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再说了些话,淳淳忍不住猛打哈欠,才让丫鬟带回房睡觉。
“我今晚睡在这里?”梅城桓突然指了指身下的床榻。
傅雨柔只是沉静的看着他,久久,才开了口,“我去跟淳淳睡。”
他勾起嘴角一笑,“怎么你的答案我一点都不意外。”莫名的,还有点自尊受损,以他的地位外貌权势,女人可是前仆后继的想在他面前亮相,看能不能博得他的青睐,傅雨柔一定要这么特别吗?
她没说什么,今晚他看她的眼神一直太灼人,让她下意识的频频避开他的视线。
“不过,我很意外你在宴席中的表现,你……可否再羞涩的看着爷一次?”事实上,他的手很痒,好想再摸摸她的脸颊。
她没理会他,只是径自坐到铜镜前,正要拉掉发钗。
他却走过来,替她代劳,轻轻的抽掉她发髻上的珠钗,乌亮发丝如瀑布般落下,衬得她一张丽容更美。
铜镜里的她,一双美眸惊愕,他却刻意俯身,让他的脸也出现在铜镜里,“看,咱们还挺登对的。”
她神情平静的看着镜中的俊男美女,但如擂鼓的心跳在胸腔里狂击,她不明白为什么?唯一想得到的理由是,这是她二十一年来,撇开医病关系外,第一次跟男人如此靠近。
至于,相爷的魅力有多大,她也是如雷贯耳,但她可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些女人之一,“相爷在外数月,若有需求,还是去找自己的妻妾,在这里与我这个假妾谈情说爱,是在浪费时间。”
“也是。”他笑了笑,却没再进逼,只是看着她动人的容貌,他发现一件事,他的眼中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的相貌有了眷恋,这很特别,美人儿他看得太多,却是第一次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他突然贴近,在她的发上印上一吻,毫不意外的看到她脸色一变。
“你不练习,我总得练习,我们多少得在外人面前上演一些恩爱戏码,不是?”这个理由名正言顺,他的动作也不算轻薄、也无过分亲密,但她就是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好好看看镜子,你这表情实在不及格。”他粗厚大手轻抚她柔顺乌亮的发丝后,转身离开。
她凝睇着镜中的自己,一张美丽的脸蛋,唇瓣微抿、明眸略显慌乱,的确不太及格,她连做几个深呼吸,再看着镜里的自己,脑海里想到今日席宴间,有不少皇亲国戚或朝臣,她都见过的,但没人认出她是谁。
也是,她跟五年多前那个古灵精怪、俏皮大笑的女孩已是南辕北辙,再加上五年多的时间,她抽高了些,脸上脱了稚气,即便是自己看自己,也只觉得似曾相识,毕竟,那段纯真美好的岁月已经离她太过遥远。
“夜深了,奴才侍候姨娘沐浴。”一名丫鬟走过来,轻声的道。
她点点头,跟着丫鬟往后头走,这才发现连接寝房后方的竟是让假山流水环绕的一处隐密露天浴池。
“这……安全吗?”总是在相府里,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姨娘放心,这浴池相当隐密,外人无法窥视也进不来的。”丫鬟微笑回答。
傅雨柔这才让她贴身侍候,由她褪去全身衣物,肚兜及绸裤,再进到浴池里,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她回头看着待命的丫鬟,“你下去休息,我想多待一会儿。”
丫鬟明白的点头,将布巾及衣服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后,行礼离去。
雾气缭绕,盈润如玉的美人儿静静泡在水池里,在皎洁月光下,她宛若妖精,却不知自己正赤裸裸的落在另一双深幽的黑眸里。
就在造景假山的后方,梅城桓也是裸裎的浸泡在另一处温池里,事实上,他比她更早进入这以假山隔开的浴池,若是谦谦君子,在听到她跟丫鬟的谈话声,他就该离开,可是,念头一转,只要不回头就行,假山造景相当巧妙,若不是贴进迭山间缝,根本看不出视线是可以穿透的。
但这样的理性在听到水花声时瞬间消失,他的双眸有了自己的意念,等他回了神,却也别不开眼了,一来是不该看却看到了,二来,他一点也不想惊扰到她。
除了当初建造这浴池的工匠,也只有他这名使用者知道,他的寝室后方被假山流水围绕的温泉池,与银松斋的温泉池是相连的,所以,只是天知、地知,他知。
再说了,风景正好,他实在舍不得离开,黑眸变得深幽,他看着水深及她的小蛮腰,那诱人的赤裸在水花下闪动着点点莹光。
他吞咽了口口水,勉强自己别开脸后,离开浴池,直接走入相连的寝房,当小厮上前侍候,看到相爷某地方的亢奋时,脸上也不由得尴尬,但也难怪,相爷不沾女人也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他也不懂,怎么不在傅姨娘那里沐浴?
