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能成事?”
“当然,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孙、卢两位将军入阵。”他自信满满地说。
“原来你与他们早有联系!”冉隆升如梦初醒。“那么说,七年前冼氏两个儿子遇难也是你的杰作?”
韦檠手中转玩着那本让冉隆升恐惧的本子。“你还不算笨,虽然晚了点。”
“你真是个恶人。”冉隆升的身子往下坠,恐惧地瞪着他。
“与恶人同类的你没有资格评论我。”他站起身,将屁股下的软垫踼到他身上警告道:“明晚月升时,我等着你送来我要的东西,迟了别怪我出手无情!”
说完,他走出去,对着楼梯下喊:“送你们大人回去!”
看着他的背影,冉隆升心中感到一阵寒意,知道贪婪终于给他带来了厄运。
在他看来,贪财好利是人之通性,属于“小不善”。但窃国窃位,自立为王则是逆天“大恶”。他有胆巧取豪夺,却无胆逆天而行,因此,面对韦檠的谋反,他整日惴惴不安,思而想后,无奈之余想出一招“自保”的滑头招数。
***
深夜,冯君石独坐书房对着地图沉思。又有一段石墙完工,下午他刚去看过新筑好的墙,回来后马上将这段新墙补加在地图上。此刻,看着越来越完善的地图,他心里既有喜悦,也有忧虑。
连绵起伏的山岭中,官军与山贼都是他们的威胁。近来西江府的军马不时出现在云雾山下的集市,而他妹妹几天而被南梁山的贼王绑走,幸好冼崇梃及时赶到救回了妹妹,否则他不敢想象妹妹的遭遇将是怎样。
身为地方官,他的责任不仅要避免与官府发生战事,也要防止山贼作乱,这两大威胁一日不除,此地的百姓就一日难安。
他的视线在地图上徘徊,思索着该如何防范,当目光扫过图上那些藏粮草珍宝的秘洞标志时,他的思绪转到了百合身上。如果她在该有多好啊,以她的能力,一定能看出山贼此次劫持冯媛的真正目的,也能与他合计如何加强对孙、卢的防范。
她离开已经十天了,他非常想念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除了两天前一个快脚回来报信,说她已平安到达南海外,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他理解这是为了确保行程顺利的需要,但他仍希望多知道点她的行踪。
雷峒村的大都老和族人们不仅早已习惯她的远行,而且个个对她的武功极具信心,因此并无人为她担心,然而他却无法安然度日。白天忙着处理各种杂事,尚且可以排解对她的思念,可是晚上,这种寂寞和忧虑让他难以安眠。
这几天冉隆升不断派人来催,耍他将所有秘洞收缴的东西上缴高州府,可他一直以百合酋长外出,暂时无法取得为由拖延着。
一边思考着,他的手指一边不经意地在地图上沿着这些秘洞画着圈,忽然,他的手顿住,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留在布上的轨迹。一个念头闪过脑际,他拿起笔将这些秘洞连接,地图上出现一个圆,中心点不明,但横跨石墙,大半部分位于墙内,而且山洞均靠近河边,地点较集中。
这个圆让他感到奇怪,不免对粮草物品的藏匿目的起了疑心。
难道他们以前被阮老大误导了吗?他看着地图思索:如果这些物品是为孙、卢大军准备的,那么从常识上看,藏匿点应该在石墙附近成直线排列,才能起到“渐进渐取”的援助作用。可是从地图上看,这些藏匿点是围绕着一个中心点设置的。
中心点?这是最令人费解,也最重要的地方,他得找出来。
挑亮灯火,他伏在地图上,在圆圈内搜寻,终于发现圆心——虎仔村。
他记得百合曾告诉过他,这里是骆越人与南越人混居的村子,村老是南越人,本性憨厚,村民相处融冶,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他再次将目光集中到地图上,希望能从中看出韦檠感兴趣的地方。可是,他没有看出任何特别之处。
那么为何这里又成为藏粮点的中心呢?是巧合?还是它真的意味着什么?
他盯着地图上的圆圈思索,确定这样的布局绝对不是给长线作战的军队提供补给。他心一动:难道韦檠私藏食物珍宝并非为孙、卢,而是另有目的?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隐隐的说话声,他暗自一愣:这么晚了,谁在说话?
他将地图小心地卷好放回安全处后,走出门外去查看。
屋外没有人,声音是从院子传来的,他走过去,看到蓝谷正在跟一个人说话,身边有两个守夜的士兵。
“你不说出是谁,为谁跑腿,我不能让你见大人。”蓝谷的态度坚决。
“冯大人身为朝官,理当为民办事,怎能因天晚而拒见小民呢?”那人长得精干,说话文质彬彬,似颇有教养。
冯君石走过去对他说:“阁下是谁?为何深夜来此?”
