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都听你的。”小男生很兴奋的直点头,很绅士的用随身携带的小手帕为她擦去嘴边的饼干屑。
“那你帮我拿书包好不好?它好重,把我压得都长不高。”小女生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其实以她的年纪来说已经算高的,在花田里野惯了的她运动够,发育也比一般孩子好,站起来甚至比小男生还高上一点点,看不出实际年岁,事实上她比小男生小三岁,一个是幼儿园大班,一个是小班。
成功把小女生变成女朋友后,他当晚就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最支持他的妈妈,母子俩躲在被窝里偷笑了好久好久。
后来小男生发现小女生虽然可爱,但是个性根本不温柔,比小真、小美、小玉她们还要凶悍,但因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所以她做什么他都要陪着。
“芝芝,爬树很危险,你快下来,我们不能偷摘龙眼,想吃我叫我妈妈买给你吃。”小男生站在树下紧张大喊。
“我就快摘到了,你在底下要接好!”她就不信摘不到。
“死囝仔,敢偷摘我家的龙眼,我饶不了你!”突然一声大喝从高高的围墙那一边传来,伴随着凶狠的狗吠声。
两人都被吓到了,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办。
“芝芝,你快跳下来,我接住你。”小男生很勇敢的张开双臂,他要保护自己的女朋友。
“好,你一定要接住我。”
她立刻往下一跳1
那一次,他的手臂骨折了,打了一个半月的石膏才好转,但身上有伤的他照样替小女生背书包,在她的吆喝下又干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譬如打破校长心爱的奖杯、偷捞学校养殖教学用的小丑鱼,然后扮家家酒放在沙里烤成小鱼干。
还有拔猫毛、拉狗尾巴,骑校工养的大白鹅,不小心捏死借来观赏的昂贵独角仙、锹形虫,两手一拍拍死罕见的长尾凤蝶,把同学的门牙打断,用水球砸破了玻璃……
林林总总的大小事不计其数,每当小女生闯祸时就一定有个无辜的小男生陪着受罚。
在大人眼中看来是孩子们顽皮好动,但对一群小朋友来说,这些“壮举”简直比猪在天上飞还了不起,小女生在孩子群中十分受欢迎,连带着小男生也成了被崇拜的一个,他们都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一天……
“快,压住他的脚,不要让他踢到我,这次我绝对要揍扁他,家里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我要替天行道,代替被你欺负的人惩罚你。”小女生小小的拳头落下,哀嚎立起。
“芝芝,他是镇长的儿子,你不可以打他,你爸爸说你再打架就要把你埋在花田里当花肥。”小男生慌张的阻止。他不要芝芝被埋在土里,这样他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好打抱不平的芝芝了!
“管他是谁的儿子,我照打不误,敢说我表姊胖得像猪,我绝对要把他打成猪头……”
小女生揍得起劲,完全不管旁边的人,感觉到手臂被拉住,她本能地就给对方来个肘击,却听到熟悉的痛呼。
她赶紧转头,就看见小男生捂着鼻子,指缝间还有血不停流出……
幸福的脚步一起走,我在月牙湾的尽头等你,你在日光尽处守候,我们的手是触不到的冰冷,眼中看见的是你的身影,迷蒙的是我眼底的泪光……等着你,等着你……
鹅白色的智能型手机里传来女歌手温婉清亮的歌声打断了梦境,一只纤白藕臂从盖得扎实的被子底下伸出,准确无误的摸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我快死了,有事没事别来打扰,让我安息吧!”说完,就打算挂电话顺便关机,避免骚扰。
“不许挂掉,把你的手机贴近耳朵。”
手机另一头的李文雅大喝一声,把睡到懒人殿的女人吵醒,不让她继续与枕头长相厮守。
“姓李的魔头,我恨你!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总共睡多少小时吗?说出来会吓死你,不要再来相害了,我要补眠。”再不睡足二十四小时她真的会死掉,她快累垮了。
“你不是很缺钱,我给你送钱来了,快起来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她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人。
人穷志短,一提到钱,死人也从坟墓里翻身。“是很缺,快断粮了,你要接济我几天?”
黑色及腰的长发从栗色枕头旁滑落床边,碰触到黄柚色地板,那如黑夜般墨黑、光亮似绸的直发柔顺无分岔。
苗秀芝的长相不算美艳,但清亮的水眸漾着水波,五官是小家碧玉的清秀,如果上点妆应该也是美人胚子,只可惜她不爱化妆,顶多拍点化妆水或乳液,也不肯在衣着上下工夫。
外表柔弱的她常让初识的男人心生保护欲,英雄主义作祟地认为她需要强大的臂膀呵护,殊不知那是假相呀!先入为主的观念会害死人,她既不温柔也不柔弱,十几公斤重的花肥她一次能扛三袋,会开大货车,随便一个过肩摔就能把比她粗壮两倍的男人摔倒在地。
“不是接济,是给你工作,还可以接吧?”李文雅怕她力有未逮,不行还硬撑。
“什么工作?”苗秀芝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用头夹着手机,从床头柜取来记事簿。
“你的专业,保母。”她能拿出来见人的也只有这一样了,其他的她还真不敢担保。
苗秀芝先是一怔,大笑。“居然有人没被我的坏名声吓走,你不会是没照实说明吧?”