“爷要到丁姨娘房里。”梅城桓说。
小厮一楞。
梅城桓轻咳一声,“傅姨娘风尘仆仆到来,爷想让她好好休息。”
他简直自虐,实在不该屈服心里的渴望,去看她那一眼,害得自己身体发疼,但他也明白,要是屈服于心里的渴望硬要了她,她肯定走人,还不行,他知道她跟其他女人完全不同,他得多一点耐心……
他一楞,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想要傅雨柔?!
小厮没见到主子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还笑着赞美,“相爷真宠傅姨娘,怕她太累呢。”
梅城桓蹙眉,在小厮随侍下,转往丁姨娘的院落,而这个消息,很决就有丫鬟传到郑芷彤的跟前。
“呿!第一晚就如此,可见对相爷而言,傅雨柔也没多么珍贵,今晚可以有个好眠了。”同为独守空房的怨女,郑芷彤让妒火燃烧了一整夜的心,总算灭了。
一轮明月高挂树梢,夏初的夜风吹进卧房内,桌上烛火忽明忽灭,床上的傅雨柔睡得有些不安稳,她开始作梦……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相貌绝丽的定侯府于夫人抱着两个月大的男婴,笑着对躺卧在珠帘帐内的太子妃笑说:“太好了,太子妃生了个女娃儿,若不嫌弃,咱们可以让他们订下娃娃亲。”
太子妃嫣然一笑,再低头看着怀里刚满月的女娃儿,“听到没?淳淳,你的婚事定下了,不过,”她的目光落到于夫人身边的清丽少女,“初絮要满十六了吧?你的婚事也该定了呀。”
少女俏皮一笑,“姑姑,我娘不急,我也不急,你甭替我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你可是我娘家侄女,貌若天仙又知书达理——”
“唉呀,姑姑怎么说谎呢?明明家中几个庶姊妹都比初絮长得美,哪来的貌若天仙?”少女调皮的皱皱挺翘的鼻子,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太子妃噗哧一笑,再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的五官,语气坚定的说着,“相信姑姑,再过一、二年,你的五官长开了,绝对比你几个庶姊妹都要好看。”
“就算是最好看,也绝对是府里最野的。”于夫人一点都不买自己女儿的帐,笑着频摇头。
“听听,姑姑,我娘刚生了弟弟,就嫌弃我了,也是,其他姨娘都生几个娃儿,我是嫡长女,隔了十五年,娘才替爹再生个嫡长子,怎么不宝贝呢?”少女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埋怨着,让她娘轻捏了粉颊一下。
“还敢告状呢,别的姑娘家学着琴棋书画,你呢?都让我给惯坏了。”
“我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都精了,不就是对医书有兴趣,多看几本而已。”
“几本?太子妃,她呀,也不知怎么说动她爹的,竟让她爹从太医院借了好多珍贵医书,她的闺房都让医书塞满了,走路不小心还会被书绊倒呢。”
“可也是因为我这无师自通的名医,娘才能再生弟弟的呀。”少女轻拍胸脯,一脸的沾沾自喜。
“你……”于夫人又羞又气,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难不成你这俏丫头还有生男孩的秘方不成?”太子妃眼睛一亮。
“不是,只是……唉,那些污秽不堪的事就甭提了。”于夫人摇摇头。
少女红唇撅起,“怪我爹纳的妾太多,其中有人存了坏心思让我娘宫寒不易受孕,是我这名医瞧出端倪,照着医书替我娘调养身体,这才有了弟弟呢。”
太子妃一脸赞赏,“听来,初絮在习医上颇有天分呢。”
“她再有天分,也快十六了,该嫁人了。”于夫人说是这么说,但眼里尽是不舍。
少女一抬下颚,“我才不嫁呢,我想当女医,姑姑帮我求求太子,找个太医当初絮的老师好不好?”
少女说得正兴奋,一名浑身湿淋淋的老太监突然急急冲进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第5章(2)
画面突然再一转。
“初絮,一定要护好小淳淳,一定要逃出去。”太子妃泪流满面的将怀里的孩子塞到少女怀中,少女全身发抖,但她知道她得逃。
少女抱着婴儿被推着踩上桌子,再从窗户爬出去。
外头雨势好大,她害怕的躲在窗台下,听着夹杂着雷吼的滂沱雨声,听着房内传出的吼叫声、哭泣声,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她好怕,她好担心她的娘,她的弟弟,她的姑姑,还有小淳淳……她再也忍不住的抬起泪如雨下的小脸儿,小心的望进灯火通明的寝宫后,她只觉得她的心跳停止了,血,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好多人死了,她娘死了,姑姑死了,姑姑怀里的弟弟,她的弟弟也死了,他穿着白缎袍服的后背染了一大片鲜血。
突然,一声轰隆隆的雷霆怒吼,少女吓得回了神,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脑海里响起姑姑哭求的话,对,她要跑,她要拚命的往御花园跑,找到假山……
她紧紧抱着娃儿一路哭着、跑着……
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是恶梦,一定只是恶梦!
