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翟,不要!”当仙仙意会过来发出警告大喊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自以为了不得的家伙,已经不自量力的跟几名盗匪打了起来。
论体型,四方翟自然是远远占了上风,但论身手,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比得上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
不一会儿胜负就已经见了分晓,几名盗匪轻轻松松就把四方翟给摆平在地,拿著钱袋就要走人。
“不许走──把钱袋还来──”平时那个尊贵骄纵的公子哥,不知哪来的顽强毅力,竟然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名盗贼的脚。
说时迟那时快,盗贼举起手上亮晃晃的刀,往四方翟身上砍去──
一刹那间,仙仙惊惧得心跳几乎停摆。
“不──”她发出凄厉的呼喊,不顾一切冲上前去,不管自己是否会有危险。
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会担心四方翟、害怕他会死,原来,她并不是对他无动于衷、毫无感觉──她对他的在乎远超过自己想像。
一声痛呼,仙仙只看到一道血光乍现,然后就看到四方翟倒卧在地,一群黑衣盗贼拿著钱袋呼喝著扬长而去。
其中一名杀手临走前太过匆忙还把刀掉在地上,另一名则是太紧张绊了一跤。
自眼角瞥见,躺在地上的四方翟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这群该死的蠢材!
“四方翟,你有没有怎样?”仙仙冲了过去,扶起躺在地上呻吟的四方翟。
看到鲜红的血不断从他手臂上的伤口冒出来,仙仙急得眼泪开始往下掉。
“你这笨蛋,看你平时也像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这性命交关的节骨眼上却做出这种傻事?现下世局这么乱,这些盗贼流寇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你怎么会跟他们硬拚?你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还是铜筋铁骨?”她气急攻心忍不住大骂。
“我怎能──让他们把你们辛苦存下的银子抢走?”四方翟满脸痛楚的说道。
“钱只是身外之物,谁要你拿命去拚来著?”虽然他是为了赌坊而负伤,但仙仙还是气不过的骂。
这傻瓜、这笨蛋,这高傲得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该让他三分的大少爷,没见过世面、不知人间险恶,还不懂得自我量力,简直教人生气。
偷偷掀开一条眼缝,瞥见伏在他身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人儿,突然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他,怎么会有一种良心不安的感觉?
不过──他咬咬牙,忍不住暗暗诅咒了一声。顺子这蠢材竟把刀给砍偏了,砍破了他绑在手臂上的血袋,也砍破了他几寸的皮肉,现下手臂疼得很。
“我去请大夫来!”急忙抹去脸上的泪,仙仙急忙起身。
“不,不要!”四方翟急忙起身大喊,察觉到她疑惑的眼光,他又虚弱得急忙躺回去。“我──我的意思是说,一点小伤不必劳师动众了,我擦擦药就成了。”
“那我去拿药。”仙仙抽抽噎噎,眼泪还是不听使唤的掉著。
“仙仙──”突然间,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小手。
呆了呆,仙仙看著被他握在大掌里的小手,不由得心跳加速,胸口好像有个大鼓正敲得怦怦作响。
“你担心我对不?”幽深的凝视、喑哑呢喃低语,莫名形成一种暧昧的氛围。
“我──”仙仙呼吸困难,觉得自己仿佛会在他深情的凝视下窒息。
“告诉我,只要能知道你的心意,我就算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他气若游丝的吐出话。
“胡说,你不会死的!”她心急嚷道。
“原来你是在乎我的──”四方翟将她的小手又握紧了些。
被他的宽厚大掌包围著,这双看似娇生惯养的手竟出奇的温暖安全,好似只要有他在,就不必担忧害怕任何事。
他的目光缠绵地凝望著她,她无处可逃,只能被他霸道浓烈的目光紧紧锁住。
这一刻,在这种气氛下,仙仙发现自己对他竟然──竟然已经──
“唉哟──”
就在两情缱绻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只见一个黑影从暗处摔了出来。
仙仙惊跳了起来,往暗处看去,只见几名穿著黑衣的男子正七手八脚的试图把摔倒在地的男子拉起来。
“狗子,快起来,咱们露馅啦──”一群人慌慌张张的喊。
仔细一看,仙仙这才发现他们竟就是方才抢钱杀人的盗贼,登时,仙仙立刻明白了一切。原来,这是一场阴谋!
她气急败坏地转身,杀人般的愤怒火炬扫向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四方翟。
“仙仙──我,我可以解释──”四方翟面露尴尬。
用力扯起他的衣袖,一眼就瞧见绑在他手臂上那个破掉的血袋,腥红而刺眼。
“解释什么?”她狠狠甩下他的衣袖,语气平静得骇人。“解释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计画好的阴谋?好把我骗得团团转?”
