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蓁一脸无辜,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怎么会是你的银子,你把地卖给我了呀!我再逐年将欠你的款项还清,这不是皆大欢喜,我们都没吃亏。」
「是只有你没吃亏!你真当我们跟你一样没脑子吗?我地不卖你每年有几千两的收入,我和银子过不去不成,有钱不赚白送给你,还倒贴四五千两,苏家表姊,你照过镜子了没?」
「什么意思?」苏晚蓁继续装得无辜,心里却恨恨咬牙,五千两还不够吗?温千染真是贪心。
「面、目、可、憎。」贪得无厌的嘴脸太丑陋。
「千染表妹……」她再次双眼蓄泪,一副饱受欺凌、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但温千染比她更会装的捂着胸口喊心痛,惹得温老夫人赶紧又把她抱在怀里。
「祖母,苏家表姊的忙我帮不了,要用五千两买到值一万两的庄子,孙女没有这本事……」
「没事、没事,别说是你一个小丫头,祖母也没这本事。」
「孙女看苏家表姊在府里有吃有住,买庄子买地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毕竟买了庄子她就得搬出去了,她自己有居处和产业,我们再养着她便是羞辱人,所以这庄子可得慢慢挑,务必要批到合宜的……」
苏晚蓁一听呜咽声真的哭了,她是太恨了,恨到咬破嘴唇,痛得眼泪直冒。
她怎么听不出温千染适中之意是要赶她,一旦她有地有庄子,那便是在外置产了,小住温府可以,若一住两、三年,旁人都要指指点点说她有家不住吃白食,那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也就这一刻她才不甘心的承认,温府收她是好意,却不代表她能作威作福,若想住下去就得先弯腰。
第六章 未雨绸缪度荒年(1)
由于温千染撒手不管,苏晚蓁连那两百亩贫瘠的田地都没能买到,她转而向其它老爷、少爷求助,故技重施的装可怜、求怜悯,希望他们看在温老夫人的分上多扶持。
可是温家人的护短是天性,知道她不要脸的妄想用五千两银子买下温千染养了三年、价值近万的田地,他们气在心里,面上不显,只以外男不插手内院为由拒绝,一见到她就避开。
最后她什么也买不到,抱着银子怨恨温家人的「短视」,眼睁睁的看着温千染日进斗金,地也一块一块的买,买得让人眼红。
这一年,温千染买下莎晚蓁嫌弃的贫瘠土地,她以两千五百两成交,而后让人在她名下的士地上都挖深井,足足挖了一百多口井,被祖父叫到书房骂了一下午,直叫她败家女。
同时这年的粮食她一粒米也没卖,全部屯积,这次不只祖父开骂了,连一回宠她的爹也忍不住说上几句。
来年,天气反常的炎热,除了开春下了一场春雨外,之后直到五月再也没有下过一滴雨,百姓们开始慌了,本该抽穗的稻子都枯黄了,田里没有水,只有龟裂的泥块,光脚踩进地里,地是热的,河道里的水浅得可见河床。
到了八月,水浅的溪流已经干枯了,到处可见鱼尸,浅的井也打不出水了,北方整个闹起了旱灾。
江南多雨,干旱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但粮食也歉收,不及以往的一半,越往京城的方向走越看不到准备收割的稻田,甚至连稻秆也瞧不见,一片荒凉。
百姓们欲无泪,趁着手边还有些金银时,能买多少粮食就买多少粮食,谁晓得还会干旱多久,只是还是不够,九月无雨,十月无雨,一进入十一月,朝廷也开始发愁了,赈灾的粮食该到哪里筹措。
曾经大家笑温千染傻,小姑娘家不懂事,一口气凿一百多口井干什么,有钱拿去买珠花、衣服首饰不是更好,但如令大家都感叹她的先见之明,在一片干旱中,唯有她地里绿油油一片,一年收两次稻,别人啃草根时,她吃着自家菜园鲜绿的蔬菜,果树照开花,结果累累,就是果子小了点。
处处闹灾的年分,温千染的日子没变,养鱼,种藕,放蜂,巡视稻田,等左晋元十天休沐便教他三十六计,又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这年春天,等候已久的雨终于来了,旱灾解除。
温染十二岁了,迎来她第一次癸水,抽高的身躯已有少女体态,面容褪去婴儿肥,更见端丽妍美。
而苏晚蓁十四岁了,原本不差的姿色变得更妍丽,添了几许风流,有人上门提亲。
对方家世不错,是五品官家的嫡次子,家境富裕,是地方上的望族,她一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不用操持家务。
可苏晚蓁拒绝了,已经出孝的她自称要为祖母守三年才肯嫁人,把所有有可能为她牵起良缘的媒人全谢绝在外。
她还做着国公夫人、皇子妃的梦,认为左晋元、七皇子朱子尘中的一个终会发觉她的不可或缺,娶她为妻。
时节进入六月,天气更热了,雨水偏少,这时候,温千染又做了一件怪事,她挖深沟,放满水,再在水里放入数不胜数的蝌蚪,且让庄子上养五、六百只半大鸡鸭,准备上百斤的油,有不少人见状跟着做。
因为去午她挖深井,造福了周边几个地主,他们向她借水灌溉田地,那一年的粮食虽然少收也不至于粒米无收,造成重大损失,所以今年她一有动静,大家纷纷仿效。
果不其然,一个半月后,也就是中秋前夕,大批的蝗虫从草原地带飞飞进关内,沿着大河流域由南而北,黑压压的一片让白昼变成黑夜,数目之多足以笼罩一个县。
蝗虫过境,寸草不留,早有准备的温千染却是老神在在,生活一如往常。
一样是暮色居里的停云阁,少年和少女坐在二楼,凉风徐徐吹拂。
「第一计是什么?」
「备周则意息,常见则不短。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第一计,瞒天过海!