不,不是恶梦,她走了好远好远,她离开皇宫,她还是一直跑,还是一直躲,直到怀里的婴儿不动也不哭了,她才惊觉她得振作起来,怀里的孩子是娘跟姑姑求她一定要用生命保护的太子血脉!
画面再一变。
少女用身上的华服换了食物,用发钗首饰向农家买了母羊来喂婴儿,她在自己过于惹眼的脸涂了草汁,这是她从医书上习来的。
她努力的离皇宫远远的,一路往南,但她没盘缠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生病了,怎么办?小淳淳怎么办?
她还不能死,不能死,但有人在追她,有好多乞儿在追她,他们要抱走孩子,说孩子可以换钱……
“走开!不要过来!走开、走开……求求你们,走开……走开…呜呜呜……走开……”傅雨柔蜷缩着身子,一串串热泪夺眶而出,落在枕头上。
蓦地,一个身影飞快的来到床榻前,“醒醒,傅雨柔,你作恶梦了!”
梅城桓一再唤她,但她仍不停哭泣,他索性上了床,将她连人带被的搂在怀里,“傅雨柔,醒醒!”
“走开、快走开……不可以抱走她!不要……我求求你们。”她抽抽噎噎的哭着。
“没人会抱走她的。”梅城桓虽然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但他顺着她的话说,注意到她总算平静些。
“傅雨柔?傅雨柔?”他轻拍着她沾泪的脸颊,以这般怜惜的口气说话更是生平第一回,认识她两个多月来,第一回看到她如此无助柔弱的模样,他竟感到心疼不已。
这正是傅雨柔张开泪眼时,看到的不舍黑眸,她一时楞了,分不清是真实是梦境?
见她终于醒了,他深邃黑眸里的温柔染上抹笑意,“怎么第一晚住进相府就作恶梦,看来你傅雨柔没有爷想象中的有胆识。”
此刻的她香汗淋漓,泪流满面,说有多么楚楚动人就有多么楚楚动人。
但她仍未回神,睁着泪眼,有些迷糊的看着他。
“傻了?怎么不管在什么状况下,你的反应都这么慢?到底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你哭得让爷的心都跟着疼了。”他以粗糙的指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热泪。
傅雨柔在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时,她才真正苏醒过来,意识到他并不是梦,而且,他就躺在她的床上,他还抱着她!
她倒抽口气,惊慌的推开他坐起身来,再往后方退,硬是抽离他温暖的怀抱,才瞠目一问,“爷怎么会在这里?”
梅城桓被问得语塞,这这这……真是好问题,他俊脸浮现窘色。
稍早前,老天爷就给了他一份大礼,让他瞧见她的裸体,他又非柳下惠,找个小妾想灭身体的火,怎想到一个光溜溜的美人儿就在眼前,他却莫名的没了欲望,闷闷的离开后,双腿就像有自我意识似的,往银松斋来,再往寝室走,哪晓得才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她的哭泣呓语。
“爷就是想回来这里,不成?”他就是霸道:“再说了,你哭那么伤心,爷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安慰女人,你不感激就算了,还一副爷是采花贼的戒备神态?”
她咬着下唇,回想那黑眸里的不舍,她的心跳再次紊乱,这么暴躁的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动人的眼神?
动人?!她连忙摇头,想将脑子那诡异的感觉摇掉,“我们并非真夫妻,这一点,爷可别忘了。”
瞧她那一再疏离的模样,他莫名就满腔怒火,口气也冲了,“但这床是我的,每晚得来这里让你针灸也是真的,我累了就睡这里,也是在做做样子,这也是我们先前说好的,你也别忘了。”
她知道,可是他明明离开了,怎么又回来了?但她聪明的没有再问,依照先前的计划,若有特殊情形,他的确可以在她的房里入睡,但两人不必同床。
见他索性在床上合眼睡了,她一点也不介意的从床尾跨过某人的脚下床,披上外衣,步出房门,转往对门女儿的房间。
梅城桓在房间门轻声关上的刹那就张开眼眸,黑眸里有懊恼、不解、气愤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无奈,他意识到一件很糟糕的事——
他好像喜欢上傅雨柔了。
翌日一早,梅城桓在寿宴上,纳了第三名妾室,还有了庶长女一事就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开来,京城百姓议论纷纷,知情的加油添醋,不知情的忙着东拼西凑的打探。
大多人听到的皆是梅城桓五年多前在太盐城前线驻军时认识傅雨柔,大将军与军医之女在日日相处下,情意滋长,军医遂将女儿终身委托给大将军,毕竟女儿的身分是低了些,后来,五年前宫变,梅城桓被急召回宫,才忍痛将傅雨柔母女留在太盐城,但宫变的后续、先帝驾崩再加上辅佐幼帝,还得与太后党对峙,让他迟迟无法将母女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