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欣赏你,我们做朋友吧,我叫梁芝芝。”梁芝芝笑容可掏的看着她道。
“我妹妹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我是梁袓睿。”梁袓睿也笑道。
梁千千也一反先前批判的态度,热络的说着,“我叫梁千千。”
甭说樊芷瑜,就连纪香跟苏玉也都迷糊了,他们要跟主子做朋友?
从晌午时分,樊秉宽就一直在等女儿回来。
他心神不宁的在大厅里踱步,坐了一下又站了起来,喝了杯茶润润喉,又抬头看看外头,就是不见女儿回来的身影。
他下朝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轰动全城的消息,原本以为是胡乱传开的流言,一回府就让人将其中一名负责护卫女儿的暗卫叫回来报告,竟证实流言为真!
外传樊大人的千金雇了几辆马车,载了生病的贫民到仁文堂看病,南越侯府的嫡长子及两名庶姑娘也协助慷慨解囊支付医药费这事,迅速在城里传开,当然,有人议论,有人狐疑,也有人称赞。
但最让樊秉宽在乎的是,暗卫另外禀报在茶楼时曾有多名千金闺女批评女儿还有他的话……他一直声名狼藉也不是个好官,但女儿从来不知道,一如他从不知道有人将女儿的残疾说成报应!一想到这,他就心痛如绞。
“老爷,小姐回来了。”
府里管事急急跑进来,樊秉宽已等不及的越过他走出去。
樊芷瑜甫下马车就从守门小厮口中得知父亲已等她许久,这会儿又见他脚步匆匆的迎上来,她心里明白外头那些事肯定已传进爹的耳里。
樊秉宽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一看到女儿从头到脚竟无半件首饰,知道她是拿去抵医药费,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父女俩回到厅堂,丫鬟端来茶后,樊秉宽就烦躁的挥挥手让所有下人都先退出去。
气氛有些凝重,樊芷瑜拿起茶喝了一口,静静的看着父亲。他则忐忑的拿起杯子又放下,面对血腥画面,又或者为了利益权势用尽心计,连人命也不在乎的他,竟在面对女儿沉静的明眸时感到心虚害怕。
“那个……外头有些话你千万别当真啊,那些人是挑拨我们父女的感情,所谓的蜚短流长,就怕加油添醋、煽风点火、最后众口铄金,假的亦变成真的……”樊秉宽说得慌乱狼狈,语无伦次,在在显现他的心虚。
他不希望女儿看不起自己,讨厌自己。尤其见她一脸严肃,让他的心更是揪得紧。
“爹,有些道理,女儿不是很懂,但爹也知道女儿看了不少书。”她其实能理解父亲,前世父亲在遗书中曾向她忏悔,他是一步错步步错,不想与定国公狼狈为奸,却因有太多把柄在对方手上,即使被迫要做伤天害理之事也不得不从。
“女儿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当官的人应该在百姓的需要里看见自己的责任’。”
樊秉宽的脸上渐渐没了血色,他知道女儿不喜欢他了,“你是怪爹……”
“不,女儿没怪你,过去有很多的不得已,女儿愿意相信那非爹的本意,也非你的本性。
但知错能改,人生在世,不求富贵只求活得坦荡。芷瑜是爹的女儿,今日听到外人批评爹的话确实是伤心,也很震惊,可是一切还来得及,爹只要改过自新做些好事,就能让女儿在外时也能抬头挺胸,好不好?”
樊秉宽眉头拢紧。好不好?他不知道,他已手染太多鲜血、做了太多缺德事,只要是女儿想要的,就算丢了老命他都愿意做,可是……还来得及回头吗?
“爹,很多事不能因为来不及就不去做,先尽人事再听天命,咱们尽力弥补,愿意原谅的就原谅,不能的,也是我们合该受的,不是吗?”
他眼眶泛泪,女儿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是天擎跟你说了什么?”只有他有能力改变她,不是他多心,而是连当爹的他都只能排在夏天擎之后。
而这阵子夏天擎虽带着目的靠近何定羲,但似乎也有一些想法正被改变。
“不是天擎哥哥说了什么,而是……”她知道爹是怎么死的,如果要改变前世的遭遇,她爹一定得做些行善积德的事,莫再为恶。
“而是什么?”樊秉宽忍不住追问。
“这一天给我的震撼太多了。”她转换个说法,提及自己的想法,她想在富贵大街外开一家药铺,找几名仁心仁术的大夫替贫困之人看病,不收分文,若可以,卢老太医能隔个几日去驻诊也是好的。
“这想法是不错,可是京城的药铺不少,你今日带去看病的那些人干么不去其他药馆看病,非要仁文堂……”
第4章(2)
“他们其实都去过了,可不是看不好,就是还没看病就先被告知需支付昂贵的医药费,”
她沉痛的看着父亲,“他们辛苦挣的钱就那么多,只够看一次大夫,如果是我,也宁愿孤注一掷到最好的仁文堂去看病,治愈的机会更高。”
他点点头,也能理解,再见到女儿那双闪动着请求的明眸,他怎拒绝得了?
