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刀剑无眼,无人能保证可以全身面退,我们不能心存侥幸,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两军交战局势随时在变,前一刻占上风的一方有可能因某种疏失面败北。
「小三,你还在纠结呀!别再烦大哥了,二哥陪你过过招。」左晋开话声落下,身影就掠进练武场中,抬腿一勾,红缨长枪滑至手上
「别闹了,他的胳膊肘都抬不起来了,生闷气瞎折腾,这吃到苦头了。」左晋阳小声地责备。
闷不吭声的左晋元低垂着头,眼眶泛红。
「呵!活该,自找的,让他留在府里是为了他好,像他这样的毛孩子杀什么敌,给你的小未婚妻送秋扇还差不多。」左晋开取笑两个小娃儿太缠腻,弟弟像个倒插门女婿。
这话惹恼了把心上人看得很重的左晋元,血气方刚的他刚好有一股火气发泄不出来,象牛一般朝着他二哥一头撞去。
「不许说染染,她才不用扇子,还有我不是毛孩子,我日后一定比你强。」他要变强,不能让染染被人看不起。
没想到他会像头蛮牛撞来,被撞得往后一倒的左晋开先是错愕,继而哈哈大笑岀声了。「有出息,二哥等你比我强,以后二哥就靠你了,要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干脆躺在地上,两手伸平,躺成一个大字,望着天,笑得爽朗,眼中有着征战万里的雄心壮志。
「你呀!不怕着凉吗?」左晋阳无奈的摇头。
「大哥,要不要躺一下,挺舒服的,蓝天白云,树上鸟儿叫,什么郁闷都没了。」心境开阔,神清气爽。
「随你疯?」左晋阳摇摇头,一副「算了吧,我还没疯」的态度。
左晋开又笑,「小三,你呢?」
左晋元哼了一声,还在记恨,「你说染染的坏话,我不理你,你反省反省。」
「呦!不会吧,还没过门就这么护着,你想当妻奴不成。」小三什么都好,就是太黏着温太傅府上那个小妮子。
「二哥,你想我把今天的话告诉染染会怎样。」他不是威胁,而是提醒二哥,让他想起他也有怕的人。
「别呀祖宗!那一个更是祖宗中的祖宗,不用刀也能让人生不如死,她那心眼多到我两腿直颤。」左晋开边说还边打哆嗦,想起难以磨灭的恐怖记忆。
左晋升当初也是调侃自家弟弟跟未来弟妹,说他们小小年纪就如胶似漆,温千染什么都没做,就端出一盘炸得酥脆的蚱,当着众人的面一口一口嚼得脆香,她那彷佛在品尝绝世美味的吃相让人忍不住吞口水,一个不察跟着她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但是没人发觉她耍了什么招,唯一一只奇鬼无比的臭虫入了左晋开嘴巴,他当下吐得差点断气,连续三天吃不下饭。
诸如此类的被整情况不止发生一回,每次花招都不一样,还整得让人气不起来,只想着如何破解,一再认为下一次绝对不会再上当。
可是……认识温家丫头十二年,打她会爬开始,左晋开就没逃过被整的恶运,,他常叨念着说这丫头成精了。
左晋阳跟左晋元都被他明显惊恐的模样逗笑,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三位少爷,候爷请你们到书房,有事交代。」刑管家弯着腰,面目沉肃,脚步沉稳不闻足音,他是个练家子。
「好,我们就去。」
代表回答的左晋阳拉起和衣躺地的二弟,再搭上眼眶微红的三弟的肩,三人成一列的并肩子步走。
到了定远候左征北的书房,别人的书房是摆了书架,放上一本本整齐排列的书,他却钉钩倒挂着刀,枪、剑、戟、弓、弩、矛、戈、斧、钺、鞭、叉、棍……
若非摆了张沉重的雕福禄寿三仙紫檀木案桌,桌上放了一刀纸、笔、墨、砚台,还真看不出是书房,倒像武器库房。
「来了。」说话的左征北正用一抉素净的软绸擦拭他的随身配剑——擎天剑,漆黑的剑身不见锋利冷光,有如一把生锈的钝剑,但其实锋利无比,吹毛断发。
「是。」长子左晋阳为首,两个弟弟分别在他左右后方一步,这是对兄长的尊重。
「来,我和你们说说,老大,你性格稳重,入城以后,守城的事我就交给你,你要守得住猛烈的攻击,不可掉以轻心,勿听信不确实的谣言,这一次领兵的是阿完骨烈。」
「什么,鬼将?」居然是他。
看见两位兄长脸色俱变,不知边关诸事的左晋元上前一回,「那人为何被称为鬼将?」有鬼神相助吗?
