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要去陪她,这一次,不管如何,他绝不放手,不能放、绝不能再放!
“于将……”
“玺儿?”他微诧地瞪大眼,看着怀里眉头紧蹙的她。
“于将。”她低唤,挣扎着张开眼。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紧紧地搂住她,恍若要将她嵌入灵魂般紧密。
眼还张不开,气息还错乱地在血液里中逆冲,但啃蚀着她心间的那股郁闷似乎已经消散不见。“……我觉得我好像舒服了一点。”
“真的?”世于将喜出望外。
“嗯。”她缓缓张开眼,脸色由青转白再翻红,透了点润气。
“玺儿、玺儿!”他忘情地紧搂她,男儿泪不争气地滑落。
他真的愿意用此生仅有的所有去换取一个用生命爱他的女人,就算拿他的眼、他的魂魄,他都愿意交换,只要她能陪伴他一世就够。
“喂,你似乎已经忘了你刚才已经喝下毒药?”正当浓情蜜意之时,世于刚冷冷地道出他方才的蠢举。
闻言,世于将脸色霎时惨青,“……三弟,有没有解药?”他问得很轻,很怕稍有动作,体内的毒气便会乱窜。
“没、有!”世于刚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他踹下无底深渊,再回头去拉出还半嵌在墙面的大哥。
“……你骗我!”
“对,都是骗你的,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都觉得我在骗你!”世于刚沉恼的口吻近乎自暴自弃。
“发生什么事了?”玺儿从阵阵迷雾中逐渐清醒过来。
世于将啼笑皆非地瞅着她。“我以为你没救了,所以方才也喝下罗珠曼陀熬的药汁。”
“嗄?”闻言,她吓得跳了起来。“拔都,把解药拿来!”
“不用。”
“怎会不用?”
世于刚很无奈。“我的意思是说,他不需要解药。”
“为何?”
“因为二弟喝的只是一般的药。”世于略好笑地看着二弟万念俱灰的神情。
“嗄?”世于将与玺儿同时看向他。
“于刚在戏弄你。”他看着一脸不爽别开脸的小弟。“他认为你一定会以为无效,又气你不珍惜身体直守在床榻,所以就故弄玄虚,引你入瓮,想不到你还真的中计了。”
“……你也是共谋?”大喜之后,世于将又不悦地眯起黑眸。
“因为我早猜到你一定会推我去撞墙,所以就由着于刚玩。”说得头头是道,像是报复有理,使诈无罪。
想佯恼,但心中却被喜悦涨得满满的,俨然忘了房内还有两个男人,世于将已忘我地吻上情人的唇。
“玺儿,待你身子好了,咱们一道离开这是非之地,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再也不让这两个臭男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好。”她喜孜孜地点头。
真想告诉他,她之所以能好,大哥的内劲功不可没,要是缺了大哥,她体内的淤塞是打不散的。世于略,确实是相当可怕的高手,非常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不过,他们都这么会猜,他早晚也会猜到,不需她多说。
反正现下,走过地狱,苦难皆过,总算总算可以与他厮守,不再是独活鸳鸯。
她笑得甜甜的,却突觉怀抱着她的男人重量愈来愈沉,几乎快要被压垮。
“于将?于将!”当唤声没有回应时,她嗓音不由得飙高了几分。“拔都!大哥!于将怎么了?”
不是说他喝的不是毒药吗?既不是毒药,为何他会昏厥?
“放心,他只是睡着了。”世于刚将几乎把她压垮的二哥拖到后头屏榻。“我下的是安神定魄的药,谁要他都不睡,烦死人了。”
闻言,玺儿总算安心。“吓死我了。”
“我答应过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得到。”他轻拢她散乱的发丝。
“喂,她是你二嫂。”世于略好心提醒。
“知道啦!”
玺儿充耳未闻,只是伸出手。“拔都,扶我一把。”
“不是说要我认祖归宗吗?”他没意愿伸出手,凉凉地看着她。
“拔都是我对你的昵称,不行吗?”
“行。”只要她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世于刚轻而有礼地将她扶起。“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即可,犯得着你亲自起身?”
“嗯,我要去那边。”她气虚,但脸色却相当红润。“我要他一醒来就能看见我。”
“那边?”世于刚眉头皱起,瞪着已躺上屏榻的二哥,再把她带过去,那他刻意把他扯开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拔都……”她抬眼央求。
谁能捂逆她?他不能,就算她使个眼色要他去跳崖,他也不会犹豫,逞论只是把她推到他二哥的身边……
很不得已地将她扶到屏榻,任她窝进二哥怀里,枕在二哥的臂弯,那幸福的姿态好比交颈鸳鸯,谁能狠心拆散他们?
