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哪里?
他没追上前与她并行,反而默默跟在她身后。又偷窥?或许他已经迷上这种无聊举动。
何桃花进了常去的布庄!剪好布、挑足绣线,本想赶紧回府的,但在门口。教一个高大男人给挡了下来。
“姑娘慢走。”
她停下脚步,疑惑。这男子不似中原人士,颤骨高耸,双目内凹,黝黑的肤色闪着光亮。“有事吗?”
“我见姑娘从镇远侯府出来。”他咧开一口大白牙,单纯的笑脸上有着诚恳。
“是。”
她打量他。他……是好人吧?人说相由心生,拥有这种微笑的男人,不该是坏蛋,松下心防,她还他一个笑意。
“姑娘可认识兰将军?”
“他是我们家大人。”
“我是他的旧友。”他又笑得开心,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喔,公子要不要到侯府里坐坐?”
“我们才见过面,我只是有些担心,赫希他……不太信任人。”
是啊,当身边所有人都背叛他,他怎学得会信任?何桃花低低眉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见她不语,男人又说:“我提醒他,最近鞑靼蓄粮练兵,有意思侵犯边境。”“你不是鞑靼人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男人一惊。
“姑娘好眼力,但即使是鞑靼人,也有人痛恨战争,战争是种会让人流离失所、痛失亲人的坏事情,谁不期待和平?谁不想亲人平安相聚?”他说服她了,何桃花点头。
这话,赫希说过,就是这份相同见解,让他们即便不同国家、不同立场,也变成好友的,是吧?
“你叫住我,要我帮什么忙?”
“姑娘果然心思细腻。我警告过赫希,最近要处处小心,鞑靼派杀手潜入中原,他们知道,天羲王朝只有一个将军足以畏惧,那就是兰赫希。他一死,谁上战场都成就不了事业,所以密谋暗杀他。”
“天!”她吓得捣住嘴巴,暗杀?既是暗杀,便是防不胜防,她该怎么帮忙?
“我不知道最近镇远侯府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提醒他处处小心,他却不甚在意,让我很忧心。
“我马上要回国了,不能留在这里帮赫希,不过我有一瓶药……不知道会不会派上用场。我可以交给姑娘吗?如果他中毒,就给他服下,如果他没中毒,就当没这回事。”男子从怀里掏出瓷瓶,交给她。
“这是什么药?”
“姑娘不必多疑,这药叫做雪山华荣丸,姑娘可以找大夫问问,这药是难得的解毒圣品,就算没病,服下后也能强身,姑娘暂且收着,希望它能帮得上赫希。”雪山华荣丸、雪山华荣丸……她在心底默念了几次。
“谢谢。”
收下药瓶,何桃花乐观想着,赫希那样能干,说不定刺客未动手,便先被他抓着,也许这药根本派不上用场。
“拜托姑娘了,请记住,不管我是哪一国的人,都是赫希的好朋友。”
“多谢。”她很开心,赫希这样被人关心着。
“告辞。”男人一拱手,转身离开。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背影拉开。赫希是个英雄人物,不只百姓崇拜他,连敌人也崇拜敬畏,谁敢说他不是天生的王者?
在她替他高兴的同时,并不知道一场风暴将要掀起,她和兰赫希逐渐好转的关系,走入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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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赫希脸色阴沉,目光饱含气怒,回府后,他半句话不说,跨着大步子,直往内屋走。
“大人,刘公公来过,想请大人进宫一趟。”总管追着他说话。
“知道了。”嘴里说知道,他还是继续往前走。
“需要帮大人备马吗?”总管在他身侧问。
他断然拒绝。“不必。”
“可是刘公公看起来很急,皇上那边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总管急出满头大汗,是皇帝找人,不是路人甲乙丙外找耶!
还能有什么重要事?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那桩,皇帝嘛,要怎样不都由他说,就算他不进宫里,他敢打包票,日落前,那顶八人大轿会自动送进镇远侯府里。
“我知道。”
最后一句话,他砰地关上房门,让总管在外面急得跳脚。
进屋,他匆匆拿出纸笺,写下短短数语,卷起纸笺,绑在鸽子脚底下,让飞鸽替他传递讯息。
放下笔,他想起何桃花和莫答纳赖,心潮汹涌。
他们是怎么搭上线的?过去一年,桃花做过什么,他全然不知,难道嫁人侯府,除了替小卿和知辛掩人耳目之外,她还身怀任务?
又或者,桃花和莫答纳赖在更久以前就认识,那么那场大火不足知辛夺情,而是桃花亲手策划?
太可怕了,如果是他想的那样……他竟蠢到把敌人当情人?!
在他还厘不清头绪时,何桃花回来了。
她进屋……是啊,进屋,这段时间她所有的作息都在这屋里了,她相信这对他们都是好事情,至少在自己的背叛之后,他愿意再度信任她。
“你去哪里?”他气焰高张,怒目相向。
她错愕回视,对上他凌厉眼神。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是不是那个杀手已经开始动作?