左晋开表情难看的说:「一是指他用兵出神入化,没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冒出,又退到哪里,他常出奇招叫人应接不暇,二是他不留俘虏,全部就地诛杀,会用我们将士的血将白布染红,挑选不同人的骨头缝在那块红布上,排出一个骷骸头形状,当成旗帜。」
「他很厉害吗?」真想会一会。
「非常厉害,尤其擅长奇袭。」叫人防不胜防,他的人可以潜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动,等他们扎好营埋锅造饭时发出兽吼声,掀开覆盖的草叶抽刀,见人就砍,毫不留情。
「引蛇出洞。」左晋元脑海中出现这几个字便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
「攻战过第十三计打草惊蛇,疑以叩实,察而后动,复者,阴以谋也。」有怀疑就要侦察实情,完全掌握了实情再行动,反复侦察便可发现暗藏的敌人行踪。
听着似是兵法,眼含深意的左征北眉头微颦。「你从哪学来的?温太傅不可能教你兵法。」
「染……呃!我自己想到的,怕人奇袭就装装样子嘛!让人以为我们要扎营了,事实上我们在营地外布下伏兵,敌人一动我们就包饺子似的里外包来,看他们怎么飞出去。」左晋元想到那情景便乐得笑出声。
左征北和两个子都清楚的听见左晋元脱口而出的「染」字,三人会意的互看一眼,那丫头懂的事真不少。
「染染有没有告诉过你如何走过结冰的河面而不摔个鼻青脸肿?」行军最怕冰天雪地,一个摔,其它人滚雪球似的跟着滚成一堆。
京城虽冷,但没到水面上结成一层层厚的冰,顶多是透明的薄冰,人一踏上去便会落入水里,因此,到雪深三尺的北地左家军就没撤了,难以适应。
「有呀,有一种刀鞋能在冰上滑行,几十里的宽度一刻钟就能滑到对崖,还有鞋底绑削平的木片也能滑,但动作明显慢上好几倍,另外是鞋子整个用稻草包实了,走在冰上不易滑动,如履平地一般……」
刀鞋?
「削平的木片?」
「削平的木片?」
「包稻草就不滑?」
左征北、左晋阳、左晋开思考起他说的话,心里想着何妨一试,成了于行军有利。
「在雪上也能健步如飞,有种叫雪橇的东西能载人,亦能载物,用狗拉车,快得不逊坐马车。」他比了比狗的体型,「要大只的狗,太小拉不动,还要特别调教过的狗才行,不是什么狗都能拉车。」
「你试过?」左晋开感兴趣的问。
左晋元摇头,略有遗憾。「染染说京里的雪不够厚,飞不起来,而且人太多,会吓坏百姓。」
听到此,三人吁了一口气,这小子真是运气好,温家教出的孩子个个出色,尤其是唯一的嫡女,想必是温太傅的骄傲,他们左家得此佳媳就不会倒。
左家人都晓得温太傅因为宠爱孙女,爱屋及鸟,所以一有空便把左晋元拖进书房里,他不教中庸、大学,教的是心计,辨别人心。
经过如此教导后,左晋元能不动声色的与人交谈,故作高深莫测的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还能识破别人的暗算,反将一军,更甚者布局引君入釜,让有意对他下手的人自食恶果。
他明显地在成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身体、在心智上,他都表现出不逊父兄的能耐。
「对了,爹,太哥,二哥,染染有东西要我转交给你们,她说在被围困时或是敌多我少时非常管用。」他边说边手舞足蹈,显然十分得意。
「什么东西?」瞧他得意的,不就是小未婚妻的功劳,适才为了不让他随军还哭鼻子呢!好笑又好气的左晋阳摇着头。
「我去拿,在我屋里。」
一说完,他一溜烟跑出书房。
看到左晋元还有点孩子气的模样,父子三人都笑了,但旋即左征北又有些忧心的拧紧眉头,怕他一个人在京城无法应付诡谲情势。
左晋阳一看就父亲在想什么,劝慰道:「爹,别担心,有温太傅在,他不会让玉贵妃拿三弟当刀,虽然他常嫌弃三弟笨得可以跟猪结拜,但是带着笑意的眼神瞒不了人。」若不是三弟老和温太傅抢人,他会更中意这个孙女婿。
「是呀!爹,还有能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温家小丫头,你儿子不会有事,有事的是别人。」左晋开朝兄长一挑眉,意思是老的不如小的,小狐狸一出手,京城倒一半。
「你在胡说啥,什么搅得京城天翻地覆,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你当京兆尹吃闲饭的不成。」那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被宠坏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也学人买地置产。
左征北并不晓得七万石军粮是出自温千染的庄子,还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的闹着玩,打算等温千染来日入门后,规劝她不要抛头露面,谨守妇德。
不过左征北心里想是这么想,但没有女儿的他,从来也是宠温千染的「信众」之一,到时能不能真规劝得住,还有得说。
第七章 左家军奉命出征(2)
「爹,大哥,二哥,我把东西拿来了,你们快过来瞧瞧。」左晋元兴冲冲的抱了个木盒子进来。
「什么东西?」瞧他笑得脸上都像长朵花似的,左晋开很看不下去弟弟的得意模样。
