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厉害了!原来裴家这些人里面,最厉害的不是公公,也不是大伯子,而是婆婆这个内宅妇人啊。听听她说的话,合情合理,还打了动人心弦的母子亲情牌,真是太会说、太会强辩了!
“是啊,娘当时说是我害死晟睿的,这气话媳妇想了三年也想不透。”纪芙柔开口道,觉得这时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有人的心可能就要被亲情动摇了。“想当初晟睿也只不过是失踪生死未卜罢了,娘就这么笃定晟睿已死,连一丝他可能仍活着的希望都放弃,还大老远的从庆州搭马车到沛城来对我这个媳妇破口大骂,中气十足的骂人声音连隔壁街坊邻居都听得见,真的是太伤心过度了。”
汪氏瞬间变了脸色。
裴晟睿脸上的怔然与犹豫在听完这席话后也淡去了,恢复到先前平静淡然的模样。
“你听听,听听她都是怎么和你娘说话的,这样冷嘲热讽,这样夸大不实,这样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你都看见了没有?”裴大老爷怒不可遏的指着纪芙柔对儿子控诉道。
“二弟妹,你说话要凭良心,娘那段期间为二弟的事都难过到卧病在床大半年的时间,你不知道吗?”裴晟楠也是满脸怒容的出声指责她,一顿后又嘲讽道:“对,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你连一天都未到娘的病床前服侍过娘,也未曾替娘送过一次汤药,更未尽过一天儿
媳妇该尽的责任!”
她的罪过还真是罄竹难书,指证历历啊!瞧他们这般忍无可忍、恼羞成怒的模样,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差不多要图穷匕见了呢?
纪芙柔忍不住在心里讽剌的想着,却开口叹道:“是啊,那时候我正忙着坐月子,忙着照顾儿子,忙着照顾生意好求自给自足,要不然分家后连一两银子都没拿到,孩子他爹又失踪下落不明,这种情况下我们母子俩可不就要喝西北风过活了?”
“你装什么穷,诉什么苦?”裴晟楠冷笑道。“谁不知道你这个女财神有点石成金的手段,吃的是珍馐佳肴,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大宅子,过得根本就是富比王侯的富裕生活。”
纪芙柔挑眉,只反问了他一个问题,“所以我所拥有的一切是一夕之间从天下掉下来的,还是裴家所给予的?”
裴晟楠被问住了。
纪芙柔嗤道:“我既不偷也不抢,凭自个儿的本事拥有现今的一切,过着富裕的生活难道也不行?听大哥的语气好像我这样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眼见长子败阵下来,裴大老爷声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外头抛头露面就是不守妇道,丢我裴家的脸!我裴家没这样不知羞耻的媳妇!”
“既然如此,”纪芙柔缓声道:“庆州本家在与外人谈生意时,为何总与人提起我的名字,说我是裴家人、是裴家媳妇?爹应该也与人说过这样的话吧?”
裴大老爷噎了一下,脸色难看,无话可说。
“二弟妹,你怎么能如此对爹说话,如此的不敬不孝?”这次换崔氏出马指责她。
“够了。”裴晟睿倏然出声,他真的是再也听不下去,再也不想与这些所谓的家人再多相处一刻了。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因他出声而看向他的脸,不再掩饰他的失望与难过,缓声道:“我不知道芙柔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天理难容的事,让你们一个个这样针对她、责怪她、怨怒她,我只知道从我走进这大厅开始,你们没有一个人关心我过去三年是怎么过的、在哪过的,有没有哪里受了伤,身子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接着才低声问道:“你们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手足兄弟,和我血浓于水的亲人吗?我真的很怀疑。”
对着他面带失望与难过的质疑,裴家众人表情僵凝,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不自在的神情,因尴尬与羞愧而没了声音。
大厅内陷入诡异的氛围中,四周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汪氏沙哑的开口打破了厅里的沉默,“晟睿……”
只是她似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叫了儿子的名字之后就没了下文,不过脸上表情倒很到位,欲言又止,泪眼汪汪,彷佛有多大的委屈且有口难言。
裴晟睿不想再面对这样的场面,因为他已经分不清母亲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根本就是在作戏。
他攥紧了拳头,让自己硬起心肠,漠然的开口,“既然你们真的是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也不会不认,可是除此之外……”他深吸一口气后摇了摇头,神情疏离,语气坚定的说:“以后咱们双方还是就像现在这样各过各的生活,不要干涉对方吧。”
第十六章 上门认亲爹(1)
此话一出,裴大老爷当场就怒骂了起来。
“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丧失记忆,是不是连良心也丧失了,被狗吃了是不是?你这个混账东西!”
