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依这孩子的八字看来,她是衣食无虞,福禄绵延呢。”
“就这样?”
“就这样。”
“你算了这么半天就这么一句废话?”舒大猷推推眼镜,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望着鬼谷子命相馆的刘瞎子。
“二百元就只能算这么一句。”刘瞎子坚持。
“哼,你猜怎么着,我啊,一毛钱都不给,还二百咧。这镇里,谁不知道我富甲一方,我的孙女当然衣食无虞,福禄绵延。你没半点本事还敢诓我钱;我叫舒大猷,可不叫舒大呆。”
“对!对!你不叫舒大呆,你叫舒大抠,你这么抠门,难怪你儿子只生女儿没有儿子,我说你孙女衣食无虞、福禄绵延还客气了。她呀,命带桃花,有财无库,将来长大一定挥霍无度,败光你的家产!”刘瞎子心中的怒气如滔滔黄河之水天上来,狂泻不止。
舒大犹点点头。嗯,这才象话嘛。既是要算命,当然得听真话;听到不好的才可以防患未然嘛。
“喂,刘瞎子,人家说,有法就有破,帮我孙女想个法子,看看怎么避免这样的……悲剧嘛。”舒大犹说。
“我只会算命,不会改命。”刘瞎子一脸冷漠。
“厚,你跟我一样,我也只会算帐,不会改帐。既然算命的事情我们谈不拢,不如我们来算算房租好了。你上个月和这个月该给我的房租,我们两个来核计核计?”不同于刘瞎子的怒气冲冲,舒大犹倒是一脸惬意。
“……。”刘瞎子瞬间明白,所谓钱是英雄胆,这舒大抠根本是有备而来,他一个穷算命的跟房东呕什么气来着。
“嗯?算明白了吗?”舒大犹气定神闲,一脸愉快的望着他问。
只见刘瞎子叹了口气,再度坐直身子,屈指一算。
半晌,刘瞎子口中缓缓说出——
“俗话说,女孩是菜籽命,如果婚配的对象可以制得住她,或许可以改变她财宫带破兼个性散漫乐天的命运。我算过的男孩子中就这个可以制得了你那孙女,不过他家说到底也是咱们镇上的望族,你们将来能不能结成亲家,就得看两个孩子各自的造化了。”
“你啊,只管算好你的命,甭管别人什么造化不造化了。你这两个月没付的租金我就慷慨些,全当你算命的酬金了;但是,这件事你可不许给我张扬出去,把我惹毛了,我就涨你房租,明白了?”
说完,舒大犹满意的走出鬼谷子算命馆。
他知道刘瞎子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镇里三大条主要街道,百分之八十都是他名下产业,得罪他,刘瞎子可是一点好处都沾不上。
舒大犹低头微笑看着手上的情资,开心的走回家去。
第一章
“什么?!”舒璃惊讶地叫了出来。
“是的。银行团说我们公司要是在这个月底前没能还清前三个月的贷款,就要拍卖我们公司的土地。”晨曦服装设计公司会计主任季雅芳说。
舒璃抱胸在办公室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雅芳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老板。
哪怕是在焦头烂额的当下,同样身为女人,雅芳的目光还是很难从美艳的老板脸上移开。
雅方想起上一季公司预算吃紧,没钱请模特儿办服装发表会,一百六十八公分高的舒璃亲自下海,穿着公司的新装在台上走秀,还引来报章杂志的争相报导;更离谱的是,竟有化妆品公司看上舒璃吹弹得破、白里透亮的肌肤,积极要邀她代言。
几番折腾,雅芳才让对方了解那名贵气逼人的美艳模特儿真的是晨曦服装设计公司的老板,总算平息了那桩小小的误会。
这一季,她们公司开发了一组内衣产品,想说看看能不能让这间成立三年的公司可以早日起死回生,老板也接受建言,再度下海代言自己公司的内衣。
谁知,老板的美丽再度引起轰动,甚至掩盖了产品本身;那时大家才知道,美丽得太过,其实也是一种……罪过。
眼看三年来公司在舒璃以债养债的经营方式下,债务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舒璃在办公室里像这样焦急地踱来踱去想办法要度过难关的画面,雅芳就不知看了几回,两人的革命感情就是这样给看出来的。
舒璃走累了,摊坐在沙发上问:“公司的现金还能撑多久?”
“顶多半个月。”
“银行团的贷款还差多少?”
