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肉无菜怎么行?于是有人把山猪糟蹋过的菜园子整理一下,还能吃的全摘下来,炒上一大盘送到秦老汉家。
这家有鱼,那家有鸡,几盘香葱炒鸡蛋,荠菜炒油渣子,凉拌蕨菜,薯芋摊个饼,再来个瓜……这边凑凑,那边凑凑,居然凑足十桌菜,众人忙着搬桌子,借椅子的,等菜上桌了,大家也一脸灰。
可是谁在乎呢?劫后余生呀!大难不死还有肉吃,哪个村子有这么大的福气,还不开怀大笑。
不知是谁挎了坛酒来,大家有酒有肉喝茫了,有人哼起小曲,有人说起荤话,羞红了一干姑娘、妇人的脸,平日不苟言笑的人也嬉闹起来。
看到一村子人齐聚一堂饮酒作乐,从没和这么多人相处过的狐姬,心潮澎湃,感染上他们只要吃饱饭就欢喜的欣悦,她也跟着大口地喝着酒,啃起红烧肋排。
今天她很开心,感觉真正被接纳,大家不分彼此的同锅吃饭,同喝一锅汤,脸上洋溢的是最真的笑容。
她想,当人也不错,看他们简单的快乐她也快乐。
这一天的欢乐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因此有人灵机一动向村长提议,把秦老汉家利用起来,改成村民们的集会所,以后再有这样的热闹就不怕没地方办了。
刘村长想想也有道理,便在农闲时带了一些年轻人上山砍树,做了十几套桌椅,又将秦老汉老家上新泥修屋顶,砌两个烧茶的炉灶,谁闲了就烧壶茶放在口口奉茶。
一个小小的变动让山里村多了一个去处,老人孩子也不怕没人看顾了,谁家娶媳妇、嫁女儿,都能来此烧菜办酒席,姑嫂相偕来此纳鞋底、绣花,婆婆妈妈在此聊天说笑。
另外两村村民看了十分羡慕,也在自个儿村子找了个没人住的屋子修缮,弄了桌椅,三村和乐融融。
这是后话,此时酒宴还在继续。
「咦!这里怎么有毛?」坐在狐姬身侧的小媳妇一脸狐疑地拾起雪白绒毛。
「是狗毛吧。」另一名妇人觉得这不是事,大惊小怪,村里村外的谁不养条狗看家护院。
小媳妇狐疑地说:「可咱们村子的狗不是黑的便是黄的或是花的,谁家养白犬了。」白色容易脏,一般农家不会饲养。
一名小姑娘打趣的咯咯笑。「说不定是山里的狐狸跑来了,瞧咱们这儿热闹就来凑凑趣。」
一听到「狐狸」就特别敏锐的狐姬竖直耳朵,她先瞧瞧手背上有没有长出毛,再藉撩发的动作摸摸耳朵,看长尖了没,确定没露馅儿才安心,可是底下的坐垫好像怪怪的,一抖一抖地……
她忽然想到哪有坐垫,那是她的狐狸尾巴。
再看到小媳妇手上一小撮白毛,她真的心慌意乱,她想当狐狸时,人的血脉非逼她当人不可,怎么也变不回去,可这会儿想做人,身体内的狐血又来捣乱,存心让她不好过。
「晚了,我得先回去,土地公庙没人看着我不安心。」狐姬吸着气,想把尾巴缩回去。
「不再坐一会吗?还有很多菜没吃完呢!你看肉还那么多,不吃可惜。!狐姬长得好看,多看几眼秀色可餐,三十多岁的妇人喜美色,拉着狐姬不让她走。
「不了,我酒量浅,喝了两杯就晕了,婶子可别再留我,一会儿我就出糗了。」她假醉酒之名离开。
「真醉了到婶儿家睡,包管你一觉到天明。」瞧这手生得多白嫩,肯定没干过什么粗活。
「我认床。」她装出一脸苦笑。
「我垫几床棉被就不认床了。」
「高婶子,你喝多了,别调戏我们轻轻,瞧你们家胖丫头多软糯,你玩她去吧!」一只手插了进来,让妇人的手落空,没能摸到白嫩小手。
「春柔,你没意思。」她家胖丫头想捏、想揉随时都可以,可庙祝的外孙女是可遇不可求,难得的机会。
刘春柔笑着推推她,护着好姊妹。「你才没意思,都是女人有什么摸的,她有的你少了哪一样?」
高婶子故作惊惜的叹气,「唉,不比较哪知好坏,你瞧她那双手多细嫩,比咱们常用的水粉还细致,我不摸一把心痒难耐呀!」
她一双打小做农活的太粗糙,抹再多的香膏也救不回来,冬天裂口夏天长茧,她看了都厌恶。
拥有细白小手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可是终其一生都没希望了,除非她不干活,因此她羡慕手长得好的人,莹白透亮,柔若无骨,每根手指嫩如春葱般叫人想咬一口。
「一听就是女登徒子的口吻,我不跟你起疯,我送轻轻回去。」免得遇上这些藉酒装疯的疯子。
「哼!没天良,婶子白疼你一回了。」高婶子故意哼了一声,其实只是逗逗乐子而已,并无恶意。
刘春柔笑了笑,并未回话,挽着狐姬的手走出秦老汉家。
「七星子出来了。」狐姬抬头望了望天,喃喃道。
原来都天黑了,吃一顿饭从白天吃到晚上,她怎么没有饱的感觉?