「第六计。」
「乱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第六计,声东击西,与第一计同属胜战让?」
「第二套,敌战计,第八计。」
「第八计,暗渡陈仓,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利用佯攻佯动的手段迷惑敌人,暗中用其他方式予以偷袭。
温千染跟左晋元持续的一问一答,经过约两年的时光,左晋元对这些早已烂熟于心。
「二十一计为何?」
「金蝉脱壳!存其形,完甚势,友不疑,敌不动,巽而止蛊……染染,我都会了,不用再背了吧!」诞着笑的左晋元偷偷拉未婚妻的手,见她一瞪眼也不放手。
「不行,第五套并战计,第二十八计,快背,别以为嘻皮笑脸我就不打你,背不出来就上屋顶吹一夜冷风。」她绝不同情,她有线报,说关外也受天灾推残,关外兵马已蠢纛欲动,由不得他继续放纵。
「好好好,我……第二十八计,上屋抽梯,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遇毒,位不当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全师避敌,左次无咎,未失常也。全部背完,收工,我们去天香楼吃酒槽鸭信、酥炸小黄鱼、芙蓉野鸡羹、参芷红枣炖乳鸽……」全是她爱吃的。
「这些春露都会了。」她想吃随时都有。
温千染常常佩服自己的眼光独到,春露的味蕾真厉害,一道菜只要被她尝过三遍,她就能做出九成像的菜肴,另一成是让菜色更美味,比大厨做得更出色。
对于一个吃货而言,能做好菜的厨娘很重要,因此她常对四个露说,她没有春露绝对不行,一定会饿死,她会带着春露出嫁,也希望春露嫁人之后继续给她当厨娘。
「春露,你可以不要太能干吗?留条活路给别人走。」左晋元假装生气地朝外一吼,嘴角是弯的。
春露一点也不怕看似冷峻、拳头也硬的左三少爷,知道在小姐面前他就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笑咪咪的回答,「奴婢是小姐的丫头,左三少爷的要求恕奴婢无法遵从。」
她就是能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姐太重口腹之欲了,若不满足她挑剔的嘴,四个露会变成三个露。
「不要威胁我的丫头了,她是不可能变节的,你死心吧!」
「我是商量,哪是威胁,染染别冤枉我,我哪敢给你的丫头脸色看,她们个个是我祖宗。」都敢朝他大吼。
温千染把手一抽朝他鼻头一指。「别装委屈,你这流里流气的语气跟谁学的,陈国公府的柳玉锦?」
他一惊,干笑。「我没学坏,他邀我上画舫听曲我都没去,你看我多听你的话。」
「第三十一计为何?」她突然一问。
不加思索的左晋元立即回答,「美人计。」
「温柔乡,英雄冢,看美人很好呀,多看看,日后任何绝色才入不了你的眼,你才不会轻易中了计。」她笑得甜蜜,眼神却很有杀气。
左晋元立即拉住柔晳藕臂表忠心,「天地可监,我心里只有染染你一人,世上再美的绝色也比不过我的染染。」
「什么你的染染,你要不要脸,我是我自己的,谁都不能拥有。」她才不成为某人的附属品。
「等你嫁给我就是我的娘子了,我的,染染,你是我的。」他也不明白自己对染染的情感何时变得这么执着,也许是这么多年的相伴,让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她是他一辈子的执着。
「哼!离我及笄还有好几年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还没成亲前都可能有变数。」凡事没绝对,意外在瞬间,就像她的穿越。
「染染,你别吓我,我就认定你一人,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守着你。」
他眼神坚定,字字震动着温千染的心。
这些年,他始终如一的守候,其实早让温千染心动,此刻听着他的表白,她目光柔和,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捉住他。
「那你就捉牢我,别松手了。」
「好,我捉住了,染染,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她的手好小、好软,还没有他大手的一半。
「我相信你此时是真心对我好。」他才十六岁,将来会不会喜欢别人她无从得知,可是这一刻他的感情再真诚不过。
左晋元不满地朝她面颊一啄。「什么叫此时,是到老都对你好,等你老得走不动时我就背你。」
抚着留有微温的脸,她又羞又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比我老,为什么不是你走不动,我可以帮你数老人斑。」
闻言,他大笑。
「因为我要照顾你呀!你老了,我背得动你,我是习武之人,身子骨肯定比你强壮,你又懒又贪嘴,我不看着你一点怎么行,染染,你的一生由我负责。」
听了这样的话,温千染如何不动容。
「那你不能比我早死,要让我早走一步,我不喜欢看身边的人离开。」
「好。」他笑着握紧她的手。
「左三哥,我有没有说过遇到我是你三生有幸。」相隔千年的缘分,这条红线得牵多远呀!