“走了啦。”世于略拽着舍不得移开眼的小弟,一路拖到门外。
世于刚叹了口气,释怀地笑了。
外头阴霾的天候总算绽出连日来的一道阳光,天很蓝,风很柔,他的心情很好。
**番 外**
身形不断地下坠再下坠,像要一路坠入地狱似的,他咬牙,背倚着崖墙,任由嶙峋岩壁划破衣衫、磨破皮肉,他也不放拽紧的人。
砰的一声,脚下撞进了巨大的林木,折断树枝,再不断下坠,轰的一声,他背部着地,闷声呕出一口血,却无心细看自己的伤势,只想知道怀里的人儿伤势如何。
“玺殿下?玺殿下!”他虚弱地喊,鲜血不断由口中逸出。
“唔……”玺儿轻逸出声,眉头紧锁,意识己迷失七八分。“拔都……”
“我在这里。”拔都看着她,泪水盈在眶底。“玺殿下,没事,没事了。”
他用力抹去不断从嘴里冒出的血水,查探了下附近的状况,发现崖底是座极为茂密的翠丛,远方有河水的声音。
他几乎要感谢老天,让他可以在坠落谷底前拽住玺殿下,让他可以救着她。
“玺殿下,我带你走。”他低哑喃着,欲爬起身,眼前却一阵晕眩袭来,腹腔里头似乎被彻底颠覆,浑身痛楚难动。
“拔都……”她虚弱的喊。
“我没事。”他咬了咬牙,运了劲,朝周身几个大穴猛点数下,呼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步步艰难地移动着。“玺殿下,远方有河,这儿……必有出路,没事的,会没事的……”
“你受伤了……”玺儿睁不开眼,感觉力量和体温不断流失。
“我没事,受伤的是玺殿下。”他低哑喃着,眼前一片昏黑,只能以意志力强迫自己非走不可。
他是个男人,他不碍事,但玺殿下是个姑娘家,再力大无穷,也不过是女子躯体,身上已中了一剑,再不赶紧救治怎么成?
所以他得走,走不了也得走!
拔都终于找到合适的洞穴,避开外头滂沱雨势,简易安置已昏厥的玺殿下,他不敢升火,怕引来追兵,只能找些大石和枝干挡在洞穴口。
回头,他摸黑审视她的伤口,胸口那一剑几乎贯穿,伤势远超乎他的想像,幸好,她的心比一般人靠中间一些,逃过了致命危机。
但他指间触碰之处,湿稠浓腻,血尚在流,整个身躯冰冷得吓人。
“玺殿下?”他轻唤,拍着她冷若冰石的颊。“玺殿下?别睡着了,千万别睡着……”
有股恐惧擒住他的胸口,几乎令他无法呼吸,四周一片黑暗,恍若已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内。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追随玺殿下坠崖,可不是为了与她一道死,他要她活,要她活!
深吸气,缓住浮躁的心绪,他颤着手掏出习惯性藏在腰带里的瓶瓶罐罐,光用指碰触,他就知道手里的药究竟有何功效。
第20章(2)
握着仅存的药量,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所有的药都让给她。
摸黑将药上足,没有纱巾,他就扯破自己的内衫,等内衫干了之后可以充当纱巾。他轻抚覆在她额上的发,逐一确定是否有遗漏的伤口,还有体温是否持续降低。
谷底湿气极重,外头雨势狂乱,加上谷底山风强劲,就怕她会失温,而她冰冷的手却正在告诉他,她极严重的失温中。
“玺殿下、玺殿下……”他轻唤着,开始用力摩挲她的手,摩挲她每处湿冷,然而温了又冷不过是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浑身冷透,身体硬直,好似一具……
不!不!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宁可死的是自己,也得让她继续活下去!
没多细想,他颤手褪去她身上湿透的衣衫。
玺殿下会原谅他的,她会明白他心意的,他只是想救她,只是希望她活下去。
“……拔都,你在做什么?”身上衣衫被褪,玺儿被冷醒,不自觉的打颤。
“玺殿下,拔都若有冒犯,还请玺殿下见谅。”他哑声说,温热的身躯覆上她的,用他的体温去暖和她愈加冰冷的身体。
此时此刻,他半点遐思都没有,只有一个信念——救她!
“……拔都,我恨他……”她闭着眼,像是半梦半醒之间发出的呓语。
“好,等玺殿下身子好了,我亲手杀了他。”他回答,心疼事到如今她还是挂心那个冷眼见她坠崖的负心人。
埋在她的颈项,他双肘枕在她的身侧,不敢压疼她。
“……他会不会恨我?”
他想也没想地道:“他没资格恨玺殿下。”
“他误解我,他动手杀我……”玺儿低喃着,清润嗓音透着浓浓鼻音。
他身形微震,忍着吻去她泪水的冲动,咬牙道:“他砍玺殿下一刀,我要他还两刀!”
