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大殿外当值的一队侍卫应声赶了过来,有些耳尖之人探头往大殿里张望。
牟奕心里冷笑,开口道:“传我命令,封锁皇城所有门户,没有圣旨不许进出。”
“是,统领!”
能进宫做侍卫的多半是世家子弟,谁也不是傻子,这会儿多少猜出了几分,面上郑重领命,心里却急速盘算着如何往自家送消息,自然也没人发现他们的统领手下又比了几个简单手势……
宫门被封,这等大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听得消息,贵妃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惊得贴身女官连声惊呼,但事出紧急,她还是尽职尽责地禀告道:“娘娘,消息千真万确,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赶到了,再详细的消息就打探不出了。另外……”
“还有什么,快说!”贵妃急得一巴掌拓到女官脸上,长长的指甲划出了两道血痕,疼得女官趴伏在地上,心里一时气恨也就顾不得消息是不是准确了,“娘娘息怒,奴婢得到消息,皇后提前要生了,嫡皇子就要出生了!”
嫡皇子三个字彻底让贵妃慌了手脚,如今皇帝吐血昏迷不醒,若是再让皇后生了皇子,那还有她和郭家的活路吗?
“钱同那老东西呢,让他赶紧动手,绝对不能让皇后先生下孩子!”
女官赶紧爬起身想要出去寻钱公公,贵妃忽然又一茶碗砸了过来。
“安排稳婆人手,本宫……本宫要催产,抢先生下皇子!”
女官惊得赶紧拦阻,“娘娘,您肚里的小皇子才刚刚九月,还不到时候……”
“多事!”贵妃瞪了眼睛,恼道:“牟家那贱人八个月就生了,也没见她怎么样,难道本宫的福气还不如她?本宫的皇子不如牟家的小畜生?”
“不敢,奴婢不敢。”女官赶紧磕头请罪。
“那就赶紧去安排,消息一定要传回家里去。一旦皇上有事,本宫的皇子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
这一刻的贵妃哪里还有半点温柔妩媚的样子,狰狞的嘴脸吓得女官几乎要昏倒,哪里还敢反驳,赶紧下去安排了。
几乎同一时刻,不远处的凤翔宫里也接到了同样的消息,只不过那一句改成了“贵妃要生了,已是开始烧水唤稳婆了,马上就有小皇子降生了”。
一向雍容端庄的皇后也瞬间变了脸。
第二十章 改朝换代当丞相(2)
暗夜一直是阴谋和血腥的最好保护色,这一晚京都里众多权贵几乎是彻夜无眠,无数暗影在小巷里穿行,出入各家后门,甚至还有无数信鸽飞出京都,一切都在蠢蠢欲动。
好不容易盼得天明,皇宫里终于传来消息,皇帝苏醒了,但皇后和贵妃却不知为何都是提前生产,最后两尸四命。
内阁几位重臣一直守在宫门外,终于被宣进了太极殿。
“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即便被救治清醒过来,沉迷酒色多年,又攒了一肚子重金属的皇帝依旧面白如纸,丧妻丧子的惨烈消息激得他大发雷霆,可惜身体终究支撑不了这样磅礴的怒气,剧烈咳嗽起来。
旁边不知谁递来一块棉布巾,湿润温热,让喘息困难的皇帝勉强感到一丝舒坦,他下意识扭头去看,见得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少年站在身侧,宝蓝色的长袍,金冠束发,五官清俊,神色温和又谦恭。
“你是谁?”
少年眼里闪过一抹沉痛和委屈,但依旧跪倒行礼,恭敬应道:“回父皇,儿臣是您的第一子,玄厚。”
“玄厚?”皇上疑惑的皱了眉头,转而终于想起,免不得愧疚起来,“皇儿起来吧,父皇许久未见你,倒是一时忘记了。”
大皇子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弯腰端过一碗参汤,试过冷热后又放在皇帝手里,“父皇,太医说您这时候切忌动怒,还是先喝碗参汤养养神。”
皇帝喝了半碗参汤,神色更柔和了几分,想起多年对儿子的疏忽,忍不住问道:“听说你大好了,如今读书可还吃力?”
不等大皇子回答,一旁挂职内阁,但平日却在皇家书院常驻的杨阁老抢先开口赞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大皇子如今课业精进,行事有礼大方,老臣看在眼里,时时替帝国庆幸……”
许是听得他这些话有些诱导之意,一旁的另一位阁老赶紧出言打断,“皇上,皇后和贵妃同时身亡,事关重大,还是赶紧查清楚才好。”
果然,皇帝又沉了脸,开口吩咐一直守在大殿门口的牟奕,“牟统领,速速查清来报。”
不想牟奕却是直接跪倒,低声禀告,“回皇上,两宫噩耗传出来的时候,臣自觉有些蹊跷就已经让人调查了,如今事实清楚,罪证确凿,只是真相太过……不忍打搅皇上养病……”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帝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摆手催促道:“快说!”