“好吧,你就去做吧,只是你还是会听到很多关于爹的不是……”
“女儿不会在乎的,”樊芷瑜好开心,她相信她的努力也会让外界对父亲的印象改观,“对了,爹可以让我动用多少银子?”
“傻瓜,爹的全是你的,只要你想,全部都可以动用,我会吩咐帐房,你就放手去做吧。”看她一脸眉飞色舞,他的心情也大好。
她用力点点头,起身要回房时,他突然问起一事。
“对了,你真跟梁家三兄妹做了朋友?”他问,毕竟南越侯府的老侯爷任职吏部侍郎,在朝臣中属于中立一派,与自己疏离不曾深交,但他很清楚他与自己不在同一派别。
“是,过些日子可能会邀他们到府一聚。”她有点尴尬,说是邀,应该是被迫才是,尤其梁千千十句话里有八句提到夏天擎,也是她主动提到要来樊府一聚的事。
樊秉宽见女儿神情怪怪的,忍不住又问:“梁袓睿也是才貌出众的官家郎,你对他可有别种心思?”
她一愣,“他只是朋友。”
他松了口气,毕竟自己可是将夏天擎当成未来女婿在栽培呀。“那你要先忙开医馆的事,待忙完后才准备嫁天擎?还是两件事一起进行?”
“爹,我不想那么早成亲,而且我真的不想嫁给天擎哥哥。”她斩钉截铁的说着。
俏脸上的坚决,让樊秉宽愣住了,久久回不了神。
樊芷瑜回房后,樊秉宽也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院落,沉默许久,还是交代管事跟帐房拿钱到仁文堂付清医药费,也将女儿那两件首饰拿回来。另外,就女儿要开医馆一事全力支援,凡事她说了算,他再叫来暗卫叮嘱务必要保护女儿的安全。
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樊秉宽才疲累的揉着额际靠向椅背,他坏事做太多,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报复他,他若够理智就不该答应女儿的事,但这却是她十四年来头一回想做的事,还是善事,他怎么也无法拒绝。
思绪翻飞下,时间一晃眼就至傍晚,春季天黑得快,奴仆进门点灯后又退了下去。不久,夏天擎敲门,他抬起头来,夏天擎朝他行个礼这才走进来。
樊秉宽明知道夏天擎是要回报他跟何定羲有无进展一事,但当夏天擎坐下后,他仍迫不及待分享女儿跟他的那些对话与她即将要做的事。
听完来龙去脉后,夏天擎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今日外头的事他也听说了,他很震惊,那不是他认识的樊芷瑜会做的事,此时又听到后续的事情发展,他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替她爹赎罪,做些善缘,为什么?
樊秉宽见他凝眉不语,急乎乎的问:“难以置信吧?她真的长大了是不是?”
夏天擎只能点头,按往例她应该会等着告诉他这些事,但没有,他竟被她忽略了。
接下来,樊秉宽的话更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难道樊芷瑜发现他想藉由娶她来打击樊秉宽的复仇大计?怎么可能?
“你这几日是跟她说了什么?她竟然跟我说不想那么早成亲,而且不想嫁给你。从小眼睛就只看着你的丫头,怎么突然就说不嫁了?”樊秉宽想破头也想不出原因来。
见夏天擎也答不出来,樊秉宽只能回归正事,听夏天擎提及何定羲对他的信任度不足,先前写那折子也是想测测他能帮上多少,但折子毁了,连内容也没看到,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折子是被雪儿毁的吧?唉,真是。”樊秉宽头疼了,只是,念头一转,毁了也是好,至少定国公的反间计能拖延些时间,他答应女儿做些好事,这也算一件吧。
他看着静静等候他指示的养子,“这事我会跟国公爷禀报的,你就继续跟何定羲来往,展现你的诚意。”
“爹,何大人不是傻子,他知道我是有目的接近他,但他也明白的告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有信心能改变我。”这一席话的确是何定羲所言。
樊秉宽觉得矛盾,他畏惧定国公的势力,但又答应女儿要变好,可是万一定国公知道他有异心,极可能会对他们一家人不利……
唯一庆幸的是,芷瑜开医馆的事,定国公应当不会有过多干涉或意见,他在乎的是权势财富,这等芝麻小事还入不了他的眼。
“你看着办吧,芷瑜希望我能做好事,你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也不想你做坏事,可是如何能不激怒定国公,这事我们都想想吧,我……不想让芷瑜失望。”说到后来,樊秉宽愁容满面的喃喃自语。
此时,管事来报,晚膳已备好。
“小姐那边呢?”