“仙仙,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仙仙怒喊著,知道他其实只是在演戏,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他只是想戏耍她,而她却当真的为他担心、为他掉泪,就怕他会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真是单纯、愚蠢又傻得无可救药!
“我──我真的受伤了!”四方翟试图挽回最后一丝颓势。
“活该!”毫不留情的丢下一句,仙仙遽然转身跑走。
看著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四方翟忍不住哀叹一声──这一刀,他是白挨了!
转头看著那群不知所措的奴才,四方翟忍不住又恨恨诅咒一声:该死的蠢材!
在眼前一片模糊中冲回房间里,仙仙忿忿坐在床边,看著盈盈酣甜的睡脸,怒气怎么也无法平息。
她为什么要在乎?她为什么要生气?
当她看到四方翟挨了一刀,心脏几乎停摆了那一刹那,她才终于清楚察觉到自己对他,在不知不觉中已动了真感情。
虽然嘴里老是对他骂、唱反调,但她心里清楚,那被他吸引的心早已管不住。
但这也证明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子,而她,则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突然间,她发现颊边热热的,不在意的伸手一拨,才发现手指是湿的。
她哭了──她竟然为了四方翟那该死的混蛋哭了?
仙仙惊骇的看著自己从未为男人流过任何一滴的眼泪,一股酸意又从鼻头泛了开来。第一次伤心的眼泪,竟是为了一个不值得她掉泪的男人而流──
恨恨的抹干泪,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为那个混蛋掉一滴眼泪!
第十章
那女人真的不理他了!
从那天起,仙仙每天见了他不是臭著一张脸,要不就是假装视而不见,压根拿他当作空气。原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但熬过第三天,四方翟不得不撇下男人尊严承认──他竟然在意一个女人!
“唉──”闷坐在房里望著空气出神,四方翟不知第几次的发出悠远长叹。
现在,他才终于恍然大悟,什么是云仙仙曾说过“无可取代的感情”,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腰间宝贝的琥珀,一旦喜欢上了,就是再价值连城的宝贝也取代不了。
因为那是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琥珀!
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能游戏人间,怎知却莫名其妙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他懊恼的咬咬牙,没想到自己浪荡贵公子的响亮名号,竟就此被云仙仙给砸了。
他还发现,自己竟然为云仙仙动了心,甚至还──那个令人惊心动魄的字眼,四方翟不敢说出口、更不敢去面对,就好像是皮上的一块疮,明明知道它在,却不敢去正视它,就怕它造成的威胁大得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公子,您怎么了?”
“笨,还能怎么了?还不都是被我们给害的?”
“那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还用得著在这看公子发愁?”
一旁的几个走狗喧喧嚷嚷著,要换做以往,他们早被四方翟骂个狗血淋头了,但现下,除了云仙仙以外,谁也进不了四方翟脑子里。
公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他们从来不曾看过的,这把几人给急坏也吓坏了,低声一阵嘀咕后,便相偕著走出房去。
当然,他们绝不是想趁著主子成了失魂傻子之际打混摸鱼去,而是一路往云仙仙的房间而去。
当云仙仙看见门外几人,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惊讶,很快又沉下脸来。
“你们来做什么?”她面无表情的瞪著与四方翟狼狈为奸的几名侍从。
“仙仙姑娘,我们是来跟您赔罪的,只求仙仙姑娘别生公子的气。”
“赔罪?”仙仙冷笑著。“四方翟那家伙敢做不敢当,自己没脸来就派你们来当说客是不是?”
“仙仙姑娘,不是的,是我们自己要来,公子他不知情。”小辫子急忙说道。
“是啊、是啊!”一旁的阿三、狗子跟顺子忙不迭点头附和。
“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们的话吗?”仙仙不为所动的冷冷看著几人。
“仙仙姑娘想生我们的气我们没有怨言,但求仙仙姑娘原谅公子这一回,这一切,全都是我出的馊主意。”小辫子诚恳忏悔道。
“别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他把我骗得团团转还不够,还要你们一帮奴才也跟著来骗我?”
“仙仙姑娘,不是的,是因为公子想知道仙仙姑娘的心意,所以我才出了这个馊主意──”
“四方翟想知道我什么心意?”明明气他气得要死,但仙仙还是红了脸。
“公子想知道仙仙姑娘是否对他有一丝情意,公子表面上看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这只是他保护自己的方法,他对仙仙姑娘的在乎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可见他是真的喜欢著仙仙姑娘。”
“胡说八道!”一番话,说得仙仙又是羞又是窘。
“仙仙姑娘,其实公子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吊儿郎当、一无是处,公子绝顶聪明、宅心仁厚,只是这乱世教他不能有所为,免得让自己惹祸上身。”
“那又如何?”仙仙冷冷哼了声,心头却已微微乱了序。
“您或许不知道,我们都是公子从街上带回来的,过去我们曾贫困、落难,但公子却愿意收留我们,让我们有个栖身之所,虽然我们几人又笨又没什么本事,只会扯公子后腿,但公子却对我们不离不弃──”
“是啊,公子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就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啊──呜呜──”
说到这儿,一伙大男人竟然全都哭了起来。
不离不弃?
