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依山傍水,景色秀丽。
在这春暖花开的三月中旬,又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午后,本该是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温暖的,可是此时此刻,杭州首富程定尧家中的几个丫鬟,却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她们的目光悄悄望向害她们打寒颤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约莫二十三岁,是老爷的贵客。
在程家总管石叔的带领之下,男子迈开步伐踏进程家的大门,而他的后头则跟了两名随行的仆从。
瞧那男人从容而沈稳的神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来访的客人,倒像是王者出巡领地似的。
几名丫鬟远远地看着他,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他就是‘冷焰堡’的堡主——君震逍啊?”
“肯定是了!今儿个老爷宴请的贵客不就是他吗?”
“他长得好俊,看起来真是伟岸不凡啊!”
“可是他的气势好吓人,而且看起来好冷酷喔!”
此言一出,旁边的几名丫鬟立刻点头如捣蒜地附和着。
眼前那个男人,有着比寻常男子更加高大的身躯,一身看似儒雅的白色衣衫,丝毫掩不住他散发出来的冷峻气息。
除了他那彷佛浑然天成的冰冷气息相当具有震慑人心的效果之外,他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也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出色。
照理来说,像他这么一个高大挺拔、俊美不凡的男子,应该是很容易让女人一见倾心的对象才是。
只可惜,他的脸部线条太过冷硬,神情又过分严酷,看起来就是一副不苟言笑、难以亲近的模样。
那一身白衣再配上他的严酷气息,让他整个人像是一团寒气,别说是靠近他了,光是远远地看着他,就让人感觉像是被一股冷冽的寒风拂面吹过般,这也是她们刚才被“冻”得打哆嗦的原因。
要是被他的冷眼一瞥,说不定真的能将人冻伤呢!
“真不知道他身旁的那些随从,怎么没被他冷冽的气势给吓跑?”
“可能早已经习惯了吧。”
“我前两天听说,他和城东萧家的雅芸姑娘已有婚约耶!不知道雅芸姑娘怎么有勇气嫁给这么一个冷峻严酷的夫君?”
“说不定雅芸姑娘是个热情如火的女子,不仅不怕他,还可以融化这块千年寒冰呢!”
“呵呵,那她也得先有不被冻伤的本事才行啊!”
在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和偷偷打量中,君震逍继续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进这幢雕梁画栋的宅院。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到杭州来,但却是第一次接受杭州首富程定尧的邀约,到程家来作客。
他知道与自己素无交情的程定尧之所以会盛情邀约,跟他身为“冷焰堡”堡主有绝对的关系。
说起位在北方的“冷焰堡”,即使是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形容,也不算过分夸大。
数十年前,他那位拥有过人经商天分的祖父,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就成为北方赫赫有名的巨贾,并且一手创立了“冷焰堡”,后来有位才能出众的叔父入朝为官,受到朝廷的重用。
几年之后,又有位姑姑入宫为妃,由于性情温婉、容貌秀丽,相当受到皇上的宠爱。
由于与朝廷的关系极好,再加上生意版图的不断扩张,让“冷焰堡”的声势如日中天,威名远播。
三年前,原本当堡主当得好好的爹,为了完成带娘云游四海的梦想,将“冷焰堡”交给他之后,便和娘相偕远游去了。
年纪轻轻就肩负重任的他,果然也不负爹的期望,不仅将“冷焰堡”打理得很好,而且还有愈来愈好的趋势。
这一趟他到杭州来,不是为了谈生意,更不是为了游玩,一切全都是为了月底即将返回“冷焰堡”过寿的娘。
他娘一直很喜欢来自西域的香料,那种浓郁芬芳的香气总能让娘的心情愉悦,展露欢颜。
为了给娘一个惊喜,他这阵子一直四处寻找特殊的香料,打算当作寿礼送给娘,讨她老人家欢心。
前阵子,他得知杭州首富程定尧刚取得一批稀有珍贵的香料,气味极为独特,娘肯定会喜爱的。
为此,他主动和程定尧联系,表达希望能够买下那批香料的意愿。
程定尧身为生意人,购下那批香料原本就是为了转手赚一笔,既然有买主找上门来,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尤其对方又是大名鼎鼎的“冷焰堡”堡主君震逍,更是让他惊喜不已。
原本就喜欢结交朋友的程定尧,这次有机会能够结识“冷焰堡”堡主,当然不想错过,于是便热情地邀君震逍到杭州来作客,顺便当面谈谈香料的买卖。
君震逍生性冷漠严峻,唯有工作时,才会投入他全部的心思,至于其它闲杂人等,他并不想浪费多余的心思在上头。
对于程定尧的热情邀约,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但是为了替娘取得香料,他还是来了。