那人一见到他,立刻退后半步,双手抱拳作了个揖。“大人恕罪,只因受人相托深夜送信,还请大人不计小人打扰之过。”
冯君石淡然一笑:“出门在外,时早时晚皆是自然,先生不必介意。既然是送信,信在何处?”
那人从怀里取出一竹管递给他。
冯君石接过来,发现是一支前后封蜡的细竹筒,正想询问来者替谁传信,却见他已撒腿跑到了三丈外,嘴里还嚷嚷着:“小人只管送信,其他一概不知。”
士兵想去追,却被冯君石喊住。“由他去吧,如果他愿意说,早就说了。”
“这信可真送得有点神秘啊!”蓝谷看着模糊的黑影说。
“确实神秘。”冯君石附和着走进堂内,就着灯火烧熔竹筒封口,从中倒出一张纸,只见上面草草写着:
明晚三更,袂溪断尾,韦船两艘,欲截必得。
“韦檠!”读着这简短的密信,他知道其中提到的人正是韦檠,而“船两艘”虽未指明,但他相信那必定与秘洞藏物有关联。于是略加沉吟后对蓝谷说:“此送信人来得蹊跷,写信人没有具名,可是信中内容非常重要,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得跑一趟。今夜你好好睡觉,明天我要你做大事!”
随后,他再次回到书房,对着地图和密信认真思考一番,认定此送信人不管出于何种动机,所言之事不会有假,于是他精心策画着明晚的行动。
***
次日,为了隐藏行踪,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冯君石要大家白天的一切活动照旧,等到天黑之后才动身,并将所有战马的嘴套上嚼口,蹄子包上消音的兽皮。
当夜幕终于降临时,良德太守府内的兵马早已准备就绪。冯君石一声令下,蓝谷首先带了二十个机灵、水性佳的士兵,身背鱼网,悄然上马往袂溪东岸而去。
身背弓箭,跨上“魔王”的冯君石显得英姿焕发,他亲自带领孟大山和另外十五名士兵往袂溪西岸的山林走去,其中几个士兵同样背着鱼网。
今夜,蓝谷将负责扣船,他则要亲手抓住韦檠。
袂溪属于鉴江支流,河中有很多分岔,而且水流快,弯道多,最险的弯道在断尾村。河两岸风景优美,树木繁盛,茂密的林中有许多不知名的飞禽栖息,林地里夹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因此一向比较僻静。
冯君石带着队伍,沿着月色笼罩下的幽静小径来到靠近断尾村的河西畔时,一棵大树上忽然跳下个人影,孟大山见状立刻举起弓箭。
“不要动手,是自己人。”冯君石眼捷手快,赶紧勒住马阻止他。
第7章(1)
“好眼力!”树后闪出董浩高大的身影。他几个跳跃来到冯君石面前,斑驳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君石,我猜你会来!”
“你怎么来了?碧箩呢?”看到朋友闪闪发亮的眸子,他既开心又担心地问。
“她没事了,只是比较虚弱。”董浩低声回答。“我碰巧认识冉隆升的一个侍卫,因此得知韦檠的行踪……你们都下马吧,这片林子正好可以藏马。”
冯君石正有此念头,于是让大家下马,在树林里隐藏好坐骑后,到河边寻找合适的位置埋伏,监视宁静的河面,等待号令行事。
当董浩伏在他身边的草地上时,他问:“密信是你送给我的吗?”
“密信?”董浩一愣,随即了然道:“原来你是得密信而来,不过送信人不是我,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找你,一得知此事就赶来了。”
闻言,冯君石便将昨夜有个怪人送信的经过告诉了他。
“送信的人也许是高州府内某个还有良心的官吏。”他说:“不过他告诉你的事是真的,因为我亲眼看到韦檠上船。”
冯君石点头,遂想起另一事。“‘奔马关’在哪儿?你为何要我注意它?”
董浩皱眉道:“那是我在跟踪韦檠时,多次偷听到他和属下提到的地方,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心想也许百合酋长会知道,所以留话给你们。”
正说着,一声鹧鸪声从东岸传来,冯君石一凛。“蓝谷的信号,他来了!”
两人立刻转向河面,目光穿过草木注视着前方。
月光下,两艘大船、一艘独木舟出现在河面上。
夜,如眼前的河水般缓缓流淌;船,似天边的弯月般悄悄滑动。
今夜的袂溪格外宁静,看着远处月光下朦胧迷人的山岭,再看看河面上安静移动的两艘装满货的船,韦檠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过了今夜,他会将所有秘洞内藏着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铜玉等宝物全部取回。那些宝物是他十年来利用各种机会、从各种管道,或偷或骗收集得来的,是他立国称王的钱财后盾,他绝对不会让人夺走!
