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笨蛋,你为什么不说──让血一直流──”她边哭边说,说好不再为这男人流的眼泪又落个不停。
她实在恨透了这个男人,总能在前一刻让她气得牙痒痒的,下一刻却又让她担忧得眼泪流个不停。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艰难地擦去她脸上的泪。
“别──哭──”用尽所有气力,四方翟仅能吐出这两个字。
“呜呜──你这笨蛋──谁要你帮我挡刀子,谁要你鸡婆──”她泣不成声的骂。
感觉到脸颊上那双冷得像冰的手,第一次,她竟这么害怕四方翟真的会就此死去,害怕失去他──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公子,您怎么了──”
她的哭声终于引来了所有人,一伙人急忙拥了上来,发现地上负伤失血的四方翟,赶紧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回房,火速请来大夫诊治。
经过大夫诊治后,四方翟背上的伤其实不重,但由于失血过多让他昏迷不醒,未来几天若没醒恐怕就没得救了。
留下这么几句话,大夫也无能为力的摇头离去,仙仙看著床上昏迷不省人事的四方翟,眼泪又流了下来。
都是她、都是她,要他真有个什么万一,全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这么顽固、这么倔强、这么骄傲、这么火爆,她应该会早些发现他真的受了伤,而不是一味的任他躺在冰冷的房门外,任血流得几近干涸。
一想到他孤伶伶躺在门外无人理会,她却还狠心关起门对他置之不理,她的心就像是被刀狠狠的割过一次又一次。
不,她不相信这么顽强的他会就这么弃世而去,坚定的抹去脸上的泪,她在他床边坐了下来,除非他醒来,否则她绝不离开他一步。
接下来几天,仙仙不眠不休的照顾昏迷不醒的四方翟,除了水,一整天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尤其是两天后四方翟开始反覆发著高烧,更教仙仙筋疲力竭,几乎快支撑不下去。
凭著一股期待他转醒的毅力,仙仙还是撑了下来,只是七天后的一个早晨,仙仙照例的打了热水替四方翟擦脸、擦手,却发现他的气息微弱,全身冰冷得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真的打算要离开她了?
手里的布巾遽然一滑,几天来强撑的坚强崩溃了,她坚强尽失的抱著他放声大哭。
“我不准──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我爱你,我爱上你了,你赢了,你现在总算可以如愿起来嘲讽我、挖苦我了,快起来啊──”
她以为下一刻他就会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一如往常勾著抹狂浪的笑,吊儿郎当的宣布她上当了──
但他没有,他依旧是毫无知觉的兀自昏迷著,对于她的声音、她的碰触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已经打定主意就这样睡上一辈子。
一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仙仙歇斯底里的想拉起他,但他却始终毫无反应,兀自陷入昏迷中。
“你可恶,你好可恶,怎么可以在让我爱上你之后,又拍拍屁股走人?你是个混蛋,全天下最自私、最可恶、最恶劣的混蛋──但是我却爱上了你啊──”
仙仙跪倒在床边,痛彻心扉的哭喊著,却始终唤不起他的任何回应。
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心碎。
***
这是──哪里?
四方翟艰难睁开眼眸,周遭的景物慢慢在他眼中清晰。
当从昏迷了不知多久的沉睡中缓缓转醒,看到趴在床边憔悴的人儿,怔了怔,好半晌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
床边沉睡的人儿睡得很沉,瞧著人儿眼下两团阴影,消瘦的脸庞,四方翟心陡然被拧成了一团。他不舍地伸出手想碰触她,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手都举不起来。
挫败的放弃,细微的声响却依然惊起了累得不知不觉睡著的仙仙。
猛然惊醒,仙仙下意识的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却猝不及防迎上他幽深的黑眸。
“你醒了?”仙仙猛然一抽息,忘情地抓住他的手,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我睡了多久?”一开口,四方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砂锅。
“十天。”一开口,仙仙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这十天历经生死煎熬,连仙仙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几天前他的呼吸脉搏一度微弱,仙仙原以为他会撒手人寰、弃她而去,却没想到经过她的一番告白后,他的气息脉象竟奇迹似的稳定下来。
他能醒来简直是奇迹。
十天?
四方翟惊讶著自己竟然能连著睡上十天,老天,他是猪不成?!