她会这么缺钱,是因为半年前她被一位家长告虐童,那件事闹得很大,让她幼儿园的工作干不下去。
起因是一位未办离婚手续的单亲爸爸不知哪只眼睛瞎了竟然看上她,假装他念大班的儿子要加强小一的入学课程,拜托她帮忙,她想孩子没有母亲照顾挺可怜的,便每个礼拜抽出两天,到他家上一小时的小一课程。
没想到那个男人常常借机制造肢体碰触,甚至要求她留下过夜,吃定她不得不从。
她的响应是二话不说离开,还奉送五根手指印明显的大巴掌,决定再也不多事的特别关注学生,免得徒生是非。
谁知几天后那位单亲爸爸的妻子拿了验伤单来,指控她殴打学生,还恬不知耻的勾引学生家长,告她伤害和妨害家庭。
警方调查时,曾询问男童,她满心以为平时安静不多话的小男孩就算不站在她这一边,至少也会公平的说出真相,她相信天底下有公理正义。
不料那孩子居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她打他,还威胁他不能说出去,让他每天都哭着睡觉,害怕地不想上学。
要不是小孩子前后供词矛盾不一,最后被查出施暴者是父亲,她这黑锅是背定了。
“点到就好,是我老板的女儿,今年五岁,听说前后换了十二个保母,你是第十三个,大吉大利的恶魔数字,正好符合你的为人处事。”
“你是跟你老板有仇,还是看人家小女生不顺眼,想找我去整治整治?”她最擅长把各年龄层的小孩“教导”成乖顺的小羊。
李文雅没好气的说:“少乱讲,我看那小女生挺乖巧的,不是调皮捣蛋之流,不过一连十二个保母都待不久,想必大有内情,说不定和你是同类。”
“人不可貌相,别当孩子小不懂事,有些小滑头比鬼还精,让人无法相信他们居然只是六、七岁的小孩。”她吃过暗亏,深深引以为戒,绝不轻看小孩子搞破坏的能力。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说真的,我老板那里急缺保母,你明天一早能不能过去?他会空出时间来等你一会,别去得太迟。”李文雅没空跟她抬杠。
“有这么急?”她原本准备大睡三天再去找工作的。
“不急怎么找上你,连油钱津贴包含在内,一个月十万,先打三个月的契约。”老板就怕保母跑了,他又得辛辛苦苦从头找人,一个人疲于奔命,家庭、事业两头烧。
苗秀芝听到薪资吓了一大跳。“是不是太高了?”
“老板有钱,只缺个能干的保母,他额外要求你早半小时到,替他们父女俩把早餐弄好,午、晚餐他会让附近的餐馆送来,你想吃什么还可以点餐,老板付钱。”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好得教人生疑。
李文雅得意邀功。“所以发薪日要请我大吃一顿,是我极力为你争取到的福利,我把你吹捧得跟神人一般,我老板才同意,谁教我是他身边最得力的秘书,没有我他找不到东南西北。”
“谢了,李莫愁。”真是一场及时雨。
“啐!再叫我大学时期的绰号我咬死你。”她们大学同校不同科系,当了三年室友,交情自是不比一般,毕业后仍常有往来。
“把牙磨利点再说,我的皮很厚,当心咬碎你一口银牙。”怕她不成,她厚脸皮是出了名。
“你呀,还能跟我说两句嘴硬的话,和你爸……”两块铁板,父女俩的个性一样倔。
一说到禁忌话题,苗秀芝马上拿开手机。“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再大声一点,什么,要请我吃饭?免了啦!我还没穷到吃不起白吐司,好意我心领了。”
“苗秀芝你敢挂我电话试试,我到你的住处砸烂你家!”李文雅再次发挥狮吼功。跟她来这一套?
