖睿了,谁也不想在他面前上演泼妇骂街的戏码。
但好奇心太强大,几个人倒是忍不住探头看被她们拿来当茶余饭后话题的樊家千金长啥模样,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妒火都燃烧了,怎么会是这么个柔弱动人的大美人呢?
甭说她们,连梁千千也难掩嫉妒的绷起脸来,没想到有个恶官父亲的樊芷瑜竟有着如此沉鱼落雁之貌。
倒是梁芝芝的凤眼露出一抹惊艳,“好一个天仙美人。”
连美人看多的梁祖睿也难得看直眼,忍不住开口,“你就是樊大人的千金?”
此时樊芷瑜惨白着一张小脸儿,晶莹泪滴在水眸打转,楚楚可怜之态如一朵风儿轻吹就能摧折的白莲花,让他看了都心疼。
但樊芷瑜只是泪光闪闪的看着梁芝芝,看得她都不自在了,只能看向厢房里的几个姑娘,“你们还不道歉?呃……樊姑娘,我也替我妹妹道歉,请你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梁芝芝美丽的凤眼扫过那些还对着她哥哥发花痴的千金小姐后,再笑笑的将闷声不响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前。
樊芷瑜见状哭笑不得,前世伤她最深的女子,现在竟如此护她……多么荒谬!“我不会放心上的,告辞了。”她心绪太复杂,不想久留,转身就走。
两名丫鬟连忙跟着主子下楼。
梁家兄妹神情各异的看着那娇小纤细的身影往楼下走,直至消失在视线,梁袓睿却突然快步往下走,梁芝芝想了一下也跟着下楼。
梁千千喊了几声,“大哥、二姊,你们去哪啊?茶都还没喝呢!”
但没人回头,她只能气得跺脚跟着下楼,几名小厮丫鬟也连忙跟了上去。
第4章(1)
樊芷瑜离开茶楼后,心乱如麻的胡乱走着,对路上不时看向她的惊艳目光或是小声谈着她微跛的耳语无心理会,她想着梁芝芝、想着夏天擎,想着如何让两人有情人早成眷属,可悲的是她前世太孤僻,并不清楚两人是何时遇上、何时爱上对方的?
纪香跟苏玉静静地陪在她的身后,总想说什么安慰她,但又不知该不该说,一路上就见两人不时的交换目光又难过的摇头。
樊芷瑜回想有关梁芝芝的一切,她与梁千千是高门庶女,父亲是南越侯,嫡出大哥也是个人才,剑眉星目,俊朗出众,是京城许多千金闺女爱慕的对象。
当年,同为庶出的两姊妹都爱上夏天擎,两人的生母是不同的姨娘,但梁芝芝自小就养在主母膝下,与家中人交好较为受宠,所以当夏天擎决定纳梁芝芝为妾时,梁千千大闹一场,最后还早一步与另一名官员之子成亲。
相较于梁千千刚刚对自己的敌意,梁芝芝却没有,这是因为她和夏天擎尚未相识或没那心思?那她不就得扮红娘了?
还有她爹……前世她因腿疾鲜少外出,没想到她爹在他人眼中的评价如此恶劣,然而,她在他眼中只有看到疼宠与纵容……
樊芷瑜思绪沉重的一路往前走,没想到在一个拐角处,一名妇人突然冲出来,她被撞得往后踉跄,好在亦步亦趋跟着的纪香跟苏玉急急扶住。
“对不起,对不起……”妇人惊慌的一再低头道歉。
“我没事。”樊芷瑜边说边看着眼前过于削瘦的年轻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约四岁多的孩子,满脸通红,显然是发着高烧。“小嫂子,你怀里的孩子是不是病了,怎么没带去看大夫?”
妇人却泪如雨下的下跪哀求,“姑娘是个善心人吧,才肯理民妇,能不能请你代替民妇带着孩子到仁文堂去看大夫,这是我仅有的钱,就当医药费,求求姑娘了,呜呜呜……”
她这一跪,另外两旁的小巷竟然也跑出了好几名穿着残破的陌生人,身边带着几个衣着较新颖的老小,他们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在她面前咚咚咚的跪下不说,还急急磕头,口中所求竟与妇人无异,一双双捧着几串碎银或铜钱的手都粗糙不堪,有的还干裂渗血了。
樊芷瑜完全怔住,她从没遇见这种事。
“去去去,别跪在这里。”
“对啊,你们快走。”
纪香跟苏玉倒是见怪不怪的催促这些人离开,不是她们没有怜悯心,而是京城里有钱的很有钱,但没钱的老百姓更多。偏偏皇帝治国不力,任由定国公掌握国事,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仁文堂所在的富贵大街更不是每个百姓都能自由行走的地方,大街上都有衙差巡逻,阻挡像眼前这些跪了一地的穷苦人家进入,就怕哪日不小心让皇帝看到了,打破百姓安居乐业的假象。
其实穷苦人家一买不起富贵大街上昂贵的物品,二吃不起精致的餐食,也卖不出能让一掷千金的官商贵族看得上的物品,他们唯一会想接近富贵大街的原因,也只有仁文堂,为病入膏肓的亲人求一线生机。
但即使他们挤出仅有的钱让生病的家人穿着鲜亮,从脸到身上散发的贫苦味儿却瞒不了衙差的利眼,所以只能天天枯守在这小巷内,看看有没有善心人能帮上忙。
樊芷瑜不解的看向两名丫鬟,“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纪香连忙在她耳畔说了些话,樊芷瑜一脸难以置信,原来繁华的太平盛世全是假象,她犹如井底之蛙只看到堆砌而成的虚假浮华。
她再细问这些人,才知道他们其实都带着生病的家人去看过别的大夫了,但一直都看不好才刻意守在这里,想麻烦一些穿着体面的好心人带他们的家人去有许多医术高明大夫的仁文堂看病,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这些人说到后来都忍不住哭了出来,樊芷瑜也感染到他们的绝望,难过的眼泛泪光,目光——扫过这些明显生活困顿的老弱妇孺,突然语气坚定的道:“你们全部跟我过来。”
纪香跟苏玉眨了眨眼,此时主子脸上有一股凛然的威仪,是她们从来没看过的。
樊芷瑜微微跛着脚,却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而这些苦难人也震慑于她的魄力,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一行人在进入富贵大街时果然被拦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名相貌普通的男子突然靠近两名衙役,拿了一张牌子给两人看,其中一人走到另一边跟男子说了些话,两人交谈好一会儿,该名衙役才走过来,态度恭敬的对着她道:“樊姑娘跟两位丫头可以走这边,其他人不行。
她难得冒了火,“就因为他们穿得不好?”