他挣扎著想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裹著纱布,他每动一下扯动肌肉,就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别动,你伤还没好,当心一动扯裂伤口。”仙仙心急阻止他。
看到她焦急的神情中,有著掩饰不住的担忧,四方翟不由得有种莫名的悸动。
“你担心我?”他不露痕迹的试探道。
“我──我──”瞬间,仙仙的脸蛋涨红起来。“我哪有?”她心慌推开他,口是心非的否认。
一时没有防备,四方翟跌坐回床上,吃痛的捧著胸口发出呻吟。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一回头发现他捧著胸口面色惨白,仙仙紧张得急忙检视他的伤口,嘴里一迭声的道歉。
“还说不担心我?瞧你紧张得脸色都变了。”面露痛苦的四方翟神情一变,绽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
原来,这坏胚子刚刚全是装出来的,她又被骗了!
“你──你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仙仙气急败坏的起身,气冲冲的转身就要跑出门去。
“我好饿。”突然,背后传来四方翟虚弱又可怜兮兮的声音。
正要跑出房间的双脚像是被定住了。
“可不可以替我找点吃的东西来?”
苦肉计对刀子嘴豆腐心的仙仙而言,可说是毫无招架余地。
“你等等。”许久,她才语气僵硬的吐出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总算是回来了,让四方翟松口气的是,她手里端著的是一碗香喷喷的粥,而不是一把磨得发亮的菜刀。
“还烫著,小心点吃。”虽然口气不善,但她却不忘叮嘱著。
捧著热腾腾的粥,四方翟的心口都暖了起来。
他拿起汤瓢想送粥入口,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好厉害,太久未进食,他现在虚弱得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娃儿。
见状,仙仙一声不吭的立刻拿过他手里的碗,舀起一口吹凉后送到他嘴边。
让一个女人喂饭,这对过去的四方翟而言,可是会让他身为大男人的尊严荡然无存,但历经了种种波折,他突然发现,他心甘情愿成为绕指柔。
吃著仙仙亲手熬煮的肉粥,这一碗久未进食后的第一碗粥,四方翟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还要美味,他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的吃著,一脸无比满足的神情。
“吃粥就吃粥,不要一直傻笑。”实在看不过去,仙仙气恼的忍不住骂。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呃──基本上他吃遍山珍海味,哪有机会吃这种普通人家的食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在过去他压根看不上眼,但从她手里煮出来,却格外觉得美味。
暖暖的粥压在胃里,让他连心口也热了起来。
看著眼前臭著一张脸,但举匙喂进他口中的动作却是出奇的小心轻柔,显见在火爆不驯的外表下,她其实是个温柔细心的女人。
以往想到跟同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的他,突然间,脑中竟勾勒起跟她共度晨昏、生几个孩子,恩爱到老的情景──
一股冲动涌了上来,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仙仙,嫁给我!”
瞪著眼前这张诚恳而殷切的俊脸,仙仙猛抽了口冷气。
“你──你──你──”一时之间,仙仙慌得全然失去了方寸,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四方翟竟然向她求亲?
泪水不听使唤的涌上了眼眶,但继而一想,她才想起他们之间有过的约定。
他肯定只是想履行他赢得赌局的权利吧!
是的,她输了,几天前她确实情急脱口而出说她爱他,原来,在昏迷中他竟一字不漏的全听进去了。
“我输了,愿赌服输,我还能说个不字吗?”她咬著唇,落寞说道。
“不,无关胜负,只要你说声不,我绝不勉强你,这场赌注就当作算了。”
望著四方翟认真的俊脸,这一刻仙仙觉得他的眼神间,竟流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情。
深情?
她被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念头给吓著了。
天,她脑子是被急坏了不成,怎会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字眼用在四方翟身上?
“你──不是认真的!”她心慌吐出一句。
她不敢迎视他,就怕这又是一场恶作剧、一场骗局,等她一认真,他又会露出惯於戏谑的真面目狠狠嘲笑她的天真。
“我是!”
突然间,他的大手捧住她的脸蛋,强迫她的目光正视他。
他的大掌好温暖,熨在脸庞上是那样真实而令人心悸,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四方翟是真的失而复得回来了!
“为什么?”她突然又哭了。
“因为──因为──”四方翟支支吾吾,扛惯的男人尊严一时还放不下。
“你又想戏弄我?”仙仙气愤的控诉。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四方翟手忙脚乱的对著天起誓。“我是觉得──我们早就该在一起了。”真是一个烂借口,连他都忍不住啐起自己。
“这算是什么理由?!”仙仙说著就要起身。
“等等──仙仙,我──我──”那个字卡在喉咙,半天就是吐不出口。
“你怎样?”仙仙恨恨瞪著他。
“我──”
看著眼前这张恼红的脸蛋、闪耀的眼眸、那张总是毒辣不留情的小嘴,这个不是最美丽,却绝对能吸引他、左右他情绪的女人,可是上天特地为他派来的克物,他还在犹豫些什么?
