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叆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妳认错人了。」
「老公……」倪母看了看她,转头叫着同样震惊的丈夫。「是雪儿!你快过来看……」
不过当丈夫的显然比较冷静,走过来拥住妻子。「她不是雪儿,我们的宝贝已经死了,妳忘记了吗?」
她捂住呜咽的嘴巴。「可是她长得好像雪儿……」
「只是长得像而已。」倪父悲痛地说。
看着他们,再听他们的对话,晓叆有些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知道你们失去女儿很难过,还是希望你们节哀顺变,真是对不起。」
倪父看着眉眼之间和女儿有着九分神似的年轻女子,思女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身为男人,只能放在心里。「妳不用道歉,只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人跟雪儿长得那么像……请问贵姓?」
「我姓方。」她颔了下首。
「妳住在这附近吗?」倪母想多跟她说几句话,看着她就像看到女儿一样,多少能得到安慰。
「我在……」晓叆原本想说在这里上班,不过想到刚刚已经被开除了。「我来『帝国保险』找个朋友。」
倪母含泪地点头,觉得她们很有缘。「还真是巧,我女婿也在这里上班,前阵子总公司派他来当亚洲地区的负责人,听说已经来台湾了,我们也正好回来见一些亲戚朋友,想说顺路来看看他。」
听了,她心跳如擂鼓。「亚洲地区的负责人?」
「没错。」倪母偏头问着丈夫。「凛的职位叫什么?」
凛?晓叆握着包包背带的小手顿时抓得好紧。
「我记得应该是执行长。」他说。
她微笑地看着晓叆。「对,他现在是执行长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只有通过几次电话,自从雪儿……」说到这里又打住,无法亲口说出「死」字。
「你们女婿叫什么名字?」也许有两个负责人,不会是他,晓叆不肯去面对眼前的事实。
倪母一副以这个半子为傲的神情。「他叫东方凛,因为我们没有儿子,可是他就像我们的亲生儿子一样,不但爱我们的女儿,又很孝顺我们,常常主动嘘寒问暖,只可惜我们雪儿没有这个福气。」
「你们的女儿……真的长得跟我很像?」指甲刺进了掌心,她却没有感觉到痛楚,只有打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夫妇俩对望一眼,同时点头。
「猛一看还真的很像,要是再穿上雪儿的衣服,真的会让人误以为她根本还活着……」说着倪母又掩面哭泣了。
倪父轻声安慰着她。
一阵天旋地转,晓叆几乎站不住脚。
「方小姐,妳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倪父关切地问。
她摇头,然后挤出笑靥,努力让声音保持正常。「我、我没事,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晓叆忘记要先牵机车,只是一直漫无目标地走着、走着……
[我的女婿是亚洲地区的执行长……]
[他叫东方凛……]
[我的女儿跟妳长得很像……]
怎么会有这种事?
脚步没有停止,她两眼没有焦距的直视前方,拚命地往前走,忽地,她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东方凛第一次看到她,表情会那么奇怪和震惊?当时还想不通原因,现在谜底终于慢慢解开了。
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像他死去的妻子,只因为这张脸……
倏地,她停下脚步,望向停放在路边的车辆,车窗上正映着自己茫然空洞的表情,不禁又想到那天东方凛在座车里见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以为看到死去的妻子了吗?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因为这张脸才接近她的,她全身力气像在一瞬间被抽光了。
「帝国保险」一楼大厅,柜台小姐放下电话。
「不好意思,执行长目前正在开会,不方便接见客人,要不要留个电话?我请他跟你们联络?或者要另外预约时间?」
倪父考虑一下。「还要开多久?」
「差不多还要一、两个小时才会结束。」她客气地说。
看了下妻子,征询她的意见。「那我们改天再来好了,谢谢。」
夫妇俩互相扶持的走出「帝国保险」大楼。
「我看凛也很忙,毕竟他才刚接手这个职务,一定很多事要处理,我们过一阵子再来找他好了。」倪父说。
倪母挽着丈夫的手,眼眶红红的。「那个女孩子真的好像雪儿,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她?」
「就算见到,她也不会变成我们的女儿。」他轻拍她的手说。
「是啊……」她含泪的点头。
「这件事别让凛知道,这两年也够他受的了。」倪父叮嘱。
拦了计程车,去拜访住在台北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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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
