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关我的事,我砸的是你又不是她,是她自己替你受的,说到底还是你的错。”孔沛儿哼了声,纤长玉指抓饼尝着。
“你!”
苏璘恼得要冲上前,却被梁歌雅抓住。
“孔侧妃,礼已经送到,容我先告退。”话落,便拉着苏璘回玉辉殿。
“来人,把那些礼品全给我搬回殿里。”
“是。”原本随侍在旁的宫女随即收拾着礼品,搬进玉寝殿内。
待人走远之后,崔云良从曲廊另一头走未,直睇着梁歌雅的身影,忍不住道:“沛儿,你这么做不会太过火吗?”
“哼,我现在可是怀着皇嗣,这般对她不过是刚好而已。”
“是皇嗣,但……到底是谁的种?”崔云良缓缓回头看着她。
孔沛儿微眯起眼瞪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崔云良哼笑一声。
“别说我没提醒你,有人要见你,到外头一些说话。”
孔沛儿不解地看着她,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远远走来,当下心头一颤,但她旋即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她不会向任何人示弱,把话说开也好,她不允许有人挡着她的皇后之路!
心凉透了,她不敢相信他竟再一次的冷眼旁观,而她就算绞尽脑什,也想不透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一旦想不透,疑心便起,寸寸磨损她对他的信任。
她并不想怀疑他,但她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
“太子妃,吃点东西吧。”苏璘和几位宫女端着晚膳入殿。
她蜷缩在锦榻上。
“我吃不下,撤下吧。”
“可太子妃近来吃得这么少,对身子不好啊。”苏璘苦口婆心地劝着。
“苏璘,我真的吃不下。”别说吃了,光是闻那些菜肴气味,她就一阵阵地反胃。
“还是找御医过来诊治吧。”
她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躺一会就好。”
“可是……”话未竟,后头传来宫女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禁回头低斥。
“说过多少回了,在殿内行走要轻缓无声!”
“对不住,但玉哀殿的宫女要求入殿,以确定孔侧妃有无在此,奴婢逼不得已才赶紧来请示。”那宫女神色惶恐道。
“荒唐,她们的主子自己守着也能守到不见,就算要找也不该是到玉辉殿,要她们到其他地方找去。”苏璘没好气地打发着。
“是。”宫女赶紧到殿外回复。
“苏璘,你也下去歇息吧。”梁歌雅淡声道。
“太子妃要是不想到床上躺,至少也要盖件被子。”苏璘没辙,替她取来被子芸皿妥,终究还是把晚膳撤下,再生了盆火。
梁歌雅抱着被子躺在锦榻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再次飘起雪。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在等,等着他如记忆中那般,带着杂芋饼跨过这扇窗来看她,然、而,没有。
她一等再等,等到的只有满室孤寂。
下意识地抚着肚皮,她轻叹着。罢了,能待多久,就看他们的缘分有多少,她……
不再强求。
她昏昏沉沉的,总觉得今晚的东宫好似特别的吵闹,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依稀听到尖锐的叫声,接着脚步声杂退,仿佛有不少人在外头忙进忙出。
但她疲惫得张不开眼,逐而沉进梦乡里。
梦境里,是她思念的映春城,有她最爱的爹娘,她回到了孩提最快乐的时光,有爹娘的宠爱时刻,他们一道踩雪,一道到城里品尝俘水千层酥饼,再回府听娘弹琴唱曲……
“殿下!”
“退下!”
“殿下,你不能这么做,太子妃一直都待在玉辉殿,怎么可能杀害孔侧妃。”
“放肆!”
熟悉的声音挟带着盛怒,在推开殿门的瞬间,惊醒了她。
张眼,幸福时光消失无踪,在她面前,只有他形似恶鬼的可怕脸孔,仿佛她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歌雅,随我一道上殿。”巳九莲眸色冰冷地瞅着她。
她恍恍惚惚,却有不祥的预兆。
“上什么殿?”
“金阔殿。”
那不是主事早朝的地方?“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是你杀了孔侧妃。”
“嗄?”
“父皇和百官已在殿上等候,定教你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他说起话来残酷无情,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无用的棋子。
“苏璘,还不快替太子妃梳洗!”
话落,他转身就走,像阵狂风暴雨,让人惶惶不安又摸不着头绪。
“苏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梁歌雅脸色惨白的问。
“太子妃,昨儿个夜里玉哀殿的宫女在找孔侧妃,始终找不着,直到三更天时才在莲池里找到已经气绝身亡的人。”苏璘面色凝重道。
这恶耗教她狠抽口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奴婢先替太子妃梳洗,上殿后奴婢一定会为太子妃做证。”苏璘安抚着她,开始调动宫女入殿替她梳洗。
梁歌雅听得一愣一愣。虽然还搞不太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照苏璘的说法,岂不是意谓着九莲认为她是杀害孔沛儿的凶手!
为什么?