因为有冉隆升那样的贪官相助,他已经知道那些宝物全都在原处,并未被人搬走,他相信自己能找到高人破解冼百合设置的迷阵,夺回自己的财富。
摸摸腰间挂着的高州刺史府与西江都护府之间秘密通行的“护身符”,他得意地想,他当然可以做到这一切——让他得以从高州境内取回宝物的“刺史令J就在他怀里的羊皮袋里,当然,还有掐着冉隆升脖子的“账本”,这些可是他未来要控制那些不可一世的贼官的重要武器,他可一定要保存好。
河水在一个弯道前分成两条,一条往东直向断尾村,一条往西汇入鉴江。
看着前方的弯道,韦檠的独木舟渐渐离开了两艘满载货物的木船。过了弯道就是断尾村,那里有他忠心的属下接船,他没有必要再继续护航,因为他得去做另外一件同样重要的事——面见西江都护。
看着两艘货船消失在弯道处,他撑着独木舟转向西岸,由这里启程,日出前他可到达西江都护位于云雾山大坪镇的大本营,这次,他将得到应有的礼遇!
想着过去几次与西江都护府的来往,他心里闷了一肚子的气,那些贼官欺负他是“蛮夷之流”,只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却一点好处都不给他,但他会忍着,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汉狗对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他愤懑不平地想着,在距离河岸还有十多丈远时,便纵身一跃,跳到了岸上。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脚跟还没站稳,忽然眼前一花,几张鱼网从天而降,他心知不妙,当即运功,但随即被一股劲风击得东摇西晃。
就在这一瞬间,身上的网猛然收紧,他被小小的鱼网套住。
“混蛋!”他怒气冲天地大吼,并迅即调整姿势暗自运功。
“真正的混蛋是你!”冯君石从树林里走出来,董浩和孟大山等跟在他身后。
一看到他,韦檠的脑袋“嗡”地一响,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贼官,又是你!”他在网中瞪眼怒骂。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不仅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抢走了他祖辈几代追寻的“一剑平天”,还破了他的相,堵了他的好运……自从高凉来了这个见鬼的太守爷,他的一切都乱了。他恨他!
恨,刺激着他麻痹的肌肉,形成一股力量聚集在他的四肢。
“真是做贼喊捉贼……”
冯君石冷笑,但他的话尚未说完,忽听董浩大喊:“君石!”
随即他的身子被董浩用力推开,与此同时被重重鱼网束缚着的韦檠破网而出,一掌向他击来,而将他推开的董浩出拳,迎上了那充满恨意的掌力。
霎时,似雷鸣电闪,月光消逝,天昏地暗,林中树叶飘落,栖鸟惊飞。
不过眨眼间,两个高手已过招十余掌,当冯君石等人终于看清眼前景物时,董浩与韦檠早已失去了踪影。
“不用追了,我们不可能追上他们。”冯君石阻止想要追去的孟大山,吩咐他道:“你带两个人远去东岸看看蓝谷的战况如何。”
孟大山立刻带两个士兵,撑着韦檠留下的独木舟离开了西岸。
冯君石并未立刻离开,他走到刚才董浩与韦檠打斗的地方,看着地上深深的脚印和满地狼藉的断木落叶诧异地想:韦檠上次在奇峰受百合与董浩合力一掌,居然恢复得这么快,可见百合判断得不错,他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忽然,他的眼睛随着斑驳的月光望向一个躺在落叶上的黑影,那是个长条形的东西。他走过去捡起来,发现是一只羊皮袋子。
“谁的?”他纳闷地自问。董浩从来没有这种东西,难道会是韦檠的?
怀着一丝疑虑,他解开袋子,取出里面的卷轴和一本白色小册子。打开来就着月光一看,竟是高州刺史的“刺史令”和一本白色账簿。
翻开账本细看,他的眉头越锁越深,脸上出现愤慨之色。
“官贼同伙,天下无道!”他恨声骂着,将册子塞回羊皮袋中,揣进兜里,召集士兵们到树林找来坐骑,上马返回良德府。
他前脚刚进太守府,董浩后脚也跟来了。
“董浩,你受伤了?”见他袖子上有血,脸色也不太好,冯君石担心地问。
“没事,一点皮肉伤。”董浩脱下褂子擦着膀子上的伤,懊恼地说:“韦檠那小子有太多密道,今夜又让他给逃了。就再让他多活几天吧,我最后一定会亲手宰了他!不过我来是想提醒你,高州刺史不是好东西,得多提防。”
“我知道。”冯君石拉他进了书房,将怀里那个羊皮袋子取出让他看。
“喔,这可比我想得还要糟!”看完账本和有冉隆升印鉴的“刺史令”,董浩跌坐椅子上,蹙着眉头说:“一个四品大官居然为了钱财与逆贼勾结,有了这些证据,你可以送他进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