新的人事命令在会议中公布,有人被调到其他部门,或被记过处分,甚至遭到开除,这项消息很快地传遍公司上下,大家都纷纷上紧发条,不敢再怠惰,就怕下一个会是自己。
「执行长,这是您要的资料。」
员工们在面对东方凛时,只有心存敬畏,对于一些认真做事的人来说,都希望能借着努力出来的业绩而获得升迁的机会,不再需要拍马逢迎,讨好上面的主管了。
「谢谢。」他不苟言笑地翻阅几下,看了下内容,便起身离去,没听到那名男职员吁了好大一口气,不过魏宇恒看到了。
「刚刚人事命令发布,你应该也看到总经理的表情,根据这阵子跟他接触的观察,他是个没有担当,却很容易怀恨在心的人,你把他开除,我担心他会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身为特助,除了在工作上予以协助之外,自然也包括帮上司注意一些容易忽略的事,适时地提醒。
东方凛瞟他一眼,认真的思考他的话。「那么新任总经理呢?」
「很有企图心,当然还有实力,原本总经理的位置是他的,只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才落空。」魏宇恒据实以答。
他脚步放慢,沈吟片刻。「我不反对内斗,因为这是人性,只要能让公司成长,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魏宇恒也这么认为。「要他们今天就完成交接手续吗?」
「对。」必须防止可能发生的情况。
魏宇恒颔了下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东方凛回到办公室,将手机的电源打开,拨了电话给晓叆,响了好久,终于接通了。
「喂?」
「我还有事,晚一点再过去。」他看着手上的资料,简单地交代。
「不用了,我已经被开除了。」晓叆故作轻快地说。
「为什么?」东方凛的心思被她的话拉了过去。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她对任何事都看得很开。「我先来看我妈,然后再买几样菜回去,晚上我要亲自下厨。」
他哼了哼气。「妳确定?」
晓叆嘿嘿笑着。「让你见识一下本小姐的手艺,猪脚敢不敢吃?」
「没吃过。」东方凛皱起眉头,想象不出那种肥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能吃吗?」
「说的是什么话,你在美国很难吃到道地的,我卤的猪脚可是有妈妈的味道,吃过的人都说赞,连我以前的男朋友……呃,没什么,你去忙吧,我要挂断了。」
「等一下!」他沈声低喝。「妳刚刚说什么?什么以前的男朋友?妳现在给我说清楚!」
她在那一头插着腰,轮到她嚣张了。「这位先生,你不会以为我活到二十六岁都没有人追吧?好歹我也长得不输给名模,有过男朋友也是正常的。」
「是吗?」以为之前是故意气他,才随便说说,想不到真有其人。
「那当然了。」
东方凛冷嗤一声。「晚上回去再跟妳沟通。」
「沟通?喂──」听到嘟嘟声,晓叆盖上手机,换上一张略显忧愁的神情,唇边逸出苦笑。「这样的反应是表示你在意我这个人吗?」
走回到病床前,看着插着鼻胃管又瘦骨嶙峋的母亲,即使睁开眼皮,却对她的叫唤没有感觉,只能活过一天是一天,那种痛是无法形容的,而她所有的心事和委屈也只能在这里尽情倾吐。
「妈,我该怎么办?该主动去问他吗?」她坐下来,握着母亲微凉的手,上头布满老人斑,瘦到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我该问他,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死去的老婆,还是真的喜欢我?可是问了之后,我却好怕听到答案……要是他说对,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不是很可悲、很讽刺吗?」
还以为这次真的有人在意她、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结果……
「我不该爱上他的……我怎么会笨得以为他接近我是因为被我吸引?」晓叆把头往上仰,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好笨……真的好笨……」
当初决定跟他同居,是自认做得到即便分手也可以很潇洒的挥挥衣袖说声再见,可是现在她却犹豫、不舍,不想就这样分手,就算他只是把她当作替身,也想待在他身边,她真的很讨厌这样不干脆的自己。
这时,一抹圆胖的身影走了进来。
「晓叆?」
「护理长。」她胡乱抹去泪水。
「不要难过,不要以为妳妈听不见,她其实只是无法回应而已。」护理长以为她是烦恼母亲的病情才伤心流泪。
「我知道。」晓叆站起身来,跟她一起走到病房外。
「妳大哥还是不肯来?」
她苦涩地笑了。「我已经不寄望他了,我妈对他来说只值十万块,钱给了就算断绝母子关系,没有心,来了也没用。」
「妳真的辛苦了。」护理长也很同情她。
「我现在只希望我妈能清醒过来。」晓叆始终只有抱持着这小小的希望,但也知道机会很微小。
「她会知道妳这么孝顺。」看多了久病床前无孝子,能像她这样已经不多了。「多为自己着想,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妳妈也会这么希望。」
她只能笑,笑得好苦。
幸福?她真的能找得到吗?
