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说,别人也不问,怕触及她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伤心事,不是人人都愿意将家丑道于外人知,因为心疼她的遭遇,所以有所体谅。
“啧!借放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你看幽人、香尘、夕……夕什么的,你一手调教的小丫头们笑得多开心,认为我们是天生一对,天造地设、佳偶天成,爷每个赏银五两。”他败家,挥金如土。
海棠居的小院子旁,几个好奇的小丫头躲在树丛后偷看,捂著嘴吃吃发笑,一听到有赏银可拿,个个可有精神了,大声喊著「谢爷赏赐”,然后故作认真去干活地跑开了,向晚见状羞恼不已,暗骂凤二爷害人精,她好好的名声全给他败坏了,日后她拿什么脸去管她的小婢女。
“二爷,你可以停止对我的骚扰吗?我真的不想再对你用毒。”毒是用来防身,并非逼退“登徒子”。
想到前几回的闷亏,凤扬尘有些不甘心地放开手,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听说宫里的长公主也长了一颗观音痣,和你一样在眉心。”“……”她手上的花剪掉了,全身僵硬无比。
他弯下 shen拾起剪子,放入她手中。“向晚,记住爷说的话,爷不放你走你就走不了。”
“你……”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这些年她不只一次派了木犀和木云易容去探听宫中消息,但是皇宫内院防守太过严密,滴水不漏,因此他们只能打探到清华公主尚在人世,目前平安住在风华宫,和公主太傅云破天时有往来。
于是她又想往云宰相方面试探,看能不能联络得上,只是似乎有人暗中阻拦,让两人每每无功而返,她也因此断了这条线,不再试图打探消息,若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她隐忍多年就徒劳无功了。
她都已经这么小心了,莫非还是露出破绽,让他看出异象?“顺便知会你一声,麻烦来了,你对爷笑一笑,爷就帮你打打叮人不痛、飞来飞去却很烦人的小虫子。”他异常期待地睁著妩媚凤眼,眨呀眨的等著美人儿对自己撒娇。
“什么麻烦何须二爷出马……咳!向晚明白了,是桃花债。”透过半敞的窗子瞧见朝书房走来的数人,向晚了悟地掩唇轻咳,这个“麻烦”的确不好应付,以她的立场十分棘手,以及……耐人寻味。
她自怀中取出一物往某个明知有访客却只顾著吃她豆腐的男人手上剌去。
“向晚小心肝,你还没对爷笑……噢!”她……她居然又用针扎他,这次不知道有没有下毒。
不管有没有,有备无患,凤扬尘不动声色地先吞了一粒解毒丸,有毒解毒,没毒当进补。
向晚暗笑不已,那不过是普通的绣花针,春浓落在海棠居忘了取走,她暂时先收著,等空闲了再归还。
只是没想到某人太多疑了,自个儿心怀不轨还疑心到别人身上,防人防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尘儿呀!姑母可找到你啦,你评评理,为人子女者是不是该听从父母之言,毕竟儿女是娘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肖之人可是背宗忘祖,猪狗不如,是会被天打雷劈,谁会人不当去当畜生呢?”凤从蓉不直接说明来意,反而以孝道做个套子让人往里跳。
以她浅薄的脑子这样已经算是有手段的,街坊邻居间挑拨是非她是个中翘楚,不闹得人家分家也会家宅不宁、夫妻失和,闲来大打出手当消遣。
只是这样的伎俩在凤扬尘眼中,连雕虫小技都称不上。
原来冲著他来了,看来他不接招不行。凤扬尘勾起冷笑。“姑母不晓得小侄正是宗亲口中的不肖子吗?无德无能又无才,混吃等死包戏子,你要找小侄评理可是找错了人,小侄不孝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爹他张口闭口骂我小畜生,但小侄等天雷来劈老是等不著,难道不孝爹娘才是天理?”