一定是因为一直被敬酒,一坐下来还没吃两口就有人和她扯东家长、西家短……狐姬抚着扁平肚子,哀怨。
刘春柔疑惑看她,「七星子?」什么意思?她没听过这说法。
「就是北斗七星呀!天枢、天璇、天衡、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说到瑶光她顿了一下,想到音同的山神遥光,这会儿他不知在干什么,是不是睡了?
有点酒意上来的狐姬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就是点想遥光了,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好安心。
「轻轻,你都认识呀!」她听过北斗七星,但不知它们还有名字,听起来很美。
「我姥姥在我小时候告诉我的,她还比给我看。」狐姬——指出七星的位置,形成一个勺子。
她也想姥姥,可是姥姥再也回不来了,鼻头发酸的狐姬眨了眨眼,把眼泪眨回眼眶。
「你姥姥不是一直住在土地公庙里?你几时来过我怎么不晓得。」张姥姥人很好,会给她龙须糖吃。
刘春柔口中的姥姥指的是土地婆,和狐姥姥不是同一人,察觉自己说错话的狐姬僵了一下,幸好天上划过一颗星,她赶紧扯开话题。
「你看那一颗叫扫把星,它划过星空的这个月都会发生不好的事。」
「真的吗?」刘春柔很惊讶。
「嗯!所以你回去要用竹叶水净身,祛祛秽气,我一个人先回去,你不用送我了。」她的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身后鼓起的裙子一左一右的晃动,她悄悄伸出一手按住,让它别再乱动。
「你不怕吗?这条路很暗。」过了村口就没人家了,要走上一段路才到村外一里的土地公庙。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暗就暗吧,有月光照路。」狐狸的双眼能在夜里视物,跟猫眼一样,所以天黑了看得和白日一样清楚,她一点也不担心。
「哼,逞强。」刘春柔认为她故意说反话。
「好啦,好啦!别啰嗦了,快回去,我一个人独来独往不是也没事,就你爱操心。」她真的不怕,该怕的是躲在暗处的兽儿位,她正饿着,他们敢来正好为她加餐。
「当我爱念叨呀!还不是关心你……算了,自个儿走吧!我不送了,早点回去还能替秀秀缝双袜子。」秀秀是她白日抱的小侄女,两岁大了,发育比同龄孩童晚。
刘春柔说了不送,狐姬当真一挥地转身走向黑暗,让她气得两眼都快冒火了,一踩脚就走了。
在两人一左一右离开后,路边的草从中钻出一个神色猥琐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但略胖,左脚有些被打断而后愈合的微跛。
他先看了一眼刘春柔婀娜有致的背影,露出邪肆的微笑,而后又看回越走越远的狐姬,他想到那一身豆腐似的细皮嫩肉,口涎都要流出来了。
什么土地公显灵,他才不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间小庙就她一人……嘿嘿!小姑娘,哥哥来了……
「咦!怎么有股怪味道?」
走在面的狐姬没发现后面跟了一个男人,男人白天帮着杀猪溅了一身猪血,那身衣服没换掉,到了夜晚发出恶臭,她闻到了,却因喝得有些多,脑袋瓜子胀胀的看景儿都恍惚了,没有细想。
土地公庙离山里村并不远,她一下子就到了,庙内的长明灯终年不熄,她看到晕黄的火光便推门而入,随手关上门上闩,把扭来扭去的尾巴放出来。
因为又黑又饿,她随便下了碗面吃,吃了八分饱后,懒得回幻境的她便在左厢房睡下,头一沾枕就入睡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敢色胆包天,在撬不开庙门的情况下直接翻墙,少了一颗牙的中年男子是一点也不怕被庙里的人发现,因为他很清楚这里只住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像朵花。
庙小的好处是很快找到住人的厢房,长着马脸的男人推开窗,朝里望了两眼,想着该拿什么垫脚好潜入屋里偷香,蓦地,他一僵,伸手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呃,那是什么?」他是不是眼花了?
呵呵……没事,他胆大得很,不过是条狐狸尾巴,肯定是小姑娘调皮,弄了一条吓唬人,男子这么想,又定睛一看,却忍不住低呼。
「娘呀!会动的,真的是狐狸尾巴。」男人眼中露出的不是惧怕,而是兴奋,他居然看到一只真的狐狸精,听说狐狸精最风骚了,他们今晚定然会很快活。
「本来就是狐狸。」一道声音回道。
「若能捉了卖钱,不知能得多少银子。」男人喃喃自语,神色贪婪。
活的妖精呀!这有多稀罕,绝对是人人想要,而他拔得头筹还能反手赚笔……呵呵……呵……想想都乐。
「确实能赚不少。」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狐仙。
「你说睡了她的感觉会是何等消魂,一只小尤物……」呃!不对,谁在跟他说话,难道真是土地公?