第五章
「哇!」魏宇恒一踏进厨房,鼻子就猛嗅。「煮什么这么香?」
晓叆切着高丽菜。「今晚吃卤猪脚,希望合你的胃口。」
「想不到妳还会做菜,真的太厉害了。」魏宇恒赞叹地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现在会下厨的女人已经不多了。」
「是吗?」她淡淡一哂。
「当然。」魏宇恒先倒了杯冰开水来喝。
「雪儿也不会吗?」晓叆天外飞来一句。
「噗!」魏宇恒口中的冰开水全都喷了出来。「咳、咳!妳……」
见他受到惊吓的表情,她反倒笑了。
「凛呢?」魏宇恒咳了咳,左右张望着。
「他在洗澡。」
「妳、妳怎么知道的?」魏宇恒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我今天在你们公司楼下遇到一对老夫妇,很激动地叫我『雪儿』,还说他们的女婿就在大楼里头上班,叫做东方凛,我们还聊了好一会儿,只是真的很难想象这世上居然有人长得跟我很像。」晓叆打开抽油烟机,开始炒菜。
「妳……」魏宇恒为之辞穷,想不到她会遇到雪儿的父母,这才想到前两天打电话回美国,跟父母报平安,才听说他们回台湾探亲的消息,可是未免太凑巧了,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晓叆用大火快炒几下,然后将高丽菜装盘,青青脆脆的,看起来就很好吃。「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妳跟凛说了吗?」魏宇恒想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她笑了笑。「没有,我该说吗?」
「凛很在乎妳,我看得出来,只是……还忘不掉雪儿,所以连自己也分不清对妳的感情,请妳给他多一点时间。」
「她是怎么死的?」晓叆又问。
魏宇恒重重的叹口气,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隐瞒下去。
「跳楼自杀……就从他们住的九楼一跃而下,当场就走了,谁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雪儿从小就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太过依赖别人,极度缺乏安全感,总希望身边的人都以她为中心,依照医生的诊断,雪儿除了忧郁症之外,还得了妄想症,老是怀疑凛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可是凛跟她结婚之后,一直很忠实,就算有女人投怀送抱,也从没动摇过,只是雪儿就是不相信,为了消弭她的不安和怀疑,凛总是将她带在身边,就连工作也是一样。」
「原来是这样。」她顿时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所以那天他才会那么紧张、那么生气,以为我也跟她一样要自杀……」
「妳说什么?」他没听清楚。
「请你不要跟他说,就当作我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魏宇恒不懂。
晓叆掀开卤猪脚的锅盖,浓浓的香味瞬间扑鼻。「我也不知道,等我想到答案再告诉你。」如果是以前,她绝对无法忍受,可是当你真的爱上一个男人,一切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妳不要想太多了,总有一天凛会爱上妳的。」魏宇恒希望自己能帮得上忙。「说不定他已经爱上妳,只是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心。」
她笑了笑。「谢谢。」
「谢我什么?」
「你们虽然是表兄弟,不过感情真好,让人好羡慕。」这是她的真心话,比起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大哥,却是比陌生人还不如。
魏宇恒仔细看着她,心有所感。「妳真的比雪儿坚强太多了,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妳都能笑笑的去面对它,总是看得很开。」
「你这么夸奖我,待会儿猪脚多一块给你。」晓叆半开玩笑地说。
魏宇恒吞了口口水。「那就先谢了。」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你们在聊什么?」刚洗过澡,换上米白色休闲服的东方凛见到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突然觉得不是滋味。
晓叆朝魏宇恒递了个眼色,要他什么都别说。
「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喔?」东方凛过来搂住她的腰,旋即低头吻她,像是在巩固地盘,还有示威,让其他人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用力咳了咳,魏宇恒非礼勿视地往外走。「我先去打通电话。」醋味那么重,不爱才有鬼,以前跟雪儿也常说说笑笑,就不曾看他这样,只希望他早点想通,不要被困在阴影之中。
「会痛耶!」她推了推他,摸摸被吻肿的唇瓣。
东方凛沈下俊脸。「妳跟以前的男朋友还有联络吗?」
「干么突然问这个?」用筷子试试猪脚,一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
「我不该问吗?」他的脸很臭。
「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在吃醋。」晓叆忍不住揶揄,其实心里却好苦。「我跟他早就没见面了,都分手了还见他做什么。」
对她的回答还不是很满意,东方凛两手抱胸,倚在餐桌旁。「你们为什么分手?是他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