他打算用最短的时间和程定尧谈妥价格,然后立刻带着香料返回“冷焰堡”,甚至连他那位已有婚约的未婚妻也没打算见一面。
一想到萧雅芸,他的眉头不禁皱了皱,神情流露出一丝烦躁。
去年他爹娘一路游经杭州时,在游湖的途中突然碰上大雷雨,船不幸被雷劈中而破裂,情况相当危急。
幸好当时萧氏夫妇所搭乘的画舫就在附近,见了那情况,及时伸出援手,将落难的爹娘给救了过去。
事后,爹娘与萧氏夫妇相谈甚欢,又对他们的幺女萧雅芸相当有好感,竟擅作主张地定了这桩婚事,他也因此莫名其妙地多了个未婚妻。
在爹娘的声声催促之下,他几个月前曾来过杭州,见过萧雅芸一面。
对于那个文静端庄的女子,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她虽然并不厌恶,却也称不上喜欢,那种感觉就像只是在路上看见一个陌生女子一样,心里完全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这样的一个对象,他实在无法想象娶她回家当妻子的情景,因此他心里已打定主意要解除婚约,毕竟婚姻是人生大事,妻子的人选至少也得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对象才行。
为此,他决定在娘的寿宴上,先送上珍贵的香料讨娘欢心,再趁爹娘心情特好的时候,顺势提出他要解除婚约的决定。
君震逍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些计划,一边跟在程家总管的后头走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娇脆的女人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宛如银铃般悦耳,但是语气却透露出她的不愉快——
“搞什么?这些又是谁送来的东西?”
“这只牡丹玉镯,是楚公子特地命人送来的。”
另一个女子开口回答,听起来应该是丫鬟。
“我不收!”
“那这个呢?这是伍家的二少爷命人送来的上等丝绸,据说价值不菲,要送给小姐裁新衣的。”
“我不要!”
“还有这个,今天一早,城东的张少爷送来的玉簪,听说这是张少爷特地聘请雕工一流的师傅,为小姐精心打造的。”
“没兴趣!”
“还有——”
“够了,不管还有什么,我也不管是张家、李家、王家还是林家送来的,统统退回去,我一样也不收!”
那清脆的嗓音透着不耐,显示了主子的坏情绪,但一旁的丫鬟像是早已习惯似的,不仅没有紧张不安,甚至还忍不住发出轻笑。
“小姐虽然一直不收,可是城里的各家少爷、公子们,每天还是不断地送上费心挑选的各式礼物,不知道最后到底哪家公子能够打动咱们杭州第一美人——净雪小姐的芳心呢?”
“我的心岂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悦耳的嗓音哼了哼。
“呵,该不是要捧着稀世珍宝,才能让小姐心动吧?”丫鬟又笑问。
“稀世珍宝?或许吧!”
她们一边走着,一边交谈,声音愈来愈近,最后主仆俩在庭园中和君震逍相遇,彼此打了照面。
君震逍看了走在前头的红衣女子一眼,就见对方是个约莫十七岁的年轻姑娘,有着惊人的美貌。
那张粉雕玉琢的瓜子脸上,有着美丽绝伦的五官,而她的肌肤白皙水嫩,看起来吹弹可破,再加上她那娇小却玲珑有致的身段,确实是个很容易让男人神魂颠倒的美人。
只可惜,这样一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却有着令人无法苟同的性情。
从刚才她和丫鬟的对话,不难知道她拥有大批的追求者,每天挖空心思地送上各种礼物,对她大献殷勤,只求得到她的青睐。
对于别人追求的心意,她当然有不接受的自由,然而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他不敢恭维。
刚才她亲口说了,唯有稀世珍宝才能打动她的心,看来退回礼物、迟不接受那些追求,只是她故作姿态、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藉此让对方采取更积极的行动,甚至不惜献出更贵重、更稀有的奇珍异宝当礼物吧?
他一向对高傲自负、刁蛮骄纵的千金小姐没有半点好感,而她这样将追求者玩弄于股掌间的行径,更是让他反感极了。
正当君震逍在心中对眼前这位年轻娇美的女子留下极差的评价时,一旁的总管石叔开口替两人做了介绍——
“君堡主,这位是我家的小姐。小姐,这位是‘冷焰堡’的堡主——君震逍,君堡主。”
“原来是君堡主,久仰大名。”
程净雪落落大方地打招呼,由于知道眼前这男人是爹期待已久的贵客,她弯起嘴角,扬起一抹友善的微笑。
原本她想将刚才的不愉快暂时抛到脑后,但是眼角余光却刚好又瞥见了贴身丫鬟喜儿还捧在手上的那些东西,那让她美丽的眼眸掠过一抹无奈。
身为杭州首富的千金,又有着耀眼的容貌、灿烂的笑容、曼妙的身段,让她拥有了杭州第一美人的称号,同时也成为众家公子追求的目标。
对于那些趋之若鹜的追求,她一点也没有虚荣的快乐,更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相反地,她还觉得相当困扰。
对她来说,如果正在努力追求、讨好自己的男人,刚好也是她心里喜爱的对象,那一切当然十分美好。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她对那些男人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啊!
