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商看了眼暂时还离不开身的冉德申。「也好。」
决定不理会身后吵得正热闹的小喜跟冉德申,两人并肩走入客栈内用膳的餐馆,才一坐定,店小二马上俐落地先奉上了茶水。
等待上菜的空档,卫子商闲聊地问道:「小兄弟不是京城人?」
「非也。来自珠崖。」
听到他说他来自珠崖,卫子商挑了挑眉。从珠崖到京城少说也要花上一两个月,这位小兄弟似乎是个练家子,要不如此遥远的路途可够他受的。
「卫兄也住客栈,想必亦是外地来的。」
「我四处为家,居无定所。」
他很小就离家拜师习武,好几年才能回老家一趟,而今双亲几年前接连辞世,家中唯一的妹妹也早已出嫁,因公差使然,他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待超过一年,回想这几年四处飘泊的生活还真像片浮萍,不觉笑了笑。
他笑些什么?为何会四处为家、居无定所?他的家人呢?有些好奇但又怕逾矩,不过第二次见面,怎么好意思问他这么私己的事。
菜上了桌,两人默默吃着。铁福英只夹两口青菜,再来就只夹肉往嘴里塞,他一个人几乎就快吃光一整盘的肉。
卫子商觉得挺有趣的,很少见人一大早就吃这么多肉,看他塞得两颊鼓鼓,看起来还真像个小孩,不觉又笑了笑。
发觉他在笑,铁福英嚼嚼口中的肉,吞下肚才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张望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好笑的事啊。
「没什么。」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
铁福英看到肉,开心地又夹进了嘴里,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小兄弟很爱食肉。」
啊!吃到一半的铁福英察觉自己好像快把所有的肉都吃光,盘子里只剩不到几块肉了,他睁大晶灿的眼睛,带着歉意地望着对面的卫子商。
卫子商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真的很像只可爱的小狗儿。
「在家里吃海鲜吃怕了,来到京城后觉得肉吃起来真是美味极了,不自觉就吃个不停。」
他居住的村落位置靠海,附近的居民大多以捕鱼为生,三餐吃的以海鲜居多,平常人家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吃得到肉食。他爹知道他爱吃肉,在屋子隔壁的空地养了一群鸡、鸭,可能是家中的厨子不善烹调肉食,做出来的口味没有京城里的变化那么多,味道也没那么美味。
「别在意。你吃吧。」
把那盘炒肉推到他面前,然后夹了些青菜卤豆腐配馒头吃。
「对了,你来京城是为了何事?」刚只顾着吃饭,都忘了问他这件事。
铁福英只是好奇。既然他居无定所,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走过一个地方又转往它地?为何不长期落脚在一个地方买个处所长住久居呢?
「寻人。」简单带过。
看他无意多谈这件事,铁福英也不再追问,喊了店小二,又点了一盘炒肉。
还要吃?卫子商打量着对面埋头猛吃的铁福英。以男子的身形而论,他不算矮,但也称不上高,比自己矮上一个头,身材结实,有些偏瘦,真看不出来他这么能吃。
发现他在打量自己,铁福英喝了口茶,笑了笑,没说什么,又继续吃。
卫子商发现他还满爱笑的,差点相撞的那天是,今天也是,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会让他感到烦恼或困扰;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质料还算上等,应该是出身在不错的人家,所以才会这般无烦忧吧?
「少爷。」
「头儿。」
吵了许久,终于发现自家主子与头儿不见的两人决定暂时休兵,有志一同地寻起不见踪影的人。
看到桌上叠起来的盘子,小喜大惊:「少爷,你一个人吃了这么多吗?」
惨了!等会一定又闹胃疼,明明就已经提醒过他不要因为喜欢一下子就吃这么多的。他以为自己的胃是牛胃吗?怎么就是不听他的劝,气死人了!挤到他旁边把桌上剩下的肉全扫进自己的嘴里。
「小喜!」发现炒肉被吃光的铁福英,大喊了一声。
吃了几口肉后的小喜发现真的有些饿了,只顾着吵架,都忘了填饱肚子。
铁福英见小喜不理他,捏着他的脸皮。「还我。」
都吃下肚了怎么还?故意张嘴让他看清肉都吞下肚了。铁福英有些气恼,正想用扇子敲他的头,不过这回小喜显然早有防备,早躲到一旁去了。
卫子商有些好笑地盯看着因为肉被吃光而有些气恼的铁福英,他没见过哪个男子会像他这般嘟着嘴,愤愤不平地生闷气。
发觉他的盯视,铁福英有些发糗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尴尬。都是小喜啦!害他在外人面前出糗,瞪了正在用膳的小喜一眼,转头假装欣赏外头的风景。
一群衙门捕快刚好经过客栈门前,见到了坐在客栈内的卫子商,表情似乎有些惊喜,一大群人就这么挤进客栈里。
「卫兄,许久未见。」
一名看似捕头的人跟卫子商打了声招呼,其他人也拱手致意。
卫子商与冉德申起身与那群人一起移至空着的隔壁桌,热切地攀谈起来。
他们跟官衙的人似乎很熟?卫子商究竟是什么身分?