“三百四十几万。”
“啊!我没那么多现金了,能周转的都问过了,没人可以提供金援了,眼前除非我回老家卖土地,不然这个缺口,我看我是怎么也填不平了。”
“如果这半个月你不能填平这个缺口,我们公司恐怕得宣布破产、倒闭了。”雅芳说。
舒璃站起身,拍拍雅芳的肩。“晨曦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拚出来的,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绝不会让它倒闭。公司你先帮我看着,我……我去想法子筹钱。”
舒璃说完,拿起外套,急忙走了出去。
雅芳看着老板匆促的背影;经营公司舒璃也许不挺在行,但是对公司的热情她是有的,要不然她俩也不会死撑到如今了。
也许……这次她还是能奇迹似的再救公司一回也说不定。
雅芳只好这样自我安慰了。
※
舒璃开快车回到住所,收拾好行李,又飙上高速公路,历时三小时又十分钟回到南投──一个种茶、飘着茶香的山林小镇。
她将车开进路旁种满梧桐树的私人庭园,在一栋小木屋前停妥,毫不客气的大按喇叭。
一只黑色大型土狗从屋内窜出,龇牙咧嘴的对她狂吠。
舒璃将头探出车窗,高兴的看着那只狗儿。“小龙,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龙是四年前被人弃养在小屋前的一只小小流浪狗。一听到她的声音,很明显地有了熟识的反应,它友善的摇了摇尾巴,不再吠叫。
屋里的主人懒洋洋地走出来,两只手搭在南洋木的栏杆上,眯着眼睛打量停在院子正中央的黑色奔驰跑车。
舒璃迅速按下关窗的按键。
这举止……很不对劲,她知道;她刚刚明明信心百倍、元气十足的猛踩油门,一路从板桥狂杀到这里,可怎么才一看到他,她勇猛的气势就瞬间瓦解无踪?
她隔着黑色车窗看着他,李惟西,她身分证上配偶栏名字的主人;穿着黑色T恤,搭配泛白的牛仔裤,凌乱茂密的头发在那双冷冷的眸子和紧闭的薄唇陪衬下,整张脸看来有些凶悍。
她开始有一点动摇;也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也许……她该马上掉转车头往回走?
糟!来不及了。
他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说什么她也不能让他看到她害怕的样子,不管了!来都来了,就把话说清楚吧。
她戴着墨镜迅速下车,左手插腰,对着他挥舞着手里被退回来的挂号信件吼着:“这份离婚证书你为什么不签字?我们已经分居三年了,你究竟想怎样?这样我寄你退,反反复覆少说也有十几次了,你烦不烦啊?”
李惟西看清来人正是他分居多年的妻子舒璃时,神情有些错愕,随即冷冷睐她一眼,大步转身回屋去。
他,竟连句话都懒得回她?!
舒璃急忙冲上前,木门在她面前硬生生“碰”一声给关上。
舒璃想到后门。
她一冲到后门,李惟西也刚好赶上,很不给面子的将后门给锁上。
舒璃两手插腰,看着李惟西在屋内把所有的窗户关上,连窗帘也一并拉上。
完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厚,真行!
以为她无计可施了是吧。
她大步走到车后座,翻开一个旧皮箱,在里面翻出一支旧钥匙,得意的拿着钥匙光明正大的打开大门走进屋里。
李惟西吃惊的看着她带着胜利的姿态从大门走进来。
“你怎么会有钥匙?”
“我比较讶异的是,这么多年了,你的门锁竟还不曾换过。”她得意的摇晃手上的车钥匙。
说完,她转头看着屋里的摆设,跟她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大改变。
倒是他,变了。
原本英气俊毅的脸染上一种阴郁的神色,浓密的头发变长变乱,唯一不变的是那坚毅的双唇在生气的时候,脸上带着的一股阴郁。
“你马上离开这里。”李惟西低沉的嗓音坚定的说着。
这个名为他妻子的女人凭什么?
凭什么以为她能随兴的在他生命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签完字我就离开。”舒璃挥着手上的信件,坚定说出自己的要求。
“不签。”李惟西沉着声音说,很不满意她瞬间造成的混乱。
“那我就不离开。”舒璃赌气。
李惟西拿起电话,他得让这个任性的女人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我是李惟西医师,我的住处有人非法闯入,请派员前来处理。”
“你吓不了我的。”舒璃还是咬着牙,气愤的对他撂下一句话。
“走着瞧。”李惟西冷冷的注视着她。
五分钟后,警车真的来了。
警员沈嘉诚走进屋内,看看李惟西,又看看舒璃,一脸为难。
“惟西,你真的要我逮捕她吗?”嘉诚有点困惑的看着这一对好不容易才见面的夫妻,真有必要弄得这么难堪吗?