何桃花心惊,慌张的表情映入兰赫希眼底,更加深了他的认定。有鬼,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仓皇失措!
她的眼光飞快扫过他。他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中毒?该不该把雪山蕃荣丸拿出来?
“说!你去哪里?”他嘶声大吼,大步向前一跨,抓住她的手臂,捏得她隐隐发痛。
何桃花来不及回答,但他中气十足、精气神良好,表示他没出事,没事就好。
她松口气。
她松口气是什么意思?她以为他什么事情都没察觉?阴恻恻地眯起眼,兰赫希怒气在胸口翻腾。
“我去买布和绣线。”
“府里没有布和绣线?!”
不懂他的愤怒,她摇摇头,眼中浮上困惑。“我想亲自挑选合适的布料。”摆明不说实话吗?兰赫希心绞痛,眼角抽搐。为什么她要一次次辜负他的信任!
信任?不知不觉间,他又对她投注信任了?该死!他怎学不会教训,永远是最亲近的人伤他最狠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去哪里?”他拧得她的胳臂阵阵发麻。
何桃花不解,把身上的油布包拿出来,放在桌面打开,里面的布料和绣线露出来。
他瞪她一眼,很好、好得很,她还是选择背叛他!
“出去,带着你的东西滚回去!”
回去?回她的下人房吗?
双眸一黯,何桃花有疑问却没问出口,静静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遵照他的命令离开。
她出去不久,兰赫希的贴身侍卫展封出现。他只给展封下了道简单的命令。
“我一出事,就将何桃花收进地牢。”
站在窗边,他宛如一座雕像,一盏油灯将他的身子拉出深刻阴影,他面无表情,目光深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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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看到那顶八人大轿吗?”小翠挑着烛心问鸳鸯。她们是和桃花同房的婢女。
“怎没看到,我连轿里的姑娘都看到了。”鸳鸯喜孜孜说。
“真的,容貌怎样?”
“还怎样,皇帝钦赐的美人,容貌还能差?”说话时,她刻意瞄了桃花一眼。
“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通。”
“名门闺秀啊,哪像咱们这些下人,会酿酒了不起啦?会缝衣裳又了不起啦?”说着,鸳鸯看了低头刺绣的人一眼,小翠笑着拐她一肘子。
何桃花听见了,不想回应,继续和手上的苍鹰奋战,那头顶的白毛,要白得有神、骄傲才成。
“听说啊,咱们将军大人一看见美人,眼睛都发直了,安排她住进云飞楼,人也跟着进去,整个下午都没出来呢。”
“你说,这位美人会不会成了咱们的新夫人?”“肯定是喽,将军总不会娶个下人当妻子,那要让人耻笑的。”美人?何桃花记起兰赫希口里的“实至名归”。
心拧出苦涩汁液。也好,他有了喜爱的女人,心底的愤恨多少会放下一些,人都是懂得爱,才会认识幸福滋味。
这话是娘说的。
娘说,要让周遭的人幸福就是要多爱他们,爱呵……可很多时候,爱是高攀、是不自量力,这样的爱只能藏不能显。
所以何桃花爱兰赫希吗?当然不爱!
她必须否认再否认,否认得够多了,她便会相信,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爱他,那么,失去他也就不打紧了吧。
她应该开心的,有个女人让他爱、让他疼,那么她欠他的,许就不必急着还,也许下辈子、下下辈子,当他有需要,她再出面偿清。
努力维持嘴角淡淡的笑,那笑,不能枯萎,得压着、贴着,让它保持在那里,骗人也骗自己——她很开心。
是啊,她和小翠、鸳鸯一样快意,因为她们就要有新夫人了呢,是啊,这是普天同庆的事,若非皇帝看重,怎会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往镇远侯府里送,是啊,将军要大发了呢,何只是英雄,家庭功名两得意,身为男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荣耀?
拍拍手、笑眯眼,她真的好开心喔。
“瞧,她在笑耶!真是怪人一个,换了我,不哭死才有鬼,赔了夫人又折兵,做尽蠢事还笑得出来?”
当然得笑,不然叫她哭吗?何桃花的处境够窘困了,不苦中作乐,难道要四处昭告?
第7章(2)
“桃花。”屋外,有人在唤她,她放下绣篮,走到门边。
“大娘找我?”
是厨娘,欺她最凶的那位。
“快点,大人说要你亲自做一桌菜,送进云飞楼里。”说着,扯了她一把。
“是。”她没回屋里把绣件收好,就让厨娘拉着跑,脚下踩空,差点儿摔跤。
“做啥,你偏在这节骨眼上生事!”
“不、不……我没事。”幸好,她拉住门框。
被催着、喊着,不得不加快动作,胳臂肘子酸了、头晕胃翻了,也不敢慢下手脚,不多久,便做好六道菜,全是赫希喜欢的……在从前。
“还愣着做啥。快送去云飞楼里啊!”厨娘推着她走。
“要我送?”