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停下筷子的小喜抬头低声对他说:「他就是昨日大街上那群大叔口中的神捕卫子商。」
铁福英恍然大悟。难怪他老觉得他的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原来他就是顶顶大名的神捕卫子商。也就是说,他要寻找的人是夜枭喽?侧耳专注听着隔桌的交谈。
「最近夜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连圣上都听闻了这件事,听说已经下令务必将夜枭逮捕归案,卫兄是否接到了密令?」捕头压低声音问着卫子商。
果然如他所猜想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传进宫里了。
「尚未接到密令。」也许这两天就会收到了也说不定。
「这个夜枭也真是胆大妄为,竟然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连京城都敢偷。你可有任何关于夜枭的消息?你认为此次捉拿夜枭有几分胜算?」
卫子商的嘴巴紧得很,想从他嘴里套出一句话真比登天还难。明知很难,但好奇是人的天性,总是想着,不试试看怎知对方不会透露一些消息?
不过,捕头还是失望了,卫子商并没有透露任何有关夜枭的消息,只回道:「夜枭生性狡猾,行事大胆却谨慎,我追捕了他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连他的长相都没有概念,此回能不能顺利抓到他我也没有把握。」很谦虚地回覆,但所回答的都不是捕头想听的。
怎么会没有概念?昨日不是才在苏府发现了新的线索?冉德申有些不解。
「头儿,昨日在苏府不是……」
冉德申才一出口,卫子商马上摇头制止他,小心地观望了一下四周,与正专心听他们交谈的铁福英对上了眼。
呆愣了一下的铁福英回过神,又冲着他一笑,慢慢地,尽量看起来很自然地将头转向另一边,改看着外头。
他可没有偷听,是他们自己要在公开场合谈论此事的,他只是刚好坐在隔壁不小心听到而已;况且他们也没谈到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觉得心虚。过了一会,隔壁桌的人似乎不再谈论有关夜枭的话题,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回想刚刚冉德申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们是不是在苏府发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头微偏,用眼角偷瞄了眼卫子商;而他似乎知道有人正偷觑着他,也微偏着头回看了他一眼,铁福英赶紧又转过头。
真吓人!连这么细微的动作他都能察觉,不愧是神捕。
「少爷,我吃饱了,今天咱们要做些什么?」每天睡饱了吃、吃饱了睡的小喜闷得有些发慌,想问一下主子待会要到哪玩乐去。
小喜手伸进暗袋中想掏出银两结帐,咦!惊觉不对,不会吧?钱袋好像不见了,又摸了摸、找了找,真的不见了!怎么办?那可是他们来京城时夫人给他的所有盘缠,不见了要怎么过活?
「怎么了?」见小喜神色有些慌乱,铁福英问道。
小喜嗫嚅地回道:「那个……」他已经有被敲头的心理准备了。「就是……就是咱们恐怕付不出住宿跟吃饭的钱。」
什么意思?他不是随身带了银两吗?是放在房里吗?回房拿不就得了?
见自家主子好像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小喜轻声说道:「钱袋不见了。」说完后马上远避,掩住头。
等了许久,预期中会落下的扇子始终没有动静。主子转性了吗?手仍掩在头上,抬头看向自家主子。
铁福英二话不说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袋,唤来掌柜的。
「真是非常抱歉,因为不慎遗失了身上的钱袋,不知能不能用它物抵住宿跟吃饭的钱?」
掌柜看起来有些为难。他们是开客栈的,无法选择来客,偶有想白吃白喝,妄想拿一些无用、没有价值的东西就这么蒙混过去的客人,但看这位公子穿着打扮似乎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那么就姑且看看他想拿什么东西抵帐。
「让我先瞧瞧公子想拿什么抵帐再决定不迟。」
铁福英自小袋中掏出一物,张开手掌,呈现在掌柜眼前。
掌柜看向他手中淡金色的小珠,惊呼了一声:「公子你这颗珍珠太贵重了!不仅能抵得了帐,连买下我们这间客栈都绰绰有余,我实在是不敢收。」
第3章(2)
听见掌柜的惊呼声跟他说的话,坐在旁桌的卫子商与一群捕快全转过头看向铁福英掌上那颗圆亮、呈淡金色泽的珍珠。
卫子商起身走至铁福英身旁。「可否借在下看看?」
铁福英无不可地递给他。
放置在卫子商手中的珍珠,珠形圆润,足足有他的大拇指宽度大小,淡金色的光泽由内蕴透射出来,反复细看,找不出任何瑕疵。这般大小、色泽又毫无瑕疵的珍珠极其难见,没想到铁福英身上竟有这种珍宝,而且似乎不止一颗。
「冒昧请问这珍珠是如何得来?」看他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怎会随身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看他们好像觉得很稀奇的样子,铁福英感到有些怪异。珍珠不是很常见的东西吗?他家里就有很多,而且他随身的小袋内一整袋都是这种珍珠,有什么不对吗?