五更天,明明该是天亮之时,然而漫天飞雪遮天蔽日,仿佛还在深夜,宫里处处灯火灿灿,映亮文武百官凝重的神情。
梁歌雅一袭湖水绿儒裙,外搭了件银白狐裘,挽起的发上只答了一支玉钗,在苏璘的陪伴下,踏进早朝中的金阔殿。
殿上,巳慎思坐在宝座上,孔贵妃和皇后分站两旁。巳太一和巳九莲各站一方,神色各异。
殿内氛围像要开审,个个神色肃穆,静默得教人心惊胆跳。
“儿臣拜见父皇。”梁歌雅福了福身。
“平身。”巳慎思沉声道,看着她半晌,几不可闻地叹问:“太子妃,可知朕是为何事传你上殿?”
“臣媳知道。”她不卑不亢的抬眼。
“但臣媳不明白,为何有人认定是臣媳下的手?”
来时的路上,她想过了,也许是有人栽赃她,所以九莲才会那么说。
“是太子认为。”巳慎思道。
梁歌雅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面覆冰霜的丈夫。
“为什么?”
“昨日,我要你去祝贺孔侧妃有喜,听说你和孔侧妃起了争执,在你离开之后没多久,玉哀殿的宫女便找不到孔侧妃,直到三更天时才在莲池找到她的尸体,难道与你无关?”巳九莲冷声无情地指控。
“为何会与我有关?”梁歌雅微微动怒。
“昨儿个我回玉辉殿后就没再出殿了,玉辉殿所有的宫女都能做证。”
“玉辉殿由你统管,有谁敢指出你的不是?”
她狠抽口气。
“没有的事就是没有,我梁歌雅问心无愧!”
“我也想相信你,但玉寝殿的宫女指证历历,说就在她们奉令把礼品搬回玉哀殿,再重回莲池曲廊时,便已不见孔侧妃的身影,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怒声反问。
“因为……你嫉妒她怀有我的皇用。”
不敢相信他竟说得出这种话,她胸口室闷发痛。
苏璘忍不住出声。
“启禀皇上,昨儿个奴婢陪同太子妃前往莲池曲廊,送庆贺之礼给孔侧妃,可孔侧妃气焰凌人,甚至还误伤了太子妃,这些太子妃都没与她计较,转身回了玉辉殿,之后未再踏出殿门,奴婢愿以己命证明太子妃情白。”
“正因为被误伤,太子妃怀恨在心进而对孔侧妃行凶!”巳九莲随即抓住话柄,振振有词的推敲。
“我没有!”泪水噙在眸里。她真不懂他到底是在作戏,还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御医看过孔侧妃的尸休,发现她胸口上有道纤长掌印,推算出是被人一掌打落莲池,昏厥过去而没有呼救,最后溺毙在莲池里,试问放眼东宫女眷,除了你谁有这本事?”巳九莲言之凿凿。
“父皇,儿臣并非胡乱指控,而是有真凭实据,还请父皇明察。”
巳慎思浓眉攒起,眸色深沉得教人读不出思绪。
梁歌雅怔怔地看着巳九莲,怀疑自己在作梦,否则他为何变得如此可怕而残忍?
难道他会不知道,这栽赃若成真,会要她的命?!
“父皇,依儿臣所见,太子妃并不是好强善妒的性子,她没道理伤害孔侧妃。”巳太一沉声表示。
“皇上,太子妃有喜,所以一直在玉辉殿休养,怎么可能行凶?”苏璘急声道:“再者,玉辉殿上下宫人皆能做证,昨天送礼回来后太子妃确实没有踏出寝殿一步,奴婢此言若有假,必不得好死!”
闻言,巳九莲瞳眸紧缩了下,随即恢复淡漠。
梁歌雅呆愣地看着苏璘,她并没有说,苏璘怎会知道?
“那为何没传御医?”巳慎思喜出望外道。
梁歌雅沉默不语。她没说,是等着亲口告诉他,谁知道孔侧妃同时有喜……
不过眼下看来,说与不说,已经毫不重要。
他不要她……
“旭拔。”巳九莲沉声道。
旭拔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只木盒。
“打开。”
主子话落,旭拔随即打开木盒。
巳九莲从木盒里取出一个草人,上头贴着孔沛儿之名,并扎满了针。
“这是从孔侧妃的床底下取出的,就算太子妃有喜,就算太子妃并非凶手,那这草人会是谁搁的?”
梁歌雅垂敛长睫,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仿似置身云端,只要再踏出一步,她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是太子妃所为。”巳慎思低喝道:“此事到此为止,孔侧妃一案继续追查。来人,将太子妃送回玉辉殿。”
闻言,苏璘喜笑颜开地起身,正打算扶着梁歌雅回东宫时,却听巳九莲道:“父皇,娶妻当娶贤,如今太子妃心思歹毒咒杀孔侧妃,我要休了她!”
不行,他不能让歌雅继续待在宫中!
非走不可,而且必须马上就走!否则他让孔沛儿死在莲池里,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为了保住歌雅,他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只求她全身而退。
“你说什么?!”巳慎思目皆尽裂。
“我要休了她!我要她离开东宫!”