“晟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不是不要娘了?呜呜……”
汪氏伤心欲绝的哭问着,一副站立不稳的模样晃了晃身子,两个做媳妇的见状赶紧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搀扶住她。
“二弟,你这是不认父母了吗?你这不孝的家伙!”裴晟楠怒不可抑的握起拳头欺身上前要打他。
裴晟睿伸手抵档,淡漠的看着他说:“我刚才已说不会不认,所以今后逢年过节该有的孝敬我都会派人送到庆州,将来有一天倘若裴家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只要是合情合理之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一顿,他又道:“一般分家不都是这样吗?”
裴晟楠气闷到一个不行,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如果真要这个结果,他们还全家倾巢而出到这儿做什么?
原本他们以为二弟失忆对他们裴家来说是个好机会,只要让他归家,那么沛城裴家的一切自然也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可是谁想得到失忆后的二弟竟与未失忆前一样的护妻,一样的冷漠绝情,一样的不顾父母与手足之情。
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就此放弃吗?他真的很不甘心。
对于这个同胞弟弟,他真的是又爱又恨,又羡慕又嫉妒,他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同父同母所生,二弟硬是比他聪明,不管做什么都比他强,明明他裴晟楠才是裴家的长子长孙,才是裴家下一代的家主,可是外头的人提起裴家,说的永远都是裴晟睿这个裴家二爷,而不是他这个大爷,这让他真的非常不满。
可是看在二弟的确是替家里的生意贡献颇多的分上,他也就忍下来了,没想到这家伙竟想分家另起炉灶!
他可真是他的好弟弟啊,踩着他这个大哥爬到高处之后就想将他给甩开,去赚属于他自己的银子,去过他自己的好日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没错,当年临州之事就是他借刀杀人。
觉得他心太狠,太冷血,太无情?
不,是二弟先无情无义在先,不能怪他。
裴家的生意二弟参与得太多也太深了,分家之后要想挖裴家的墙脚是轻而易举之事,加上商场上大多数的人都与二弟交好,难保那些人不会弃他而只跟二弟往来,这么一来裴家不得在他手上衰败?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二弟要离开裴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
可是他作梦都没想到,二弟走之后会冒出一个老二媳妇来打他的脸,甚至在三年后原以为早不在人世的二弟竟会死而复生的又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这对夫妻是不是非要与他作对,给他难看?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既然他们要让他难过,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好,既然你要分得那么清楚,那我也不帮你了!”裴晟楠倏然狠声道。
裴晟睿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问道:“帮我什么?”
纪芙柔也怀疑地看向他。
裴晟楠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转头招呼爹娘与自己的妻子,道:“咱们走,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不是咱们裴家人,咱们就当他三年前已经死了。”
长子都这么说了,先前被气到现在还黑着一张脸的裴大老爷二话不说,举步就往大厅外走去。
汪氏有些犹豫,裴晟楠见状催促的叫道:“娘,咱们走吧。”
她无奈,又看了次子一眼,这才轻叹一声的在两个媳妇的扶持下离开。
裴晟楠随后跟上,唯独裴晟浩还站在原地,茫然又犹豫的看着他二哥,迟疑的出声唤道:“二哥……”
“走吧。”裴晟睿对他说道:“以后爹娘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裴晟浩点点头。
“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裴晟睿看着他说。
裴晟浩深吸一口气,再度朝他点头后,举步离开。
***
过了几天,当裴晟睿和纪芙柔都不再去想裴晟楠那天临走前所说的那句“不帮你了”是在卖什么关子,甚至都快要忘了那件事的时候,有人上门来了。
一个小妇人带了一个孩子上门,扬言要找二爷。
裴晟睿出门去了。
张虎回来,一早见过主子之后,便带着主子出门去见当年那几名兄弟,因此裴晟睿此时并不在府内,下人自然而然便将此事禀报到纪芙柔那里去。
裴家下人们心想,其实就算二爷在家,这来客既然是个女的,自然要由太太出面,哪能随便那小妇人说要见二爷就让她见了?
听见来者是个小妇人,还带个孩子,纪芙柔愣了一下才问:“她有说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二爷吗?”