「你现在说了。」他也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眼儿一眯,她轻笑出声。「要谨记在心,有我才有你,你是为守护我而生,我们……」
「温千染!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情话绵绵说到一半被打断,任何人都不会太愉快,左晋元脸上立刻乌云密布,但是认出那声怒吼属于谁后,温千染的神情却是十分愉悦。
「我们在品茶呢!苏家表姊要不要来一块儿品评,这是我们无双茶园出的无双茶。」茶无双,人无双,天下一品。
这两年脾气日渐增长的苏晚蓁沉下脸,不再扮演小白花的娇柔,怒声质问,「我问你,你为什么知晓会闹蝗灾?」
「什么蝗灾?」她一脸茫然。
「别装傻了,烹城近郊也就你的田地周遭未遭遇蝗害,其它地方的作物都被蝗虫吃光了,你敢说你不知情!」
她思来想去,想起当年她曾说漏,可当时听到会闹旱灾、蝗灾的人不止温千染一个,其它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正常,毕竟谁会相信有人能预见将来,偏偏温千染却做足了。
她可不认为温千染会轻易信任她的话,所以不由得怀疑……难道温千染跟她一样也是重生的,所以事事先人一步?
左晋元听着眼前女人的叫嚣,嘴唇一抿,身子微动,就要把她赶岀去,温千染感觉到他的动静,连忙轻点他的手臂,笑得灿烂,表明她可以轻松解决此事,不必他出手。
温千染笑吟吟的看向苏晩蓁,「真的呀?这一定是老天爷特别眷顾我,毎次都能逢凶化吉,避开不好的事。」她也要感谢她的嘴没把门的,随便一套话就脱口而出,她因此省了不少事。
「少耍嘴皮子了,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上一次的深水井我当是巧合,可这一回你用鸡、鸭吃虫,还把蝗虫烧死在水渠里……你是有备而来,绝非是意外碰巧。」
苏晚蓁表面气势汹汹,心里却有一丝害怕,若她不是唯一的知情者,所有的优势就没了。
「你想多了吧!我六月买鸡鸭,养到过年前正好宰杀,给府里加菜,还有蝗虫死在水沟是因为我让人在沟渠里烧草木灰,好做九月秋麦的地肥。」她爱信不信随她,反正信口编来还挺顺溜。
「你真的什么都不晓得?」苏晚蓁又问。
温千染把手一摊。「要不我们来猜猜新皇是谁?」
「不是七皇子。」苏晚蓁话一出口便后悔地想咬舌。
「喔!不是七皇子,我想也不是他,和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一比他显得微不足道,在祖父的教导下太子殿下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她话里话外多有推崇,好似已然瞧见朱子临君临天下,万民爱戴的景象。
朱子临是正统嫡出,皇后的第二子,前一位皇子出生不久便早夭,朱子临在十五岁那年被立为太子,如今十七了,已有一名太子妃,两名良娣,一名良嫒,尚未有子。
「那也要他有命活到登基……」惊觉说太多的苏晚蓁倏地一闭口,冷冷一瞪便匆忙离去。
清楚她是重生女的温千染心里有底了,太子殿下虽是正统却无天子命格,日后是最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荣登大位,他的无争无欲或许不是假相,但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却是他。
也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让其它人去斗个你死我活,当所有人都斗死了,唯一活着的人便可捡漏。
脸色略显凝重的温千染思忖了一下,想要再找机会套一下话,这两年的苏晩蓁被她逼得性格越来越暴躁了,已不如初来时的小少谨慎、步步为营。
已渐为祖母不喜的苏晚蓁开始焦虑,惶惶不家,因为在十五岁前,她还没找到对象,她便会被送回濮州,届时她就又会成为继母砧板上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