梁歌雅唇角勾笑,喉头一阵腥咸涌上,她来不及掩口,当殿呕出,溢落满口鲜血。
“太子妃!”苏璘惊诧地喊道。
第三十二章 狸猫是太子(1)
巳九莲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如果可以,他想要紧紧地拥住她,但不行,危机就在眼前,他必须让她速速离宫,他必须以她的安危为优先!
所以,他必须忍,他必须视而不见,他必须残忍无情……可天晓得,他的心像是要裂开般的疼痛。
为何他如此悲哀,身为伪皇子,竟让他连紧拥心爱之人的权利都没有,甚至还得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来人,将太子妃送回玉辉殿,快传御医!”
巳慎思和皇后同时站起,孔贵妃则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父皇,你曾经承诺给我一个愿望。”梁歌雅浑身无力,全靠苏璘搀扶。
“歌雅,先回玉辉殿。”巳慎思急忙走下台阶。
“不,求父皇实现我的愿望,让太子休了我,让我离开东宫。”她央求道,泪水无声滑落。
“歌雅,朕给你的愿望,不是要让你离宫的。”巳慎思沉痛道。
“可我不想再待在宫中了……”如果这是他的决定,那么她就成全他。
“歌雅……”
“君无戏言,求父皇成全。”
她作势要跪下,巳慎思赶忙将她扶起。
“朕不准!你既然已经怀有皇嗣,朕就不会答应你这个请求,你先回玉辉殿静养,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他态度强硬,不容置咏。
“你是朕的乖媳妇,朕相信你。”
“父皇……”她笑着,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了。
她确实蒙受疼爱,如此蒙天厚爱。
“快送太子妃回玉辉殿。”
“奴婢遵旨。”苏璘赶忙扶着她退下。
她垂着眼,经过他身旁时,拨下头上的玉钗,往地上一掷。
巳九莲双拳紧握得关节泛白,指尖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她不要玉钗了,那就代表她相信他演的这出戏,这样很好……卫凡就在外头等候,如此一来,他就安心了。
就算无法再见她,但至少他保住了她,有卫凡在,她不会有任何差错,就算她误解了自己也无妨,他只求能够保住她,这样很好、很好。
苏璘搀着她走出殿外,先让她靠在一旁的梁柱上休息,赶忙去要宫人取来软轿,但不过是拐个弯,一回头,便不见她的人。
四下张望才看见不远处有人正抱着梁歌雅离开,她急忙追上。
“太子妃、太子妃!”
“苏璘,我走了……”回头,梁歌雅气若游丝道。
“不,太子妃……”
漫天飞雪缠绵而凄凉地纷落,阻碍着苏璘的脚步,只见她滑倒在地,抱头低泣。
金阔殿上,巳慎思脸色铁青地看着梁歌雅槛落在毡毯上的血,无人敢发一语,只能面面相彪,直到外头有人求见。
“父皇,臣媳知道凶手是谁!”
所有人目光一致地朝自殿外走进的人,巳太一甚至微皱起浓眉。
“庆王侧妃,你何以得知?”
“因为事发当时,臣媳就在现场。”崔云良话一出口,震惊四座。
“说情楚!”巳慎思怒喝道,“凶手到底是谁?”
“是……”她神色闪烁了下,看向巳太一。
“庆王。”
巳太一不假思素地斥道:“崔云良,你这是在含血喷人!”
“我哪里含血喷人了?要不你说,昨儿个午后你人在哪?”
巳太一怒瞪着她。
“我人在哪里重要吗?”
“当然重要。”她徐步走到巳九莲面前。
“太子,举凡踏进东宫必留有记录,太子何不请东宫侍卫长确认?”
巳九莲微抬手,旭拔立刻从怀里掏出纪录名册。
“就算我去过东宫又如何?并不能就此证明太子侧妃之死与我有关!”巳太一恼声驳斥。
“再者,我为何要杀她?”
巳慎思徐缓走回宝座上,冷眼看了孔贵妃一眼。
孔贵妃脸色铁青,不能理解同是自家人的崔云良怎会窝里反,突然跳出未指认儿子是杀害侄女的凶手。
今儿个可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处置,她在瞎闹什么?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崔云良语不惊人死不休。
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就连孔贵妃的脸都黑了大半。
巳太一撇唇哼笑。
“云良,说话是要讲求证据的,你也不想犯了欺君之罪吧?”
可惜他的威胁没有起到作用,崔云良已经完全豁出去。
“父皇,臣媳没有说谎,有回臣媳进东宫探视太子侧妃,离开时和太子攀谈几句,庆王便以臣媳不贞之名说要休了臣媳,其实那时臣媳便已察觉不对劲,想跟太子警告,却反而被庆王栽赃。”
她想和太子交好,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和太子接近,岂料巳太一早就埋了眼线监视她,还将此事闹大,害她遭人指指点点,这口气她要是不出,她就不叫崔云良!
仿佛不能忍受皇家子孙如此悖德、不顾伦理,巳慎思脸色阴鹜,但百官在前,他也不能默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