牟奕抬眼见几位阁老都望过来,这才说道:“昨夜皇上突然病倒,臣立刻命人封锁宫门,禁止出入,但却拦不住后宫众人走动,之后皇后同贵妃都喝了催产药。另外,又在两宫都发现了一些民间落胎所用的虎狼之药……还有,京郊大营出现异动,有将领已召集兵马,随时打算进京“护驾”。”
同时催产,宫中同时出现虎狼之药?京郊大营异动?
几位阁老互相对视一眼,神色都是古怪至极,即便牟奕没有明说,但他们这些人精岂会猜不出其中的蹊跷,定然是两宫都怕皇帝突然殡天,想要抢先生下皇子,顺手再除掉对方,待兵马进京,直接抱了刚出生的皇子坐上皇位。
谁知道事有凑巧,两方都想到了一处,结果两败俱伤,都送了性命……
“好,他们真是打得好算盘,护驾是假,逼宫是真!”皇帝也想到了这些,脸色青白变换好半晌,咬牙切齿说完话,终究是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父皇!”一直守在一旁的大皇子立刻扶住了皇帝,顾不得血腥肮脏,一边焦急给皇帝抚着胸口一边大喊,“太医,快召太医!”
乍然失去两子的皇帝眼见大儿如此模样,不知为何身上又生出一股力气,极力支撑着身子坐起,“传……传朕旨意,若朕有不测,传位……传位大皇子玄厚!”
说罢,一口气卸掉,他再也坚持不住地阖上了眼睛,留下几个阁老同一众宫女太监呆愣了好半晌才醒过神来。
“皇上!”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到?”
众人即便慌乱至极,依旧记得扶了大皇子到一旁安坐,就是身上的血迹也有宫女小心翼翼投湿了帕子一点点擦拭掉。
很快,一群太医涌进了大殿,牟奕照旧守在门口,偶尔扭头同神色焦急悲痛的大皇子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一抹亮色转瞬即逝。
门外,天空,一轮旭日正冉冉升起,新的一日来临了……
赤龙历二百一十七年盛夏,文帝病重,弥留之际下旨传位于大皇子玄厚,翟郭两姓闻讯意图叛乱,后被迅速镇压,牵连者无数。随即,大皇子玄厚登基,史称武帝。武帝登基即刻下旨升侍卫统领牟奕为左丞相,举国震惊。
盛夏之末,京都北门外,获罪发配的罪囚队伍几乎霸占了整个官路,孩子的哭喊、妇人的哀叫、男子的痛呼充斥路人耳朵,免不得都要摇头叹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日不犯错,必定不会有这般凄惨下场啊。
众人正是指指点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年轻男子带了五、六个侍卫骑马赶到,几人在队伍里搜寻了半晌,许是终于找到了目标,这才翻身下马。
牟青抹了一把汗珠子,走向手里拎着皮鞭的小校尉,待看过官文,又塞上一张银票,事情就算办妥了。
牟安同旁氏哪里还有先前的富贵模样,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腰上拴着铁链,手里牵着三个孩子,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队伍行进。
乍然见到牟青到来,两人喜得都要疯了,开口就嚷道:“是不是二哥让你来救我们的?老天有眼啊,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牟青却是撇撇嘴,伸手抢过三个孩子扔给身后的侍卫抱了,这才说道:“二爷说了,你们如今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但牟家血脉不能受你们拖累,以后三个小少爷自有我们二爷教养,你们放心去北地服苦役吧。”
“什么?!”牟安大失所望,直接躺倒在地哭骂起来,“牟老二,你不得好死,亲兄弟遭难都不救,我咒你天打雷劈!”
一直沉默的旁氏却突然跳到牟安身上,狠命打得他几乎吐血,末了抬起鼻涕眼泪糊在一处的脸孔,望向三个懵懂不知的孩儿,“你们要听二伯的话,长大成人之后再来寻爹娘。”
显见,这个愚蠢的妇人终于聪明了一把。若是任凭牟安闹得厉害,兴许三个孩儿的活命机会都没有了……
牟青心里叹气,回身带了侍卫和孩子走掉了。自作孽不可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改朝换代一事尘埃落定,封闭了多日的皇宫大门终于徐徐打开了,翘首盼了多日的诸多随从侍卫们几乎是一拥而上,搀的搀,扶的扶,照料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皇宫前。
待人散得干净,牟奕才从门里慢慢踱步而出,几个相熟的侍卫原本还要上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远远躬身见礼。
牟奕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微微点头,待再转身时,见对面已停了一辆马车,车帘微微掀起露出一张圆润白皙的脸庞。
“二爷,我来接你回家了。”
短短一句话,轻易融化了牟奕心里的阴暗和坚冰,瞬间汹涌而至的热流烫得他几乎想要长啸。
“你怎么来了?还没出月子……”
“嘻嘻,儿子闺女都想爹爹了,若是我不把他们爹爹找回去,他们就连我这个娘也不要了。”
许是听不得老娘冤枉他们,两个小脑袋挤出了车帘,各个都是胖嘟嘟粉嫩嫩的模样,见爹爹站在远处,两个孩子极力伸着小手,嘴里焦急嚷着,“爹,爹,抱抱!”