“不然咧,我叫做何桃花吗?”厨娘没好气瞪她一眼。她才呕好不好!好端端的,主厨变副厨,身份硬是降了等。
“是。”
她并不想送,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问题是,她哪来的权利选择?所以,只能挂上笑脸,继续假装自己很快乐。
一路走着,看见盘底的红嘴绿鹦哥,她忍不住心酸。
“明明就是菠菜,干么取这个怪名字?”
“你瞧瞧,绿绿的菜身、红红的根,不像一只红嘴绿鹦哥吗?”
“不像,我怎么看都是菠菜。”他热爱同她抬杠。
“你以为是普通菠菜啊,做这道菜,不能选太老的,最好是找从土袒冒出芽之后十天的菠菜,那肘,根不太老、不苦,桃掉斓叶,小小的一探就更单薄啦,最难的还是医汁,蒜末、高汤、冰糖再加上医油,火候对了,还得熬上好一段时间,要是比例不对,味道偏了,就没这么好吃。”
说起做菜啊,她的嘴上功夫可不比手上功夫弱。
“瞧你把它说得这么神奇,多珍贵似的。”他桃眼。
“一滴血汗一粒米,你们这些有钱人不懂得珍惜食物,要报应的。”
“怎么报应?”
“报应你没得吃。”
说着,她把整盘菜端开,各拨一把到大哥、小卿和自己碗里,再把空空的盘子放回他面前。“瞧,现世报。”她的得意让小卿和大哥乐弯眉。
何知辛忍不住说:“赫希啊,你知道我这几年间学会什么吗?”
“学会什么?”
“吃人嘴软,掌厨的说它珍贵,你就要千恩万谢,可别多嘴。”说着,还用筷子东指西指,顺带画圈圈。
“你在教我为五斗米折腰?”
“该折腰的时候,还是折腰比较好。”他夹起一筷子红嘴绿鹦哥,一面吃、一面赞,赞得有人心痒痒。
“给一些。”
兰赫希把碗凑到他面前,何知辛却把碗往旁边挪去,继续喷喷称奇。
“太好吃了,这么简单的材料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桃花,你简直是神厨,皇帝没聘你入宫,是他的损失。”
他越赞越夸张,兰赫希忍不住,把碗一横,伸到“神厨”面前。
“不给。”她别开脸。
他看一眼兄妹两人。“给我记住!”又把碗转向另一人。
凌小卿很抱歉的把碗亮给他看。“兰哥哥,对不起,太好吃,我吃光了。”就这样子,他压了满肚子大便,把饭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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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他帮忙把碗端进厨房,看着神厨在水盆袒洗洗弄弄,他还是满脸不爽,放下碗,双手横胸,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
她也不理人,生火、热水,将一把绿绿的东西往水里摆。勾起菜。
细细地一根根摆好,他也看出来了,她又做了盘红嘴绿鹦哥,浇上医料,递给他一双筷子。
他闷声说:“我可没为五斗米折腰。”
“知道,谁敢让兰将军折腰,要砍头的。”她眼角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
“我也没吃人嘴软。”
“是,兰将军的嘴再硬不过。”
他得完便宜还卖乖。拿来筷子,一夹两夹,就让盘子见了底。
他还喜欢这道菜吗?恐怕不会了,有美人在侧,吃什么不重要。
进云飞楼,她把菜摆上桌,刻意不看将军美人,即使她知道!那是很养眼的画面。
摆好饭菜,何桃花就要退下,可兰赫希冷厉的声音传来。“你不在这里伺候,要去哪里?”
要她伺候,他不是有随身丫头吗?她一怔,僵硬了脖子,乖乖待在桌旁。
“将军对下人可真严格。”
美人清脆软甜的声音勾魂似地,勾引了她抬头,说好不看的,还是忍不住悄悄掀起眉睫。
震惊!世间竟有这样天仙似的女人,那眉、那眼、那身段五官。何桃花脑袋轰了。找不到合适的字句来形容。美人是块无瑕美玉、慧灵脱俗,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心一撞,疼得她咬牙。
心痛什么?这是好事啊。
一个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绝色佳人,一个是英武尊贵、顶天立地的人物。这样的龙凤才叫佳偶天成。
天底下有赫希这样的英雄,就合该有一个仙女来相称。
她自惭形秽了,从不对容貌自卑的何桃花,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卑贱。
“羽嫣,试试,侯府里别的不敢说,这厨子的手艺不比御厨差。”兰赫希温柔招呼。
厨子……他竟说她是厨子……
可有说错吗?没啊,她不是厨子是什么?难不成要称她暖床丫头或妓女?他还客气了。
何桃花啊,怎偏偏在这时候计较?癫了她。
心扯着、裂着,玻璃似的玲珑心被敲成千万碎片,痛得她喉头哽咽,咽不下、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