「家母给的。」他出门前临时想到,就将它带在身上了,心想应该抵个几两银子不成问题吧。
「公子,我建议你带着珠子到街上的珠宝坊问问,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的,拿到钱后再来付清房钱跟吃食的费用也不迟。」掌柜给他建议。
这样啊!不能拿珍珠抵帐吗?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也只能依掌柜建议到街上的珠宝坊问问了。
出了珠宝坊后,铁福英还有些发愣。他没想到他随身带出门的珍珠当真这么值钱,他还以为只值个几两银子,没想到珠宝商一见到他要变卖的珍珠,眼神顿时一亮,拿起了放大镜边审视边惊叹。
欣赏了许久,珠宝商客气地对他说,因为坊内没有放置太多现银,能不能先付五十两的订金给他,过两日再将剩余的银两补足?
他连珠宝商到底该付他多少银两都不清楚了,只是随口问道:「这珍珠值多少钱?」
珠宝商比了比一根手指头。
一百两?这么多!还真是吓到他了。但随后珠宝商说出口的数字才真正让他惊讶到哑口无言。
「一千两。」
他有点像作梦般地自珠宝坊内走出。难怪客栈内的那帮人会用那种眼神看他。娘从未跟他提起过珍珠的价值,只是在他每多一岁时就会放一颗在他房里的盒子内,他看珠子挺漂亮的,还不时拿出来放在地上玩,没想到竟是这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真的有些吓到了。
「头儿,咱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冉德申不明白,为何头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跟着那位小兄弟一路出了客栈来到珠宝坊,却一直没有追上的意思,总是保持着几步之遥,跟到看得到珠宝坊的街角就停了下来,像是在休息似地靠着墙,他实在想不透头儿到底在想些什么。
卫子商来不及回答他,看了眼从珠宝坊走出来的铁福英跟小喜,隔段距离的又跟随着他们的脚步漫步在大街上。
「少爷,没想到珍珠这么值钱。」还好少爷有带着它出门,不然他们可惨了。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铁福英双手交握在身后,甚是悠闲地走着,不时好奇地停在街边看着小贩卖的一些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又走了几步,在一摊卖字画的桌前停了下来,铁福英身旁站着一名正看着字画的少年,两人同时伸手想拿起其中一幅山水字画,手互碰在一起,同时抬眼看了对方。
铁福英跟小喜有一瞬的失神。
「少爷,他……他……」小喜惊讶得讲不出话来。
他的脸有什么问题吗?苏玺善不明白这两名陌生人为何会这么惊讶地盯着他的脸一直看,是自己脸上有什么吗?早上出门前明明就擦洗过脸。摸着自己的脸,苏玺善一头雾水。
铁福英先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对不住,是我们失礼了。」
「好说。」不知为何,他对这个脸上有着明显胎记的男子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喜欢这幅画?」铁福英拿起刚刚两人同时伸手想看的那幅画,嘴角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随意拿起来看看而已。」
这样啊,只是随意看看吗?他又笑了笑。
苏玺善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他讲的话很好笑吗?
「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不是的,因为我也只是随意看看。」眼神带着笑意,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苏玺善。「要不要一道走?」
苏玺善有些讶异他会邀初次见面的自己一同逛大街,他是不讨厌他的邀约,反正今日他也是因闲来无事才会出门闲逛的,多个伴也挺不错。
就这样,两人并肩一起走在大街上,互相知道对方的姓名后,没多久就像认识许久的朋友般,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那不是苏府的少爷吗?」
一直跟在铁福英主仆身后的卫子商一脸深思的表情,望向才刚初识就像熟人般谈笑的两人,还有跟在两人身后、似乎有些受到惊吓尚未回神的小喜,心中找不到适合的解答,决定继续跟上去。
「珠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往为了生意上的往来,他跟着爹出过几趟远门,但从未听过珠崖这个地方。
「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四处可见渔帆树影,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说着说着,还真有些想家了。
竟有这么美的地方?他还真想去看看。
「如果有机会,我倒很想去一趟珠崖走走看看。」不晓得能不能去他府上叨扰一段时日?苦恼着该不该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