可惜苗秀芝不甩她,越说越小声。“我困得睁不开眼,等我有空再约出来聚聚,睡觉去了,勿扰,感谢。”
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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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苗秀芝的老家在南部,家里从曾祖父到父亲三代都是花农,主要育种的花苗以天人菊、寿菊、桔梗、香水百合为主,近年来也种三色堇和矮牵牛,以六到十寸的小盆栽销路最好,也有花商大批采购。
普遍来说价格都不错,只要不受虫害和台风侵袭,卖价相差不大,家里堪称小富。
家中成员除父母外,上头还有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可是在她考上大学那年和朋友去游泳时不幸溺毙,痛失爱子的苗家夫妇大受打击,放下花圃的工作不再打理,成天以泪洗面。
因此她休学一年留在家中帮忙打理,而爸妈看见她的努力也振作起来,一家人一起重整赖以维生的土地。
但是问题来了。
苗秀芝想回去完成大学学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幼保员,照顾学龄前的孩子,那是她的志愿。
但是苗父已经失去儿子,怎么也不愿再让仅剩的女儿离开家,父女俩为了这件事闹得僵持不下,互不交谈。
后来是最疼孙女的祖父出面,先替她付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让她赶在开学前回校申请复学。
尔后所有的花费全靠苗秀芝自己打工支付,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因为苗父一块钱也不肯给女儿,他就是想让女儿在外头过不下去,逼不得已回来低头认错。
而且他一直认为当幼保员一年赚的钱还不如一季卖花的收益,何苦去看人脸色讨生活。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因此几年过去了仍是拉不下脸谈和。
之后,年事已高的祖父生病,送医检查发现是癌症末期,他原有五子三女,苗秀芝的父亲苗大勇排行老二,大伯早年因病去世,四叔也因车祸过世,小叔离婚,三叔在国外,姑姑们一个个推拖家里有事,谁也不愿意照顾年迈的老人家。
那时刚好她被诬陷虐童,索性辞职,长期住在安宁病房陪伴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祖父,肩负起身为儿孙的责任,直到他溘然长逝。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生前俭朴得连一件内裤都舍不得丢掉,补了又补的祖父居然留下为数不少的遗产,几个叔伯和堂哥堂弟全都争红了眼,差点把灵堂给砸了,让老人家死了也不得安宁。
只有她父亲不争,认为那是老父的棺材本,抢了是儿孙不孝,他默默的去挑棺木、看墓地,包办一切丧葬事宜,自掏腰包没让其他人出钱,一肩扛起所有责任。
谁知不争才是有福,在祖父出殡的第二日,族中最有威望的三叔公拿来祖父的遗嘱,里头表示每名子女都各自分得一些现金、房产。
除此之外,大部分的财产都指名给老实肯干的苗大勇,使他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连苗秀芝也分到几块土地,是名符其实的大地主。
这样的遗嘱一宣读,当然引起其他人不满,纷纷抗议,却都在听闻这些地五十年内不能转卖的但书后,没了声音,不能卖的土地,得了也没用。
为此苗秀芝拿出全部存款付了遗产税,成了个坐拥大片土地的一级贫民,正烦恼该怎么办,好友的电话还真的帮了大忙。
所以隔天一早她就根据地址准备上任,走了好久却发现放眼没半间住家。
“呼……呼……两条腿走得快断了,李魔头给的地址不会有错吧?要是再找不到,我要回去砍死她!”有人住在这种荒郊野外?
流了一身汗的苗秀芝只觉得浑身湿黏,她把最后一口矿泉水都喝光了却还是止不住口渴,一边擦汗,一边观察附近的环境,忍住快虚脱的疲累感。
虽然入秋了,但头顶上的大太阳仍逼得人猛飙汗,似要将人蒸发在空气中。
“李魔头说那户人家的房子是红色的屋顶……有了,就是这里……见鬼,这是住家?!”她瞪着眼前唯美得足以充当偶像剧场景的三楼透天厝,惊讶的嘴巴都阖不拢。
建筑物采欧式风格,外头是日式庭院,灰白色的围墙爬满开得正艳的各色玫瑰,上头有着一根根尖锐的刺,谁想爬进去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是最天然的防贼植物。
不过只看一眼,苗秀芝就感到有些奇怪,这种刺多且粗的品种并不多见,而她以前只对一个人说过这必备的防小偷秘招。
她想起昨天作的梦,不晓得怎么会突然梦见小时候的事,当初年纪小做了不少让大人头痛的顽皮事,现在想来实在可笑,不解当时她怎么那么好动,一刻也静不下来。
当年那个任劳任怨的小男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搬走之后两人还通过一阵子信,不久信慢慢少了,后来还听说他出国了,她忙着当大姊头,也就没再往来。
“一百零八号,独栋透天厝,应该是这里没错。”苗秀芝摇摇头,将思绪拉回来,准备按下电铃时却停顿了一下,找了一根不导电的枯树枝代替手指,不是她疑心病重,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谁?”对讲机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
“保母。”她回答。
“……你迟到了。”足足耽误了他一小时。
“走错路了,我弯到一百零七巷。”谎话说得很溜,绝口不提是自己找不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