“我爱你!”他缓缓笑了,眼神中有了豁出一切的放松跟坦然。
闻言,仙仙倒抽了口气,两眼瞠得老大。
“你──你──”仙仙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拚命结巴、拚命掉眼泪。
“我爱你,所以我要娶你,就这么简单,懂了没?”他将眼前傻兮兮的小东西抱进怀里,温柔而深情的说道。
“不懂!”仙仙百般委屈的说。“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我会以为这是一场梦,醒了就没了。”
“你放心,为了纠缠你,就连你的梦我也照闯不误。”看著他脸上熟悉的邪气笑容,仙仙不禁扬开了唇。
将自己偎进他宽阔安全的怀抱中,仙仙幸福而欣慰的笑了。
她曾经以为几乎会失去的四方翟,真的回来了!
在外人眼中,这男人或许轻佻浪荡、自私邪佞又玩世不恭,但他却不惜用生命保护她,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一个女人能碰上一个用生命爱她的男人,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尾声
盛暑的七月天,四方府热热闹闹的办著喜事,门里、门外皆是一片热滚滚。
京城四大贵公子之一的四方翟,迎娶名闻京城的赌仙云仙仙,这桩亲事可是轰轰烈烈的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至今人们茶余饭后还津津乐道。
四方翟迎娶云仙仙的大喜之日,冷玉这位好友自然也不能缺席。
“恭喜啊,弄假成真娶得美娇娘。”冷玉一番话,也不知是道贺还是挖苦。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四方翟依旧是笑容满面,完全不计较冷玉的酸言酸语。
“这一切还得谢你。”四方翟身穿红色的喜服,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春风满面。
“对了,咱们约定的赌约──”
“愿赌服输,我会择日男扮女装游城一回。”
“不了,那就算了吧,你也算是我们的大媒人,怎么能叫你男扮女装去丢人,来,这送给你,算是给你的答谢!”
他心甘情愿、毫不心疼的把腰间的琥珀送到他手里。
冷玉先是愣了下,随即欢喜笑开了。
“看来,我还真是收获不少啊!”他把玩著琥珀噙笑说道。
正说著,一票平时厮混在一块的酒肉朋友正好登门祝贺。
“你先招待朋友,我四处逛逛。”见状,冷玉立刻走了开去。
有些狐疑冷玉像是在闪躲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群人已经喧喧嚷嚷的围著他,连珠炮似的喳呼起来。
“恭喜啊,真没想到你真的成亲了!”
“可不是吗?这事若非亲眼所见,有谁会信?”
“往后浪荡贵公子可真要销声匿迹了。”
“可惜了──”
“谢谢各位!”面对一干惋惜跟挖苦,四方翟好风度的全盘接收。
“唉,害我赔了一百两银子──”
突然间,身旁迸出一个哀怨的叹息。
“一百两?什么意思?”四方翟听出了一点不对劲。
“就跟冷玉打睹啊,我们赌你这半年内不会成亲,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啊!”输了一百两的“霉人”哀怨叹口气。
“你还好,我输了三百两哪!”
“三百两算什么?我还输了五百两咧──”
一时之间,众人争先恐后的“比价”,粗估算下来,冷玉这场赌局起码赚进数千两。
众人说得义愤填膺,压根没人察觉到今天的新郎倌脸色铁青,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被冷玉给算计了,他的目的不是他腰间的琥珀,而是城里这些公子哥儿口袋里的银两,他成了他赌局中的一颗棋子,这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唉,四方翟,你去哪里──”
不理会后头的呼喊,四方翟遽然扭头去找冷玉算帐。
今天登门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把宽敞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四方翟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冷玉的身影。
最后还是他那班饭桶奴才告知,才知道原来他往偏苑的新房去了。
气冲冲的急忙赶往偏苑,才到门外,就瞧见冷玉跟他的娘子谈得正热络。
“五千两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两千五百两。”他听见冷玉说。
原来──他的娘子竟是同伙。
也难怪他立下对她完全不利的赌注,她竟出乎意料的答应下来。
这两个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没想到两人竟狼狈为奸,把他蒙在鼓里。
“这些银子我不要了,我只要有相公就足够了。”他听见仙仙甜蜜蜜的说。
顿时,满腔的火气消了一半。
“你确定?”冷玉怀疑的问。“嗯,当初我们合议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
“当初对相公认识不深,拿他当赌注赢钱天经地义不觉得有愧疚,但现下我不想拿这笔钱,这像是出卖了相公。”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那狂妄的家伙。”
“嗯!”突然间,仙仙不忘提醒冷玉。“还有那个卖锦囊妙计的城西老张,别忘了当初答应分给他的一百两──”他听见冷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