牟奕大步走过去,一把握了孩儿的手,转头又在娇妻额头亲了亲,转身跳上马车,马车随即动了起来,踩着青石路面远去了。
调皮的暖风不时掀动车帘,送出里面的欢声笑语。
男子的嗓音略显嘶哑,但依旧醇厚,“先前你说要开家专门给妇人和孩童看诊的医馆,我已找好铺子了,你觉得“苏氏保婴堂”这名字可好?”
“好啊,二爷取的都好。”女子的声音有些弱,却满满都是欢喜。
“爹娘亲亲,羞羞!”孩童的声音清脆又稚嫩……
几个躲在不远处的护卫,直到马车走远,再听不见半点声音才终于缓过神来,“方才那人是牟统领?”
“当然,只不过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怪不得传言他极疼宠妻儿。”
“以后要叫丞相大人了……”
众人一时无言,内宫早有私下传言说皇帝即便登基,见了丞相大人依旧会称呼先生,可见对丞相大人的信重。
富贵险中求,没人知道牟家付出了什么代价,但牟家保下三代富贵,可是人尽皆知,羡慕至极……
尾声 开枝散叶福满门
十年后。
又是一个春风拂面的好日子,京郊沿河的柳树已是抽出了嫩绿的叶芽,一群鸭子顺着河岸跳下水尽情嬉戏,远处山峦换了绿衣,施施然展现着生命的蓬勃和美丽。
不远处的官路上,远远跑过来几匹快马,马上的青年们各个身轻体健,容貌俊朗,只不过许是被风吹日晒久了,肤色有些黑,但也更显阳刚。
当先那个骑士放慢马速,手搭凉棚望向河道对岸的庄园,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他身后的几个兄弟见了,忍不住笑道:“大哥,可是到家了?”
“到了,”骑士点头,欢喜应道:“对面那座庄园就是了,我家祖母和婶婶最是耐不得热,又厌烦城里吵闹,一年几乎有大半都住在这里。几个弟弟正是调皮的年纪,也喜欢在这里玩耍,就是可怜二叔要每日骑马往返城里城外。”
几个小兄弟眼见平日不苟言笑的大哥这般且言且笑的模样都是惊奇,打趣道:“大哥这样若是被塞外那些大姑娘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跑去家里自荐枕席呢?”
众人都是笑起来,不想一旁灌木后却传来一个童声,“哥哥,什么叫自荐枕席?”
众人一惊,下意识扯了马缰绳摆出防守之态,骑士却是拦了众人,笑着伸手点了点不远处的小树。
果然另一个懊恼的童声传了出来,“牟豆豆,你这个蠢蛋!侦测敌情时擅自开口,暴露目标就是大忌,以后我再也不带你玩了!”
“呜呜,”一个蓝衣小少年扁着小嘴儿从灌木后站了起来,头上尚顶着两片枯叶,大声控诉着,“牟石头,我找娘告状去,你欺负我和苗苗!”
说着话,他伸手又从灌木后扯出另一个小少年,看得一众骑士都是惊呼起来,原来这两个小小少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让他们更惊奇的还在后边,那树上的少年也跳了下来,同样的衣衫,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五官……
“三胞胎?”
一个骑士忍不住叫出了声,其余几个也是兴致勃勃的扯了缰绳上前,想好好分辨个清楚。
三个小少年许是常年被人如此围观,已是习惯了,大大方方任凭几人打量,开口却是毫不客气,“你们是什么人,过了河就是私人领地,不得进入。”
几个骑士看够了新奇就退了回去,先前那被唤作大哥的骑士却是解下了斗笠,露出了整张而孔。
“豆豆,石头,苗苗,你们不认识大哥了吗?”
三个小小少年怔愣了半晌,下一瞬却是嗷了一嗓子的蹦起来,“大哥,大哥回来了!”
三个孩儿小猴子一般地往马上窜,那骑士却先跳了下来,一手一个胸前还挂了一个,四兄弟抱在一处转得天昏地暗。
几个骑士见此也是下了马,笑嘻嘻在一旁看热闹。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娘说,你回来就准我们歇息三日,可怎么等你也不回来,我们每日都跑出来看好几趟呢!”
“就是,大哥,娘做了你喜欢吃的腊肠了,我偷吃了一根,要不是祖母护着,我都要屁股开花了。”
“还有我,还有我,爹爹说大哥回来就教我们骑马!”
三个小子一个比一个声高,抱在大哥身上就不肯下来了,一副生怕大哥掉头跑掉的样子,惹得骑士笑个不停,又心里暖得想要掉眼泪。
这骑士正是当年小小的孩童坤哥儿,自从十二岁匿名去塞外戍边已是四年整,如今第一次回家探亲。