“这是上面的规定,小的不敢放行,望樊姑娘谅解。”两名衙役也一脸为难。
她沉沉的吸了口长气,也是,如果她也强势而行,与那些跋扈横行的贵族又有何异?
她想了想,回头吩咐两名丫头去雇几辆大马车让所有人都上马车,才看着衙差一脸诚挚的道:“他们不会下车,我也会请大夫们上马车把脉看诊,让伙计将药包送入车内,如此应该不会为难两位官差吧。”
两名官差诧异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如此聪颖贴心,其实他们也觉得限制穷人不能进到富贵大街很不合理,但能怎么办?
而且,若非有樊大人的暗卫现身,他们还真怀疑如此心地善良的美丽少女竟是那残酷的樊大人的女儿!
既然没下马车,就不会有有碍观瞻的问题,衙役们也就放行了。
几辆马车浩浩浩荡荡的驶进富贵大道,再来到仁文堂前,明明就是看病的药铺却弄得气派非凡,不管药柜、看病的桌椅及摆饰四角的花瓶都可看出价值不菲,就连放置的陶制暖炉也有镂空雕花。
仁文堂里,不管是病患、抓药伙计及几名坐堂大夫一看到外头这阵仗全傻眼,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看病,就见第一辆马车有两名清秀丫鬟先行下车,接着下来的是一名美丽女子,走路有些微跛,但无人注意,众人全被她的美貌慑住。
樊芷瑜直接走到几名大夫面前将情况说上一遍后,诚挚的道:“请各位大夫上马车替那些人看病,所有医药费就到樊府去收。”
“这位姑娘是?”一位老大夫忍不住问。
“我家小姐是樊秉宽大人的掌上明珠。”苏玉很骄傲的替主子回答。
气派恢弘的大厅里,几个人看了看,由于樊大人的独生女鲜少外出,大家认不出来,一时间都有些迟疑。
“你们还踌躇什么?我家大人最疼我家小姐,医药费一定是有得拿,还不快看病!”纪香忍不住催促。
“可是,是樊大人……呃……我们没胆量上府拿钱啊。”有名伙计忍不住开口,大家都知道樊大人可不是什么好官。
“就是,樊大人又不是何大人。”另一名病患也跟着出声。
在百姓眼中,何定羲才是一个不畏权势为民请命的好官。
樊芷瑜深深的吸了口长气,“行,那我先付费。”
她看向两名丫鬟,两人连忙将身上的银两全掏出来,只是,外头至少有好几辆马车的病人,仁文堂看病的价码可不便宜……
见这些大夫们只看着门外马车不动,樊芷瑜索性将头上的发钗及手上那只玉镯放在桌上。
纪香跟苏玉这下看傻眼了,主子自小到大不爱戴珠环首饰,这两样是唯二她最珍贵之物,全是少爷送的,怎么就权充医药费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小姐,那是……”
“没关系。”樊芷瑜一点都不心疼,若不是担心她行为举止变化太大让夏天擎起疑,她早在重生醒来后,就想将这两样曾视为珍宝之物给扔了。
只是,樊秉宽的恶名比樊芷瑜想像的更强大,即便如此,几名大夫仍然犹豫不决。樊芷瑜不知道,众人此刻心中想的已不是钱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樊秉宽心狠手辣,谁知道他如何看待女儿做这等善良救命的事?届时要是以为是他们怂恿,坑他女儿的首饰跟钱,他们还有命吗?
樊芷瑜见几个大夫都杵着不动,她心火一起,正要开口时,一个低沉含笑的嗓音陡起。
“各位大夫就移驾上马车看病吧,若是樊姑娘的首饰不够支付,本少爷愿意掏钱出来。”
“对!本姑娘也肯拿银两砸砸这一室铜臭味过重的大夫!”
樊芷瑜一怔,回过头一看,就见梁袓睿与梁芝芝一脸笑意的走进来,梁千千在后头没说什么,但表情不太好。
樊芷瑜诧异的看着三人,没想到稍早前才遇上的梁家人竟又碰上了,梁袓睿跟梁芝芝还开口力挺她。
一个是樊大人的千金,再加上南越侯府的嫡长子及两名庶出姑娘,仁文堂的大夫终于没辙了,硬着头皮拿了药箱——上了马车看诊。
至于樊芷瑜等这群贵客则被请进仁文堂后方厅堂小坐,再奉上热茶。
樊芷瑜看着笑容满面的梁芝芝,还是有一种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开口道谢。
“别谢了,我也很想帮那些人,但上回带着一些穷苦病人硬要冲过那些讨厌的官差不成,反倒害一些百姓被逮去衙门关了起来。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也不敢帮忙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梁芝芝一脸兴奋的打断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