“没有,只说二爷见到她就会知道了,其余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肯回答。”白雪答道。
“门房怎会让她进来,二爷是随便什么人说想见就能见的吗?”纪芙柔忍不住蹙眉道。白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纪芙柔疑惑的问,白雪这丫头性子有些直,很少露出这样犹豫不决的表情。
“太太,一会儿你听了奴婢说的话可别生气,一定要冷静。”白雪担忧的提醒说。
“什么事啊?”纪芙柔挑了挑眉头。
白雪深吸一口气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慎重而严肃的道:“门房大叔之所以会让人进门,是因为那妇人所带来的孩子和小少爷长得很像。”
“嗄?”纪芙柔呆愣住了,从没想过会听见这样一个回答。
白雪一脸认真的点头道:“奴婢也去偷看过了,那孩子真的和小少爷长得很像,至少有七、八成的相像。”
纪芙柔怔怔的看着白雪,半晌之后才表情怪异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是二爷的?”
白雪不禁有些无言的看着自家主子,心想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要不然那小妇人怎会把孩子带到这儿来,又指名要见二爷?
“那孩子多大?”纪芙柔若有所思的问。
“和小少爷差不多年纪。”
纪芙柔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她还以为会是个襁褓中的孩子,是裴晟睿在失忆期间惹下的情债或乱子什么的,如果那孩子和小希望差不多大的话,那就耐人寻味了,尤其她突然想起了裴晟楠那天在临走前所说的那句话。
“走。”她倏然起身。“人在哪儿?带我过去看看。”
白雪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后才点点头,为她领路,带她前往那对母子所在的偏厅。
纪芙柔一走进屋里,看见坐在屋内的女人,眉头就高高的挑了起来,她再看向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不由得又挑了下眉头,因为那孩子还真的和小希望长得有些像,至少外人看来绝不会怀疑他们不是兄弟。
她施施然的走进去,从容自在的坐了下来,这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紫菱?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二……少奶奶。”紫菱有些呐呐的出声唤道。
“我早应该要想到会是你才对。”纪芙柔一脸理所当然般的说,然后看着裴晟睿这个前通房丫头,好整以暇的问道:“你带这个孩子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认父亲吗?”
紫菱没有应答,却突然站起身来,抱着孩子朝她跪了下来,恳求道:“奴婢求二少奶奶给孩子和奴婢留条生路,奴婢给您磕头,求您了。”说着放开怀抱中的孩子,朝她磕起头来。
纪芙柔无言的看着她,都不知道她这是在演哪出了。
她只好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和你的孩子留活路了,你要不要稍微提醒我一下,我对你们做了什么不给你们留活路的事?”
紫菱微僵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她还是很快的有了对策。
她跪趴在地上,低声泣道:“二少奶奶,奴婢从没想过要来给二少奶奶添堵,所以过去才会一直都一个人带着孩子,奴婢真的不是怕辛苦才来的,而是听见二爷还活着,听见二爷回来的消息才……”
说着她抽泣了几声,然后边抽泣边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要,可是孩子……孩子需要爹啊,所以奴婢恳求二少奶奶了,求您看在孩子的分上,让奴婢和孩子留下来吧,奴婢求您了。”她又不断磕起了头。
纪芙柔已知道她的来意,也不想再待下去看这出令她倒胃口的戏码,径自站起身道:“这事你用不着求我,你直接去求裴晟睿吧。”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
紫菱则是跪在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
裴晟睿傍晚回家时,就听见家里的下人向他禀报了这么一件事。
他没去见那个女人,也没去看那个据说和小希望长得很像的孩子,而是直接回内院去找妻子。
见到妻子面色如常的模样,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我?”纪芙柔似笑非笑又像哭笑不得的反问他。
裴晟睿认真的点头,“听说你去见过那对母子了,然后呢?”
“你没去吗?”纪芙柔不答反问。
“没有,骗子有什么好看的?”
纪芙柔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这么肯定对方是个骗子,不是你在外头不小心留下的感情债?”她看着他。
“我肯定。”裴晟睿面不改色,坚定的看着她。“失忆那三年我没碰过女人。”
纪芙柔愣了愣,一抹笑意不受控制的爬上她的眼。“那你怎么不想一想,也许是失忆前所发生的事呢?”她的语气里已有一丝调侃的味道。
“失忆前?”裴晟睿皱了下眉头,道:“我与你成亲后就没再碰过其他女人了。”纪芙柔这下完全是眉开眼笑,藏都藏不住她的欢欣愉悦了。
她嘟嘴撇唇告诉他,“只可惜这人偏是你在与我成亲之前的女人。”
“什么意思?”裴晟睿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