“小姐不饿说晚点吃,但要老爷跟少爷别担心,她会用餐。”
樊秉宽点点头,与夏天擎移身到厅堂,两人各有心事,静静用完餐即各自回院落。
夏天擎终于不必维持脸上的沉静,黑眸浮现戾色,某些无法分辨的紊乱情绪闷闷的充塞在胸臆间,还带了点难以厘清的怒火。
樊秉宽在害死他施府百条人命后,突然想变好人了?这算什么?杀人放火后做几件好事就想当好人,一笔勾销?这一切改变就只因为樊芷瑜那些话?
他的脚像有自我意识的迳自沿着青石小径,越过亭台楼阁直至西晴院。
纪香跟苏玉正在庭院里,一见到他,急急行礼,并告知主子在书房。
他点点头,走进门半开的书房里,就见樊芷瑜埋首桌前专心的在写什么。这个书房与他的有一模一样的格局与摆饰,不同的就是那两面高高的书墙,一本本书籍都是他为她买来的。
他举步走近,她仍低头写字。她很美,秀丽的眉微拧,肤若凝脂,粉唇微抿……陡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打量她的面容,夏天擎感到不自在,连忙收回目光,唤了一声,“正瑜。”
她一愣,飞快抬头就见他已站在桌前,也是,只有他跟爹可以自由进入她的宅院,但他怎么来了?
对了,一定是今天的事也传到他耳里了,她连忙起身,“天擎哥哥,如果是今日仁文堂的事,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包括,你不想嫁给我的事?”
她脸色一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我、我在短短的时间内病了两场,对人生有些了悟,我也看了很多杂书,懂了不少事,一对夫妻贵在相知相爱相守,然而,哥哥对我应该只有兄妹之情吧?”应该也没有,是她自作多情。
他定定注视着她苍白却美丽的脸孔,竟回答不出这问题。
“我希望……哥哥能遇见真心想相守一生的女子,我也一样,想遇见一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男子。”她勇敢地划出两人的界线,即使这席话也让她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原来,他对自己再怎么绝情,她对他的爱还是那么深,真是太没用了。
他神色未变,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孔,总是在看着他时柔情似水的眼神已不复见,美眸里只有他无法理解的坚定与决心,久久,他才吐出两个字,“懂了。”说完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院落,踏进书斋在书桌前落坐,齐江端进一杯热茶,无暇注意主子不同于往日的脸色,而是钜细靡遗的弯身检查桌底下、柜子里,甚至低头看着两书柜间的缝隙有没有躲了个小东西?
确定什么也没有后,他一如往常的站在书桌旁磨起墨来,见到砚台一旁搁着主子要他备好的一小碗清水还有一颗小木球,他一双不甘心的眼睛就死死盯着半开的窗口。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啥?齐江不想出去,现在每晚都成了他最期待的时刻,他一定要确定雪儿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可是见主子脸色很难看,那双温和的黑眸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冷戾,好不吓人,他连忙点头,快步退了出去再将门给牢牢关好。
夏天擎凝睇着放置在角落的椅子,脑海中浮现樊芷瑜五岁、七岁、十岁、十二岁、十三岁时带着羞涩笑容坐在那里的画面。
从小到大她不太缠人,偶尔过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偷看他的一举一动,有时见他想事情入神,就静静的离开。
但好一阵子……应该说从生病两次后,她没再主动进到他的书斋……
奇怪,他心里怎么如此闷?是哪里不对劲,还是自尊受损?是他要报仇,应该是他要狠狠甩掉她,不该是她先撇开他不嫁!
他忘我的直视着空荡荡的椅子,直到一个挠门板的声音响起。
他朝门看过去,不意外又见到挠门要出去的雪儿。
他想也没想的走过去,弯下身一把将它捞起,转身回到桌前坐下,但没像前几日那样将它放到桌上,而是将它抱在怀里。
此刻是亥时,雪儿并非真雪儿,樊芷瑜好无奈,她不是没想过再到月老庙求求月老收回这特殊技能,但她身边暗卫那么多,无法偷偷摸摸去;若是明着来嘛……她到城中的次数变多,认识她的老百姓也愈来愈多,外头已盛传夏天擎将是她的夫婿,她若再进月老庙,是想引起多少闺女的愤恨啊?
这月老庙是去不得了,但每晚变身成雪儿,还不得不到这里报到,她好无言。
他的手无意识的拍抚着她的头,她顿时收了心绪屏住气息,一颗小心脏扑通狂跳,这样下去不成,她扭动身体想离开,但他不放,揉揉她的头安抚。
她看着那宽厚的大掌,她不曾张口咬人,要咬吗?不成,咬了不就真的成雪儿了?于是她抬起右爪碰碰他的胸口。
夏天擎低头看雪儿,将它带到桌前的水碗前放下,见它低头喝了几口水后,又抬头看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