脸色一白的男人转头看,一名俊美无俦的白衣公子立于身后,笼罩寒霜的冰冷面容令人望而生畏。
「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的,可惜……」此人看到小东西的狐狸尾巴,自是留他不得。
「你……你是不是……鬼?」他抖着声音。
「非人亦非鬼,本尊是神。」对于将死之人无须隐脑。
「神?怎么可能!你……你到底是谁?」男子惊恐地想逃。
「到了阎王殿替我问候阎王一声,本尊山神遥光。」话一落地,修长食指朝男人颈侧轻轻一划,没有伤痕,那人却立即气息全无。
月光下,遥光伸手一捉,死去的男性尸身中被拉出一道透明身形,面上维持生前的惊恐,瞪大空涸的双瞳看着自称山神的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将魂归幽冥。
「去——」中年男人的身与魂彻底分离,一道落入野狗群聚的山沟,一道进入九泉地底,从此阴归阴,阳归阳。
日后,中年男人的尸体被发现时已面目全非,只下森森白骨,众人以残破的衣物认出他是谁,官府以酒后失足为由结案,找不到任何他杀证据,此事便如云烟过眼。
第五章 什么?要对遥光叔叔负责(2)
「真是太漫不经小的小东西,小看了人性的险恶。」人才是世上最可怕的野兽,因为他们拥有灵智。
说话时的遥光已在屋内,立于狐姬床前,不要问他怎么进去的,神有神力,无所不在,没有一座墙挡得住,来去自如。
「还是需要照顾的小兽。」实在撒不开手。
本来就对她有着一份宠爱,白天闹了那一出,让他察觉自己的心思不知不觉变了味,就更舍不得了。
他将睡着的她抱起,走向土地公庙后的狐狸洞府,他毫无阻碍地穿过阵法结界,进入花香宜人的仙境,将轻得恍若无重量的身躯放上微凉的玉床。
嗯!睡得好饱,居然觉到天明,没人吵她。
四肢习惯性的伸展,像只慵懒的小猫,已然清醒却未睁眼的狐姬伸伸懒腰,身是人的模样,雪白尾巴却没收回去,顺着她的动作摇晃,一对尖尖的狐狸耳朵也露在外头,让她看来更可爱纯真。
感觉上她似乎很久很久没睡到自然醒了、在某位无良暴君的凌虐下,睡觉成了一件十足珍贵的事,几乎和她的小命同等重要,她睡不饱已是常态。
其实她的好久好久不到一年,以神来说只在眨眼间,是她从未被认真要求过,因此才认为度日如年,不过也因为某神的严格,她的迷狐幻步小有所成,狐眼魅踪还得练练。
「咦!不对,遥光怎么没来唤我,难道他病了?」忽觉怪异的狐姬喃喃自语,被卢习惯了,突然被「放生」的她反而不自在,想着遥光为什么还没来。
「亏你这小东西还有点良心,惦记着我,不枉我在你身上费心。」好在还有点回报,善哉。
咦,他的声音怎么近在耳边,遥光他……
还想赖床的狐姬彻底被吓醒了,她倏地睁开带点媚意的眸子,与毛发相辉映的莹白小脸闪过一丝慌色。
「遥光?」日头爬上半山腰,斜照着土地公庙屋顶,荧荧日光透过结界,照亮花香草绿的幻境,潺潺流水声似真若幻,还有晨起的鸟鸣声,格外悦耳。
刺眼的逆光一闪,她慢慢地适应狐狸小窝的亮度,入目的是男子被衣襟半掩的古铜色胸膛,结实壮硕,一点紫葡萄忽隐忽现,十分诱人。
那能吃吗?
刚清醒的她神智仍然迷茫,没想过该或不该,小口一张便咬住上下起伏的小点。
「狐姬,你饿了?」平日冷静得像块石头的男子声音略哑,面庞泛出暗红,让原本俊美的他更显风华绝代。
「嗯!是有点饿了,昨儿没吃饱。」她回神退开,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下头,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葡萄」上的小牙印。
「不是杀了一头猪,还不够你吃?」几时她胃口那么大。
说到猪,她整个亢奋起来,「遥光,你看到了没?我很厉害对不对,一下子就把山猪王摆平了,我太强大了,简直无所不能,你快夸夸我,夸我、夸我……」她的狐狸尾巴摇得欢快,一副求赞扬的模样。
「那只是一头猪而已。」瞧她乐的,真是不长进。
她不服气地龇牙,「什么一头猪而已,是很大的猪,足足有我几十倍大,我看了它几眼,它就乖乖跟我走。」她用狐狸体型相比较,十分骄傲以小胜大,驯服山猪王是一件得意的事,不炫耀怎么甘心。
「只有几眼?」他挑眉。
心虚的狐姬少了先前的得意洋洋,「是多了几眼,不过我做到了,你不是该夸奖我吗?」有功即赏,哪能不闻不问,她不高兴。
「瞧瞧你丹田内还剩下多少灵气?」像她这么用,很快会成为干瘪老太婆,浑身皮包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