这四个字用在看似狡猾精明、擅算计的四方翟身上格外的突兀,但却还是让仙仙心头一震。
仙仙表面上冷若冰霜,但其实却把一伙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听进耳朵里。
“够了,不必再说了,我绝对不会原谅四方翟的,至于你们是谁指使、有什么目的,我也不在乎了,请你们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她强自掩饰心底的波动,决然别过头去。
“仙仙姑娘──”小辫子不死心还想继续游说。
“还不走?非要我拿扫把赶人吗?”仙仙佯怒抓起一旁的扫把威胁道。
几人见状,立刻急忙转身而逃。
***
三月天,窗外的月影浮动、勾勒出一室的寂寥。
躺在床上,四方翟却了无睡意。
空气中飘散著一股属于云仙仙的馨香,枕被上也还留著她的痕迹与气息,躺在属于她的房间里,更教四方翟心口揪得泛疼。
他四方翟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竟要委曲求全的看一个女人脸色,但不知怎地,打从遇上她之后,一片都变调了,他四方翟不再是过去那个浪荡不羁、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贵公子。
突然间,他听到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虽然极其细微,但练过好一阵子武功的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跃起身,打开门一看,发现不远处的云仙仙房门前,有一个黑影隐约晃动。
“是谁?”他大喝一声,脚下一蹬立即飞跃过去。
闯入者是个黑衣大胡男子,腰间还缠了个布袋,看来是来偷东西的,见了他立刻朝他挥拳,男人体型壮硕、颇有两下功夫,绝非一般只有三脚猫身手的小贼,四方翟跟他过了几招,竟分不出高下来。
“是谁在门外?”
突然大门蓦地打开,传来云仙仙的声音,让四方翟一时恍了神。
趁著这机会,黑衣贼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凶狠地往他胸前刺去。
当云仙仙一打开门,看见的就是那把锋利的匕首刺进四方翟胸口的画面,怔了怔,一时之间她竟反应不过来。
幸好四方翟身手敏捷,及时回神闪过了即将刺进胸口的刀刃,却发现黑衣贼竟转而朝云仙仙攻击。
一把刀就这么直逼怔在门边的云仙仙咽喉。
“小心!”大喊一声,四方翟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跳,替云仙仙挡下了刀子。
这致命的一刀,就这么刺进了四方翟的背,咬牙忍住痛,他伸腿用力往黑衣贼一踢,立刻将他踢飞老远。狼狈爬起身,黑衣贼仓皇而逃。
“你──没事吧?”
四方翟忍痛转头,确定云仙仙没有受任何伤才总算安心。
但不等云仙仙反应,他眼前一黑,高大身躯骤然往后一倒。
直到四方翟缓缓倒下来,黑衣人一溜烟消失了踪影,仙仙还是一动也不动的怔立原地。
“这又是你恶劣的诡计?别装了,我不会再上当了!”
她冷眼瞅著自他身下泊泊流出的腥红鲜血,心想这恶劣至极的男人越演越像,要不是早已摸清了他透进骨子里的坏,她还当真会以为他真的为她挨上一刀。
忿忿的转身甩上门,仙仙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理会这个恶劣的男人,等半个月后三个月期限一到,她就要他立刻滚出这里,永远的离开她的生活。
但回到床上躺下,云仙仙却怎么样也睡不著,耳朵不受控制的倾听著门外的动静,发现门外静得不寻常,完全没听见他偷偷摸摸爬起身的声音。
这家伙该不会是苦肉计演上瘾了,打算在这冷凉的三月天里,在门外躺上一整夜吧?。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仙仙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忍无可忍的跳起身,告诉自己她只是去赶一只赖在房门外吵她睡觉的狗。
来到门外,四方翟依旧以方才倒下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
仙仙心头开始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她屏息缓缓蹲下身,往他的脸孔一探──
真的不对劲,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太寻常,看起来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伸手一摸,发现他的皮肤冰冷得骇人。
“四方翟──四方翟!”她失声惊喊著,焦急的大力摇他。
被她这么剧烈一摇,四方翟从昏迷中缓缓转醒。
勉强睁开眼,那双总是闪著狂浪笑意的黑眸空洞失神、没有焦点,目光像是对不上她的脸孔。
“你真的受伤了?”仙仙忍著惊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