世于将胆敢对玺殿下动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不行,我不允任何人伤他。”她泪如雨下。
“……我知道。”垂敛着眼,半晌等不到她的回话,以为她又陷入昏迷,却又突地听见她低笑。“玺殿下?”
玺儿笑得近乎歇斯底里。“拔都,没有遇见我……他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
他哼了声。“是他命底差,怪谁?”
“我是不是不该活在这世上?”她低喃着,笑得凄凉。
她在世,真是折煞身旁众人,母妃为了她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她的性别被发现,被父汗冠上欺君之罪;拔都为了她,活得戒慎恐惧,一刻不得歇;世于将为了她……瞎了一双眼。
拔都闻言,鼻头抽动了下,低咽了声。“玺殿下,请你别这么说……”她是如此良善,满心为他人着想,可又有谁替她着想?“我需要你,请你至少为我活下去。”
直往前走,请回过头,她定会看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守护着她,一步也不会远离。
可玺儿没有答话,教他更急了。“玺殿下,你不是恨他吗?待你身子好了,咱们找他报仇去,咱们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对不?若玺殿下内疚他被毒瞎了眼,咱们就先医好他的眼,再赏他两刀,你说好不好?”不要放弃,别让他的努力白费!
玺儿失神得严重,听见他软暖却急促的嗓音,魂魄才穿越重重迷雾回到肉体。
“对……他混蛋,他误解我,我才不要医他的眼……可也轮不到我医吧,那等毒大内御医就该治得好……他不需要我……”
听她气若游丝,他察觉到她对人世已无牵挂,已经无心再活下去,只能大吼,“可是玺殿下,他后悔了!”
玺儿乏力地张开眼。“他后悔了?”
“嗯,我亲眼看见了,他好后悔、好后悔,看来心痛欲死……玺殿下,朝雾死的时候,他关在房内许久,你想,你要是真的离开人世,他会变成怎样?”他闭上眼,逼着自己说出违心之论。
不为他活,也可为世于将而活,只要玺殿下拥有活下去的动力,为谁而活都可以!
这话让玺儿回想起朝雾死时那男人的狂谲,想起河边他凄人心肺的箫声,想起崖上,当他看见她掌心滑落夕颜骨灰瓶时的神情——
“他会变成怎样……”
“他会变成行尸走肉,他会一辈子苛责自己,他会杀了自己谢罪,玺殿下,你不希望他变成那样的,对不对?”
拔都的话恍若一记最强的强心药,让她紧抓住快要失去的最后一丝神志。
“不,我不要看他变成那个样子。”
“而且……”他顿了下,还是决定说出口。“玺殿下,你知道吗?我瞧见世于略的身上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护身符,那背面也绣了个世字呢,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像是一道强烈光束瞬间穿破眼前的浓雾,玺儿整个清醒过来。“难怪我老觉得那护身符眼熟……对了,世于略说过,他家三弟在十五年前失踪,而我也是在十五年前遇见你的,你、你就是……”一口气说太多话,让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玺殿下,不要激动,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他赶忙安抚。
停了许久,她才用力开口,“我……把你带回世家……”
“好,所以,你要坚强,我们一起活下去。”他喉头滚动,热泪在眸底烧着。
早知道玺殿下对他不过是兄妹之情,他只好顺她意的假扮下去,可天知道他有多爱她,爱到可以跟随她至天涯海角,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愿意。
她不知道他的情,所以他藏,藏得深深的,不让她发现。
只要她快乐,他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就算她的心中永远无他,也没关系。
“好,我们一起活。”她抬手轻轻环上他的背,蓦地惊觉——
“拔都,你的背受伤了。”
“嗯。”
“你没上药。”
“伤在背,我等玺殿下好了,再帮我上药。”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他有多爱她。
“好。”她闪过伤口,环住了他。“拔都,咱们这样子,像不像小时候被师父打得只剩半条命,抱在一起睡的模样?”
“嗯。”
“拔都,有你真好。”她蹭了蹭他的臂膀,安心的阖眼像小时候一样。
瞪着她发上未干的雨水,热泪从拔都那双总是有点冷酷的凤眼掉落。
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这个拥抱,也已经够他回味一辈子。
隔日,当他醒来时,玺殿下已经笑吟吟地躺在他身侧看着他,她决定要养好身子,回头去探世于将。
他没有异议,只要是玺殿下想做的,他毫不犹豫地力挺。
然而,玺殿下的身体随之出现异状,受创的心脉止不住以往喂毒药的反噬,所剩日子已不多,所以她又决定不回头找那人。
玺殿下说,从此以后,两人兄妹相称,世间再无玺殿下此人,他笑笑点头。
他们离开山洞,来到山里的小村落,两人在此处养身,白日,他外出打猎顺便寻草药,而她就待在家里养伤等他回家,夜里,他准备晚膳,替她上药熬药,她替他诊伤,那亲密的感觉简直和一般夫妻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