他一口气把凤从蓉顶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语,久久说不出话来。
谁会厚颜无耻自称是畜生,谁又敢大言不惭非孝子,一副无赖口吻等著天打雷劈,要跟他比脸皮厚,怕是无人出其右,人不要脸还有什么事难得倒。
真人不露相,“阿斗二爷”真是个辩才,条条无理至极。
“尘儿,不可对姑母无礼,来者是客要以礼相待,娘和姑母有些话要与你私下谈,我们到你的流苏院坐坐吧!”终身大事是正经事,成与不成多少要留点后步。
本来要命人准备茶水的向晚一听见田镜秋的话,知道她有意避开她们这些“下人”,便以眼神示意幽人收起茶具,待他们一行人走后便各归原位,胡家母女的难伺候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愿自找罪受,他们要走,她也乐得轻松。
不过她放心得太早了,某人一见她松了口气的神情大为不满,长臂一伸,将她捞进刀光剑影的战场。
“事无不能向人言,又不是鸡鸣狗盗之徒,何必要藏头缩尾,有事在这儿长话短说就行了,别耽误了我和向晚小心肝情话绵绵。”凤扬尘含情脉脉看著向晚,情浓似海,彷佛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呀!这个疯子二爷,他就是不肯放过她。向晚暗自咬牙。
“尘儿,向晚她……”不适合你。
田镜秋的门第观念很重,虽然向晚、疏雨、香罗、春浓四婢深受她喜爱,可是娶妻当娶门当户对,出身贱籍的婢女最多只能当妾。
“表哥你是瞎了眼呀!她给我提鞋还差不多,一个贱婢而已,岂能越到主子头上!你叫她跪著给我穿鞋,我勉强容许她在你身边多伺候几年。”等她当上表哥的妻室,看她怎么整治这目中无主的小贱人。
叫她跪著?胡二小姐想必将自己看得太高了。向晚垂目不语,眼中淡淡地闪过怜悯与无奈。
“你叫谁跪著给你穿鞋呀?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破落户的小千金也敢当我的面张狂,我凤二爷的人是你能使唤的?自个儿犯贱就回去反省反省,不要让我一脚踹死你。”凤扬尘作势要踹人,还不许别人拉住他。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为了个下人发大火,语柔是你的亲表妹,你还真想杀了她不成,嫂子,你也说说话。尘儿实在太不像话了,妻子还没过门就先宠妾灭妻,这传出去能听吗?”凤从蓉一边护著女儿,一边不忘以丈母娘自居。
“尘儿,住手,你再胡闹,娘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咱们母子关系不要也罢,你的胡作非为叫娘太失望了。”他怎会糊涂到这种地步,无视礼法的存在。
他眸中冷芒一闪而过,多了嘲意。“娘呀!儿子可是你生的,你胳臂肘向外拐才叫儿子心寒,你丈夫姓凤,你儿子姓凤,人人称你一声凤夫人,你为了姓胡的不要儿子,这话没天理呀!咱们去找爷爷说一句公道话,看谁的心长歪了,一个外人而已,也敢踩在凤氏的地盘作威作福,当凤氏的男人全死光了吗?这个家已经由她做主了不成……”
第10章(1)
凤扬尘一提到凤长京,谁还敢吭声,每个人都晓得他是往死里疼凤扬尘的,巴不得把所有好的全给他,不怕他捧不住,就怕自己给得不够多,即使明知孙子不成材,随便挑一个孙儿辈的都比他有出息,凤长京还是独排众议,将家主位置传给不学无术的凤扬尘。
有监于此,最后这扬婚事便不了了之,但凤扬尘还是被他温良贤淑的娘亲教训了一顿,田镜秋既无奈又痛心他的顽劣,私底下仍盼著他和胡语柔多多相处,日久生情缔结出一门好姻缘,别再玩物丧志,做出让爹娘心痛的事。
破落户的小千金。凤扬尘冷嘲热讽的这句话始终让胡语柔耿耿于怀,她气恼他的刻薄,不留半点颜面给自己,又见他把一名贱婢看得比她还重要,自尊更是受到伤害,因此她不时找四大美婢的麻烦,处处刁难,事事挑剔,摆足主子的架子,尤其是向晚更是她撒泼的对象,大半夜的也命她烧水伺候。
只是她的小吵小闹在胡家还可以,到了凤家大宅完全行不通,这里大大小小的内宅事全由向晚一手打理,宅子里的下人也是一心向著她,她不需要开口就有人“料理”胡二小姐。
她再吵再闹也无人理会,饭菜是馊的,水是冷的,出了房门地上一滩油,连到后院赏花也有一窝黄蜂朝她脸猛螫,胡语柔忙著应付突发状况,哪还有心思找向晚碴。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一提,凤宅里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让凤扬尘的脸色也不禁为之大变。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连你这样的身手也会被人伤了,对方究竟派出多少高手围剿,让你和夏雨及多名暗卫未能全身而退?”事情比他想像的棘手,恐怕无法善了。
炎风手臂淌著血,即使上了药,简略地做了包扎,殷红的血仍不断流出,整只臂膀鲜红一片。