既然对他们无意,那些过分积极的追求举动,简直就是可怕的梦魇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要被这些追求者众星拱月似地围绕着啊!
事实上,她之所以不愿意收下他们送上的礼物,就是不希望让他们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无奈的是,她的婉拒不但没有断了他们追求的意念,反而还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征服欲望,三天两头地送些愈来愈贵重的东西,就盼能够用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来打动她的心。
其实,比起那些昂贵的东西,她心中真正认定无价的“稀世珍宝”,是真挚深浓的感情,是彼此深爱的两颗心。
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当然也渴望能像她几个已出嫁的手帕交一样,有个好的归宿,嫁给懂得珍惜自己的男人。
她不希望男人只是因为她富裕的家境和过人的美貌,就对她趋之若鹜,彷佛只要能够拥有她,就可以向全杭州的其它男人炫耀似的。
那样的心思看在她的眼里,简直肤浅极了。
她的年纪虽轻,却不代表她是个见识浅薄的女子,她知道美貌不过是皮相罢了,就算再怎么娇美如花的女子,也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
倘若因色衰就爱弛,那真是可悲极了。
所以,除非对方爱她的心胜于爱她的美貌,才有可能打动她,而那样的感情才是她所企盼的。
君震逍当然不明白程净雪的心思,而从刚才她和丫鬟的对话,他很自然地认为她只是故意抬高身价,想藉此得到更多的殷勤、讨好,以及更贵重的礼物罢了。
他的眼神因此变得更加寒冽,原本就相当冷硬的脸部线条,此刻看起来又更严峻了一些。
程净雪微微一愕,从没见过这么“冷”的一个人。
他看起来简直像是用千年寒冰雕凿出来似的,浑身笼罩在一股冷冰冰的气息之中,那让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看看是不是真的像雪一样冰冷?
一意识到自己荒谬的念头,程净雪差点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当然,她没有真的动手,因为他此刻的神情明白地显示着——闲人勿近!
程净雪笑了笑,对君震逍疏离冷峻的态度一点儿也不以为意,因为整天被众多追求者纠缠的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的爱慕眼光。
能够和一个男人相敬如“冰”,其实倒也挺不错的。
“走吧,喜儿,我答应了依絮要去陪她聊天谈心,该走了。”程净雪对喜儿说道。她口中的依絮是她的手帕交,就住在附近,彼此感情还不错。“还有,你手上的那些东西,记得要一一退回去,知道吗?”
“是,喜儿知道。”
程净雪朝君震逍点了点头之后,转身离开,而君震逍和他的随从也在总管石叔的带领之下,继续往大厅走去。
第1章(2)
隔天,正好是三月十五。
程净雪在贴身丫鬟喜儿的陪伴下出门,打算到附近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去上香,祈求菩萨保佑一家人身体安康。
由于过去她出门时,爹不但要她乘轿,还派了好几名家仆、侍卫随行,保护她的安全,而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结果,就是旁人大老远一看见这么大的阵仗,就知道她上街了。
过不了多久,她的那些仰慕者就会听见消息而跑来,然后,她就会像一朵花儿般被一群蜜蜂给团团围住,几乎难以脱身。
经过无数次的“惨痛教训”,她后来出门不仅不乘轿,也不带大批的家仆、侍卫了,免得自己这个“目标”太过明显,而这样刻意低调的结果,通常能让她在被“包围”之前就抵达她要去的地方,也让她自在多了。
她们主仆俩漫步在街上,春风送暖,日光和煦,让她的心情相当愉快。
原本她以为今天应该也像先前几次一样,可以不被任何追求者纠缠住的,只可惜,她今天的运气显然并不太好。
“净雪!净雪!”
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程净雪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一发现来的人是伍家的二少爷——她的众多追求者之一,程净雪不禁按捺住皱眉的冲动,在心里暗暗叹息。
“伍少爷。”她用着客气而生疏的语气打招呼。
“叫我竞刚就好了,何必那么见外呢?”
程净雪没有答腔,笑容却变得更僵硬了些。
她实在不喜欢戴上虚情假意的面具,然而他并没有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追求的行动太积极了一些而已,所以她也不好板起脸孔,要他离自己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