「你们看。」左晋元打开锁,将木盖往上掀。
「要是没个看头,你就等着被我们打……咦!这是……弩?」似乎小了些,恐怕没什么杀伤力。
「这是臂弩,绑在手臂上,它能连发,也能单发,一次可装十二枝短箭,用完还能再填充,染染说用于近身射击,脱困用,它的射程没弓箭长,但比弓箭快。」
「好像很有趣,我试试。」左晋开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把,绑好了便往墙上一射。
咻的一声,短箭就钉入了木墙,整个筒头没入,扎得很深,只余半截箭身。
「这……好大的威力。」
左晋元的父亲和哥哥们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很不错吧!爹,我家染染可不做无用之物。」左晋元若有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得意非人。
性格开朗的左晋开朝弟弟嗤笑了声,取笑他的厚脸皮。「还不是你家的,闺女太出色,一家好女百家求。」
「爹,二哥嫉妒我。」他拒听酸言酸语。
「我嫉妒你?」他多大的脸面。
「对,嫉妒我有染染。」左晋元下巴一抬,好不狂妄。
左晋开不怀好意的笑着,「你嫌弃你二嫂?」
一听二哥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左晋元急着把话圆回来,「你挑拨离间,不够堂堂正正,你配二嫂是二嫂亏了。」
「哎呀,长进了,居然会挑拨离间这几个字,温太傅没白教你。」看来还真教出点好成绩。
「他每次都叫我背书,背不会便要打手心,我都被打得不敢不会……」温爷爷胡子一吹,他便知要糟了。
「小三,过来,这黑珠子是什么……」左征北话还没说完,就见三儿子一脸慌色的奔而来,抢下他手中的黑丸子。
「爹,你小心点,这个很危险,会死人的。」他像捧祖宗牌位似的谨慎放回木盒。
「有多危险?」左征北若有所思的拧眉。
「我试过,一颗扔出去,地上能炸开半人高的洞。」当时他脸都白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什么?!」半人高的洞?
「染染说了,这叫霹雳弹,取其晴天霹雳的意思,弹丸扔得越远越安全,一离手就赶紧往后跑,弹丸落地时立即伏身趴地,否则会波及自己,还有,这不要在身上放太多颗,最多三颗,用木盒子装,不慎跌倒时切记不要压到木盒,否则一爆开来,肚子就一个洞,肚破肠流……这也是解围用,扔了就跑,不要回头。」
左晋开一听,好笑地回嘴,「怎么又是脱困,又是解围,丫头瞧不起我们左家军吗?认为我们会被打得要跑。」
「染染又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不在乎马革裹尸,她只想着让你们在危机之际还有一线生机,才做这些让你们保命。」有命在比什么都重要。
听宠左晋元的话,父子三人都沉默了,不约而同的戴起臂弩,温千染的用心,让他们为之动容。
「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好像此处已为她所占,闲人莫近。
温千染站在酒楼前,看着刚好从马车来的苏晩蓁,浅笑回应,「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苏晩蓁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寄人篱下,气焰比主人还高。
「你明明说过你不出府,偏又自打耳光的在这里。」分明是和她作对,跟她过不去。
「我不出府呀!我只是来送行。」她也管太多了吧!
「你……温千染,你要不要脸,出了门便是出府,你还强词夺理的狡辩,送行不用出门吗?」她根本睁眼说瞎话。
用「冤家路窄」来形容两人关系一点也不为过,若说重生后的苏晚蓁最痛恨谁,莫过于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女子。
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以重生的身分居然处处落了下风,处境不如前一世不说,还失势,不受老夫人所喜,想做的事没一件做得成功,搞得最后自己灰头土脸,而这都是温千染害的。
她一定要翻身,到那时候不可一世的温千染也只是一团泥,被她狠踩在脚下,任她揉捏,任她践踏,她只要忍耐熬过这段日子就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苏晚蓁在心里恨恨地念着,脸上面容狰狞了一下,她细白滑嫩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压抑着满腔怒意。
温千染假意讶异的啊了一声,吹弹可破的面庞露出一丝赧然绯红。「原来是我搞错了,我以为送行和出府是两码子的事昵!瞧我这小脑袋瓜子多糊途,要不是有苏家表姊提醒就一错到底了。」
「你再装呀!看你能装多久,我就不相信没人看出你表里不一的真面目。」她迟早为人所唾弃。
苏晚蓁菱也讨厌温千染一再以苏家表姊称呼,表姊就表姊,显得亲近些,为什么要加上苏家,感觉刻意在做区别,「苏家」两个字隐含讽意,让她有种矮人一截的羞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