李惟西看也不看她一眼,坚决的点头。
舒璃回头看见那名警官,忙笑出来。
“嘉诚!你什么时候调回来的?”甜甜的笑开一张脸。
“调回来两年多了。”他一边回答,一边玩弄着手上的手铐。
不管如何,两人之间他还是习惯站在李惟西这一边。
“喂!你不会真要铐我吧?我这哪算非法闯入?基本上我还是这个屋子名义上的女主人耶。”舒璃企图把这件事合理化,对着大她两届的老友打着哈哈。
“这个屋子没有女主人已经很久了,你快带她走吧。”李惟西语气虽沉稳,但一丝苦涩的感觉却出其不意地从他心底偷偷泌出。
连嘉诚听了,都隐约感到有点心酸。
“舒璃,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就别让我为难了,和我回警局泡茶吧。”嘉诚面带难色的对舒璃说。
李惟西抄起桌上的车钥匙。“嘉诚,离开时帮我把门锁上,我先去医院了。”
“喂,你别走!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签字?你好歹开个条件!”舒璃对行将离去的李惟西大吼。
“你听着,我永远都不会签字的,你打消这个念头吧。”李惟西头也不回的撂了句话,即匆匆离去。
※
舒璃很无奈地先把车开回娘家。她有点心虚的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才鼓起勇气走进院子。
她老爸在院子里浇花,很意外的发现她站在外面。
“我还没死,你回来干嘛?”舒志桓看见舒璃先是一愣,马上又回过神来骂人。
“爸!别生气了好不好?人家也很想你,只是,人家真的忙嘛。我不是每周都打电话回来,你就知道人家真的很想你。”舒璃开始撒起娇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舒爸收好水管,走回大厅。
舒璃跟着迈进大门。
“舒璃!”舒妈妈贵玉看见女儿,丢下手上拿着的青菜,热情上前抱住她。
“妈!”舒璃满腹委屈,潸然泪下。
“你好久没回来了,今天怎么忽然想到要回来?”
“我这趟回来是要和李惟西谈离婚的事,我想恢复单身,自由自在的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舒璃说。
“我警告你,你真敢跟他离婚,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舒爸插嘴,生气的说。
“爸,你理智一点好不好,说到底我才是你的女儿耶。”舒璃觉得老爸对李惟西的偏袒简直莫名其妙。
就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他才不能同意他们离婚。
李惟西是他见过最优异的男人。从小看着他们两个长大,李惟西对自己的女儿是怎样的感情,他很明白。
至于当初造成他们分居的那件事,他也已经接受李惟西的解释,只是舒璃这任性的丫头,怎么都不相信李惟西的清白。
不过是小事一桩,偏偏要闹分居,这一分居,就又过了三年;他整天暗地里担心李惟西要是哪天对舒璃彻底死了心签了字,舒璃这后半生的幸福该怎么办?
偏偏这死丫头执意要提离婚这档事,真是气死人。
舒璃无力地对着老爸紧闭的房门。“好,你不答应没关系,我找爷爷谈去。”
说完,她咚咚咚跑到二楼书房,见舒大猷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桌前拨着算盘。
爷爷算帐时不能打扰,那是家规,她记得的,只好乖乖坐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她坐在明代古董椅子上等到睡意朦胧,忽然听见爷爷说了一声:“怎么?台北混不下去啦?”
她倏忽醒过来,站到他身旁,甜甜撒娇着:“不是啊,趁今天有空回来看看你啊。”
舒大猷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回她:“呃,看我是好,只要不跟我借钱,我们一切好说啊。”
“不是借钱啦,我是想说……”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爷爷的小气可是全镇有名。
“说啥?”舒大猷垂着头,从老花眼镜的上面打量着她。
“我想卖一丁丁的土地来周转周转。”
“行。”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你都嫁人了,只要你老公同意,别说想卖地,你就算想把土地拿去送人我都没意见。”
“可是你打的婚前契约里说除非离婚,否则那些土地不能转回我的名下。我刚去找过李惟西了,他不肯跟我离婚。”
“喔,他不肯跟你离婚哪?”舒大猷的表情看来竟有一丝得意。
“对呀,就是他不肯,我才来找你帮忙咩。”她嘟着嘴,明摆着要赖爷爷。
“厚,我糟老头一个,能帮你什么忙?”
“才不是糟老头,你是全世界最棒的爷爷。”
“哼,少灌迷汤,我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你,你一向咧,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想要我帮你啥事,讲来听听吧。”
“你帮我去跟李惟西讲,只要他同意签字离婚,当年你让我当嫁妆、登记在我们两人名下的所有土地,就可以分割成两半,一半给他当酬劳,一半给我。你说这样好不好?”这可是她一路上想了三个多小时才想到的办法,谁知还没谈就惨败。
舒大猷听得一脸惊吓,瞠大眼睛望着她。“你是不是疯了?连这么荒唐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怎么会?”她觉得很实际啊。
“怎么不会?你算算看啊,我从小把你养到出嫁要花多少钱?”
“爷爷,你又来了。”厚,都什么时代了,还算这个。
“怎么?你算不出来?好,我告诉你,你花的那些钱我可以买座茶山还有剩咧。我算盘倒着打也不能帮你去干这没大脑的蠢事。你离婚回来,我岂不是又得养你,那我就会少买几座茶山或楼房你算过没有?更何况李惟西那小子真要跟你离婚,他跟我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干嘛还要给他财产?这不是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