其他不在场的暗卫伤势更为严重,有的伤了大腿,有的胸口中了一剑,有的背后被砍了一刀,十个伤了八个,两个没了,其余人全由乌参和奚世陪著送到回春堂找雷仲春医治。
伤得最轻的是脸上被轻轻一划的夏雨,但对他而言也是毕生耻辱,打从他习武以来从未有败绩,没想到竟伤在虾兵蟹将手中,叫他如何不忿恨,一心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二爷,就算我们的人再谨慎应敌也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用的是人海战术,至少派了一百名功夫不差的高手前来,二爷又不希望我们惊动向晚姑娘,所以在宅子外无声解决有些困难。”他们不能闹出大动静引人注意,边打还要多留心身后,难免落了下风。
“什么?!一百名?!一个深闺内宅的小女人和谁有深仇大恨,竟派出大批人马欲置她于死地。”她已经躲到西宁城避灾了,怎么还有人不放过她,布下天罗地网,掘地三尺也要她命丧黄泉。
“二爷,姑娘不是什么普通的内宅女子,她是观音面女诸葛,多少男子连她一根寒毛也比不上,就连机智过人的二爷也不知在她手上栽过几回……”吓!暗器,他闪……噢!太卑鄙了,居然还有后手。
闪过砚台的夏雨被麒麟玉镇砸个正著,额头肿了个包。“多话。”他是让她,男人跟女人争什么,失了风度又丢了面子,“让”才是高招,以退为进。
“是的,二爷,属下以后不敢了。”谨言慎行,务必牢记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尤其是涉及那位向晚姑娘。
凤扬尘以指敲敲桌面,面露沉思。“亡者重金厚葬,给他们家人五百两金,重伤者一百两,叫他们先养好伤别急著拚命,爷还用得上他们,另外再调三十名暗卫守在海棠居外头,绝不能放一人进入。”
“二爷不告诉姑娘吗?”二爷为姑娘做了那么多,应该要全盘告知,让姑娘知晓二爷的用心。
“先瞒著她,向晚看起来像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淡漠得几近无情,但事实上她这人最重感情,对什么也放不下,上回你不过咳了一声让她听见,一会儿她不是让人熬了汤药给你送去?”她不说,只默默地做著。
“什么,那是姑娘的意思?”他以为是那个叫香尘的小丫头对他心生情愫,才悄悄送药来。
“这会儿她又看见你受了伤,肯定好几天不理爷,怪爷把你们这些忠心的下属当畜生用,哼!爷给的月银可不少,让你们为爷卖命还是爷的错不成。”妇人之仁,把别人当宝,唯他是草,真不知她哪里聪慧了,根本蠢笨如猪。
看到自家主子又气又恼,又恨心上人不肯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模样,夏雨,炎风忍不住笑出声,觉得此时的二爷不是那般高高在上,一样为情所困,为讨好心爱之人而耗尽心思,向晚姑娘是他唯一的弱点。
“笑什么,看到爷被一位姑娘家踩到脚底下很有趣?”他们要是敢点头,全都罚俸半年。
“不是。”凤扬尘的表情阴沉得很,夏雨、炎风摇头摇得飞快,没人敢顿一下。
“去去去,下去休息,别让爷看得碍眼,尤其是炎风,你的伤找雷仲春拿药去,记得拿最好的用,那老占爷便宜的混……老滑头靠回春堂捞了不少银子,你给爷捞回来,好处不能让他一个人得了。”银子给他也就算了,还老跟爷儿抢人,一句“爱徒”就把人勾走了,得意扬扬取笑他腿短,来晚了一步。
那个瞎眼的混蛋该治治眼疾,他凤扬尘哪里腿短了,翩翩若仙,俊逸挺拔,玉树临风,身形伟岸,哪里短了!
“是。”炎风捂著伤势,和夏雨退到书房门口,正要离去之际,他略显犹豫地说了一句。“瞒得住吗?姑娘身边也有木犀、木湛等人,二爷派人守住海棠居,他们岂会不知?”
凤扬尘冷冷一扬眉。“那就收买他们,为了他们姑娘的安危,不该说的话自会三缄其口。”
“二爷认为姑娘的人收买得了?”他不需要回答,爷心里自有答案,炎风一回身,消失在夜色中。
攻心为上,那些人对向晚姑娘的忠心是死心塌地,虽不晓得她用什么方式收服他们,但是她一有危险,绝不会有人退后,全都拚尽全力挡在她前面,这点令他佩服不已,二爷要收买他们,难了。
书房内的一角,有张黑檀木福寿纹螺钿罗汉榻,榻上放了两只香荷靠枕,红泥小火炉上温著一壶白露酒,凤长京双目微闭,一口一口轻啜著含著果香的酒液,神色。
“爷爷,你说向晚是那个人吗?”她的真实身世呼之欲出,让人想藏也藏不了。
“你不是心里有数,何必问我。”他年纪大了,不管事,年轻人的事由年轻人去处理,他要好好安享晚年。
凤扬尘的确有了结论,但他仍想做最后的挣扎。“也许是搞错了,世上多得是巧合。”
“同样眉心有一点观音痣,被宫中派出的人追杀?你还需要什么来自欺欺人?”天底下只有那一人,怕是无法假冒。
“当年在船上她穿的是侍女的衣服,说不定她才是替身。”
凤长京嘲弄地摇著头。“我大概查了一下,离宫失火烧死了不少人,公主为公主太傅云破天所救,云破天是云宰相之子,相信他对内情略知一二,而咱们的船行驶的江河正好在月华山附近,若有人顺利逃出便是顺流而下,若只是一般侍女,何须多此一举掩住眉心红痣?”他说的是向晚刚到凤家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